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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30日 星期二

《愛愛、愛》電子書經已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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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愛愛、愛

故事簡介:

歲月的洪流,四年的時間,流逝的愛情。
往日的遺憾,羞怯的時刻,錯失的暗戀。

日鳴的第廿四個年頭,生命中的兩個女孩,貝兒是代表現在的親密戀人,慧晶是代表過去的傾慕對象,他要作出選擇,並不是愛上誰,而是愛不愛。

不只他,很多的你也曾遇上種種猶豫,應不應該。

在漫長的人生旅途中,到底選擇「愛愛」?還是「愛」?

或許,該放下昔日執著,珍視現在擁有。

以下章節提供免費試讀:

序章:走進故事的小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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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四年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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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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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三人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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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於iPhone / iPad / Android / Windows Phone 7上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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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興趣,也沒所謂啦!

2011年8月26日 星期五

《3N8》 第二十一章:猛逃

《3N8》

第二十一章:猛逃

咖啡室,一個聚集了十幾個客人的地方,彷彿成為我們三個人的戰場,互相以眼神較勁,勝負難料。

突然間,中年男人站直起來,這舉動使我的心跳猛然加速,就如在運動場裡跑過二十個圈後的誇張頻率,呈著隨時會倒下喪命的生命狀態,我顧忌他將會有所行動。幸好,我仍好端端的坐在坐位上,等待他的下一個想法。他緊握著手機並繼續盯住我,這種眼神十分累人,瞪眼的人很累,被他這樣子看著,我也不太舒服,他偏偏努力不懈的維持著這威猛架勢,何必這樣辛苦呢。

中年男人的行動展開,他離開木檯附近,走過兩步,低頭望了食物盤一下,沉思一會兒,不知道又在想什麼,更不知他和食物盤有著那種程度的交流,又一會兒,他轉身回望座位,他的目光竟然轉移到年輕男生身上,眼神變得不一樣,他沒有用眼神威嚇男生,反而閃現出一絲恐懼,然後他掃瞄我的臉,來來回回的看我們的臉,重複又重複,恐嚇和恐懼不斷替換,男生和我頓時成為咖啡室裡的生命共同體。

同一個地方,同樣的冰巧克力,同型號的筆記本電腦,同樣的沉默寡言,除了外表,我們是倒模般相似。不幸的是,同樣被瘋子看中了。

這樣的局面維持了十分鐘,我一直假裝寫作,男生似在使用電腦,終於有人打破局面,又是瘋瘋癲癲的中年男人,他進入了一種疑似入定狀態,動也不動,我稍為放鬆,以為這個休止符會一直存在,誰不知他突然撇下一切,大喊一聲:「我不幹了!」

這一喊震撼了男生和我,其他人仍然硬生生的呆著,我相信沒有人會知道對話人物是誰,可能是中年男人的上司,又可能是老闆,又可以是老婆,天曉得。他迅速地轉身離開,用最後一個眼神留下帶有恨意的目光殘影,還有一點點、一顆顆的意識在空氣中無定向的漂浮著,散播至快餐店和咖啡室的每個角落,影響我現在的思緒和接下來的寫作靈感。

中年男人離開,瘋瘋癲癲的鬧劇終告一段落,我相信事情就此完結,於是收拾心情繼續進行寫作,再次挑戰可惡的《回到過去》,即是那篇使我花去七天七夜也苦無成績的短篇作品。

沒料到把故事延續下去的元素卻是他的搭訕。

在確定中年男人步出快餐店大門前,男生的目光一直追蹤著男人的背影,他木無表情的注視著出口方向,我猜不透他的想法,可能是純粹的八卦,可能是別有用心的留意,其表情和眼神都未有透露絲毫線索。

他面帶笑容向我說:「你好。」

我知道了,他一定是被中年男人的舉動嚇倒,其思緒混亂起來,影響其行為和判斷,所以才嘗試和我這個陌生人說話,怎樣說也好,這種搭訕都是不尋常。我們都是男生,假如上前搭訕的人是個像娃娃的女生,我是完全不會有異議的。

男生的問好擾亂我的思考,不能集中精神寫作,我遲疑地回應說:「你……好……」

男生微笑說:「那個男人是個徹底的瘋子,經常在附近流連,特別是這家快餐店,他是常客,每個人都討厭他。剛才你竟敢對抗他,勇氣可嘉呢!」

好笑了,他所說的「對抗」,不過是眼神對峙,假如男人真的動武,我也不見得有招架之力。

「哈哈,我似乎有點唐突,請不要介意,我是沒有惡意的。」

「嗯。」

我仍然戴著耳機,溝通能力大打折扣,面對一個陌生人,我只以簡單的一聲「嗯」來回應,盡量避免麻煩。

「我先作自我介紹,本人姓馬,名政,小名『小政』。」男生客氣地說道,並輕輕拍打自己的後腦門,態度親切友善。

「其實……我不介意。」我點頭答道。

叫馬政的男生又問:「那……我應該怎樣稱呼你?」

想不到口吃原來是種傳染病,一瞬間,我已經把病菌傳給他了。

巧合的口吃使我放下戒備,並且掀起嘴角,流露發自內心的微笑,我樂意地回答:「叫我奧治好了。」

「喔?難道你不是本地人?奧治這個名字很罕有呢!哈哈!」男生嘴裡說的是問句,卻用上肯定的語氣,他說中了一半,我是這區域的新住客。

「說來話長……」我打算把奧治這個名字的由來解釋一次。

馬政卻立即打斷我的話:「那就不要解釋好了,我只是覺得你的名字好像……」

「像什麼?」我關切地問道,在說話不完整的情況下,當然感到好奇和著急,十分渴望獲悉真相。

馬政似是靈光一閃,煞有介事的說:「像小說人物的名字。」

小說?

這個人也懂小說嗎?

事情好像變得有趣起來,我一邊陷入迷思,一邊在嘴裡呢喃:「小說……」

馬政笑說:「對啊!就是有趣的小說,這也是不可思議的東西,作者和讀者透過文字穿越界限作心靈上的交流,不同的時空、地域、文化。」

他續說:「我曾經沉迷閱讀別人的小說,至於現在嘛……」

馬政興奮莫名,活像個天真的小孩,我只笑不語,用不確定的眼神表達疑惑。

待上幾秒鐘,馬政竟然說:「現在,我喜歡自己寫故事!」

這句話簡短而有力,給我帶來巨大震撼,陌生的馬政到底是誰?我們的想法相似得可怕,他像在訴說奧治的過去,曾經沉迷別人的作品,後來展開自己的創作歷程,獨力完成世上獨一無二的作品,滲入了最孤獨的元素。

馬政,一個如此有趣的男生,可是個不可多得的小說素材,我決定記下我們相遇一事,迫不及待的打開電腦的記事軟體,「啪啪、啪啪」的用鍵盤輸入文字,迅即把剛過去的一段小風波記錄下來。我一如既往的專心一志,可惜這專心維持不了多久,又發生一些事情擾亂我的思緒,馬政在其坐位上做著相同的事情,用自己的電腦輸入文字,速度和我不分上下,乍看來,他也在進行記錄,我們該是旗鼓相當的好對手。

但轉折來了。

我沒有面對強勁對手的勇氣,害怕給比下去,不開口作出任何回應,急忙收拾檯面上的所有私人物品,蓋上筆記本電腦,喝掉杯子內剩下的冰巧克力,它已放暖一段時間,味道很糟。我把電腦、手機、錢包等物品塞進袋子,以瘋狂的效率辦妥這一切,用異常頻密的腳步離開這家怪奇咖啡室,還有其母體快餐店。

我仍然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回望咖啡室,特別是集陌生、熟悉、可怕於一身的馬政,他沒有在意我的不辭而別,仍然專注地輸入文字,他在寫我們的相遇、我們的故事,這是毋容置疑的,我清楚明白,因為當我回到家裡,我也會用文字記錄馬政的舉動和外表。

步出快餐店,來到行人道,始知道天空下著綿綿細雨,不清楚雨是從那時候開始落下,雨顆頻頻打到我的身上,雨勢不算大,但足以使人著涼。我不急於找地方避雨,就算眼鏡有可能被雨水沾濕,使視線模糊,也沒有躲避的意圖,因為我正享受孤單的雨夜漫步,邊走邊想,仔細回味剛才咖啡室裡的每一幕,在腦海中把畫面、動作轉化為文字,人物有瘋癲的中年男人、既陌生又熟悉的馬政,還有一班不起眼、不重要的客人,場景是平平無奇的快餐店和咖啡室,兩個要角很突出、很搶戲,有著不能解釋的古怪,我感到不安,甚至把事情想到超現實的層面。

難道真的是超凡人?

他們隨古絲的腳步由小說走進現實世界?

不是這樣子的,他們是人類,不懂得進入凌界或施展法力,我傾向相信他們只是脆弱的人類。

踏著猶豫、緩慢的腳步走過十分鐘的路,來到一家便利店,我不曾來過這裡,似是不小心迷了路。它如老家附近的便利店,給我熟悉的感覺,同樣座落在街口,路過的人很容易會注意到其存在,我走到一個剛好有簷篷的位置,可以站著躲雨,同時稍作休息。我把雙手安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盡量鎮靜下來,組織這個午夜曾經有過的一幕幕,表面上沒有關連,但仔細去看,又可以把它們連繫起來,像一段段的小說情節。

我認為和馬政有關的情節最為歷歷在目,遇上不尋常的他,我們的行為和個性都相似,看著他,彷彿看到自己的反映,偏偏他卻是個陌生人,越想下去,越感恐懼,越想逃避,我幻想自己跳進虛幻的凌界,裡面有一幅小牆,有著一堆密麻麻的文字,是故事,又是小說,味道漸漸滲透出來,想像力凝聚在腦海裡,即是所謂的凌界,一個不曾存在的空間。

「嗨!好久不見。」

一把甜美的聲音從凌界以外傳來,很柔弱、很溫柔,偏偏傳入凌界,我為之所動,立即抽身離開,跳回現實世界。

「小政,在想什麼啊?想得很入神呢。」

女生的聲音逐漸放大,沒有喚我的名字,如阿生或奧治,他喚的是小政……

是那個馬政嗎?

他說過自己的小名是小政。

第一時間,我聯想到的人便是馬政,自然地往四處張望,尋找那個應該在場的馬政,仔細地看過兩遍,確定沒有遺漏,我給出的答案是:馬政不在。

「喂!小政,才發完呆,現在又忙著找什麼啊?。」

女生再次向我說話,用著熟悉的語氣、表情、態度,奇怪的是,雖然她面向我,嘴裡喚出的名字卻是小政。首先,我認為自己不認識她,至少對她沒有什麼印象;然後,我只會是奧治或阿生,不可能叫小政;結論,我們只會是徹底的陌生人。

那她到底可以是誰?

幹嗎硬要叫我小政?

2011年8月25日 星期四

《好想你》 第十六章:一言為定

《好想你》

第十六章:一言為定

我認為笨蛋才會遵守諾言吃光那些糖果,所以自以為聰明的將它們倒出來,放進客廳的一個殘舊糖果盒裡,留下一小部分給自己吃。

我更認為只有無藥可救的傻瓜才會發現不到玻璃樽的秘密,將糖果倒出來的同時,秘密也隨之溜出來,在密麻麻的糖果之中,隱藏著一張信用卡大小的紙卡,一面是維尼熊圖案,它捧著一大樽蜂蜜,樣子很饞嘴似的。阿九知道我喜歡它,每當我看到維尼熊精品,都會像小孩般興奮活躍起來,這件事也給她看在眼裡。

紙卡的另一面是一片空白,作用是寫上一些字句,我選擇忽略阿九所寫上的說話,這個決定在某程度上是種冒險,大有可能錯失一個機會,也有可能她只是隨便寫上一句生日快樂。最後我將維尼熊紙卡好好收藏,放在一個已經上鎖的抽屜裡,那裡放滿了珍貴物品,包括阿九的紙卡,還有對阿妍的回憶。

至於那個玻璃樽,我遵守諾言,一直待它很好,漸漸成為睡房中不可或缺的裝飾品,因為它是阿九要我好好保存的信物。

某一夜,我接到阿九的來電。

「喂,阿寧,吃完了糖果沒有?」到了晚上時分,阿九依然精神奕奕。

我隨意回應:「吃了大概二十顆吧。」

「你可以吃快一點嗎?吃得這麼慢,下一年我不會再送你禮物了。」她顯得相當著急,似乎很在意這件事。

我沒所謂的說:「哈哈,假如你還是打算送糖果的話,我也不想再收到了。」

「阿寧你……」阿九給我氣壞了。

「總之你要給我快點吃完,知道嗎?」

後來,類似的對話經常出現,我每次都是隨便說些話來打發她,還會小心翼翼的轉移話題,雖然她一直關注糖果玻璃樽的動向,但我依然裝作懵然不知,她必定感到焦急和無可奈何。

有些時候,我有衝動告訴阿九自己知道了樽子內的秘密,但這一刻仍然不是最合適的時機,我不能在阿妍的幻影之中擁抱著阿九,在短時間內,我也不想打破這種知己好友的關係。

記得在某個看完電影的晚上,我和她兩個人像情侶般坐在商場內的休閒長椅上,我們將背包和袋子放到一旁,靜悄悄的聊天。

「阿寧,你變了呢。」阿九說著奇怪的話。

我故意胡說:「變了怪物嗎?」

「不是呢,我是說你的性格改變了,初時認識的你很自大、目中無人、不理會別人感受,像個活在自己世界的人。」似乎只有潔儀會說這種批評的說話,想不到現在會出自阿九口中。

我收起嬉皮笑臉,凝望著她:「那現在呢?阿九。」

「我覺得你好像變得搞笑了,而且開始懂得體貼別人。」她迴避我的目光,低著頭說道。

我靠在她耳邊說:「一定是受到你的感染呢。」

阿九傻笑說:「哈哈,真的嗎?」

「嗯。」我的回應就是這樣簡單。

如阿九所言,我的確嘗試改變自己,試當一個成熟體貼的人,放棄過往固執的想法,適應朋友、家人的節奏,願意接受別人的意見。過往的我很糟糕,在每件事情上,只會急著維護自己的利益。現在的我會為別人設想,阿九一一看在眼裡,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逐漸成為我最要好的異性好友。

我和阿九之間漸漸產生曖昧,阿妍也開始淡出我的生活,雖然她仍佔著一個重要位置,但情況已經有所改變,就如一些不會時常使用的物品,我會將它們放在抽屜裡,那裡有著和阿妍有關的回憶,也有其他珍貴回憶,決不會輕易變質。

我為抽屜上了鎖,卻遺失了那把鑰匙。

事到如今,還想念阿妍嗎?

