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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26日 星期五

短篇《戀棧》

短篇《戀棧》

眼裡看到的戒指。

兩年間。

它,曾經是珍視的信物,
它,曾經閃閃發亮,
眼裡看到的,不單是戒指,
而是不惜代價的憧憬。

分別後的日子裡,
有些時候,喜歡用指尖輕輕的磨擦它,
那一刻,淚在眼眶不期然打轉,
憶起很多不堪記的往事,
憶起那張簡單的笑臉。

午夜三點鐘,
仍然沒用卸下它的勇氣,
環狀的金屬體依然糾纏,
就如淡淡的思念裡,
隱含著絲絲的憂傷,

木訥的關視它,眼神凝重,
勉強的戀棧一件死物,
留得住冰冷的金屬軀殼,
卻留不住昔日的光輝。

如今,戒指表層已然暗淡,
人的每一步已然沉重,
受過的傷口不可能痊癒,
破裂的關係不可能挽回,
看來,沉重的不單是步伐,
而是放不下的無奈,
一輩子的包袱。

2010年11月25日 星期四

短篇《陰天》

短篇《陰天》

『改編自友人Joshua的一篇短文,非常感謝提供靈感』

陰天,愁雲慘霧,天空快哭下雨,經過大半天,它仍然欲哭無淚,大概是上天於心不忍,讓雨留待另一天才哭出來。

棺木裡躺著一副熟悉的軀殼,以第三者的角度去看自己,感覺大不相同,老實說,我不喜歡自己的長相,不英俊,不醜陋,幾乎缺乏任何特色,平凡得可憐,就是本來的一個自己。

一場葬禮正在舉行,墳場彌漫著哀痛氣氛,用顏色去形容,最接近的應該是灰色,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齊集,這個地方對他們來說很是陌生,不過朋友、舊同學、同事們、親人還是準時前來,沒有人預料到今天的出現,一場嚴重的交通意外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眾人排立得相當整齊,與我一起憑弔死者的遺容,化妝師的鬼斧神工叫人驚嘆,它幾乎與生前的我無異,只是臉頰稍稍飽滿了一點。

一個呈半透明狀態的自己……

一個屬於自己的葬禮……

一點都不好受……

烏雲阻擋著陽光,我抬頭望向一片灰色的天,它還是強忍著雨水,雲朵裡閃現過數次閃電,知道暴風雨在暗暗醞釀,明天將會是一個麻煩的雨天,可惜我失去感到煩憂的機會。

神父的樣子很慈祥,像我生前的一位同事,他的洋名是艾頓,胖胖的、傻乎乎的,甚為惹人喜愛,他開始讀出一連串沉悶冗長的禱文,齊集的眾人都沒有將一字一句聽進耳裡,他們都在回憶與我有關的往事,我沒有細聽禱文,只是不斷四處張望,眾裡尋她,盼望看見那嬌小的身影,可惜偏偏沒有出現,我感到失望,還有痛心,可能我的生或死,對她來說不再重要,可以毫不在乎。

她的名字是霞,是我的青梅竹馬,亦是前妻,以為她還會記掛著我,以為她忘不了我們一起有過的種種經歷及回憶,以為在生命裡的最後一場電影,仍然可以見她一面。

或許,霞的工作太忙了吧。

或許,霞有要事在身,正駕著私家車前來。

事實上,我了解她不會前來,虧欠她的實在太多,那三年間,我活得相當自私,不曾顧及她的感受。

漸漸透明的我開始支撐不住,軟弱得跪坐到草地上,挨到別人的墓碑旁,大概將來會有另一個透明人借自己的墓碑來挨一下,我樂意給予這樣的幫助,可惜我不會目睹什麼。

眼睛快要睜不開,我勉強瞇著眼關視前方,目光停留在一眾憑弔者身上,終於找到霞,她站在前方的第二排,我滿心歡喜,可惜喜悅只是閃現過一瞬間,轉過眼,便知道那是比她小四歲的妹妹,她已經長大成人,她們的長相多麼相似,在妹妹的臉龐裡,看見那個活在過往的霞,憶起她為我做過的一切、一切。

妹妹很喜歡我這個前度姐夫,她喜歡喚我大哥,小時候,很疼愛淘氣搗蛋的她。她禁不住悲傷,淌下熱淚,她不停用紙巾抹走臉上的一滴滴,越阻止悲傷,越感覺悲傷,她的淚再也控制不住,不斷往下流,最終的落腳點是草地。

我勉強站起來,踏著東倒西歪的路線往前走,透明的我穿越一個接一個的親友,彷彿向他們說出最後一聲再見,直至穿過了五排人,逐一作過道別後,我不再回望眾人,還有那冷冰冰的軀殼,我亦向它說了再見。

告別了,大家。

我打算轉身離開自己的墓地,第一趟來到這裡,亦會是最後一趟,靈魂將會化作一縷輕煙,消散於空氣當中,分分秒秒、日日月月過後,他們會逐漸遺忘我,那份傷感亦會隨著時間而淡化。

我花了不少時間及氣力才走到墓地邊緣的石梯級,從身體的透明程度,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可能只剩下短短的幾分鐘,我將會徹底消失。

突然間,下方傳來了一陣陣「嗒嗒、嗒嗒」的急促腳步聲,聲音引起我的注意,不期然期待那個人會是霞,這是生命盡頭前的緊張關頭,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我錯失過的霞?

