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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22日 星期一

《未命名小說X》第一章:酒吧、霍啟迪、我

故事簡介:

淡淡的,AB室來了新鄰居,在微笑時會露出可愛的虎牙,這種缺憾美迷倒了他。那個傻瓜叫哈路,是個對未來感到迷茫的作者,在她眼中,他叫「哈囉」。

《未命名小說X》是一部小說的暫名,為了生活,他必須暫時放棄創作。

怎麼是暫名呢?

這是他的執著,不能為未完成的作品配上正式的名字。

在名義上,A室是業主擁有的地方,漸漸的,閘門裡的世界卻成了一對男女的避風港。承諾是「假如有一天你要到歐洲旅遊,第一個要到的國家只可以是荷蘭」,不止這樣,他必須去,一個人去。

聽起來,這是一部不折不扣的愛情小說,對嗎?


第一章:酒吧、霍啟迪、我

  喝酒對城市人來說可說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對我而言,我並不常喝酒,只會在兩種特定情況下喝酒。其中最常發生的一種情況,就是我會陪伴我的老朋友霍啟迪到我們熟悉的愛琴海酒吧,一起談天說地。我的酒量一向不錯,但霍啟迪卻是個真正的「千杯不醉」高手,他差不多每個午夜都要喝個痛快,然後在白天睡個天昏地暗,直到下午才悠悠轉醒。儘管如此,他並不屬於典型的酒鬼,在需要保持清醒的時候,他反而特別精明,往往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另一種我會喝酒的情況,是當我渴望逃離社會的束縛,想要釋放內心的壓力時,我會在晚上騎單車到海濱公園,獨自享受那片刻的寧靜,喝上幾口啤酒,感受海風,順便尋找一些寫作的靈感。
  沒錯,我是一個為了追求理想而放棄工作的男人。
  「來啦,不要走,再喝一杯……陪我再喝一杯。」
  今晚屬於第一種情況,喝酒的人是我和霍啟迪,地點就在我們常去的愛琴海酒吧。雖然酒吧位於大埔市中心附近,但實際位置卻有些隱蔽。老朋友用力拽住我的手臂,不願意讓我離開。他是個每天都在喝酒的人,今年二十八歲的霍啟迪,喜歡穿著西裝或深藍色的polo衫搭配卡其色西褲,並梳著一種特別的髮型,被人稱為「All Back」,就是把前額的頭髮全部往後梳,從髮際線開始整個輪廓一覽無遺。這樣的造型配合他文質彬彬的氣質,總讓人聯想到英國紳士的形象。不過,他並不需要工作,也無需追求什麼成就,反而有一種玩世不恭的樣子。
  我卻感到一種抗拒:「不,恕我不能奉陪,我可不打算喝到爛醉如泥,我還要寫作,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
  「嘿嘿嘿……我知道了,你有心事。」霍啟迪肯定地說,眼神略顯迷離,他似乎在胡說,但語氣卻很平靜,並不像是在胡亂猜測,這讓我難以捉摸。
  「沒什麼,只是身心都有些疲憊。我先行離開了,你繼續喝吧,不要因為我而影響你的興致。」說完,我迅速拿起風衣,離開座位,準備轉身離開酒吧。我給霍啟迪一個含蓄的微笑作為回應,這種帶有個人特色的牽強笑容對他來說並不陌生,久而久之已經和不快樂劃上了等號。
  「哈路啊,你還是老樣子,是一塊永不改變的頑石,刻意隱藏內心世界。你知道嗎?我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怎麼就不能夠稍微通融一下、改變一下、坦白一下呢?孤獨是無法長久生活的,要不是有我霍啟迪,你可能連一個願意陪你喝酒解悶的朋友都沒有,你真正需要的其實是改變。」這依然是熟悉的霍啟迪,是表情複雜的霍啟迪,臉上流露出憤怒和無奈的情緒,只有在面對我這樣的熟人時,他才會露出這種無奈的神情。此刻他仍然握著晶瑩剔透的酒杯,卻沒有喝下去的打算,而是專注地凝視著我的雙眼。
  「對不起,因為你是我的兄弟,我不想讓自己的憂鬱情緒影響到你,所以請給我一些時間,讓我獨自安靜下來,一兩天過後,我自然就會恢復過來,那個願意跟你談笑風生的哈路就會重新出現在愛琴海。」說著,我輕輕甩開了霍啟迪抓住我的手臂,這情景無疑令他失望,但我無法違背自己的心情,離開酒吧是必要的。
