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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0月24日 星期一

《那片黑》第三部 第二章:拾回青春的氣息


《那片黑》第三部
第二章:拾回青春的氣息
ocoh說:「電影跟我的青春有著割不斷的連繫。童年時、少年時,我都喜歡看不同類型的電影,也曾經跟心儀的對象一起到電影院,那些都是寶貴的回憶。」

  下午三點多,車廂內剩下很多座位,我們沒有特意挑選,隨便坐下來。車程的前半部,張凝把所有時間都用來睡覺,經過診病,也吃過藥,也許是藥物產生了副作用,使她身體疲累,在火車開動的不久後便睡著了。
  張凝順著自然的把頭挨靠在我的肩上,我暗自驚訝,動也不敢動,害怕一個輕微的移動也會弄醒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便是用眼睛觀察空間裡的一切事物。包括座位上的各個乘客,有著各形各色的面孔,了無生氣,時間彷彿滯留於車廂之內;看到掛在座位上方的電視熒幕,無間斷播放著時事、娛樂和體育新聞,不怎麼驚喜,沒什麼特別。
  我們的世界,世界裡的事情,彷彿依循著一定的規律走動,重複又重複,沉默又沉悶;重複出現的還有張凝的俏臉,是一張神奇的面孔,歲月沒有在其臉上留下一絲痕跡。除了髮型的分別外,她根本就是當年的青春少女、中學女生,相信只要穿上那時候的淺藍色校裙,足以騙過所有人的眼睛。
  耳邊偶爾傳來一些節奏穩定的奇怪聲音,是張凝不經意製造的鼻鼾聲。幸好聲音微弱,不屬於如雷貫耳的巨響,所以沒有引來其他乘客的關注目光,我們也不用成為車廂內的焦點人物。
  凝視她的呆滯神情,細聽無傷大雅的聲音,窗外的景象如同走馬燈般不停變換,車內是一個層次,車外是另一個層次,時間的概念在兩個層次有著不一樣的詮釋。我們彷彿回到了那個中學時代,穿上學校規定的夏季制服,男生是白色短袖恤衫配搭灰色長西褲,女生是淺藍色連身裙,土氣十足。
  假如說這是一段回憶,我不這樣認為,形容為一次由想象構成的旅程較為適合。我不曾跟校內的女生交往,而張凝更沒有跟任何男生交往的機會,在兩座一新一舊、一高一矮的校舍裡,我們沒有曾經錯過的曖昧和戀愛,只有純粹的友情和胡鬧,學校是一個樂園,課室是屬於我們幾十人的遊樂室。
  我們沒有一起乘過火車,見面大多發生在課室和羽毛球場,看到的僅是對方願意呈現人前的表面,視彼此作普通朋友或同學,從來沒有認真的相處過。假如真的有平行世界,在中學的那幾年,不一樣的我或會鼓起勇氣,追求不可能追到的張凝,那不會是成熟的愛情,純粹是幼稚的冒險,我們一直、一直的喜歡冒險。
  剎那間,怦然心動的感覺再次出現,我嗅到張凝髮絲的味道、隱隱而不惹人反感的汗味、衣物柔順劑所散發出來的香氣。我們近在咫尺,親密得像一雙戀人,她甚至進入了夢鄉,嘴裡斷斷續續地吐出一些似是牙牙學語的聲音,咿咿呀呀的。我嘗試理解,卻未能解讀,唯一明白的是她好夢正甜,睡得安隱,不自覺地嘟著嘴,眼皮微微跳動,表情可愛吸引。毫無疑問,她是個難得的可人兒,連睡覺的樣子也很討好。
  火車駛過沙田站,來到這裡便會想起工作,沙田差不多成為我的另一個家,甚至比大埔和長沙灣更為熟悉親切。鄰近車站的購物中心也設有一家電影院,但規模較小,空間狹窄,座椅不見得舒服,所以我沒有弄醒張凝,擅作主張的選擇前往另一家電影院。
  沒多久,火車快要到達九龍塘站,我輕輕拍打張凝的臉,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眼睛幾乎睜不開,一臉無辜茫然。我在心裡讚嘆,她那有可能是二十八歲的女人,眼前人年輕得使人難以置信,她違反了常理,看起來比小君還要年輕很多。從另一方面看,小君散發著女人味,能挑起我的原始慾望,張凝則淘氣可愛,使我想起過去,拾回青春的氣息。
  張凝語帶懷疑:「哦……倪季賢,我們到了什麼地方?」
  我直說:「九龍塘。」
  「什麼?怎麼不是沙田?」張凝瞪眼問道,換上詫異的表情,整個人立時清醒過來。
  我胸有成竹地說:「那家電影院的設備不太完善,熒幕太小,座椅不舒服,我不喜歡。而且我每天都在沙田工作,今天難得不用上班,所以更加不想待在那裡。」
  張凝聞言神色失望,輕嘆道:「唉……距離近一點嘛,回家方便很多呢。」這樣子的埋怨其實很搞笑,這個女生似乎擁有成為主婦的特質。