果然,那是霞。

披著黑色大衣的她,與往日有點不同,她削去長曲髮,束著不曾有過的短髮,架著一副粗框眼鏡,眼皮浮腫,雙眼通紅,淚水徘徊在眼眶與眼皮之間,我知道她哭過,而且曾哭至呼天搶地的程度。

霞的腳步頻密得難以置信,快要穿過透明的我,就在活人與靈魂碰撞到的一剎那,我像觸電般整個人呆住,竟然感到些什麼,她的心意把我震懾和震撼。

事隔兩年,霞仍然深愛我,我悄悄的說出一聲聽不見的「我愛你」,自知說得太遲,一切再也挽不回,錯失了她,委屈了她,她卻一早原諒了過往的那個我。

這時候,我的心情出現極大矛盾,看到霞,感到欣喜若狂,看到霞,感到慚愧,無地自容。

霞快步走往眾人那邊,我背向她,準備沿著梯級往下走,離開這片灰色,灰飛煙滅前,嘗到最後一口甜蜜,卻懷著化不掉的哀傷。

天空終於下雨,不是說過的暴風雨,而是綿綿細雨,它悄悄的哭,為故事寫下最後的落幕。

2010年11月20日 星期六

短篇《傻乎乎》

短篇《傻乎乎》

這是個簡單的故事,圍繞著一個傻乎乎的約定。

不曾見過面的我們是網絡朋友,剛認識的時候,彼此無所不談,坦白說出自己的想法,久而久之,我們之間建立出情,用「情」去形容它,是因為自己純粹的不理解,它是不明不白的曖昧?眾裡尋他的愛情?關愛對方的知己?還是什麼都不是?

我放棄探究,反正「情」確實存在。

回到當初,我經常嚷著要約她吃火鍋,每次提起,她都欣然答應,她到底抱著什麼態度來看待那些邀請呢?

她一定以為是在開玩笑。

事實上,由第一次的邀請開始,我已經是認真的。後來,我們說好了要在一年後到火鍋店吃火鍋,這就是故事裡的約定,不有趣,不浪漫,第一次約會的地點竟然是熱鬧非常的火鍋店,現在想起來,也覺得自己笨得可憐,應該一起看場愛情電影,又或者到更有情調的西餐廳吃晚餐。

阿珊,不起眼的名字配合著平凡的個性,她給人傻乎乎的感覺,電腦熒幕永遠死氣沉沉,但字裡行間卻流露著獨有的傻氣,初時,我認為她是個簡簡單單的傻瓜,以為她一直過著簡單,而且沒煩惱的生活。

直至某一個午後,我們忙裡偷閑,聊起過去,她提及一首歌曲,指歌詞的文字完全符合自己的想法,我本身對歌曲沒有印象,因為對廣東歌一直興趣缺缺,還是喜歡國語歌多一點,歌詞寫得精美,歌手的歌藝也較為出色,且富有感情。就是這樣,重複又重複去聽那首歌,歌名是可憐兮兮的《如無意外》。

阿珊的故事是個謎,我猜不出來,她為某件事情深感後悔,應該是其生命中的最大遺憾,我不曾追問究竟,短暫的時光過去,開始漸漸了解她的個性,她喜歡把話說得模模糊糊,特別是關於自己的往事,她總認為自己不夠優秀,不配被善待,甚至有點看不起自己。

結果,我始終不了解阿珊的往事,嘗試根據歌詞暗自猜測,假如沒有意外,她與他應該過著美滿的生活,會成為他的妻子,他會努力工作維持家庭的經濟,甚至誕下自己的孩子,一男一女的,會是個一家四口的幸福家庭。

該出現的意外還是會發生,情節往往喜歡捉弄主人翁,合襯的兩人最終分開,阿珊抱著遺憾,度過往後的每一天,事發前後的她大概是兩個不同的人,單純的女生不再快樂,一次意外足以致命。

阿珊習慣早睡早起,在繁忙都市裡算是個異數,早上醒來,除刷牙、洗臉、更衣、整理行裝外,她還需要架上一個虛幻面具,在別人面前假裝精神奕奕,滿面笑容,喜歡說個不停。我知道面具底下的她悶悶不樂,懷著心事,缺乏傾訴對象,就如其面書裡,有著數百個朋友,卻沒有一個知己,有些時候,很寂寞。

這是我想像出來的阿珊。

因為阿珊的故事,我漸漸喜歡上《如無意外》,每天也要聽數遍,無論仔細還是隨便的聽,都會想起那個抱著遺憾的女生。後來,我們真的定下吃火鍋的約定,日子就是相識的一周年,亦即是今天。

事情發展總是不如人意,約定的不久後,我們漸漸失去聯絡,她沒有再在網絡上出現,我們沒有交換手機號碼,不可能給她打電話,唯有嘗試其他方法,我發過很多電郵,可惜每一封郵件都出現傳送錯誤的回報,換句話說,我們真的聯絡不上,她不見影蹤。