偶爾會想起她,想像那傢伙到了那個國家、城市居住,可惡的她會在異地遭到欺凌嗎?還是已經交了一個更要好的男朋友,將我和傑哥拋諸腦後。我不再認為傑哥是自己的情敵,其實大家都是同病相憐的可憐蟲,相信他也被阿妍狠狠拋棄,那滋味絕不好受。

我的觀點和想法都改變了,年紀漸長,心智也較以往成熟,不再是魯莽衝動的小孩子。想起曾經是情敵的傑哥,甚至有了找他交朋友的衝動,我們有著一個共同話題──阿妍。

阿妍化成一個傷心的機關,一旦接觸有她的回憶,只會心痛得難以抒懷。但願這個機關永遠不會啟動,想念一個不會再見面的人是一種慘痛的折磨。

時間的巨輪繼續依時運轉,不會停下來等待,後來的我遇上阿芷,事情的開始和結果都使我難以置信。曾經幻想我們之間會有發展的可能,但其母親的悲劇卻令事情出現戲劇性的變化,我不能接受性情突變的阿芷,她不再是當初的爽朗女生,變得陰沉自閉,我不願意揹負一個這樣麻煩的包袱。

在某次平常的約會中,我和阿九有過以下的對話。

「阿寧,那個叫阿芷的女生好了點嗎?」阿九一臉關切的問道。

我不願意談及這個話題,無奈地回答:「沒有什麼改變,依然是行屍走肉。」

「你有常常去照顧她嗎?我知道你對她有好感的。」這孩子老是關心我身邊的女生。

「那天之後,她對我來說只是遺憾。」我坦白想法,不作隱瞞。

「你的說法很自私啊,難道你又變回自以為是的阿寧嗎?」她竟然為了一個陌生人而生氣,真古怪。

「沒有啊,現在的她根本不會把我視作朋友,既然這是她的選擇,我只好放棄糾纏,其實遺憾也是一種美。」我認真說道。

阿九點著頭,一臉誠懇的說:「嗯,真希望她能夠快點好起來。」

「相信不會容易。」面對阿芷的事情,我沒有抱著樂觀的想法,認為好轉的機會是微乎其微。

除了我對阿九本人的感覺外,基本上可以說的事情我都會告訴她,包括阿妍、慧晴、阿芷,或許還有其他女生的事。阿九扮演著半個女友、半個好友的角色,我們走得親近,卻不會是男女朋友的親密,兩人之間有著一條隱形的界線,雖然我珍惜她,但沒有勇氣突破那條界限線,一旦踏進禁區,整個世界都會翻天覆地,現在和諧的關係還會存在嗎?

結果,那傢伙破壞了這種關係,結束了我們的不明不白。那個人是我的朋友阿偉,在第一次見面時,他已經對阿九產生好感,算是一見鍾情,一切變化就由中秋節燒烤晚會開始。

離開燒烤場時,阿偉哀求我介紹阿九給他認識,這是他第一次向我提出這種要求,我覺得問題不大,因為要令阿九接受阿偉也不見得容易。

來到一個烈日當空的正午,身穿球衣、運動短褲、高比拜仁代言籃球鞋的我踏進了一個公眾籃球場,來這裡當然是為了打球,可是阿偉那傢伙竟然遲到了。

籃球場上沒有其他訪客,我只好一個人練習投籃,炎熱的天氣煎熬著我,汗水滲透球衣,感覺很不舒服,我終於抵受不住,立刻將它脫掉,讓身體直接享受猛烈陽光的照耀。

這個時候,有一個小男孩經過籃球場,乍看來大概是八至十歲,他從入口處走到籃球架之下,特意站在我眼前。

「哥哥,可以和我打球嗎?」

這孩子一點也不簡單,竟敢作出越級挑戰,我擺出一副瞧不起他的表情說:「嘿嘿,憑你嗎?你懂得投籃嗎?」

「我很厲害的,和我比賽吧,誰先取十分就可以獲勝。我贏了的話,你要將籃球送給我啊。」

我取笑說:「哈哈,你是認真的嗎?想不到我會遇上這麼有自信的小孩。假如你輸了,你要脫掉褲子一步步慢慢走出這個籃球場。」

「好啊,我是不會輸的。」他竟然流露著無比堅定的眼神。

我們實力懸殊,男孩身材矮小,他應該在十年後才來挑戰我。我抱著打發時間的心態來玩玩,男孩的投籃幾乎全數落空,我沒所謂,仍然給他進攻的機會。每當成功把球投進,他都會高興得歡呼吶喊,就像一頭找到食物的猴子。比賽的結果沒有教人意外,最終我以十比七的分數擊敗他。

「哥哥,我差一點就贏你了。」

我笑說:「小朋友,你認為真的只差一點嗎?」

「當然啦,我今天不小心失準了,其實我很厲害的。」

男孩輸了球,但堅持逞強,他究竟從那裡得來這種過度的自信心呢?難道他也是固執好勝的獅子座?

我寬容的說:「我決定饒了你,不用脫褲子,乖乖回家吧。」

「真的嗎?那麼下次再一起打球吧。再見啦,大哥哥。」

姍姍來遲的阿偉終於趕至,他在場邊做著暖身運動,同時又看到我和男孩打球的情景。

「阿寧,想不到你會和小孩打球呢。」阿偉微笑說道。

我苦著臉說:「都是你害的,假如你沒有遲到的話,我也不會提起興趣和他玩玩。」

「十比七的比分實在很丟臉啊。」他故意嘲弄我。

「算了吧,只是玩玩而已,不用這麼認真啦。」

阿偉聽罷我的話,眼神卻變得銳利起來,他堅定的說:「你會認真和我鬥嗎?」

我坦言:「你說鬥球嗎?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你也了解的。」

「和我來一場十分定勝負的比賽,我贏了的話,會認真追求阿九。相反,我輸掉的話,就只會和她做一輩子的朋友。」

霎時間,阿偉的態度出現了急劇改變,使我有著不知所措的感覺。

「唉,那麼你贏定了,我出盡九牛二虎之力都會輸的。」我輕輕嘆息,為自己的球技緊皺眉頭。

阿偉又說:「我不希望你會有所保留。」

這是一場屬於男子漢的對賽,雖然阿偉未有明言,但我明白他的暗示,勝利的一方可以追求阿九,敗者直接放棄。我一直隱藏著對阿九的好感,這心意顯然給阿偉看穿,他明白我喜歡阿九,只因他比我更專注的喜歡她,所以能夠理解我的心情。

就算是竭盡全力,我仍然會輸掉比賽,平日的我已經不是阿偉這個體育健將的對手,何況現在要面對胸有成竹的他,他為了阿九將會施展渾身解數,我已經提不起勁去應戰。

比賽隨即展開,進行了不久,阿偉已經輕易將比分拉開至四比一。

「阿寧,提起精神吧,不要輸得這麼難看,這樣取勝一點也不光彩,我會沒有信心去追她的。」

阿偉鼓勵著我,我們現在的關係可是球場上的敵人啊。

「嘿嘿,我未盡力的,等著瞧吧。」我裝作狂妄的喊道。

說畢,我瘋狂起來,開始拼命追回落後的分數,阿偉顯然在讓賽,他的目的是為了使比賽更緊湊,儘量激發我這個對手的潛力。

我表現合作,不自覺的發揮出超越本身的實力,作出更緊迫的防守,嘗試更賣力的搶奪籃板球,投球更果斷、更集中。我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推動著,眼裡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不想輕易放棄。

「九比九了,是一球定勝負嗎?」阿偉問道,言語間充滿激情,鬥志燒得熾烈。

「來吧!」我答得爽快。

因為一件事情而盡力打拼,這就是男子漢的浪漫和熱情,這一刻的阿九可能會無故的打了一個噴嚏,她根本不曉得這個世界上有著兩個傻瓜為了追她而奮勇作戰。

這可能是阿偉的最後攻勢,我希望可以守得住這頭猛獸,用剩餘的氣力抵擋他,搶回皮球後再進攻,我相信這就是勝敗的關鍵。

我負責開球,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我雙眼模糊,眼裡只能看到猛烈的陽光,突然聽見「唰」的一聲,聲音從背後傳來。那傢伙竟然在三分線外直接投籃,該死的我居然忘記了他是個三分球射手,一時鬆懈的外線防守讓他有機可乘,輕易進球,給我上了寶貴的一課,我敗得心服口服。

頓時間,我痴呆起來,身體失去平衡的跌倒地上,輸掉比賽對我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打擊。

「阿寧,你輸了!」勝利者站到我眼前,說出殘酷的真相。

我維持著呆滯的狀態,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懂得反應。

我沮喪的說:「我還以為會有一番惡鬥,卻輸得這樣難堪。」

「不是的,今天的你很出色,是歷來最佳的表現。」他陪我坐下來,按著我的肩膀安慰說道。

「我這樣賣力還是敵不過你。」

「你只是敵不過我對阿九的執著。」阿偉的話狠狠打進我的心,我的確不如他專注,不如他執著。

「是嗎?我早就告訴了你,我是不會追她的,所以這場比賽你沒有可能會輸掉。」我勉強自己提起精神,望著身旁的阿偉說道。

「阿寧,你真的不會追阿九嗎?」臉上流露著一絲喜悅的阿偉問道。

服輸的我堅定回應:「我不會追她的,請你將這句說話牢牢緊記。」

「我們一言為定!」

阿偉的情緒比奪得校際羽毛球比賽冠軍時還要興奮高漲。

無奈的我說出一句沒有語調的「一言為定」,一個酷熱的正午,一場認真的比賽,就是這樣子,兩個男生立下彼此間的約定,內容是關於那個女生的。

2011年8月20日 星期六

《人生》 第九章:拯救陌生的她

《人生》

第九章:拯救陌生的她

『小豬篇』

被咬成吸血鬼後,故事還是要繼續,我表面上是個人類,過著正常生活,如常面對世界,投身社會,不同的是……我需要等待她。

心裡只有一個人,那個喚我「小豬」的她,我一直悄悄喚她「吸血希妹」,那時候,在只有我們的秘密空間,她僅穿上泳裝,火辣吸引,使我意亂情迷。

我不顧一切,放棄本來所擁有的,離開養育自己的父母,離開一同成長的哥哥,選擇離家出走。父親是成衣批發公司的老闆,兩個哥哥注定要繼承父業,相繼加入公司擔當部門經理,因為吸血希妹,我毅然放棄升學和工作的機會,和家人鬧翻,我不打算回家,出走後也根本不能回去,那裡已經沒有容下我的位置,他們是人類,我是吸血鬼,再也變不回當初的自己。

於是,我來到朋友介紹的便利店工作,薪水一般,任何事都需要親力親為,沒有晉升機會,沒有前途或將來,但我喜歡待在這個地方。

便利店的工作分為日班和夜班,日班的工作時間為早上七點至晚上十一點,夜班則是晚上十一點至早上七點,前者一小時的薪水為二十四塊,後者為二十九塊,日夜班輪換交替,便利店每天營業,年中無休,難以想像它會有結束的一天。對我來說,選擇日班或夜班從來都不是問題,由於每個晚上都要到愛琴海酒吧等她,別無他選之下,我必須在日間工作。

每個晚上的十一點後,一下班,我便會迅速離開便利店,跑到酒吧碰碰運氣,吸血希妹沒有明確說過她會於那一晚、那個時段出現。經過兩年,我已經二十歲,盼望已久的運氣沒有找上門,痴痴的等,呆呆的望,無了期的等待,我仍然看不見吸血希妹的俏臉。

時間一直在流逝,分分秒秒的閃過,巨輪默默的轉動,久而久之,等待成為生存的唯一希望,思念化作心靈的唯一依靠。

在便利店裡,負責日班工作的人還有另一個男生,他二十二歲,坦白說,他是個男同性戀者,名字是馬樂,他要大家喚他「樂樂」,一想到這個外號我便有點想吐,所以我一直說他是阿樂,其言行舉止都是徹底的女性化。在一對男同性戀者中,他毫無疑問的扮演著可憐小女生的角色,我見過他的男朋友一次,乍看是個年約四十歲的中學男教師,阿樂說教師有家室,還有一個六歲大的兒子,但他不介意。教師為阿樂在住宅大廈裡租下房子,每個星期總有兩三晚,他們會在那個私密地方過夜,我不清楚詳情,也不敢聯想和追問,因為我清楚自己喜歡女人,而且只有吸血希妹一個。

本來一起工作的阿樂已經提早於十點鐘下班,因為這晚會是他們的甜蜜之夜,他說要回家準備燭光晚餐,然後才與教師翻雲覆雨,他不斷在我的耳邊囉嗦,說的都是關於男教師的廢話,我沒有用心去聽,因為單是那娘娘腔的聲音已經使我起雞皮疙瘩。

於是,阿樂帶著愉快的心情離開,我獨個兒撐店一個小時,沒有太多的工作,平平淡淡的度過。

「你是我的眼 帶我領略四季的轉換
你是我的眼 帶我穿越擁擠的人潮」

手機響起音樂,是台灣盲人歌手蕭煌奇的首本名曲,當初喜歡此曲是因為林宥嘉在歌唱比賽上演唱,當時覺得很動聽,後來再聽蕭煌奇的現場演繹版本,更加驚為天人,原唱者的感染力和催淚程度都將林宥嘉完全比下去,於是這幾個月我都用這首歌來當來電音樂,幾句歌詞已經打進腦中。

望過手機熒幕,數字時鐘顯示現在時間,原來是晚上十一點鐘,行事曆依時作出提醒,未有延誤,它悄聲的告訴我是時候下班離開。

「嗨,華仔!」

門外傳來一把熟悉的中年女人聲音。

我走出收銀櫃檯數步,往門口一看,原來是來拯救我的人,是負責夜班工作的胖阿姨梁太,還有她的拍檔,瘦一點的蘭姨。她們是親生姐妹,我曾經想不明白,她們何以一起到便利店工作,而且都是夜班,兩個中年姐妹在午夜工作,想起來,感覺總是有點怪怪的,是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梁太,你終於來上班,實在太捧了!」

我按捺不住的興奮叫道。

下班是每晚最爽的時刻,每當時針走到晚上十一點鐘,內心便會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整個身體和雙腳都在發麻似的,由於過度緊張,還會想找個地方解決小便。

我懷著盼望,期待十一點後的午夜,可以重遇生命中的支柱,我相信她一定記得那個諾言,她會回到我身邊。

「樂樂呢?他在那?」梁太左顧右盼,然後好奇的問道。

「哈哈,你忘了今晚教師有空嗎?」我微笑並反問她。

梁太走近我身邊,拍打我的手臂說:「說的也是,我差點忘記啊!」

她望向便利店內的小時鐘,它掛在收銀櫃檯後的牆壁上,她在看時間,小時鐘大概只有她會使用,現代人大多用手機來確認時間,我也不例外。

梁太催促說:「是時候下班了,你快點走吧。」

「蘭姨呢?她還未到?」我有點不忍心讓梁太獨守便利店,因為我懂孤單,明白孤單,習慣孤單,偶爾討厭一個人生活,矛盾的是,除了那個她,我根本不想和別人待在一起。

梁太親切地說:「傻孩子,我妹人有三急,去了廁所,很快會回來,你不用擔心我,快點走吧。」

「那你要小心點喔。」我點點頭說道。

我邊說邊走向便利店裡的暗房,是一間隱藏得妥當的小房,既是更換制服的地方,也是微型辦公室。走進裡頭,當然是因為更衣,我可沒有興趣躲在暗房加班工作。我叫梁太小心點,這是很直覺的叮囑,小時候,總以為在便利店通宵工作是件危險事,不過其實這裡沒有什麼大事發生過,以我所知,這一帶的居民除了經常醉酒鬧事外,根本沒有犯過大罪,風化案和劫案都不曾有過,算得上是繁榮城市裡的小奇蹟。

我換回便服,離開暗房,回到店裡。

梁太對我說:「你看,前面那個健仔,他很孝順啊,幫張爸爸買十二罐啤酒回家……」

「梁太,再見,我先走。」

我打斷梁太的話,故意不讓她把話說完,大踏步離開便利店,因為我對那個健仔的事沒有半點興趣,反正那個小男生應該是買啤酒來給自己喝,什麼孝順,我信他的屁,當我是白痴嗎?