  「好,很好……這裡就是我們熟悉的愛琴海,你在此肯定了我的兄弟地位。沉默寡言的哈路啊,你能這樣說真的讓我很高興。不過,當你願意坦白的時候,一定要想起我,我會在這家酒吧一邊喝酒一邊傾聽你的故事,別什麼都不說。」霍啟迪的言詞帶有一些虛誇的成分,這一直是他的作風,或許酒精也在悄悄影響著他的大腦運作。我想我應該做出回應,於是眯起雙眼,盡力展現一個友善含蓄的淡笑。
  我能感覺到此時此刻,霍啟迪內心的情緒正在激蕩。面對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我,他難得流露出了如此真摯的關切和無奈。我們認識多年,他能夠察覺我內心的波動,卻又不得不尊重我的選擇。
  霍啟迪接著說:「那麼,我不妨猜一猜,現在的情況,是你和那個余若水吵架了嗎?」提起這個女生的名字,我頓時愣住了,因為那個名字在我心中激起了一陣強烈的震撼。眨了眨眼睛後我才冷靜下來,內心充滿了困惑和懷疑。我並未向他透露任何有關余若水的訊息,霍啟迪究竟是如何得知她的存在的呢?
  我露出驚愕的表情盯著他:「慢著,慢著,什麼余若水?你是怎麼知道的?」我不自覺地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顯得十分焦急。
  「哈哈哈,哈哈哈,別扭捏了,我之前看過你的手機,這就是我知道的答案。」霍啟迪做了個單眨眼的鬼臉,顯得很調皮,倒是很符合他的個性。我們同樣都二十八歲,但看起來我要比他蒼老不少,大概是因為我的表情問題。
  「嗯……」我輕輕點了點頭,卻仍是半信半疑。
  關於偷看手機這件事,我知道八卦是霍啟迪的一大特點,可以說是童心未泯,也可以說是好奇心旺盛,不管用哪種形容詞,事實都是如此。他對此從不諱言,還自嘲說自己從出生就是個八卦的人。不過我倒不介意他看過我的手機,畢竟裡面也沒有什麼太大的秘密,與其依賴這台冰冷的手機來保守秘密,不如主動刪除一些多餘的訊息,讓自己的大腦更好地記住重要的事情。他似乎看到了余若水發給我的短訊,除了叫她余若水之外,她還有兩個簡單易記的外號,分別是「水魚」和「阿魚」,不過我就是喜歡直接叫她余若水,覺得很親切有趣,也更能代表我心中的她。
  順便提一下我自己的個人特點——總是胡思亂想。相信大部分作家的內心都有很多想法,一些在普通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事物,往往會成為我靈感的泉源。
  看著霍啟迪臉上輕鬆的表情,我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奇怪的想法,可以說是直覺,我覺得他未必真的看過我的手機,也有可能是從其他途徑得知了我和余若水的關係。我並不懷疑老朋友的用意,只是單純認為任何事情和情節都有可能出現另外一種情況和版本。這種假設很符合小說創作,有千百種可能性,不過不管怎樣,我手上掌握的是一個清晰的事實——霍啟迪就是知道了余若水的存在。
  看著我若有所思、神遊天外的表情,霍啟迪無奈地讓步了:「好了,好了,我暫時不再追問下去了。作為朋友,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在三國時代,劉備曾經說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希望你能夠看開一些,不要被愛情蒙蔽了理智,記住,你可不要把我當外人看待哦,這些話可要好好記在心裡。再見。」說完,他放下酒杯,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催促我離開酒吧。我想,我們從中學時代就認識了,他明白我性格內斂,不太容易敞開心扉,所以願意給我一些情緒調整的空間。
  步出熟悉的愛琴海酒吧,旁邊就是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此時已是晚上十點半,我一個人站在路邊,等待黑色的計程車到來。我曾經在失眠時想過,這輛黑色計程車也是這個世界的一種設定,說不定在另一個平行世界裡,另一個哈路正在等待一輛不同顏色的計程車,與另一個余若水相戀,發展得甚至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這個地方離我的家並不太遠,騎單車的話大概十五分鐘就能到。由於我今晚做好了不會喝到爛醉的打算,所以沒有帶單車過來。我瞥了一眼閒置的便利店,只有一個店員在裡面,沒有任何客人,冷冷清清、空虛寂寞,頓時一股孤獨感湧上心頭。我不禁想起剛才還在酒吧裡的那個老朋友,為了逃離,我急急忙忙離開了,竟然忘了跟他道別。