五個月前,我再次認真的想起阿珊,重新閱讀那些對話記錄,幸好沒有多餘的刪掉,從文字裡,我再次記起她的喜好,她喜歡親自炮製食物,如麵包、蛋糕、曲奇餅等,還發過一些食物照片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些長得像炸雞塊的曲奇餅,每個人也會認為那是KFC叔叔裡買到的炸雞塊,她卻狡辯說自己是用麥粉來當材料的,所以才會長得那麼醜,這樣的解釋教人啼笑皆非,她還開玩笑的說過,一定要找機會給我試試,我勉為其難的答應。

那時候,覺得這個女生很有趣,開始懷念她的傻氣,總認為在段段對話裡,她曾經在電腦熒幕前流露出難得的真摯笑容,我的冷笑話曾經逗樂她。

對話記錄中,阿珊說過很想擁有時光機器,給她機會回到過去,改變犯過的錯,扭轉原來的結局。碰巧地,我看過一位作者ocoh的小說,故事裡提及過時光機器,決定再看一遍他的所有小說,我認為那些情節都是源自真人真事,於是每天都在研究那篇關於時光機器的小說《人生》,希望找到有用的線索。

兩個月後的一個午夜,我依循小說的提示,幾乎找遍半個城市,終於來到一家叫「愛琴海」的酒吧,原來愛琴海是真實存在的,沒有借助谷歌地圖的街景功能,走過不少大街小巷,花了差不多兩個月時間,來到ocoh妙筆下的酒吧,假如小說情節屬實,酒吧裡一定發生過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如小說裡的安達臣,拉開沉重的木門,進入環境嘈雜的愛琴海,雙眼在昏暗的環境下來回亂跑,終於找到一個感覺親切的中年胖子,他的頭髮很古怪,染上紫紫綠綠的髮色,身穿普通的灰色T恤,黑色的運動長褲,個子矮小,這個人不就是酒吧的老闆洛克先生嗎?

難得來到愛琴海,絕對不可能白走一趟,我不理會其他客人,立刻衝跑到洛克先生身前,緊緊的握著他的雙手說:「你是洛克先生嗎?」

如無意外,胖子會告訴我,他不是什麼洛克,然後叫我滾回去之類。

他一臉從容的說:「我就是,你找我嗎?」

對我來說,這是個天大的喜訊,酒吧是存在的,洛克先生亦不是虛構,他活生生的站在眼前,需要好好把握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我興奮莫名的說:「我想借你的時光機器來用,可以嗎?」

洛克爽快回答:「我可沒有什麼時光機器在身。」

什麼?

那個午夜,我糾纏了洛克數個小時才肯罷休,最後相信他的說話,他沒有那部iPad模樣的時光機器,我向他表明來意,他亦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作者ocoh是他的朋友,所以小說裡出現了酒吧及洛克,至於時光機器?的確是不存在的,ocoh眼中的洛克是個瘋狂的蘋果產品支持者,所以特意用iPad來暗暗諷刺洛克。

離開的時候,洛克打算康概送我一部全新的iPad,初時我不打算收下,但盛情難卻,他不斷將iPad往我手裡推,結果尷尬地收下禮物,他說那是見面禮。

世上果然沒有時光機器,ocoh欺騙了我的忠誠,本來還打算當他的忠實支持者,自此以後,我放棄再讀他的所有小說,他根本是個胡說八道的騙子,不再值得擁護。

找不到時光機器,我亦沒法為阿珊改變已發生的過去,本來希望在吃火鍋的晚上將機器送給她,但事到如今,不得不放棄,只好兩手空空的赴約。

約定的晚上終於來到,吃火鍋一事,阿珊還記得嗎?

我一直牢牢緊記,因為這是個重要約定,我在火鍋店門外呆呆站著,已經一個多小時,沒有感到失望,如無意外,她應該不會出現,這樣無聊的火鍋約定,忘掉是理所當然的。

我沒有緊盯著升降機,就算阿珊真的會從那裡跑過來,我亦執意的望東望西,抱著一顆安靜的平常心,不著急,不焦慮。

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我差點以站立的方式睡著,環境喧鬧,卻更添睡意,沒焦點的雙眼已經呈半開合的狀況,不知道時間又走過了多少。

突然間,有人連續拍打我的左肩膀,我「啊」的一聲驚叫出來,一個外表冷酷又陌生的年輕長髮女生出現,她帶著凶狠的眼神望過來,我立即驚醒,氣氛十分凝重,開不了口,偏偏知道這就是阿珊,她依約前來,情況卻有著說不出的古怪。

她抿著嘴說:「你就是那個傻瓜?」

我擠出一個苦笑,支支吾吾的說:「我……就是……」

然後,她從小紙袋裡掏出一個用來裝載食物的透明膠盒子,遞到我的手裡,一臉認真的說:「傻瓜……」

她邊說邊弄開膠盒子的,然後又說:「這是我們說好的炸雞塊呢,哈哈!」

她的表情在一瞬間轉變,瞇起眼傻笑起來,隱藏著只有我才了解的吸引力,相當迷人及自然。

我卻垂頭喪氣,看到她的笑臉,使我難以啟齒,只好儘量把話說完:「對不起……我……找不到你想要的時光機器。」

「什麼?」聽罷,她顯得一臉茫然。

我續說:「沒有時光機器,我們改變不了過去。」

她卻若無其事的回應:「哦……你說的是這件事。」

然後,她彎下身嘗試與我作眼神接觸,說實在,她不說話的時候,樣子真的有點冷漠,會令人不期然膽怯。

我鼓起勇氣關視她的大眼睛,然後問:「你不會怪責我嗎?」

她想過一會兒,表情又來一次徹底的轉換,眼睛再次瞇起,帶著最切合她的傻氣笑著說:「不要緊的,過去已成過去,你可以試試改變我的將來嗎?」

來到傻乎乎的故事的最後一個畫面,兩個第一次見面的傻瓜在一家擠迫的火鍋店裡進行第一次約會,約會的地點是火鍋店,他們毫不浪漫地夾起牛奶窩裡熱騰騰的食物,一起狼吞虎嚥。