這晚天色不錯,萬里無雲,彎彎月光清晰可見,我知道這個世界肯定有吸血鬼,但不知道會否有狼人,假如有的話,這晚的狼人應該都是以人類形態活動,因為這夜並不是傳說中會喚醒他們潛在野獸意識的月圓夜。

晚上十一點多,其實只是十一點多而已,人車稀少,街道疏落得不似城市,我在大街漫步,感受午夜氣息,還有寂寞的味道和空虛的感覺,有家的人都已經歸家去,只剩下孤單的人在街上流連,我合上眼睛,感受隱隱孤寂,空氣的氣味也變得沉悶,了無生氣似的。

我憑記憶塑造畫面,知道自己穿過兩條大街,還有一條行人隧道,不知不覺,誤打誤撞,闖進一個人跡罕至的公園,我才施施然張開眼睛,發現自己身在公園的出入口處。

竟然來到這裡了?

我一時大意的走錯路。

記得附近有一個加油站、運動場、公眾游泳池、網球場、巴士站,我記得的只有這些,其餘都印象模糊,我很少走到這一邊,自然不熟悉這些路。

原來的家和這個城市有著一段走不完的距離,要不是有偉大的網絡搜尋器,我根本找不到吸血希妹所說的愛琴海酒吧,更加不會住在這一區,陌生人碰上陌生地區,身處不熟悉的環境,倍感淒涼。

我想走回頭路,再到酒吧。

「啊、啊……」

我正打算轉身離開,繼續前往酒吧之際,竟然聽見少女的慘叫聲,感覺有點像呻吟,難道是我的色心又起了嗎?

不可能!

我對吸血希妹痴心一片,內心根本容納不到別的女生。

我先否定這個可能性,用手指探進兩邊耳朵,鑽了又鑽,挖了又挖,順便清理多餘耳垢,再確定自己沒有幻聽,然後集中精神,留意叫聲有否延續。

「啊……」

原來叫聲是真實存在的!

我嘗試在空氣中感受叫聲的出處,一百巴仙肯定是從公園裡傳出,是有事情發生?我有些猶豫,因為不曉得應否進入公園,真相可能有點胡扯,或許只是一雙情侶在偷偷交歡,進而發出一些呻吟聲,是這樣的話,沒有理由打擾別人雅興,我想還是轉身離開比較好。

不!

不一定是這樣!

心靈上的天使提醒我,不可作胡亂判斷。仔細一想,剛才少女的聲音非常淒厲,基於聲音加以聯想,她有著一份萬般不願意的心情,有著一副忿恨的表情,那種徬徨的無奈,從叫聲、從空氣的狀態都感受得到,深深印到我的腦海。

不會錯,是個在人生路上遇到重大危機的少女。

我立刻拔腿狂奔,目標直指公園深處。

不消一會兒,我已闖進公園,碰巧街燈都壞掉,命運果然充滿巧合,這裡伸手不見五指,黑暗的氣味在彌漫,十分適合我這隻傳說中的夜行生物,在沒有充足光線的情況下,一般人只能謹慎的摸黑前行,而我呢?被咬成吸血鬼的我勉強可以應付得來,至少不用擔心會踏中狗糞,不需要跌跌碰碰,因為吸血鬼擁有引以為傲的夜視能力。

公園中心處是個圓環形的小涼亭,乍看之下,前面人影幢幢,在涼亭的正中心,事情正在發生!我隱約看到三個人影,大概是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和一個身形嬌小的少女,我故意不揚聲,放輕腳步,打算不動氣息的接近他們的所在處。

一步步走往涼亭,距離越來越近,聽到的只有少女「咿咿、呀呀」的叫聲,她想掙扎、想反抗,聲量逐漸增大,畫面隨之清晰,那兩個男人已經把她制服,她衣衫不整,露出大半對乳房,他們也好不到多少,其中一個男人把上半身的襯衣脫下來,露出碩大肌肉,身高最少是六呎;至於另一個,雖然矮小,身材卻像運動會裡的推鉛球選手,相信他只要推出任何球,擲出任何餅,一旦被其擊中的話,定必有生命危險。

面對兩個健壯男人,難怪少女毫無反抗之力。

我快走到涼亭,到底是留、是逃?

我本來要到愛琴海,這才是自己的意願,不一定需要逗留此地,拯救眼前的陌生人。

矛盾已然產生,內心出現掙扎,頃刻間,我想起吸血希妹,她何以將我咬成吸血鬼?是純粹希望和我做愛交歡?還是另有目的?我放棄家庭、事業、阿仙奴、高達模型、動畫、漫畫等重要東西,真的只是為了和她在一起嗎?命運是這個意思嗎?神是如此膚淺的嗎?

我開始胡思亂想,甚至想像她是天神,曾經突然現身,賦予我一些特別使命和任務,可能要我……

「用自己的能力拯救別人!」

我竟然把心底話喊出口,這個舉動非常大意,突然而來的聲音驚動這裡的每一個人,包括自己,兩個犯罪中的男人赫然發現第四者的存在,他們驚訝地轉過身,目瞪口呆的回望我。我不慌不忙,如蝙蝠般飛到半空,在那個圓環形涼亭的正中心位置降落,女生已經在石階上暈倒,讓我更放心施展法力,迅即用指尖分別刺中他們的胸口,這就是所謂的「吸血鬼之觸」,他們被刺中後,立時全身乏力,不省人事,兩三下手腳,我便順利將他們收拾。我沒有興趣吸他們的血,不希望將無謂人變成吸血鬼,特別是這些不值得原諒的色鬼,他們只會利用神秘的力量來犯罪。

我揹負兩個昏睡中的男人,再次起飛,飛躍到彎月映襯的夜空中,飛過兩分鐘,降落在那個已經關門休息的公眾游泳池內,出入口的鐵閘已被人鎖上,這裡一個人都沒有,十分方便。我靈機一動,脫掉他們身上所有衣物,隨手扔到垃圾桶裡,再找來一條粗麻繩將兩個大男人赤裸裸的捆綁在一起,狀甚纏綿親密,整個畫面超級變態,我頑皮的用手機為他們拍下親密照,開動閃光燈,把面孔和表情拍得清清楚楚。

完事後,我飛回那個圓環形涼亭,感受一下涼風送爽,待上幾分鐘,那個差點被輪姦的女生終於醒來,我回來也是為了看顧她。

她楚楚可憐,用無助的眼神凝望我,並懷疑的問:「是你救了我?」

同時間,她忙於整理衣服,白色恤衫的所有鈕扣都被兩個賤人解下,我覺得為難,不欲正視她的上半身,以免使情況更為尷尬。

「嗯,我出拳轟走他們,然後唬說報警,一拿起手機,他們兩個便嚇至雞飛狗走。」我隨意編出一段小故事,讓事情變得合情合理,總不能直接把真相告訴她,我就是吸血鬼,這只會再次把她嚇暈。

「我叫珍珍,感激你出手相救,那兩個男人想把我迷暈,又把我拉到這裡,企圖污辱……」她憶起剛才發生的慘事,聲音越變越小,要她繼續說下去,難免有些殘忍。

「不用謝啦,小事一樁。」我揮揮手,打算爽快一點離開。

「喂。」她喊住我。

「什麼?」我回頭茫然問道。

那個叫珍珍的女生將衣服整理妥當後站起來,再向我說:「你救過我,至少要將名字告訴我啊!」

「嘿嘿,我叫……華仔。」我微笑答道,總不能讓她叫我小豬吧,那是吸血希妹專用的。

最後,我們二人並肩步出公園,這裡曾經使她膽戰心驚,這裡有著戰鬥的痕跡。走過一段路,我送她到人頭湧湧的計程車站,幸運地出現一輛正在等候乘客的車子,她立即上車,我瞄到司機的名字是有趣的陳波。珍珍從手袋裡掏出手機,打電話給男朋友報平安,隔著車窗,我悄悄說聲「拜拜嚕」,再拍拍屁股上的灰塵離開。

繞過一個大圈,花去很多時間,我終於抵達愛琴海,這個午夜有點特別,有別以往的每一夜,等待吸血希妹是我必須做好的事情,除此之外,我還鼓起勇氣救出一個身陷險境的女生,衷心希望她的人生會活得比我光明愉快,不用面對無了期的孤單和等待。

因為來晚了的關係,我被迫坐到酒吧最深處,那裡才有座位空出,眼前有一個酷似古天樂的帥氣男子,他是這裡的調酒師,也是個很受女生歡迎的人。

「很少見到你在這邊坐啊!」他親切地打開話匣子,臉上架有的太陽眼鏡未有使他冷酷起來,那僅限於禮儀的笑容卻意外的讓我感到溫暖。

「我喜歡門口那邊多一點。」我微笑回答。

「我叫阿森,是這裡的調酒師。」他邊說邊將小食盤送上。

「叫我華仔好了。」我回應說。

「麻煩你給我一杯啤酒吧。」

把話說完,我繼續關注酒吧大門和出入口,只想望向那個位置,等我的女人,那個不知去向的她,想和她分享在公園裡發生的事情,像個傻瓜般享受她的讚許,說我是個小英雄,男人正是頭腦如此簡單的動物。

「好啊,馬上準備,麻煩華仔等一等。」

阿森興奮地望向我,我的觸覺敏銳,意識到少許異樣,他用眼睛掃瞄我的身體一遍,使我渾身不自在,從這個不尋常的舉動,我嘗試猜測什麼,他似乎也在尋找某些東西,好像嗅到我身上的不一樣。

還是……他嗅到我救過一個陌生人?

難道……我身上還殘留著珍珍的體味?

我決定不去想,專心等待吸血希妹,還有啤酒,這是個不一樣的午夜,我遲來了,不過還是一心一意的等待她。

2011年8月19日 星期五

《3N8》 第二十章:眼神

《3N8》

第二十章:眼神

獨個兒坐在附屬於快餐店的咖啡室,對我而言,這裡是個很不錯的地方,裝潢一般,算不上講究,甚至略帶俗氣。另一方面,食物選擇不多,咖啡、巧克力等都比不上星巴克。

一個小時過去,寫了一千餘字,腦袋裡空白的迷茫感覺仍然揮之不去,的確輸入了文字,也曾構思了故事,這些都反映不到什麼,我知道自己抓不住靈感,那頑皮的精靈躲進了神秘的角落。

不斷用鍵盤輸入文字,進行孤單的創作,看到電腦熒幕右下方的小時鐘,時間是午夜十二點鐘,我埋頭苦幹的敲打鍵盤,持續地產生「啪啪、啪啪」的聲響,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我是趕家課的大學生,「啪啪、啪啪」代表了聲音、行為、勞動,也是一種在精神層面上的疲勞轟炸,十根手指努力不懈地輸入文字,協調的腦部和手指做出相應行動,靈感終於漸漸浮現,雖不是源源不絕,不過……

還好啦。

來到真正的午夜,快餐店裡湧來一班年輕人。驟然間,這裡變得座無虛席,有著為數不少的少男少女,歡愉地製造很多噪音,不斷的喧嘩吵鬧,一部分的他們闖入了我身處的咖啡室,把剩下的座位都搶去。我沒有為此感到不快,耳機樂意效勞,阻隔外面的聲音,使我仍能專注地寫小說,試抓緊那可惡的精靈。

不停寫作,偶爾喝一口巧克力提神,每當寫到沉悶乏味或提不起勁時,我便觀察咖啡室內每個人的面孔和表情,留意他們的舉動,有些女生衣著清爽,僅穿上背心和短褲,毫不吝嗇的展示一雙白滑美腿,的確目不暇給。雖然眼前出現了如此美景,我依然不作理會,不為所動,繼續鑽研寫作,寫小說是一種從天而降的使命,總有一股神秘的動力在背後軀使我寫下去。

喝了一口巧克力,味道和星巴克的相距甚遠,我沒有選擇,也不會後悔,只有快餐店裡的咖啡室才作二十四小時營業,讓我和那些不想回家的年輕人同時窩在這裡。

所以,我還是喝得津津有味。

巧克力有提神作用,可以使心情愉快,不快樂的時候,可以吃甜甜的牛奶巧克力;煩惱的時候,可以吃具有提神作用的黑巧克力;還有代表苦戀、失戀的合桃巧克力,代表友誼永固的花生巧克力。

我的作品從來都不是巧克力,一般是灰暗悲哀,我投入故事情節,就如以往的親身經歷。有些時候,我會寫至想哭的地步,不能自拔,先是眼泛淚光,然後鼻酸起來,拼命的壓抑嗚咽,別讓別人目睹自己的軟弱。

巧克力和小說互不協調,格格不入,我卻偏偏最喜歡喝,矛盾的存在也算是一種火花、一種美。

同樣和一眾年輕人格格不入的中年男人突然現身,坐到我的隔鄰。乍看來,我可以說他是個瘋子,一副生意失敗的頹廢模樣,衣服破舊,隱約看見一些細小的破洞。他孤獨的來到咖啡室,把一份快餐擺放到檯面,包括一個漢堡包、一包炸薯條、一杯可樂汽水,一切看起來都正常不過。

觀察過別人一段時間,眼睛有點累,我眨了眨眼,也是由這一眼開始,事情出現了急劇變化。中年男人急速地把食物塞進嘴裡,速度快得驚人,他根本未曾咀嚼,硬把食物吞進肚裡。請注意,我刻意的用上「塞進」來表達其進食方式,如以上的意思,他沒有好好享受和尊重食物,以一種看似粗暴、瘋狂的方法將食物吞下,這駭人畫面把我嚇住。