  我重施故技,用說話戲弄她:「哈哈,那麼我們在這裡下車,然後走到另一邊的月台,再乘車到沙田,好不好?」這當然是故意逗她的。
  張凝正經八百地說:「不好,這樣不好,不要開玩笑,我們已經來到九龍塘了,沒理由乘車回到沙田。這簡直是浪費時間,時間也是金錢啊。」她的固執和嚴肅都寫滿臉上。
  「你可知道九龍塘最聞名的東西是什麼?」這是明知故問,因為太多人心裡有數。
  張凝猛然搖頭,淘氣道:「嘿,我就是不知道。」
  我露出蠱惑的笑容:「憑你的一聲冷笑,我大概明白了。」
  張凝追問:「呃……明白什麼?快點告訴我。」她同樣擁有不服輸的個性,是孩子氣的呈現。
  我模仿她的口氣說:「嘿,我就是不知道。」她隨即裝出不滿的表情,然後用力敲打我的背部,我沒有還手,這種程度的攻擊像抓癢,又像按摩,感覺挺舒服的。
  張凝未有追問,無聊的話題不了了之。
  下車後,我們經過車站大堂,繞過一些彎路,穿插於人群之中。九龍塘屬於市區範圍,經過車站的途人比較多,雖然願意開口說話的人不多,但感覺依然嘈雜,被頻密的、沉悶的腳步聲重重包圍,無數身影在背後不停閃現,使人頓失方向感;雙耳不停接收外來的聲音,吵鬧不停,只有塞進耳機才能享受片刻寧靜,這些就是我不喜歡市區的部分原因。
  人們都忙於跟智能手機對話,一邊走路,一邊把玩手機、聽音樂、打電玩。他們都習慣了孤單的生活方式,喜歡獨來獨往,逃避外來的目光,忘記如何打開話匣子。或許與世隔絕才是最適合現代人,或許自出生的一刻開始,人類都是孤零零的,這是無聲的宿命。
  張凝突然驚叫:「哎呀,今天原來是星期三。」
  「有關係嗎?」我立即關注,卻毫無頭緒。
  張凝收起笑容,一臉認真地說:「星期二才會有電影優惠場,我們錯過了。」我禁不住苦笑,料不到她的思考方式如此奇特。
  我滿不在乎:「哈哈,不要緊,根本不用介意,只是幾十塊錢的差別,這一次由我來付錢就好了。」
  張凝倒是相當固執:「絕對不是誰來付錢的問題,而是能夠是用便宜的價錢買到相同的東西,怎樣說也比較划算。現在嘛,我的心情就是不甘心,被人欺騙似的。」這些事情總是沒有肯定的對或錯,能夠用金錢解決的問題,自然不是嚴重的問題,我向來不會浪費時間去計較。
  我沒好氣地說:「怕了你,還是快點進去吧,不是要看電影的嗎?」
  張凝雖以「哼」的一聲來回應,但她的行動顯得矛盾。這傢伙老是表裡不一,多多少少使我摸不著頭腦,如孩子般的小手主動牽著我,手指頭傳來了一陣冰冷感,不曉得是否跟生病有關,或許是她的體溫比一般人為低。愈接近購物中心,通道愈見擁塞,我們忙於閃避迎面而來的途人,也不斷尋找出路,試圖逃離由人類構成的移動城牆,有著一團揮之不去的局促感。
  電影院位於五樓,由於購物中心設計紆迴,我們必須多走一些「冤枉路」,感覺恍如在幾個平面上來來回回。乘過幾次扶手電梯,終於到達電影院,也經過廣為人知的溜冰場,有些孩子在場內練習,臉上掛著天真的笑容,聚集為數不少的圍觀者,我們更能體會人頭湧湧的場面。
  這裡,幾乎每一個角落都塞滿了人。有些時候,真的不能了解城市人的想法,總是喜歡混進擠迫的市區,而甚少前往寧靜的郊區跟大自然接觸,我們都習慣了窩在城市的生活,方便購物和工作,看似回不了頭。
  生於城市,長於城市,活於城市,遺傳纏繞著幾個世代的人。沒完沒了的腐敗,無窮無盡的貪念,人們幾近絕望,卻無力反抗,傳說裡的世界末日說不定是唯一帶來改變的方法。
  幸好,在售票處等候買票的人不多,我們不作考慮和討論,直接加入行列,大概連什麼電影在放映也不清楚。我回望張凝的一臉無辜,她捕捉我的茫無頭緒,期待著對方提出任何具體的提議,渴望獲得拯救。十幾秒的凝望換來了兩個無奈的苦笑,直至前方的人全數離開,職員以一句「歡迎光臨,買票的話可以來這邊」作催促。
  我們不約而同地支支吾吾、眼神閃爍,兩個人費煞思量,出現了一個尷尬難堪的場面。職員倒是十分機靈,察覺我們陷入困窘,好心的介紹今天放映的電影,她盡心盡責,作了詳盡的介紹,卻偏偏遇上了電影淡季,特別吸引的電影不多。我甚至有了逃跑的念頭,但為免敗興而回,霎時衝動的我再次擅作主張,選看一齣改編自繪本的電影。所謂「繪本」,即是夾雜圖畫和文字的圖畫書,張凝表示沒所謂,看什麼也可以。看了看時間,剛好是下午四點三十分,我們趕及進場,沒有浪費一分一秒。
  這是我們第一次結伴看電影,我在心裡暗暗期待電影有多精彩,始終是第一次,總是印象難忘的,就像第一次看到短髮的張凝。那一刻,根本不會相信眼前人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