感言:

忘掉什麼是很多人的意願,忘不掉很多是更多人的遭遇,世上沒有隨手買來的洗腦機器,亦沒有電影中的時光機器。往往,我們需要背負著沉重的記憶來度過每一天,親人的離世,遺憾的戀人,朋友的背叛,不愉快的因子纏繞心靈,快樂的卻需要苦苦回想才能憶起,矛盾的兩者不斷在無數條生命線上來回奔波,過去是個包袱,記憶是種壓力,壓得人快要窒息,抖不過氣來。

2010年11月17日 星期三

短篇《獨生子》

短篇《獨生子》

這是二千年起的第十年,十一月的第十七天,該來的季節依約到來,是亙古以來世界的約定。

大約是冬季,是叫人又愛又恨的冬,喜歡她冷得可怕,不得不躲在暖暖的被窩裡,不捨的賴著床,抱著枕頭大睡,初初忘記上學,後來又忘記工作,最後是忘記生存,她是個誘惑人們逃避現實的季節,有些人總是對溫暖充滿渴望,可惜那只是虛空。有些人擁有不一樣的想法,視冷冽寒風作等閒,身穿薄薄的運動背心,一條短無可短的跑步褲,一雙保護性顯然不足的運動鞋,就是這個樣子,頂著強風到街上奔跑。

來到晚上七點鐘,黑夜提早降臨,這是它的忙碌,太陽不為什麼的趕著回家,這是它的休息,在晝夜交替之間,眼下放著一場生動有趣的動畫,影像中出現了兩個男子,身穿差不多的裝束,分別在於顏色,一個是黑,一個是白。

在寂靜無聲的單車道上,這裡沒人,也沒有單車,整個空間似為他們而設,沒資格的人統統都消失了,只容許這兩個人出現。路旁的大樹緊繃地、僵硬地站直,不敢哼出半聲,還有附近一帶的流浪動物,狗兒、貓兒、鳥兒、蟲兒紛紛去找安全的地方躲藏,動物擁有敏銳的觸覺,在遭遇危險之前已經選擇了逃亡。

危險是在步步進逼嗎?

還是這是牠們天真的以為呢?

回到畫面的中央,兩個男子做著暖身運動,儘量伸展身體,目的是增加肌肉的反應和敏感度,進行暖身接近十五分鐘,他們好像沒有開始跑步的意欲,冷風無情地吹打臉頰,看兩人的表情卻是毫無懼色,說不定,他們都擁有超人一等的勇氣啊。

長髮男先開口:「知道,到這裡的原因嗎?」

「天曉得。」小平頭展露自信十足的笑容。

長髮男似有所思,瞇眼笑說:「說的沒錯,的確是天曉得。」

小平頭換上另一個表情說:「來這裡是為了跑步。」

認真的、嚴肅的、專注的,他不是在開玩笑。

長髮男模仿對方,收起笑容作回應:「錯不了。」

對話一下子結束,事情由這一刻出現了重大變化,在路旁的一棵大樹下,有著一片不起眼的小樹群,有著一堆不幸的落葉,也不知何故,從那看不見的洞裡跑來了一頭混種的黑色流狼狗。說得動聽是「混種」,事實上,人們更喜歡叫牠「狗雜種」,牠拼命似的逃跑,直奔他們那邊,牠和長髮男之間只餘下三公尺的距離,牠跑得狼狽,完全超越了自身的極限,是為了保命嗎?

可惜牠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意圖逃離原來的危險,卻遇上了不能避免的劫數,所謂「在數難逃」,一切自有主宰,大概是這樣吧。

狗雜種邊跑邊發出「哇嗚、哇嗚」的吠叫聲,是種煩憂和討厭的聲音,聲量逐秒遞升,直到沒先兆的被制止下來,時間的消耗是人類無法察覺的,牠連發出最後悲嗚的機會都被奪去。

牠死了。

這是結局。

揉揉眼睛去看清楚,殺狗的兇手不是長髮男,而是距離較遠,年紀較小的小平頭。剛才,他指向狗雜種,在約為半秒鐘的一瞬間,牠灰飛煙滅,恍似不曾存在於世上,恍似經歷了一場短暫的夢,生命渺小如幼沙,怎樣抓也抓不住。

「哈哈!」冷冷的一笑來自長髮男。

他關視著小平頭,說:「這到底是什麼來的?很神奇,很有趣,完全超越我的想像,你太厲害了!」

形容這一段話是種讚嘆,倒不如說是技巧低劣的嘲諷,長髮男顯然在諷刺對方,故意假裝不明不白,事實上,他洞悉一切,了解所有,他在裝傻罷了。

小平頭的反應有些不尋常,他沒有為嘲諷而表現憤怒,反過來,他露出含蓄內斂的笑容,一臉滿意地說:「沒什麼,不過是鵰蟲小技,真的沒什麼。」

虛偽的語氣把小平頭的心意出賣,在剛才的殺狗影像裡,他故意出手,施展出不留痕跡的魔法,在一瞬間殺掉一頭狗,把牠分解於空氣之中,這麼偉大的魔法在人類眼中才不可能是小技,小平頭在炫耀,在撒謊,似是興奮的心情沖昏了頭腦。