心裡頓生懷疑:「中年男人何以吃得這麼急呢?」

他工作很忙,時間緊張,不得不吃得急一點。

他餓上一段時間,想食物想得瘋了,所以情有可原的吃得非常急。

他可以吃很多很多,這不過是其宵夜的前奏,接下來,他將會吃更加多,甚至到別的地方再吃其他東西。

不知何故,我自動自覺的為中年男人找藉口,除了以上三個,我還想過更多、更無聊的藉口,不能集中精神寫作,視線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不能自拔的,愚不可及的,我被他的怪行所吸引,關心他的一切舉動。他拿出手機並嘗試打電話,沒多久便接通了。他一邊進食,一邊通話,我當然打聽不到通話的另一方在說什麼,但中年男人說話的聲音卻響徹咖啡室,傳播至快餐店的其他角落。清清楚楚,字字鏗鏘,他不斷罵人,說的都是沒意思的粗言穢語,進行著無休止的謾罵,包括人們常說的「問候別人母親」。

這期間,沒有人願意走近咖啡室這一邊,包括年輕的侍應生和負責清潔的阿姨們,這屬於他們的工作時間,理應走來這一邊幹活,他們卻有共識的不敢輕舉妄動,故意疏略咖啡室範圍,忙自己原來的工作,這個畫面很有趣,我趕快記錄下來。

不知道通話的另一方動到中年男人的那條神經,他沒預告的喊出一聲「啊」,盛怒之下,憤然把食物盤推到地板上,用上很猛的力度,引起咖啡室內所有人的關注,地上立時變作一個爛攤子,食物混成一團,可樂汽水也被撒至不同角落,真是為難了將在稍後進行清潔工作的阿姨。

我不欲正視中年男人,假裝聽音樂和寫作,同時偷偷的進行監視。我缺乏明目張膽的勇氣,看得鬼鬼祟祟,像個好奇而膽小的小孩,說不定他瘋癲起來會把所有人殺掉,一個不經意的眼神足以招來一道殺機,我不應該亂來的。本打算抽身離開這個困局,怎料到自己已經不能再集中精神,注意力全數轉移到他身上,小說……我竟忘了寫到那裡,腦部的運作和地板上的食物同樣是落得一塌糊塗的下場。

在這個惡劣的情況下,我無意中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可能是我們都想多了,又或許,中年男人的確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危機。總之,在這個時候,沒有人願意再踏入咖啡室範圍……

除了他,如此具有膽色的一個人立即引起我的關注。

這時候,具備如此勇氣的人是個年輕男生,他身穿白色恤衫、灰色修身西褲、一雙不常見綠色復古皮鞋,其身上還披有一件黑色修身西裝褸,揹負著一個圓點圖案的黑色袋子,手裡提著一部摺疊起來的筆記本電腦。他和我不同,沒有架上眼鏡,他束著一頭黑色長曲髮,長度剛好及肩,髮型有點凌亂,不修邊幅似的,男生顯露一臉倦容,似乎有一段時間未有充足睡眠。

男生給我帶來一種莫名親切感,每望他一眼,不論外表、裝束、表情,表面上的一切都是不熟悉、不相似,我卻以為他是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又或是認識一段時間的朋友。

我不禁懷疑:「我們是認識的嗎?」

男生的出現暫時未有影響到咖啡室的局勢,中年男人仍然在我的右方,沒有離開坐位,他續向手機沒完沒了的臭罵,製造持續不斷的噪音,其他客人暗中不爽,向他投以忿恨眼神,雖然如此,每個人都是敢怒不敢言,都是懦夫,沒有鼓起勇氣開口指責他。而那個突然闖入的男生偏偏有種的選擇坐在我的左方座位,我向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應該比我小兩歲,也是二十歲以上的年輕人,沒有成熟的長相,倦容之中隱現稚氣。

眼神是種奇妙的東西,隱藏著一股神秘力量,一般而言,被監視者總能感應到監視者的存在,男生早晚也會注意到我的好奇目光,問題不過是時間。果然是這樣,過了一陣子,他回望我並用眼神來打招呼,眨了眨眼,他未有因為我的關注而感到愕然,反而用上友善的目光來回應。

我們只是碰上了幾分鐘的時間,我已經找到大家的相似之處:不喜歡開口說話。

我從來也是沉默寡言,少說話,多做事,男生會是擁有同樣個性的人嗎?

由於環境問題,邊聽音樂,邊聽粗話,又看到一張張膽怯的嘴臉,我認為勉強寫下去也不是好辦法,於是作出一個痛苦的決定,毅然暫停寫作,稍作休息,也作觀察。

男生的舉動再次把我吸引過去,他從保護袋取出了筆記本電腦,純熟地翻開上蓋並打開熒幕,機子的外型和我所用的一模一樣,同是台灣的著名品牌、十一吋大小的熒幕、藍和黑的配色,絕對會是同一型號。我們的相遇該是命運的神奇巧合,又或是某人的故意安排。

一個帶給我熟悉感覺的男生,兩台相同的筆記本電腦,有些安排。

男生完成啟動電腦的步驟,轉眼間,畫面顯示出作業系統的桌面,很簡單的一個桌面,沒有太多圖示,亮出黑和白為主的桌布,右下角有一個奇怪的圓形圖案,似乎是一條毒蛇。他一臉輕鬆自然的操作電腦,對中年男人視而不見,彷彿看不到他的存在。男生用鍵盤作過一些設定後,提著錢包離開坐位,走到收銀櫃檯那邊,和唯一一位仍然在工作的咖啡室職員交談,他們有說有笑,他逗笑了她,我不知道他們說過什麼笑話,只看到她樂得笑不攏嘴。沒多久,男生爽快地付款,她趕忙奉上一杯飲品,我的第一個想法是:「不會又是冰巧克力吧?」

事實證明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答案不出人意表,就如老掉牙的電視劇集,情節順著我的想法發展,男生付款買下一杯冰巧克力,並用紙巾包裹杯子,這動作和平日的我如出一徹。

怎麼了?

又是這樣子的相似,又是冰巧克力,他也喜歡喝吧。

我側著臉觀察男生,悄悄的、仔細的,一覽無遺,彷彿看到自己的影子,他重複的搖搖頭,讓頸部肌肉鬆弛,我知道他帶有一身累積性疲勞,嚴重程度和我不分上下。由於需要寫作,我一直苦撐著,只要尚餘一口氣,仍然作戰下去,奮力完成作品。

男生提著杯子回到坐位,整理好隨身物品,再次坐下,急忙喝下一口冰巧克力,閉上眼,兩秒鐘過去,睜開眼,看來他很享受巧克力的味道。我明白那種感覺,像突然觸電的一刻,疲勞暫時消失,換來短暫震奮,巧克力有提神作用,但效果不彰,不如咖啡般明顯。

頓時間,世界變得寧靜。

沒錯,是寧靜,這改變來得毫無先兆,唯一的噪音製造者好像疲倦了,不再發出聲音,和剛才的吵吵鬧鬧相比,這寧靜來得突然,顯得詭異,是一種怪怪的不協調。

我當然感到好奇,在躍躍欲動的好奇心軀使下,我不張揚的瞄過中年男人一眼,只是不起眼的半秒鐘,卻給他察覺到並抓住目光,其臉上肌肉閃現出一瞬間的扭曲,然後怒氣沖沖的瞪著我,眼神充滿著憤怒和怨恨,看似一發不可收拾。我不期然聯想起超凡人,假如這個瘋子也是一個超凡人,他必定會用法力把我解決。幸運的是,他似乎是個人類,在我面前什麼都辦不到,這裡是個既荒謬又實際的現實世界,他仍可把我痛揍一頓,過癮一下。

我用勇敢的眼神回敬中年男人,他奈不了我,我們隨即展開為時十幾秒鐘的眼神對峙,他用憤怒的眼神,我用輕蔑的目光,兩種絕然不同的氣勢正在周旋。周遭的氣氛變得怪異,使人感到渾身不自在,我卻開始享受這種在小說裡才會發生的情節,身處其中,越想越有趣,更有發笑的衝動。

神奇出現了,空氣停止流動,咖啡室這個背景成為靜止的點陣圖,浮游的微粒、灰塵都不敢輕舉妄動,停留在原本位置上,我們的心臟跳動聲清晰可聞,就如用聽筒去聆聽心跳聲。我環望四周,試圖找出更多的不尋常,眾人靜止不動,除了例外的他,是坐在我左方的男生,他神情嚴肅的關注著中年男人和我的對峙,咖啡室裡仍然如常活動的人只有我們三個。

我一邊擔心,一邊期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有趣事情呢?

中年男人、年輕男生,還有我。

2011年8月18日 星期四

《好想你》 第十五章:拜會洛克先生

《好想你》

第十五章:拜會洛克先生

半年的時光悄悄流逝,我的內心亦隨著歲月產生了兩個難題。

第一個難題是我一直暗暗想念著阿妍,嘴裡說不,心裡卻很誠實,對我來說她仍是短時間內揮之不去的幻影,我必須冷靜下來,繼續利用時間沖淡和她有關的回憶,這或許是個可行的方法。

第二個難題是我發現自己並不一定適合現時的工作,或許我需要的是一份更自由、更有意義的工作,面對困惑的前路,我要找出解決辦法。在這個下著綿綿細雨的晚上,我選擇前往辦公室,找公司的老闆談談。

這個人,我們都喚他「洛克先生」。

他是個有趣的人,不會擺什麼架子,身材有點矮小,步入中年後開始發胖,兩邊臉頰皆長滿鬍子,愛嘗試一些新潮但古怪的髮型,往往帶給我們相當驚喜。

他的話很多,話題也很多,和他每天需要抽的香煙同樣多,晚上討厭睡覺,導致工作時經常打瞌睡,假如給他進入了休眠狀態,誰也不能輕易喚醒他。

洛克的辦公室設置於很偏僻的舊區,火車抵達車站,下車後我還要走上一段路,路程約是十多分鐘,雖然只是下著不起眼的細雨,可是不希望著涼生病的我還是握住一把伸縮型小雨傘,放慢腳步前往目的地。

到達後,我立即卸下耳機,暫停音樂的播放,眼前就是辦公室的大門,眼睛不用任何瞄準,靈活的手指頭按下了六位數字密碼,我的潛意識一早已經將它牢牢記著。

我隨即走進辦公室,在這個時分,其他員工已經下班,整個辦公室只剩下我和洛克兩人,我繞過排列整齊的辦公桌,直接走到最深處的大房間。

房間內有一張極盡誇張的辦公桌,是深啡色的,闊度約是四公尺,用的木材看起來很高級昂貴,當然我對這方面沒有什麼了解和研究,只是直覺的以為高級。

眼前的洛克就坐在一張全黑色的豪華大班椅上,流露著一臉倦容。

「阿寧,想不到你會來呢。」洛克用著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站在桌子前,故作輕鬆的說:「哈哈,因為我一直沒有空來拜會你。」

「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人陪我吃晚餐,你先坐下吧。」洛克說著慣常的話,眾所周知,他是個經常邀請下屬共進晚餐的怪老闆。

辦公室內有兩張專供客人使用的沙發椅,淺啡色的,是很舒適柔軟的那一種,放鬆身體後再坐上它,呆著呆著,很容易便會不小心入睡。

於是我將疲倦的身體交託給其中一張沙發椅。

「阿寧,你是有話要說才來這裡找我吧?」洛克熟練地燃點香煙,平淡地問道。

此時此刻,我認為他具有神奇的預知能力,未卜先知似的。或許,老練的他人生經驗豐富,實在太熟悉眼前這個小伙子了。

我吞吞吐吐的說:「是有一些事情……」

同時間,我隨手拿起一本被放在几子上的漫畫書,假裝翻閱它,實際上只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緊張。

「是關於個人還是公司的事?」

他在說話的同時吐出了一個煙圈。

「可以說是和兩者都有關係。」雖然明白自己始終騙不過他,但我仍然裝作輕鬆。

洛克嘗試鼓勵我說出重點。

「隨便說出來吧,不要緊的,我會給你一些意見。」

洛克再深深抽了一口煙,看來尼古丁的魔力一直與他常在,不抽煙一天的話,他可能會失去思考和說話的動力。

「老實說,我不太清楚這份工作是否還適合自己,或許是時候作出改變。」我放下握在手裡的漫畫書,直接和桌子對岸的他對話。

洛克的眼神略帶驚訝,這出奇的反應亦是我的意料之外。印象之中,他一直是個表現鎮定的人,任何風浪都考驗不到他,面對公司的突發事件,他都能處理得冷靜妥當。

他再抽了一口煙,然後緩緩地說:「不諱言,你說的話使我意外,我一直欣賞你的表現,其實你的悟性不錯,辦事又主動,再累積多些經驗的話,假以時日,你會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補充:「若然你做出好成績,公司和我都會看得到的。」

「可是……」我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突然口吃起來。

神情變得嚴肅的洛克又問:「是給別的事情困擾嗎?」

我嘗試冷靜下來,回復平常的自己來回答:「算是吧,是一件難以忘記的往事,我需要一點時間好好處理它,再想清楚更長遠的前路。」

我續說:「還有……這份工作看來已經不再適合我,轉變在所難免。」

洛克說:「在私事方面,我未必可以給予幫忙,那就直接談談工作吧,你想向那個方向發展?有目標了嗎?」

「你也知道我一直在進修電腦繪圖,很喜歡這種可以發揮創意的工作,希望在這方面發展一下。」我坦白說出心裡想法。

一口煙的時間已經用完,洛克準備燃點第二口香煙。沉默了一陣子,他稍作休息,尼古丁又供給他一些思考空間和靈感。

他神色凝重的回應說:「好吧,給你一個建議,先給你一年時間休息,你可以暫時離開公司,嘗試其他工作和發展路向,一年後再考慮回來與否,我會尊重你的任何決定。」

洛克的意思大概是停薪留職,給我設下一條尚可回頭的路,而不是只有惶惶然的恐懼將來。

「這看來是個好主意。」我微笑答道。

「不要過分擔心,先想清楚前路,嘗試解決那些煩惱,現在休息一段時間也不是壞事。」他沒有帶著老闆的架子,所用的口吻就如面對老朋友般親切。

洛克再去抽他的香煙,我不自覺的再次翻開那本漫畫書,接下來的幾分鐘,我思索著,亦沉默著,希望得出一個結論。

「洛克,謝謝你,這個做法已經為我解決了一道難題。」頓時間,我放下心頭大石,感覺輕鬆不少,自然的綻放笑容。

「阿寧,就這樣決定吧。」洛克已經代我選擇了這個方法。

他站立起來,指著懸在牆上的復古大鐘說:「阿寧,看看大鐘,快十點鐘了,我的肚子也差不多餓壞,不如動身離開吧。」

「嗯。」我欣然點頭,開始收拾行裝,準備離開。

結果我接受了洛克的建議,在十多天後暫時離職,除了放下工作,電腦繪圖課程亦順利完成,那些技術的確使我受益不少,而且亦是一種容易沉迷的興趣。

兩件同時進行的事情完結,我展開人生的另一個階段「雙失青年」,就是失業和失學的意思。由於不用忙工作,空閒的時間多得有點不可思議,睡覺、吃飯、看電視節目、看電影、看書、聽音樂、和友人四處亂逛等等,這些就是每一天的生活寫照,我倒是很享受這種悠然自得的日子。