  「霍啟迪,謝謝你的關心,別怪我什麼都沒說,再見。」我在心裡默默地說,再次提醒自己不要把心聲說出來。
  我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拿出手機,再次查看那個讓人不願意收到的短訊。我對處理感情方面的問題並不感興趣,我認為余若水應該專注於事業,而我則專注於寫作,維持現狀,以這種另一種方式一起生活下去,不是很理想嗎?
  「哈路,對不起,跟你在一起好像有一年了。當初,是被你的特質所吸引,我曾經以為你是世界上最特別、最完美、最有趣的男人。不過,到了今天,回想起來,我卻覺得當時的自己很天真和幼稚,我再也看不到那些特質,這不一定是你的問題。我想清楚了,是時候了,我們當回朋友吧,我會永遠愛你的'魚'。」這是在三天前收到的短訊,但我卻一直感到沮喪。
  嘿嘿,我禁不住笑了,余若水說永遠愛我,卻又在此作為分手的結尾,真是相當諷刺。既然愛我,為什麼不堅持下去呢?怎麼我的那些特質最終會成為被放棄的原因?我拼命投入寫作,專心一志,作為作家的我總是獨來獨往,過著孤單的生活,很難融入世俗。是故意的,有時也是不經意的,我的女朋友們總是缺乏跟我白頭偕老的耐心,提早離開了我。
  數一數,余若水是第三個跟我說再見的女人了。我深深嘆了一口氣,為失戀而輕嘆,為難得的好天氣而微笑,心情又矛盾又複雜。我開始不太了解真正的自己了,甚至懷疑自己的理想和現實是否相距太遠,我追求的究竟是名利和財富,還是別人不太理解的那種滿足感。
  這場分手並沒有給我造成多大的心理打擊,我內心泛起的只是一股短暫的寂寞,對余若水的牽掛,不是思念,也不算想念,更像是一種習慣,習慣了她的存在,但這種東西總有一天也會消失。我不禁想起,在更久遠的過去,我也曾折磨過兩個前任女朋友,她們和余若水一樣,都是在交往滿一年後選擇離開我。作為一個作家,我對於愛情、婚姻等問題,一直採取拖延和不負責任的態度,故意不為愛情下定義,不為失去誰而感到難過,也不為挽回感情而哀嚎哭泣,我承認自己有些自私,最重視的是自己的創作和那些用數之不盡的文字編織成的虛構世界。
  「喂,年輕人,要上車嗎?」一把沙啞的聲音突然把我拉回了現實。
  「呃……當然。」我幾乎忘了說話,結結巴巴地回答。
  我走向前,黑色的計程車剛好停在我面前。司機和車子恰到好處地出現,解決了我內心一場小小的心理危機。我擔心的不是傷心欲絕,而是不想給自己增添一股沉重的氣氛。幸運的話,適量的憂鬱會刺激我的創造力,為我的寫作帶來靈感;如果不小心,我可能會陷入抑鬱的死胡同,存在感大幅降低,變得對什麼都提不起勁,不想工作、賺錢、寫作,甚至是生活,連找霍啟迪喝酒聽他的笑話都提不起興趣。
  這似乎涉及到我的利益,我必須小心謹慎地調整自己的情緒,以維持我的寫作進度和質量。
  在車程中,這位看起來飽經滄桑的司機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身為一個城市人,我本能地給出了馬馬虎虎的回應。對我來說,司機在說什麼都不太重要,我只想儘快回到家;對他來說,我是否認真傾聽同樣無關緊要,他大概只在意一整天的收入。歸根結底,我們都是城市人,只是身份不同,從為社會貢獻的角度看,或許司機的工作更加重要。
  車廂內外彷彿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車內格外寒冷,十分鐘的車程顯得格外漫長,司機像個學語的嬰兒,喋喋不休地碎碎唸著,我提不起勁去理解他的內容。我想這恐怕與我長期沉浸於寫作有關,大腦裝載了太多想法、對白和情節,在與他人互動時,我總是對他們說的話漠不關心,久而久之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容易讓人覺得不協調和不舒服。
  沒錯,我承認自己不太合群,但並非反社會傾向。
  「喂,年輕人,到了。」司機的聲音再次喚醒了恍神的我。我們的緣分到此為止,已經抵達目的地,但這可能只是一切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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