「穿梭時間的畫面的鐘 從反方向 開始移動」

一首流行曲出現在冷冷的街,這是一首半老的歌,感覺沉重,意識消極,關於時間,也關於記憶,這是一首代表長髮男的歌,歌聲來自他的手機,是他最喜歡的來電音樂。

「誓言太沉重淚被縱容 臉上洶湧 失控」

歌曲未捨得播完,像龍捲風般旋轉,只因長髮男沒有接聽來電,通話未能建立,歌不由自主的一直播放,沒完沒了的,脫離了時間的約束,歌來來回回的播過幾遍,一如剛說的,沒完沒了的,直到……

「怎麼不聽?」小平頭感到好奇。

長髮男反問:「那歌,你不喜歡嗎?」

小平頭無奈搖頭:「是厭了。」

長髮男低頭沉思一會兒,歌一直在放,沒完沒了似的,他忽然又問:「你可有方法不弄壞手機,不按下按鍵,不制止來電者,卻可以令音樂消失呢?」

此時,風吹得更盛,而且來得不尋常,像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突然顯現,像個不懷好意的第三者,暗中觀察著兩人的一舉一動……

當然,以上的只是虛幻的聯想,畢竟,那只是一陣源自大自然的風,冬季有風正常不過。

小平頭作個招手的手勢,示意對方把手機遞來,長髮男沒有異議,二話不說奉上手機,這些都是在幾秒間發生的事情。

然後,小平頭一臉自信的握住手機,瞄過一眼,沒有啟動手機熒幕,沒有按下任何按鍵,音樂也沒有停止下來,他的身體往後一挨,揮動右臂,令人意外的全力把手機擲出去。

哎呀,長髮男的其中一項要求,不是「不弄壞手機」的嗎?怎麼小平頭會做出這樣不符合條件的舉動?難道他不懂規矩嗎?難道他是個白痴嗎?

我感到迷惑了。

一切事物很接近完全的靜止,還在移動的只剩下被擲出來的手機,按道理它將硬生生的和石地碰撞,然後跌得支離破碎,按道理,按常規,事情會順著這個方向發展下去,這是誰都可以想像得到的。

然而,手機竟然在半空中消失,假如這裡是個表演場地,假如小平頭是魔術師,假如這裡存在一定數目的觀眾,他們會被嚇得目瞪口呆,然後再發出雷動掌聲,鼓勵那外表不起眼的偉大表演者。

這肯定是魔法,手機消失了,音樂消失了,小平頭徹底辦到了,這場演出實在是神奇精彩,值得花一輩子去讚嘆。

那麼,長髮男又在忙什麼呢?

原來他沒有被嚇倒,還氣定神閒的說:「很好,你果然做到了,很完美,很神奇,你成功了。」

小平頭高興得不亦樂乎,眼睛瞇得小小的,幾乎看不見瞳孔,他打算走近長髮男,看來有話要說,而且要在最接近的距離才願意說出來。

他激地動按著長髮男的雙臂,然後大聲高呼:「因為我是被選中的人,我是那傢伙的獨生子,我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足以愚弄每一個劣種人類,哈哈哈……」

小平頭笑得非常狂妄,假如笑聲傳播開去,這裡又是精神病院的話,他鐵定是個瘋子。

長髮男懷疑問道:「是神嗎?冒昧一問,祂不是只有一個獨生子的嗎?」

小平頭勉強壓抑自己的笑聲,他回應說:「第一個獨生子已經不在人世了,所以在日光之下,我成為祂現在的唯一。」

長髮男續問:「嗯,打算愚弄人類,那麼……你會殺掉我嗎?」

小平頭花掉兩秒去考慮,他想得認真,這關乎一條性命,不過他應該不在乎,甚至以行動來表達想法,再次運用自己的右手,五指緊合,以手刀刺向長髮男的胸膛,是心臟的所在位置。一擊命中,小平頭在血淋淋當中瘋狂挖取,他打算取走什麼呢?

這時候,被襲擊的長髮男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是死了或是怎樣了?

「啊!」

短促的驚叫聲響徹雲霄,震撼本來寂靜的晚上,本來靜止的一切事物再次活動,包括花草樹木、流浪動物,甚至是沉著的空氣,還有曾經歇息的冬季的風。

畫面出現了半秒的靜止,然後是一道閃電掠過,點陣圖再次轉換為動畫,長髮男和小平頭,究竟這兩個人的結局將會如何?