來到悠閒的八月七日,晴天,氣溫約三十度,時間為下午三時許。

人物就是我和阿九。

我們身處一家意大利餐廳,店面討好,環境寧靜,採用簡單的白色作主題色,沒有過分花巧的裝飾,氣氛和布置都教人感到舒服,最別緻的是一進店內就看得見滿是熱帶魚的大魚缸,每位客人都會向它先行一個注目禮。

由於我們已經各自吃過午餐,所以走進餐廳後只是點了飲品,一如往常,她喝冰奶茶,我喝冰咖啡。

我們沒有作刻意打扮,我僅穿上背心和沙灘短褲,阿九身上掛上的是一件粉紅色的短袖恤衫和帶有夏天色彩的碎花短裙,這些簡單的裝束或許破壞了餐廳主人刻意營造出的浪漫感覺。不過,我們都不介意。

阿九抱著一個黑色大紙袋,不用瞎猜,那一定是她為我準備妥當的生日禮物,沒料到她會送我一份厚禮,相信拆開禮物後,我會感到相當滿意。

「這就是你的生日禮物,請收下吧。」阿九將它捧到我的手裡說道。

握在手裡,我已對它的重量吃了一驚。

「搞什麼鬼?這份禮物怎麼重成這個樣子?」

「哈哈,因為它是由真正的玻璃製造而成,快打開它吧。」阿九的表情很調皮,也不尋常,我開始懷疑禮物會否不如預期,甚至會是一場惡作劇。

我打開紙袋,看到那東西被花紙包裹著,我認為她可以選擇環保一點的方式,赤裸裸的將它直接呈上便可以。不過我還得接受命運的作弄,乖乖的拆開花紙,才能摸到禮物。

頓時間,我目瞪口呆,幾秒鐘過後衝口而出說:「這東西很奇怪。」

假如有一片鏡子,我倒是想看看自己驚訝萬分的表情,它決不會是心滿意足的喜悅神情,而是一種徹底超過了想像的無聲震撼。

那是一個比一點五公升可樂還要大的玻璃樽,深藍色的,深沉的色彩掩蓋著真相,根本不能單從表面判斷出內裡裝著的東西。

阿九奇怪的說:「你會喜歡吧?」

「喜歡……」我努力裝出喜歡禮物的表情。

我好奇一問:「裡面裝著什麼東西?」

異常興奮的阿九笑說:「哈哈,裝滿了糖果。」

我的表情越無奈,她的笑聲越放肆,這不就是一場惡作劇嗎?

「全部都是我最喜歡吃的糖果,有不同的款式和味道,希望你也會喜歡。你看,全部都很美味和漂亮的,不是嗎?」

阿九越說越興奮,這明明是我的生日禮物,口味卻是她喜歡的,這感覺超怪異,她比我還要高興。

我朝樽口一看,裡面的確塞滿了數不清的糖果,十分誇張和可怕。

我無奈地說:「唉,這是足夠吃一輩子的分量啊!」

「哈哈,我記得你不喜歡吃甜的東西。」似乎她真的打算戲弄我。

「唉……」我沒神沒氣了。

她再用命令的口吻說:「喂,你給我乖乖的吃完糖果,要乾乾淨淨的,一顆也不能留下。」

我再次悄悄凝望那些糖果,暗自呢喃:「她是認真的嗎?」

「我可以分享給別人嗎?」剛把話說完,我赫然發現這根本就是笨話兒。

「絕對不可以,你要用一己之力將它們吃光光,然後再告訴我那一種是你最喜歡的口味。」她晃動食指,作了一個代表「不可以」的手勢。

我埋怨:「你很過分呢,送我這種又怪異、又難受的生日禮物。」

「別人都是送我衣服、精品、裝飾品、電腦遊戲、模型玩具等東西,只有你才會送我這個怪怪玻璃樽。」我作出更使勁的數落。

阿九笑瞇瞇的說:「哈哈,因為我不是別人嘛。還有呢,你一定要好好保存這個玻璃樽。」

我點頭說:「明白,明白,一輩子也吃不完的東西,自然可以保存一輩子吧。」

「不要說得如此輕鬆,剛才的說話就是承諾,將來你大意丟掉它的話,必須受到我的懲罰。」那傢伙的表情既認真又生氣,莫名奇妙的。

我唯命是從的答應她:「是、是、是,我完全明白了。」

面對這些情況,我絕對不想得罪女生,因為麻煩必定接踵而來。

她捉著我的手臂說:「要打勾勾。」

「不要啊,我們又不是小孩子。」我立即拒絕。

經過一陣子的糾纏,我還是認輸了,她硬生生的勾住我的尾指,還說了一句「說謊話會掉大牙」的白痴對白。

阿九笑逐顏開,以勝利者的姿態說:「你已經答應我會吃乾淨樽子裡的糖果,還有啊,你會好好保留這個樽子一輩子。」

我只好苦著臉,點著頭,無奈地傻笑。

這是阿九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禮物,內裡包含的意義我很清楚,可能比她本人還要明白,她是個傻孩子,天真的用禮物作暗示,傻乎乎的。

《好想你》 第十四章:貼心守候

《好想你》

第十四章:貼心守候

這是正在趕路的一夜。

遲了下班的我必須儘快到達火車站,眼前的路並不好走,購物中心內人頭湧湧,在人群中穿插毫不容易,不過這些障礙對我來說倒是一點影響都沒有,我如常敏捷的避開這些活生生的障礙物,眼裡見到的景物只給了我一個感覺:太慢了。

她一直在那裡守候,就在火車站大堂的售票處旁邊的一根柱子前,換轉是別人相信已經感到不耐煩,快要發瘋了,可是這個「她」卻是與眾不同,擁有非比尋常的忍耐力,等了整整四十五分鐘,沒有半句怨言,只是默默等待著。

由於在原定工作時間結束前發生了一些小風波,導致我需要延遲最少半個小時離開,我迫於無奈的用手機發了一個短訊給她,「請你等我」,就是這短短的四隻字,結果那傻孩子悄無聲息的寸步不離,仍然站在柱子前。

我匆匆趕至,跑到她的眼前,由於以往有過不少類似的經驗,任何充分的理由都會給對方一一反駁。這一趟,我已作好挨罵的心理準備,願意接受她的狠狠責備,怎料到她流露出來的卻是一副擔憂的單純表情。

「你的事情辦好了嗎?」她悄悄的、溫柔的問道。

我誠心誠意道歉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遲到了。」

「不要緊,你只是希望盡力完成工作,是一件很認真、很厲害的事啊。」她的笑容很親切、很溫暖,絕不介意似的。

我走到她身旁,在其耳邊說:「可是我遲到了四十五分鐘,這樣長的時間,你還是罵我幾句好了。」

「哈哈。」聽罷,她卻掩著嘴發笑。

「那有人會喜歡給別人責罵,你還是算了吧,我又沒有介意什麼,反正也是閒著,沒有別的事要忙,而且聽別人說過等待亦是約會的一部分呢。」

「你不介意就好了。」我雖鬆下一口氣,但內心仍殘留著一點擔心。

我接著說:「為了賠罪,晚餐一定要由我請客,我們待會要挑選一家高級食店。」

「沒所謂啦,不一定要去高級食店,反正快餐也可以吃得津津有味,最重要的是吃飯時的心情和陪伴自己的人。」她保持著笑容,笑瞇瞇的說道。

「嗯,阿九,追到你的人一定會很幸福的。」

「同樣是沒所謂的,反正那個人不會是你啊,阿寧。」

故弄玄虛這麼久,答案顯而易見,默默等待了將近一個小時,卻未有發出半句怨言的人就是我的好朋友阿九。

我喜歡她的一身打扮,簡單而漂亮。純杏色的短袖恤衫、棗紅色的外套、灰黑色的褲子,配上一雙別具一格的涼鞋。

這夜的阿九給我留下一個極深刻的印象,那時候的她披著一頭長髮,大概到達肩上的長度。

經過那一次給潔儀狠狠教訓,三個月之後,我和阿九卻成為了要好的朋友,可以說是因禍得福,誰能預料到失去了阿妍,卻多了一個知己,而且她很了解阿妍的事,經常給予我一些有用的意見。

我們單純的逛街,乘坐火車,經過數個車站後,將會到達那個叫九龍塘的車站,下車後穿過一條行人隧道,來到一個叫「又一城」的地標建築物,是個人流暢旺的大型購物商場,有著各種特色,例如以白色透光為設計,內裡的扶手電梯特意設計成縱橫交錯,用意是吸引人流更容易走到各個位置的店舖,聖誕節時更會設有一棵六層樓高的巨型聖誕樹,這又是一大標誌。

這個晚上沒有巨型聖誕樹,我們亦錯過了欣賞鋼琴彈奏表現的時間,更沒有什麼電影大作上映,我們漫無目的閒逛,逛過影視店、玩具店、家品店、時裝店、體育用品店,也沒有得到什麼收穫,只是一直隨意的逛街。

走進一家佔地廣闊的日式百貨公司,阿九表現出不一樣的興奮,那裡的貨品最能吸引她的眼睛,特別是那些和小狗有關的。

「阿寧,你看這裡,是一本以法國鬥牛犬作封面的記事簿啊。」阿九拉著我的手臂走到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專櫃。

我不感興趣,冷淡地說:「唉,牠樣子兇兇的,也不是很可愛。」

「阿寧,來這邊看看。」她又擅自走到其他地方,然後高聲呼喊我。

「這些小狗照片很可愛,有金毛尋回犬、蝴蝶犬、柴犬……牠們都很可愛啊。」

天真的阿九再一次被那些動物吸引,表現得興奮莫名,我真的想不明白。

「似乎有些也很有趣、很可愛,你挑選兩張喜歡的買下吧。」雙手安放在口袋裡的我隨意作出一些回應。

「阿寧,還有這一個呢,是個八哥狗造型的擺設,它的頭還懂得自動擺動的,很厲害啊。」阿九雙眼發亮似的,彎下身凝視著它。

「哈哈,它的樣子很憂鬱、很滑稽呢。」我終於禁不住發笑起來。

「這種狗的特色就是牠們臉上那股愁緒,悶悶不樂似的,可愛呢。」阿九已經流露出情有獨鍾的神情。

傻阿九,那時候你又怎會想到自己將來最愛的小狗就是這種八哥狗呢。

「你根本就是喜歡它,剛才流露的目光很不同。」

我肯定地說:「就買下它吧,將它放在家裡當擺設的話是個不錯的想法。」

「可是……」她喃喃自語。

「可是什麼?現在想買便買吧,做一些迎合自己心意的事情,不要輕言後悔。」我不知何故的說起道理來。

「好,這次就聽你的,買了它回家,家裡又會多了一件小狗精品,又漂亮,又可愛。」阿九再次展露常見的笑容。

離開店家後,我們找了一家快餐店吃晚餐,當然是由我請客。阿九的話很正確,最重要的是吃飯時的心情,雖然吃著簡單而公式化的套餐,我們卻感到心滿意足。

晚餐過後,我和阿九再次穿梭於這個布局縱橫交錯的購物商場,走到位於高層的溜冰場旁邊,有些小朋友仍在場中練習花式溜冰,經過了一整天的忙碌,我們都有著一身疲憊,只是隨意看看,沒有落場參與的衝動。

「阿寧,你懂得溜冰嗎?」將身體挨在欄杆的阿九問道。

我反問:「玩過一兩次,算是懂還是不懂呢?」

阿九笑說:「哈哈,那當然是不懂啦,一直在練習的才可以叫懂啊。」

「你說得對,結論就是我不懂得溜冰。」我無奈點頭。

阿九突然回過身,帶著遲疑說:「有和……她一起溜冰嗎?」

我爽快回答:「那個她?你想說阿妍嗎?沒有啊。」

我又補充:「不用吞吞吐吐的,我又不是軟弱的小孩,爽快一點、坦白一點聊天就可以了。」

「那……你知道她的去向嗎?還有和她聯絡嗎?」阿九似乎話中有話,有所隱瞞。

「沒有,她沒有主動找我,我也沒有興趣去找她。」我說得相當輕鬆,放下心頭大石似的。

「難道你已經不喜歡她?」阿九的語氣變得緊張。

我先吐了吐舌頭,稍待片刻才說:「嗯,一年前的我一定會大聲告訴你『我很喜歡她』。」

「那現在呢?」阿九再追問。

「唉……我只可以說一聲不知道,現在對她的感覺開始混亂,印象變得模糊。」我呼出深深的一口氣。

「你喜歡她這麼久,可以這樣輕鬆就將她放下嗎?」阿九的神情比我來得更嚴肅、更認真、更在乎,我覺得這個人真奇怪,竟然如此關心朋友的事,或許她希望借此打開話匣子。

「這是個我不敢面對的可能性。」

「沒有刻意想起她,沒有重溫我們的合照,沒有用任何方法聯絡她,反而感覺舒服多了。」

「阿九,我其實在想……逃避也是一個解決方法。」

把話說完,坦白想法,我伸了一個懶腰,壓力驟減下來。

「其實……潔儀在幾天前告訴我,阿妍已經離開香港。潔儀再三要求我不要轉告給你,可是我還是按捺不住,我始終認為你是需要知道這件事的。」阿九苦著臉說道。

「她是去了英國嗎?」

「不是,她到了……」

我立即打斷她的話,同時間,她亦呆住了。

「阿九,不要將答案告訴我,而且也請你將這件事忘記。」

「什麼?」她不知所以。

「我害怕有一天會突然想念她,然後再拼命的尋找她。」

語氣雖平淡,表情雖冷漠,我的內心卻出現了層層疊疊的起伏。

「其實我不太認同潔儀所說的話,我覺得你很喜歡阿妍,只是可能用錯了表達方式。」表情誠懇的阿九似乎不是說著安慰的客套話。

我淡然說:「所以我們的關係未曾長久,我就是不懂得表達自己。」

「不過潔儀說過阿妍喜歡你多一點的,忘了嗎?」阿九握住我的手臂,就像在給予支援。

「是嗎?我覺得不重要。」

我又說:「最喜歡的人未必會是最合適的人,很多人也有過這種遺憾。」

說完這句話,我們各自沉默了不止一會兒,我故意躲避她的目光,假裝遠眺著那個躲在最後方練習溜冰的小女孩,雖然跌跌碰碰,但她未有氣餒,神情認真的做著重複的練習。時間分分秒秒的無聊過去,我開始抵不住沉悶的氣氛,緩緩的回身說話,嘗試打破靜默。

「反正我亦認為現在的自己很幼稚、很自私,就像搞不清楚怎樣去喜歡一個人,找不到那道深奧的方程式。大概我需要的是一些時間、一些體會、一些經歷,我會試著長大的。」

「嗯,阿妍現在需要一個成熟一點、體貼一點的男生,傑哥會是那個合適的人吧。」我像個立下志願的小男生,說著一些具有志氣的話,沒有假裝什麼、欺騙什麼,純粹是一些心底話。

雖然沒有望著阿九,但我依稀聽到她輕微嗚咽的聲音,我未有猜測哭的原因,不想在這個時候作出不必要的揣測,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自然的說出心裡想法。

再經過一陣子的沉默,阿九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她用微弱的聲音說出一句話:「阿寧,我知道你將來會是個成熟體貼的男人。」

現在的我很想告訴阿九,就是為了她的一句話,我才會想成為那樣的人,在背後推動著我進步的人不是阿妍,而是那個突然哭出來的阿九。

原來……我們同樣是愛哭的傻瓜。

2011年8月12日 星期五

珊瑚咖啡室

珊瑚咖啡室,具有詩意,又帶點優雅的名字,予人一種如廣闊海洋般清新的感覺。

放下纏身的煩擾,踏入店內,猶如置身大自然,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使人精神煥發,豁然開朗。就算是隻身前來,也不愁寂寞,很容易便可以和其他客人打成一片,融洽相處,熱鬧非常。這裡還特別採用了自助式取餐,你我也不會呆在坐位上不動,整個人自然的活潑起來,更添活力,就如停止了活動的時鐘再次數算時間,有著活存的感覺。

稍待一會兒,我將下午茶套餐放到造型精緻的餐桌上,享受著美味可口的豉油雞脾,還有一杯調配適宜的透心涼紅豆冰,嘴裡不禁發出陣陣「嗄嗄」的聲音,表示我正在享受投入。

忘了說,這裡還有一個響噹噹的名字──「Café de Coral」

《3N8》 第十九章:一個夜

《3N8》

第十九章:一個夜

夢,結束。

從夢中醒來,我不確定曾經發生的移動是否屬於真實一部分,夢介於真實和虛幻之間,似是而非,我的心搖擺不定,因為我回到了唐樓。

回到第八層的小單位內,我不禁懷疑這仍是只屬於一個人的家嗎?這個簡陋小天地是為了寫作而租下,現時身處的地方似是新居,又好像不是。我晃動頸部,活動身體,試嗅一下房間裡的空氣,有一種莫名的局促感,如被一股力量壓迫和封鎖,如被別人硬生生的困住,我知道這是怎樣的情況,這是城市裡的籠子,作用是用來困住猛獸。

站直身體,我終於明白是怎樣一回事,書房兩邊的窗戶都是閉上的,連同房門亦是一樣被關閉,書房被營造成一間密室。沒錯,我喜歡這樣輕微的局促感,喜歡關掉所有窗戶,亦討厭被外面冷風吹打,驟來驟去的風曾經像頑童般向我作出騷擾,擾動我的思緒,影響寫作。

我可以確定這裡仍然是我的家,剛才出現過的懷疑不過是昏睡過後的自然反應,腦袋的功能尚未完整恢復,處於清醒和迷糊之間的狀態,再過一段時間,待它的功能回復正常,就不會再有那些奇怪想法了。

這樣來說服,這樣來唆使,好過一點,舒服一點。

沒有開燈的房間呈著一片漆黑,昏暗環境未有把我誤導,憑直覺和感應,我認定現在是晚間,書房雖狹小,仍足夠給我踱步,走過數步,探聽一下外面的情況,很寧靜,很寧靜,依稀聽見一些零碎聲音,我猜那是車輛駛過時所產生的,十分疏落,斷斷續續,和日間的車來車往絕然不同,是兩個世界。

在黑暗中摸索,我觸碰到一個平面,表面是堅固的實木,當然是那張長方形木檯,伸手摸向右方,摸到熟悉的物件,是我的筆記本電腦,指尖告訴我熒幕和鍵盤都健在,我鬆下一口氣,這些可是我最厲害的法寶呢。

憑印象,我又摸到了牆壁上的一個開關,作用是控制書房內的照明,我沒有猶豫,立即按下。轉眼間,整個房間光亮起來,光線刺痛眼睛,但並不嚴重,我仍可以苦撐下去。望了望狹小的書房,看了看四面牆壁和櫃子,一切如舊,未有異樣,我終可肯定自己的想法,這裡是我家,那個極為逼真的移動不過是夢的一部分,那是假的。

看到木檯的真面目,我自覺慚愧,堆滿了各種垃圾,包括沒用處的可樂罐、能量補充飲料的膠樽、一堆使人厭惡的紙巾,這些都是用過的廢物,堆積在筆記本電腦旁,我未有立即處理它們的打算,既然是一個人住的地方,不一定需要勤於打理,由得它凌亂到底,日漸形成為一個迷你的亂葬崗,也是一種美麗。

按下鍵盤上的任一鍵,是那個鍵並不重要,作用都是弄醒昏睡中的電腦,但我認為自己是碰到「R」或「T」,可能又是一個誤會,碰到了其他鍵也說不定。幾秒鐘過後,熒幕如常亮起,畫面停留在一個空白文件檔,已輸入的文字只有「回到過去」。

「哈哈、哈哈!」

我不禁發笑,在心裡諷刺自己,寫了七天七夜,得不到任何成果,未能完成目標為三千字的短篇《回到過去》,我那有可能再告訴別人自己在寫作,這不是胡說,便是唬嚇。

我再次舒展手臂,骨頭發出一連串「咯咯」聲,它們已有一段時間未有活動,累積不少疲勞,要一下子恢復狀態,談何容易。我低下頭,看一下自己的衣著,經過七天七夜,這是一段非常長的時間,我再想不起當天的衣著,現在需要重溫一下,我正身穿一件平常的深藍色背心、一條運動短褲,還有人字形拖鞋。原來七天過去,我不曾更換衣服,往下方一嗅,回應的是一股酸臭味,我不為意的吸入少許,反應是立即閉住呼吸並脫掉背心、短褲、內褲,把它們丟到一旁,我拉開房門,走到外面,這是一個迷你客廳,同是黑漆一片,燈光的開關設置在大門旁邊,我要在黑暗中找出那個開關。相當走運,我在誤打誤撞的情況下摸到了開關,燈光隨即照亮整個客廳。

這時候,有光線的感覺倒是不錯,我偶爾喜歡光明,通常依賴黑暗。

接著,我又按下熱水爐的開關,七天沒有洗澡,骯髒得難以想像,已經達到「污糟邋遢」的程度,跑去洗澡是個正確到不得了的好主意。

眼裡的世界好像有點怪異,我注意到一點點的不協調,空氣中有著為數不少的灰塵微粒在浮游,在周遭緩慢地流動,眼睛只是隱約看得見它們的存在,鼻子卻不幸地吸進很多微粒,使我咳嗽連連,室內的空氣竟然混濁,這根本就是不正常。

我走近客廳裡的正方形飯桌,找來一張木椅坐下,我在好奇、在懷疑,怎麼家裡的物件都是布滿灰塵?七天的時間產生出如此改變,未至於不能接受,卻真的不能理解。飯桌沒有放上什麼,更沒有吃的、喝的,顯得空洞淒涼,我用右手摸摸桌面,想要罵出一聲「媽的」,不過是隨意的一摸,整隻手掌竟然沾滿了灰塵,我懶得抹掉,認為它們將隨洗澡用的溫水一同流走。

暫時放下煩惱,放棄思考,擱下關於灰塵的懷疑,繼續坐在椅子上,呆滯地打呵欠,白費七天換來一身疲累,相當不划算,等待熱水爐為水加熱,據七天前的印象,需要待上十分鐘。我閉目養神,腰部挨靠椅背,不敢直接伏在灰塵滿布的桌面,這根本是一種骯髒的灰色恐怖。

屋內環境維持著應有的寧靜,屋外亦未有傳來特別吵鬧的聲音,使我睡意大增,假如這樣下去,將可能不小心入睡,或許又會不幸的墮進下一個惡夢。我提醒自己保持清醒,試思考一些事情,運作一下腦袋,例如猜測時間。

我估計現在是午夜時分,由於經常在這個時段寫作,我記得關於午夜的感覺,寧靜、孤獨、沉默,一個和日間大有不同的環境,我喜歡在午夜回想整天所發生的事情,檢討自己的言行,懷疑作過的大小決定,一天過去,會是獲益不淺?會是錯漏百出?

喜歡不斷進行檢討,這是我的真個性。

我嗅著空氣,彌漫著午夜的特有味道,有淡淡的傷感,流露和我相近的孤寂,一般人都在酣睡,只有小部分人在活躍。午夜是我投入寫作、進入狀態的時刻,開始對著鍵盤和熒幕埋頭苦幹。

此情此景,我把自己的姿態和古希臘人體雕塑牽上關係,赤裸裸的身體,緊閉的雙眼,帶著苦澀表情,彷彿在沉思,卻又像瞌睡,說穿了,昏昏欲睡的我等待著洗澡水加溫。

約十分鐘過去,我力不從心的站起來,再走到廁所,拉開弱不禁風的趟門,廁所空間小得可憐,情況比書房嚴重,成年人的身體在有限空間內連作一個轉身亦有困難,我迫不得已的接受這個情況,無奈地面向依然雪白無比的馬桶洗澡。

熱水爐已完成加熱,花灑頭噴射出熱騰騰的洗澡水,我為此感到非常滿意,從頭到腳淋過熱水一遍,然後在頭頂塗上洗髮水,在身上塗上沐浴露,未有特別章法,橫衝直撞的亂洗一團,洗掉身上的灰塵和酸臭味,共花去二十分鐘時間,比平日會用的十分鐘多出整整一倍,打破自己的洗澡時間紀錄。

來到這個時候,熱水消耗得比加熱快,噴出來的水開始變得冰凍,本想繼續洗下去,也不得不提早結束。說實在,洗澡帶給我特別的快感,當熱水淋到胸口時,有一種暢快無比的感覺,身體得到解放,整個人輕鬆下來,有什麼煩惱都可以暫時擱下。

完成洗澡,疲勞盡消,心情愉快起來,感覺大有不同,如脫胎換骨,甚至是容光煥發,精神狀態有所好轉,我未有立即穿上衣服,赤條條的回到書房,看了看電腦熒幕右下方的時間,我終於知道確實時間,而不是單憑直覺的瞎猜,是晚上十一點鐘,比想像中稍早一點,離午夜尚有一個小時。

老是依賴的手機又躲到那裡去?

我認為手機只會躲在書房裡,在過去的七天,我一直用它聽周杰倫的歌,相信必定藏在木檯附近,只需稍作搜尋,應該輕易找得到。怎料到只是轉過身,我已經找到手機,效率非常驚人,原來它和筆記本電腦相連,悄悄的躲在熒幕後方,這就奇怪了,我竟然沒有把它們連接起來的印象。我猜想,可能在七天裡的不知道那個時候,想過為手機充電才會把兩者用接駁。到了現在,我想不起曾經有過這樣的事,忙於寫作的那段時間,單是創作和構思,已經使我快要瘋掉。

重新放進電話卡,再啟動手機,稍待一會始能看到熟悉的畫面,知道手機充飽電,有一份額外的安全感。手機成功找到網絡,再次接上複雜多變的世界,喪失網絡功能的手機只是隨身聽和照相機的混合體,在這個年代,能上網的手機才是最實用。

拿起手機,立即有了外出的衝動,在家中自我封閉了七天七夜,是時候到街上走走逛逛,我是那種有了想法便要馬上行動的人,迫不及待的去實現。於是我換上外出的衣服,包括一件沉悶的黑色T恤,前方印有沒意義的幾何圖形,一條快要捱不住的破舊牛仔褲,膝部位置有著一個誇張的大破洞,還會帶同一件輕薄外套。我把筆記本電腦、外套和一堆零碎物品塞進袋子裡,不曉得會否有任何遺漏,反正我只是草率的檢查過一次,我急於出門,渴望擺脫家裡的沉悶氣息,到外面尋找新鮮的靈感。

往下走完八層樓梯,事隔七天,再來到地面世界,除了便利店和部分食肆,其他店鋪都關門休息,我左顧右盼,看到馬路的另一邊是一座住宅大廈,名字是陌生的福明大廈,乍看來,和我居住的唐樓相比實在完善得多。我不打算走到那邊,因為看起來沒有商店和食店,只有孤單的一座大廈。老實說,我不熟悉附近一帶,亦不清楚店舖的位置,要找到一個合心意的落腳點需要一點時間和運氣。腳步急快的走過幾條大街,不忙留意街道兩旁的招牌,對一眾名字全無印象,不禁自問:「我曾經走過這些路嗎?」

來來回回的走了十五分鐘路,終於找到一個合適地方,是街知巷聞的美式快餐店,它位處的地點遠離繁忙大街,其前方更有一片面積廣闊的空地,行人道上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別人的?一個都沒有,這是冷清的一條路。我拉開異常沉重的玻璃大門進入店內,環望一遍,客人不多,只有幾個年輕人專注地打電動,玩得投入沉迷,他們用不自然的屈膝姿勢坐在各自的椅子上,滑稽的形態和認真的神情相映成趣,我很想取笑他們,但在記憶裡,過去的自己亦曾沉迷電玩,所以不笑了,給別人一次機會。

快餐店是二十四小時不停營業的,幾年前才興起這種嶄新的營業概念,特別吸引年輕人聚集,他們不是有家歸不得,只是厭倦回家,寧願躲在陌生的快餐店,逗留至另一個大清早。這家快餐店還設有正式的咖啡室,我的到來是為了寫作,咖啡室將能提供一個理想環境,我走到那邊並隨意的坐下來,從揹負著的袋子裡拿出筆記本電腦、手機、耳機等物品,安置妥當後,走到櫃檯買下一杯冰巧克力,然後投入寫作,希望花一個午夜去完成那篇叫《回到過去》的小故事。

2011年8月10日 星期三

《好想你》 第十三章:溫暖手心

《好想你》

第十三章:溫暖手心

經過阿九的簡單介紹,我和潔儀大概了解對方的身份,我不會再稱呼她為「大冬瓜」,卸下運動服裝的潔儀顯得輕盈一點,換上紫色短袖恤衫和牛仔褲的她是蠻討人喜愛的,活像個逗趣的胖男生。

我們三人真的找了一家麥當勞快餐店落腳,我仔細記下女生們的吩咐,包括套餐、飲品、醬汁等,怕胖的她們都決定改喝果汁,當然我會一一照辦,因為負責排隊購買食物的人是我這個唯一的男生。她們走到餐廳內靠近樓梯旁的四人座位,就坐之後又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話來,談天說地,還有女生們最愛做的搬弄是非。

由於今天舉行學界籃球比賽,這裡的客人比平日多,需要排隊等候十分鐘付款,取餐又需要多等十分鐘,效率真是慢得可憐,經過二十分鐘的漫長等待,孤軍作戰的我終於完成了買餐的任務,如侍應生般將新鮮的食物安全送到兩位女生面前。