畫面的正中央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背後,他披著一頭凌亂長髮,身體完好無缺,狀甚輕鬆,他作出起跑的準備,打算通過眼前的行人隧道,卻突然回身一望,半空中出現熟悉的人體,原來是小平頭,他被橫放在空氣之中,沒有半點氣息,像個死人,或許他已經是個死人。

長髮男伸出左手向橫屍那邊指手劃腳,然後出現奇怪的「咔嚓」一聲,像個神秘的暗號,小平頭應聲消失,音樂聲再度揚起,歌唱至這一段「痛不知輕重 淚水鮮紅 全面放蹤」,本來消失的手機再次出現,並回到長髮男手中,他自言自語,說出一句:「對不起,世上從來不存在第二個獨生子,這是胡說的代價。」

風再次激動起來,捲起地上散落四處的落葉,一股微形的龍捲風神奇地形成,飛往長髮男的身後,如影隨形。

長髮男起跑,與風並肩前進,他對著空氣說:「父啊,我不喜歡這種訓練。」

經過三秒鐘的寂靜,他再說:「是契約嗎……殺死一個人類朋友實在很沒趣。」

再重複一次相似的三秒鐘,他又說:「可惜他不了解你的身份,才會上當。」

五秒鐘過去,他遺下最後幾隻字,然後加快跑動的速度,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你是惡魔……」

長髮男的身影消失於空氣之中,音樂聲隨之消失,一切恍似回到當初,當然,時間還是不留情地流走。

狗雜種和小平頭是消失了或是死了?

如小平頭所說,天曉得。

2010年11月12日 星期五

短篇《緣》

短篇《緣》

眼前的人,是她,中年的她。

地點,西式快餐店,街知巷聞的麥氏,幼童才愛到的地方,沒說錯,來到這個年代,十歲上下的孩童最愛的只是電子產品,如父母的智能手機、手提遊戲機,而麥氏裡的兒童套餐及小玩具,他們都不屑一顧。

我戰戰兢兢的來到相約地點,熱鬧的麥氏快餐店,今天的顧客特別多,不奇怪,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九月一日,這是星期二,新學期展開的大日子,亦是我人生的轉戾點。

時間,下午的一時正,碰到學生們的午餐時間,整間快餐店都布滿細菌,我指的是學生們,他們是不幸的一群,亦是不知所謂的一堆,他們被成年人唾罵,被罵成「地底爛泥」,沒出息,沒意志,沒堅持,沒理想,只懂玩樂,他們出生於九十年代,快將完蛋的一代人。

這是他們一出生的錯嗎?

不曉得,說不定。

我是個廿四歲的大男生,不再是學生,亦不是社會上的細菌,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薪水算是豐厚,老闆待我不薄,曾經有過一個交往數年的女朋友,她偷偷有了結婚的計劃,對……只是偷偷的,她將這件心事寫在私密的網絡日記裡,可惜百密一疏,我輕易破解她那自以為天意無縫的密碼,然後知道她的想法、心意、秘密,我選擇離開,這又是另一個故事。

見面只因緣,緣起於網絡,正是近年最著名的社交網絡:「面書」。

經過半年時間,我在面書裡不斷加入朋友的朋友,亦即是所謂的「共同朋友」,這個行為其實相當無聊,而事實上,在面書上實際認識的朋友為數不多,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經常有個想法:幾乎天天碰面的朋友又何須借用網絡聯繫感情呢?

機緣巧合下,我把四十二歲的她加入朋友名單裡,我開玩笑,說出追求她的話,在網絡上,我們交換生活照片,談天說地,每個晚上,都需要花上幾個小時在網絡聊天上,不知不覺的時間流走,我可能已經愛上她。

而她,大概是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我們到底有沒有共同認識的朋友?看來並不重要,沒有興趣認真探究。

畫面回到麥氏,我的心情異常緊張,約會一個中年女人,是非常新鮮的體驗,曾經交往過的女生,年齡都比自己小一兩歲,所以這是個不曾想像過的約會,新鮮感帶來期待,陌生感帶來不安,兩種心情在內心交疊著,手心不期然冒出汗來。

喧鬧的環境影響不到什麼,沒完沒了的吵嚷聲恍如無物,我眼裡只有她的俏臉、髮型、衣著、肌膚,我貪婪的飽嘗眼睛裡的甜點,說真的,我不相信她已經是四十二歲的中年女人,認真仔細去看,歲月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依外表來估計,只有三十多歲,成熟亮麗,像個著名的電影女明星,可惜想不起關連的名字。

在面書裡,她的名字是簡單的洋名Janice,認識她之前,她是個神秘的謎團,經過數個月的交心,她仍然是個謎,了解不多,但已經被深深迷住,我一直不明白,怎麼自己會喜歡上中年女人,而我偏偏是個年青有為的大男生。

後來,我對Janice的私事略知一二,她是個獨身的事業女性,幾乎每天都躲在辦公處工作,工作是生命的全部,沒有老公或男朋友,甚至是沒感情來往的性玩伴,全心全意專注於工作,她說過自己什麼都沒有,親人都離她而去,所以不喜歡提及過去,因為過去並不光彩,在對話裡,我故意不提她的過去,希望沒有影響她的心情。

同樣地,我亦不打算坦白自己的過去,因為它同樣有著不愉快的因子,甚至連小時候更改名字一事都沒有提及,我丟棄所有與那時候有關的物件和相片,以免自己憶起不快。

Janice架著一副黑色粗膠框眼鏡,展示極具自信的笑容,她作出刻意打扮,身穿一件印上碎花圖案的薄薄連身裙,白色的,略帶透明感,配合一雙華麗的高跟鞋,體型苗條,絕對不會屬於一個年過四十的女人,手腳纖幼得像個小女生,臉上沒有半點多餘肉,是最傳統的瓜子臉,化妝有點濃,但尚可接受,我暗自給她極高評價,真實的她比電腦熒幕上的照片還要迷人,散發著成熟知性的魅力。