阿九放下咬了兩口的豬柳蛋漢堡包,一臉興奮的說:「潔儀,剛才的比賽你的表現很好呢,射球比以往都要準確。」

「可惜我們還是輸掉比賽。」潔儀咀嚼著薯條,神情落寞的回應。

我也插話:「我和阿九一直為你們加油打氣,比賽十分刺激,我們看得很緊張,很想見到你們反敗為勝的一刻。」

潔儀輕鬆笑說:「哈哈,算了吧。我們的對手是公認的大熱門,教練早就預計最終比分會有五至十分的距離,現在只輸了兩分,老實說,大家也很滿意自己的表現。」

我喝下一口可樂後再說:「那你不會覺得可惜和氣餒嗎?」

「嗯,一點點吧,不過大家都已經盡了力,而且發揮又比預期理想,隊友們也為付出過的努力而自豪,我們全隊上下都是樂觀的孩子呢。」想不到潔儀輸了比賽還可以如此樂觀面對。

「你很樂觀呢,很難得。」我立時對她另眼相看。

本來只顧著大吃大喝的阿九忽然拍打我的肩膀一下,帶點蠱惑的說:「阿寧,潔儀一點都不像你呢。」

阿九繼續輕輕拍打我,我用手臂抵擋並笑著說:「當然不像啦,我是比較感性的那種人。」

「嘿,那有男生會說自己感性,我覺得很噁心。」阿九裝出一個輕蔑的眼神。

「我兒時還是個愛哭鬼,也是個膽小鬼,經常會因為害羞而紅著臉,很討人喜愛的。」我引以自豪的說道。

「那個是兒時的你,現在的你只是個沒用鬼。」在阿九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其神情亦變得奇怪和認真。

我眼神空洞的凝視她,有點不確定,有些懷疑,因為我未能了解阿九的說話隱藏著什麼訊息。

「又在發什麼呆?又在想那個阿妍嗎?」阿九向我作出狠狠的指責。

「……」我選擇沉默不語,只是無奈的望著她。

經過一瞬間的眼神對峙,打破沉默的人卻是潔儀,我們都感到意外。

「雅妍?你們說的人是雅妍嗎?」潔儀的表情頓時困惑起來。

阿九回過神來,回答潔儀:「我是說阿妍,不過你說她是雅妍也是錯不了。」

我一直坐在旁邊默默無語,腦裡泛起了一個問號,奇怪阿九怎麼把話題帶到阿妍身上,這是個輕鬆的午後,拿時間來閒聊不是更適合嗎?她卻偏偏提起我的不愉快記憶。

「阿九,你們口中的人會是張雅妍嗎?」潔儀用半信半疑的口吻問道。

我和阿九瞪起眼睛互相對望,我們都不曾聯想阿妍和潔儀的關係,這時候我的表情一定是又尷尬又沉重,阿九也好不了多少,她也是一臉詫異。

潔儀再一次打破我們的沉默。

「你們的表情透露了答案,真相呼之欲出,我所認識的張雅妍大概就是你們口中的阿妍。」

她又說:「哈哈,想知道她和我的關係吧?」

我和阿九不約而同的輕輕點頭。

「阿寧,我可以告訴你,但請先將你和阿妍的事情一一道出。」潔儀的孩子臉配上這副認真的表情很不搭調。

對阿妍的牽掛和關注使我願意接受這宗交易。

我嘗試用第一身的角度簡明地說出阿妍的故事,阿九在旁加以補充,過程中我一直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可是仍有一絲絲心臟似被抓破的疼痛,最後用了大概十五分鐘把故事訴說完畢。

「阿寧,聽完這個故事,我相信表姐肯定就是你口中的阿妍。」

喔,原來她們是表姐妹的關係,害我一直在心裡亂猜,其實潔儀和阿妍有什麼關係不太重要,只是無意間遇上一個認識阿妍的人,我倒是對潔儀有了一種奇妙的熟悉感覺,命運就是如此神奇。

「你提及的那個前度男朋友,我也認識的,他叫傑哥,你想知道多一點關於他的事情嗎?」潔儀臉上的孩子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掛著嚴肅的神情,說著認真的說話。

我不以為意的說:「重要嗎?我認為那些只是過去。」

「你真的認為傑哥只是表姐的過去?」潔儀改變了坐姿,亦改變了眼神。

我用著懷疑的口吻質疑她:「難道你在說明他們仍然在一起?」

「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請不要將自己的想法套進我的話裡。」

「可是你認為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可以了斷得那麼乾脆嗎?」潔儀再次語出驚人。

「我不認為,我還是很想她,無論是第一次分開,還是這一次她即將離開香港,我仍然很想她,從來都不想她離開。」

料不到自己的說話間接承認了傑哥和阿妍之間的羈絆。

「你可曾為了挽留表姐而付出過什麼?」潔儀竟然用上了更強硬的語氣。

「我曾經努力說服她,我們說過要好好的一起生活,她答應過我不會離開,可是……最終她忽略了我的感受,自行作出這個決定。」我利用這些藉口去為自己辯護。

還記得那張范曉萱的專輯嗎?

就是《我要我們在一起》,那時候阿妍知道我很喜歡范曉萱,二話不說就將專輯送給我,我把此曲視作放在心裡的主題曲,屬於我和阿妍的歌,每當想起歌曲的旋律,就更加想念阿妍,更加想在一起。

「這段話就正好說明了你和傑哥之間的分別!」潔儀指責我,語氣非常肯定。

「什麼分野?不要將話說得這樣莫名其妙好嗎?」

「傑哥由兒時開始就很喜歡表姐,一直為她付出,除了家人之外,他就是最關心、最親近表姐的人,他甚至不曾介意你的存在,沒有怪責表姐突然喜歡上你。」

潔儀的話彷彿化成一連串的子彈,在我臉上掠過,產生出一道道淚痕。

「他接受而且容納你的存在,而你卻只懂得自以為是。」

這句話更是簡單精要的指出重點。

我選擇沉默,就像以往的自己。

一直在旁的阿九提出懷疑:「潔儀,你好像很了解他們三人之間的事情呢。」

「你沒有說錯,我一直是表姐的傾訴對象,所以我很清楚她的心事,我故意要阿寧再敘述一次故事,只是想從另一個角度去了解一下事情。」

「老實說,表姐對這些關係也感到很困擾。」

「是因為她同時喜歡上兩個男生嗎?」阿九問道。

「她說過喜歡阿寧多一點,卻認為他太幼稚,根本不懂得溫柔體貼,不知道這個人是否可靠。」

「我承認……」這是我的心聲,可是沒有溜出來。

「表姐對傑哥仍有感覺,他們自小便是青梅竹馬,已經習慣對方的存在,彼此之間靠著一條解不開的隱形線聯繫著。」

「傑哥說過將來一定會娶表姐,這是他們之間的承諾。」

「傑哥曾經為了表姐在機場呆呆等候……」

我打斷潔儀的說話,搶著說:「請不要再說那個傑哥,我對他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

「嘿嘿。」

「表姐是正確的,你是個只懂得逃避、不敢面對現實、精神懦弱的傢伙,而且膚淺幼稚。」潔儀的斥責就像在恥笑著我。

「……」我先是默不作聲。

接著吞吞吐吐的說:「我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方式回應你。」

潔儀再加批判:「因為你只懂得用自私的方式去喜歡表姐,更可能是你喜歡的只是追逐著表姐的自己。」

我再度沉默不語。

這時候的氣氛很尷尬,我們三人的目光都在悄悄迴避,正當我以為這是世界末日,以為我們將會繼續沉默下去,阿九卻將無助的我從險境中拯救過來。

「潔儀,說夠了,可以住口嗎?阿寧是我的朋友啊。」

「好吧,阿九。」

「東西也吃完了,相信阿寧也需要安靜一下,我亦要找教練處理一些事情,我還是先行離開好了。」潔儀的語氣隨即變得溫和,大概是因為阿九的開口而妥協。

「如果你們需要了解多些表姐的事,可以再找我,再見。」潔儀揹上背包離開,留下簡單的一聲再見。

「再見。」阿九揮別站在出口前的潔儀。

十幾分鐘過後,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我和阿九徐徐離開快餐店。

在回程的路上,我依然保持著沉默,實際上,我在反思自己和阿妍的關係,腦袋的運作頻率複雜得可怕,潔儀的批判雖然狠辣,但正好反映出那些一直存在的問題。

我不懂得怎樣喜歡她。

我不了解自己有多喜歡她。

我是否還停留在第一次分開後的幻覺之中?

我喜歡的只是追逐著阿妍的自己?

一個個難以解答的問題,一次次的撫心自問。

在火車車廂內,阿九默默坐在我身旁,她沒有作出特別的安慰,亦未有提出任何疑問,只是悄悄的、溫暖的握住我的手,這種暖暖的感覺猶如母親的手心,我依然一言不發,但知道在這段車程裡,自己並不孤單。

2011年8月5日 星期五

《人生》 第八章:衝著阿森而來

《人生》

第八章:衝著阿森而來

『小二篇』

「不要沉默下去。」

不知從那裡來的勇氣,軀使我一鼓作氣的向安達臣說出這句話,面對眼前這個陌生中年男人,內心燃起一種真切的關心,用鑲嵌於模具的眼睛去看,他只是一個普通地球人類,試用手去觸碰,發現不到異樣。每天都遇上數不清多少個這樣的男人,偏偏只有他,和我一起喝過同一杯酒的安達臣,他的那顆心複雜迷人,滿懷心事,愁眉不展,看不穿其臉上表情,只知道……他確實活得很苦。

「我可以帶你去見她……」

他在我耳邊悄聲道。

我擁著他那副冰冷冷的身軀,出乎意料的是,美少女模具未有喚起其性慾,他和別人不同,呈現出一種病理狀態,接近所謂的「性冷感」。於是,我輕輕撫掃他的背部,希望進一步測試其反應,他意外地放鬆整個上半身,包括胸膛、背部、手臂、頸項、頭部等,如熟睡般伏在我身上。

「是真的嗎……」我內心暗道。

然後,我溫柔地說:「可以嗎?安達臣。」

這個名字屬於莫名奇妙的安達臣,和眼前的他不搭調的安達臣,不屬於黃種人的名字,我卻喚得親切自然,彷彿已相知一段不短的日子,彷彿曾經愛過這個男人,假使這是一個虛假的名字,我依然義無反顧地關愛他,這到底是地球人類口中的愛情、親情……還是友情,我被一切情感所混亂、迷惑,如同墮進流沙,不停地苦苦掙扎,精神恍恍惚惚。

安達臣「嗯」了一聲,我認為是他答應要求的方式,聲音斷去我的沉溺,我得以暫時逃離流沙,爬回現實世界,是他把我拯救出來。

就是這樣子,我們沒有多作考慮,如有共識般離開愛琴海,這晚很有可能是最後一次在這裡喝酒。酒吧裡有兩個男人,我對背景神秘的安達臣感好奇,對高大親切的阿森有好感,我理所當然的喜歡他,他給我的感覺不是哥哥,便是弟弟,總是傾向相信他是金鋼狼,假如他沒有騙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見識他的力量。

步出酒吧前後,我沒有再看到阿森,他應該只是去了廁所或抽煙,這是工作時間,他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離開酒吧,在暫別我和安達臣前,阿森沒有半點異樣,神色自若,至少我認為他不是急於離開。

我大膽揣測他遇上意外,意外不一定是壞事,也可以是人生中的珍貴驚喜。

安達臣推開酒吧大門,我們準備離開之際,我注意到大門旁邊的一個少年,看上去約二十歲,樣子和一般地球年輕人無異,有著一雙看起來很寂寞的眼睛,看清楚一點,那裡卻暗藏盼望,他目不轉睛的呆望大門,我很想了解這個臉色蒼白的少年到底在想什麼。

他的眼神有點像安達臣,但沒有那麼複雜,沒那麼迷人。

藍地球美麗,人類有趣,各形各色,使人眼花繚亂,我想一直待在這裡,直至老去的一天。

「哎呀!」

一把聲音從酒吧外面傳出來,是屬於小女生的嬌柔聲音,安達臣將門往外推的同時,小女生被他嚇倒,正正跌在地上,發出一聲驚叫。

我慰問說:「你沒事嗎?有沒有受傷?」

我還伸出雙手扶起她,從雙臂的接觸,我清楚知道她只是個地球人類,基本上,模具只要和某個人有著短暫身體接觸,便會清楚知道他是屬於那個星球的人,眼前的小女生是個不折不扣的地球人類,這便是唯一正確的答案。

「應該沒有啊,我只是跌倒,沒有擦傷啊。」小女生答道。

喔,看起來,她的衣著有點奇怪,那配搭並不太像這個城市裡的其他人,反而帶有故鄉那邊的人的影子,不過她只是個地球人類,這一點毋容置疑。

然後,我將坐在地上的她扶起來,還細心地檢查她的手臂和雙腿一遍,確定並無大礙後,才和安達臣離開現場。

安達臣的表情很無奈,這只是無心之失,甚至沒有人可以責怪他,不過他還是禮貌地向小女生鞠躬道歉,小女生微笑著並欣然接受,代表雙方沒有存在任何芥蒂。

「哈!都怪你。」我輕輕拍打安達臣的背部取笑道。

「唉……」安達臣離開酒吧後仍然不愛說話,只是輕嘆,這是他的個性,非常孤僻,很難討好女人。

小風波解決後,我們真的需要離開,別過小女生並繼續前行,事情卻出現變化,我的手臂竟被她拉住,就是剛才的小女生,緊緊地、用力地拉住我,只是短暫的接觸,我便接收到她傳給我的兩隻字:「著急」。

我回過頭驚訝地望向她,頓時間,我茫然若失,她楚楚可憐。

「兩位……」她吐吐吞吞的說道。

「什麼?」安達臣亦回身望向她,眼神沒有任何含義,只是純粹望著一個人或一件物。

「這裡……是不是愛琴海?」她勉強將話說完,聲音有點抖動,有點不確定,有點畏懼。

她感覺不舒服,是因為我們是陌生人?這裡又是第一次到訪的陌生之地?

「如果你問的是愛琴海酒吧,這裡便是。」我收起剛才的驚訝,掛起微笑,儘可能將語氣調節至使她溫暖的程度。

微調確實有效。

她禮貌地說:「謝謝你。」

我的回應是一個笑容,安達臣的回應是發動雙腿繼續前行,證明他不喜歡碰上這種事,我倒是沒所謂,反正她是個有禮的孩子,我樂意給予適量幫助。

事情理應告一段落,卻往往出人意表,這是故事又好,是真實發生過又好,命運還是不可能被準確預測出來。

小女生鬆開手,我再次轉過身,懷著怛惕的心情走兩個人的路,但兩秒之後,她竟然再次捉緊我的手臂,我選擇再次回頭,凝視著小女生。霎時間,她給我一種感覺:一個好像和藍地球有點距離的小女生,就如一個不屬於這個年代的人類,她和地球的距離好像比我還要遠。我知道她有話要說,在心裡進行倒數,半秒鐘、一秒鐘、兩秒鐘……

「姐姐,我希望你們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她表現得更為誠懇,語氣更為激動,那雙大眼睛快要哭出眼淚來。

我爽快答應:「問吧!」

安達臣瞄過我一眼,可惜我猜不透那張冷漠的臉在暗示什麼,是責怪我耽誤行程?還是一片空白?