我緊張得沒法說出約會的開場白,腦袋裡剩下一片空白,約會以沉默展開,很想衝口而出說些無聊話,用作充撐場面,可惜,我辦不到。

幸好……

一首流行曲拯救了我。

Janice手機傳來動聽歌聲,是首國語流行曲,名字想不起來,不過這不是重點,她看過手機熒幕一眼,然後按下接聽鍵,我無意偷聽,卻得知通話另一方來電的目的,是談工作。

Janice一臉認真的翻閱一堆文件,圓檯的空間都被紙張霸佔,我們沒有買下任何食物,因為二人都不餓,她的表情雖然認真,但卻沒有絲毫的緊張,從容不迫面對工作,細心向通話的另一方作詳細解說,總通話時間約為十五分鐘,期間,她重複做出相同的小動作,用手指輕托眼鏡,這個充分表現出知性的舉動,立即牽動我的心,我感到目眩,因為更加喜歡上她。

打開話匣子的人是Janice,她繼續散發出成熟女人的魅力,俘虜年輕的我。一向討厭思想幼稚的人,她偏偏是知性的代表,好像看穿我的心思,明白我的感受,像個懂法力的女巫,使人神暈癲倒。

主動牽手的人亦是Janice,結束那通話的不久後,我們一同離開麥氏快餐店,她毫不猶豫的牽著我的手,十指緊扣,我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親切感,既感動又溫暖,那些緊張及不安隨之消散,感覺告訴我,她沒有討厭我,我們甚至會發展出一些什麼。

故事的發展快得驚人,我將會說的是三個月後的事情,經過那天的約會,我們有默契的交往起來,沒有人在意年齡和身份,這些因素不是考驗,根本不重要。我們過著有趣的同居生活,輪流居住在對方的家,我們本來都是獨居的人,無論是她的家,還是我的家,我們都享受著只有對方的二人世界,甜蜜美滿,一切皆依循正軌前進,浪漫滿屋。

一個夜晚,九點鐘,我一個人來到Janice的家,這天的工作很累人,我筋疲力盡,像具屍體般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十九樓,她的家。

Janice需要留在辦公室加班工作,相信接近午夜十二點才會回家,她一早為我準備好飯菜,可是我沒有力氣吃飯。

我脫掉衣服躺在大床上,利用遙控器啟動冷氣機,將溫度調節至攝氏二十二度,享受著難以形容的舒適感,身上的肌肉得到喘息的機會,本來迷糊的精神狀態舒緩過去,我在約三十分鐘後始睜開眼睛,赤裸身體,抱著棉被的感覺妙不可言,我無聊的發現到一個平日不可能注意到的地方,屬於大床一部分的抽屜,好奇的拉開它,在裡面,發現到一些不可思議,那裡塞滿了一些舊照片、舊信件、舊玩具,翻開一本舊相簿,照片保存良好,沒有發黃,我讀過一幀又一幀的舊照,看到一個跟一個的年輕版Janice,以往與現在分別不大,那些年,她已經是個美人。

無意中,看到Janice懷孕時的照片,記錄著那十個月的神奇變化,我雖然意外,卻沒有遭受很大的震撼,一個四十二歲的女人,有過孩子,不足為奇。

然後,我摸摸那些舊玩具,看來是Janice孩子的玩具,同樣是保存得很好,沒有沾上灰塵,看來她會定時打理及清潔,看著舊玩具,憶起自己的小時候,我有過不愉快的童年,不堪回憶,不曾向別人坦白,包括Janice,我們有著可憐的共通點:不提及過去。

我翻閱另一本相簿,那裡有她與孩子的一幀幀合照,照片裡的二人笑得燦爛天真,孩子有些過胖,但長相討人喜愛,一張張的笑臉略過眼前,我卻哭成淚人,合上相簿,重複查看一次封面上的文字,我的內心遭受到真正的震撼,那裡簡單的寫上工整的四隻字:

「親愛的倫」

我沒有立即相信什麼,立刻再次翻看裡面的所有照片,印象逐漸浮現,淌下更多的淚,我知道闖出大禍,遺下一發不可收拾的結局。

我以極速跑到Janice的書房,門沒有鎖上,被我輕易推開,在工作檯上找到一堆信件,然後看到一個難以置信的名字,我有著「怎麼會這樣」的想法,中文名字是李美婷,而英文名字則是Janice Li Mei Ting,一個不斷在記憶裡被我抹去的名字,我的手不期然抖動,無論我拆開那一封信,給出的答案都是相同的一個。

事情來到這個地步,真相顯現,我不得不面對。

我打開自己的手機,查看那些與Janice有關的短訊,現在我渴望刪去其中一個,內容是「文,恭喜你,快要成為爸爸了」,我對著空氣破口大罵,不斷說著「媽的」之類的髒話,頓時,一切變成沒意義。

短訊沒有被刪去半個,我走到購物中心的廁所,躲到氣味清新的廁格裡抱頭大哭,像個瘋子般將手機扔到馬桶裡,衝動地按下沖水機關,希望所有事情隨著手機流向大海。

顯然這個行為相當幼稚,畢竟我只有廿四歲,與她相比,只是個沒頭腦的孩童。

緣……

我們的緣怎麼會是這樣?