「裡面……」小女生明白到我是個願意合作下去的姐姐,而且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她鬆開手,用同一隻右手指向身後的酒吧,說的「裡面」便是指愛琴海,我和安達臣待上半夜的地方。

「嗯。」我保持適當笑容,鼓勵她努力問下去。

幾秒之後。

「裡面有個叫洛明森的人嗎?」

就在同一刻,我和安達臣同感驚訝,不禁彼此對望,我們都聽得見那個「森」字,聽得一清二楚,我們認識的阿森是否這個小女生口中的人?不得而知,我一直都喚他阿森、小森,沒有考慮過其本來的名字,至於安達臣,他就更加不會知道。這午夜,他才是第一次認識到調酒技術了得的阿森。

雖然不確定,我還是嘗試回答:「你說的人是阿森嗎?」

「是三個木字組成的森字。」她認真地說道,字字清晰。

安達臣看似恍然大悟,只是表面上的一點點,但已經代表實際的「很多」,始終這個人的神情表達得不甚明確,難以明白。

「裡面有個調酒師,叫阿森,可能就是你想找的人呢。」

我指向她身後的大門,指向比出入口更深入的位置,雖然酒吧的門是閉上,但我想清楚告訴小女生,阿森的工作位置正正位於酒吧的最深處。

「假如他有上班的話,會站在最深處的那張工作檯。」我補充說道。

「謝謝你,謝謝你們。」小女生恭恭敬敬地道謝。

「不打擾你們了,對不起,對不起……」

我和安達臣繼續走我們的路,小女生聲音漸漸遠去,我感受到她處於戰戰兢兢的狀態,害怕說錯話得罪我們,謹慎地走每一步,希望每一步都正確無誤,可是她卻無助得很,就像當初受盡失戀打擊的我,消沉很久,花很多時間去忘記他的一切,最後我還是恢復鬥志,來到這個藍地球,一個和故鄉不一樣的美麗地方,我就是很喜歡這裡,義無反顧的喜歡。

「安達臣,她來酒吧找阿森。」我挽著他的手悄聲道。

他沒有望向我,神情呆滯,眼神空洞,只是丟出一聲「是嗎?」

「她快要哭出來,大概是個喜歡阿森的小女生,可是阿森不會是個傷女人心的人啊!」我繼續說道,道出自己對阿森的看法。

「很難說。」他回應。

「你是男人,應該會了解阿森的心態多一點吧?」我問。

「但我不算是認識阿森。」這樣的回答倒是很正確,他不能給予任何實質建議和想法,因為他不懂阿森,所以這不是錯。

一個衝著阿森而來、哭喪著臉的小女生,既無助,又著急,這是小女生給我的第一個印象。至於事情是否如猜想般,她是個被阿森傷透的少女,我不可能知道真相,還有幾天就要離開地球,沒機會追蹤下去。現在最為急切的事情是關於安達臣,還有完成軍方給我的最終任務。

我們把小女生和阿森的事情暫時忘記,地球人類常說「事不關己,己不勞心」,別人的事就讓別人自己解決。說到底,我深信阿森會是個可靠的男生,原因不只是他的俊朗外型,還有他的細心體貼,他的說話談吐,他調出來的美酒,這些都教我真心相信他。

洛明森……

要是這是阿森的本來名字,在始料未及的情況下,我們從別人口中得悉。

我們繞過三條大街,還有一個購物中心,終於找到一家價錢廉宜的旅館住下來,安達臣說他花去三百五十塊,以身份證作登記,再多付一百塊訂金才搞定,過程有點複雜,一一由更複雜的他來處理。

午夜三點半,旅館裡來來往往的人不多,有些客人相信已經入睡,另一些嗎?應該在做愛,我從資料中得知地球人類很喜歡做愛,和心愛的或不心愛的人交歡,有些人瘋狂沉迷,有些人不能自拔。我也曾借用這副模具和地球男人做愛,實際次數記不清,反正它只是一件模具罷了。

安達臣付過訂金,取得鎖匙,房間位於長廊最盡頭的倒數第三間,我們儘量放輕腳步,以免打擾熟睡中的住客,不過我們卻搞錯了狀況,一路的走,長廊兩邊不斷傳來男男女女交歡的呻吟聲,頻密的、微弱的,我相信這一家絕對是所謂的「情人旅館」或「時鐘酒店」。

沒有洗澡、刷牙、洗臉,我們第一時間關燈,躺到那張不可能容納兩個人平排而睡的單人床上,在黑漆一片的套房裡,脫掉包括內衣在內的所有衣物,他亦然,這是我們不知從那裡得來的默契,冷氣被調較至最冷狀態,冷冰冰的空氣侵蝕著皮膚上的每一個毛囊,安達臣翻開棉被,覆蓋我……和他,我們自然地相擁而睡,甚至陽具都緊貼在私處,這異常親密的姿勢,我們卻沒難度的配合起來。

不過,我們沒有性愛、沒有衝動,只是溫暖的、單純的、簡單的睡在彼此懷中。

接下來,我會睡很久很久,會使安達臣大吃一驚。

2011年8月3日 星期三

《好想你》 第十二章:淡淡瓦解

《好想你》

第十二章:淡淡瓦解

「親密」並不一定是指男女之間情到濃時的親熱行為,在我們的世界裡,也存在著各種不同類型的親密。

由於工作關係,辦公室男女每天都會見面,在這樣的情況下,產生了親密。一段遠距離戀愛,被時間、距離、空間阻隔,每天互相想念、牽動思緒的親密。

常人都以為親密是指肌膚之親,我不這樣認為,或許我是有點不尋常,阿妍和我之間的愛情是一種埋藏於心裡、非一般的親密關係。

有趣的是我從來沒有吻過她。

我對她投入了前所未有的感情,雖然不清楚自己是喜歡現在抑或過去的她,甚至很有可能是追逐著第一次分手後所出現的幻影。

不過我的確了解一件事,從分開到連繫,經過差不多兩年的日子,不論是外表或個性,阿妍亦有著或多或少的改變,短髮、不修邊幅、爽朗、懶散,這就是改變了的她。我們重新戀上後,我反覆思考著一個問題「我還喜歡現在的這個她嗎」。

十九歲,經過了成人禮,我們都不再是小孩子,生活亦起了變化,我放棄繼續升學,選擇投身社會工作,在工餘時間參加進修班,學習電腦繪圖技術。死板的學業對我來說實在太沉重、太苦悶,我毅然放棄一般人會走的路,選擇另一條比較難行的漫漫長路。

阿妍決定出國留學,大概會前往英國的某個小鎮,一去便是幾年,意味著我們將要面對離別的痛苦,她亦需要面對抉擇,這件事關係到我們的情侶關係。

這一晚,我們如常約會和見面,到了一個公眾遊樂場。晚餐時間過後,沒有人會特意來到這裡嬉戲,我們躲進裡面,使它成為我們的私密空間。看到一個平日只供兒童遊玩的組合滑梯,我們跨過只有數級的小梯級,坐在平台上,我輕輕的擁著她。

「阿寧,我決定到英國留學。」阿妍在我耳邊悄聲說道。

我愕視她說:「你是認真的嗎?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留在香港嗎?」

雖然驚訝,雖然難受,我還是繼續擁著她不放,這是捨不得放手的自然反應,我不希望失去她。

「這些事情不是由我一個人控制的……爸爸已經安排好一切,他們每天也在遊說,他們純粹是想給我一個更美好的將來,一條更易走的路。選擇權並不在我手裡,他們是養育我的父母,只好依照他們的意思去做。」

她說得不無道理,除了自己和戀人,每個人也有親人和朋友,也要顧及別人的感受。只是……這個決定對我來說卻有點殘忍。

我強忍淚水,不自覺的逃避著她的目光,我帶著嗚咽的聲音說:「那個更美好的將來沒有我的位置……」

她繼續嘗試說服:「你又說到那裡了?我只會離開三年,你可以在這裡等我的,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我變得歇斯底里,帶點激動、帶點懷疑的說:「你能夠保證三年後的事嗎?」

她鬆開我的雙臂,離開我的懷抱,背向我說:「嘗試一下,努力一下,我們的感情不是那麼脆弱的,你要信任我。」

「我會回來的,一年裡最少會回來兩次,我們可以用互聯網、電郵、長途電話……還有很多不同的方法去維繫感情。」她補充。

「你還是不明白……」我用略帶委屈的聲音回應。

這一刻,我一點都不了解我們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厚,我們的關係有多穩固。我明白自己擁有一顆脆弱的心,與其說自己對阿妍沒有信心,倒不如說是自信心不足,擔心她在別的地方遇上條件比我更優勝的人,然後移情別戀。

我的想法、我的猜疑,阿妍都不會明白。

用什麼方法都沒法將阻隔消除,接下來的三年裡,大家身處絕然不同的生活圈子,不再擁有共同朋友,失去可以開懷大笑的無聊趣事,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火花漸漸熄滅,不知不覺間,鴻溝卻不斷擴闊,這是無可奈何的現實。

「你的決定和我們的感情無關,你的將來也可以和我無關……我確實缺乏信心,不過我還是會去努力,會去嘗試。」眼淚快藏不住,我真的想哭出來。

阿妍再次擁抱我,用手心輕撫我的背部,她安慰說:「別過分擔心,我們只要用心一點,一定可以維繫這段感情。」

各有想法的我們帶著離愁別緒牽著手步出遊樂場,這裡有過我們最後的擁抱,留下腳步,亦遺下眼淚。

後來,我們到了附近一家非常馳名的盅頭飯食店,我還記得那時候的情景,店內擠滿了客人,乍看來已經沒有空出的座位,我們站在門外,考慮著離開抑或等候,聰明的老闆注意到我們的存在並向門外招手,我們自動自覺的走進店內,老闆卻安排了兩個古怪的座位。

我和阿妍肩並肩靠著坐,有著奇怪的感覺,在一般的外出用餐情況下,我們都是以面對面的方式坐,上天的安排帶著玩味,讓我更難忘記這次離別。

阿妍最愛吃章魚肉餅飯,我喜歡排骨飯,還點了一些點心,如燒賣和牛肉球。老實說,那裡的食物好吃極了,一直打動我們的味蕾,所以成為我們的老地方之一,吃盅頭飯也是約會項目之一。

這一夜,我就像失去了味覺,機械化的將食物放進嘴裡,感到悲傷無助,我未曾想像這會是我們的最後晚餐。

臨別前,阿妍給出一個史上最長的擁抱,所謂的「史上」是指我們感情世界的歷史。她緊緊的抱著我,我卻沒有獲得一點安慰,周遭的空氣都變得冷冰冰,身體緊貼著的我們其實沒有一絲真正的連繫。此時此刻,阿妍可會察覺我內心的空虛?

我們彷彿自動自覺的建立出一種默契,吃過最後晚餐後,沒有聯絡對方一段時間,我的內心開始浮現一種淡淡的失戀感覺,身邊的朋友當然留意到這個狀況,包括那時候已經認識的阿九。

「阿寧,你很有趣啊,一直沒有做運動的你居然願意和我看籃球比賽,很意外呢。」阿九一邊說話一邊將目光從球場轉移到我的臉上。

我滿有自信的說:「因為你不了解我,由兒時開始我一直喜歡玩足球和籃球,中學時更沉迷過羽毛球,我的朋友還進入過學校的代表隊,他很厲害的。」

那個朋友就是阿偉。

「哈哈,厲害的只是你的朋友,不是你啊。」

「我的羽毛球技術不錯的,和我對打的話,你一定會是手下敗將,我們下次可以打賭誰會贏,輸了的人要請客啊。」這就是獅子座的自大個性,改不了的。

「看來不了解的人是你,其實我也參加過校隊,還贏過獎牌,認真對打的話,你是輸定的。」

「哈哈,我決定放棄挑戰你,還是專心看比賽吧。」我將話題輕輕帶過。

比賽場館是位於荃灣的蕙荃體育館,阿九認識這個地方,這顯然不是她的第一次來訪,在她的帶路下,由地鐵站步行十分鐘便到達場館,相當方便。

我們看的是女子組比賽,因為阿九的朋友會落場作賽,她又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看球賽,於是邀請了算不上熟絡的我。由於我是個自由人,不用花時間和阿妍約會,所以欣然答應阿九,而且這似乎是個舒緩失落情緒的好機會。這是我第一次看女子組的學界籃球比賽,感覺很新鮮。

我好奇一問:「你的朋友是那個高大的七號嗎?技術很好呢,應該是個中鋒吧?」

「……」她無言。

我試著猜:「還是那個前鋒?束約馬尾的,樣子很清秀啊。」

「……」她依然無語。

我懷疑的問:「到底是那一個啊?難道我將隊伍搞錯了?」

「被你氣死了……我的朋友是那個穿著白色球衣的十三號,是個後衛,是個三分球射手。」阿九怒氣沖沖,果然被我氣得快要吐血身亡。

「哦,那個又矮又胖、短髮的大冬瓜怎會是三分球射手呢?」

「阿寧,你有沒有專心看比賽的?她剛剛又進了一球,已經拿下十二分,而且她有名字的,她叫潔儀。」

「原來大冬瓜叫潔儀。」我不留情面的繼續這樣喚她,覺得這個外號倒是很親切。

阿九愁著臉說:「可惜白隊的分數仍然落後七分呢。」

「不用擔心,還有下半場嘛,總有機會反勝的,希望她們可以找回射球的觸覺。」我帶著微笑安慰說道。

比賽結束,潔儀的球隊最後以兩分落敗,下半場的比賽很緊湊,勝負關鍵只落在最後的一次攻勢,結果那位高大的七號未能把握機會,她的跳投於完場前的一刻落空。幸好這場只是分組初賽,之前未嘗一敗的她們還是很有機會晉身下一輪比賽。

阿九拿起手機打電話,傾談了好一陣子,我沒有留意說話內容,只是坐在觀眾席上默不作聲,別人會以為我在發呆,實際上,我在想著和阿妍有關的事情。

阿九拍打我的肩膀說:「阿寧,你發什麼呆啊?」

我茫然的說:「什麼?」

「你不會介意和潔儀一起吃飯吧?」

「沒問題,我最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交多一個朋友也不是壞事。」我真的沒所謂,沒有特別的想法。

阿九接著說:「潔儀剛完成比賽,相信一定很疲累的,我們就到附近的麥當勞好了。」

「沒意見,聽你們好了。」我隨即站直起來,拍拍屁股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