到底是誰躲在背後偷偷操控,命運的一場戲,是一場亂倫常的兒戲,假如有神,祂肯定是不小心將情節交疊或弄錯,怎可能二人間有著雙重關係,互有矛盾,巧合地不提過去的二人,在這種不知情的情況下製造出一場悲劇。

我不曉得何謂對錯,這是我們本應承受的錯嗎?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想保留這片白,白代表什麼都沒有,失去與擁有都不再重要,難道還要抱起悲劇來親吻一番嗎?

李美婷在十六年前離我而去。

現在,我不得不撇下Janice及其將出生的孩子離開。

大概,我要辭去工作,離開這個城市,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除了這條路,我還可以做的,可能只有自殺。

2010年11月6日 星期六

《人生》 第五章:蘋果的老古董

《人生》

第五章:蘋果的老古董

『洛芙篇』

二零三零年,這是個荒謬的年代,有著前人無法想像的環境,只剩下一片愁雲慘霧,這裡卻伴我成長。

曾經的海港終於消失,由於政府需要開發更多建築土地,將本來已經容不下大型船隻行駛的海港用垃圾和泥土填平,海島和半島完全接壤,連成一片更廣闊的用地,前人所說的「水深港闊」成為虛幻的傳說,我從未親眼看過海港,甚至懷疑那些關於海港舊貌的照片都是由別人偽造而成,生於二零一二年的我慘被欺騙,忿恨不已,很想哭,很想了解過去,很想……知道真相。

我從網絡論壇中找到一些舊留言,當中竟然有人說過這樣的話:「接壤是好事啊,現在可以直接步行到對岸,很方便呢!」

那個人提及「對岸」,看到這兩隻字,我不禁輕輕皺眉,勉強擠出苦笑,因為現本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對岸,海港已經和它一同消失。

今天日間,地面溫度高達攝氏四十五度,熱辣辣嗎?沒錯,炎熱刺痛每一寸皮膚,因此大多數市民都被迫躲在地下城,那裡的溫度長期被控制在三十度以下,擁有較為適合人類生存的氣候,而且地下城裡的生活質素比地面更佳,他們為地下城引入水源、人造陽光、科技、學校、購物中心、體育館等設施,別無他選之下,我們都要無怨無悔的住在地下。

只要熾熱的太陽一下山,地面溫度會變得瘋狂,誇張的掉到負四十五度,溫差比所謂的沙漠還要恐怖,無論日間或晚上,地面都是空無一人,走出地面是一種華麗的冒險,耀眼又勇敢,甚至連回頭路都找不回,是條不折不扣的不歸路,沒有人願意離開地下城,沒有人具備冒險的勇氣。

今天,最具爆炸性的新聞都是關於「藥物」,兩種性質和效用絕然不同的藥物在同一天降臨於這個荒謬年代,相當破天荒,十分劃時代。

首先介紹第一種,是解除無線網絡病毒的特效藥「威力登」面世,看似毫無意思的名字,我不會去想是那個腦殘給它命名,因為這只會是浪費力氣的惱怒,我不再在乎,反正這裡的一切都是不問理由,不用目的。

好奇吧,想知道什麼是無線網絡病毒?

讓我先作簡單解釋,無線網絡病毒於三年前開始爆發,人類只要長時間於無線網絡的覆蓋範圍內逗留,便會有七成機會中毒病發,它會引起各類癌症,影響最深的會是腦部,因為腦部對無線網絡病毒的抵抗力接近零。所以在三年前,專家正式確認這種新病毒後,全城都改為使用有線網絡連接上網及通訊,而手提電話亦一下子絕跡於市面,什麼諾基亞、索尼愛立信、宏達、蘋果、谷歌等採用無線方式連接的手提電話亦只能在電訊博物館裡才能看得到。

三年前,很多事情發生,而且翻天覆地。

直至今天,特效藥終於研製成功,這表示什麼?

代表人類不再懼怕病毒,代表無線網絡技術復興,代表我們可以再次脫離有線網絡的約束……人類生活可以重回正軌,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事情永遠不會如想像般美好,凡事應該留有一線。

對於這件事,我的想法比較悲觀,因為沒有人敢保證無線網絡病毒會否產生抗藥性和再生變種,會否出現另一次的來襲。未來有很多可能性,特效藥可以是完美無瑕,亦可以帶來更恐怖的生化災難,產生出更可怕的病毒。一想到這些,我開始擔心人類的未來,還胡思亂想:明天會否就是世界末日?

城市裡有七成市民都是無線網絡病毒的帶菌者,這種病毒無處不在,每天都營造出一層層昏暗的陰霾,肉眼看不見,我卻感受得到,它會如此簡單便煙消雲散嗎?

再說第二種藥。

極具震撼性的「長生不老藥」。

國家派員成功登陸火星後,發現一些埋藏於地表底下的生物化石遺跡,出現不尋常的反應,然後領導人立即召集全國最頂尖的科學家及生物學家,成立名字有點不知所謂的「長生研究所」,致力研究、分析和破解火星古生物化石所隱藏的秘密,化石於肉眼看過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紫黑色彩,如黑洞般神秘迷幻,看不見盡頭,所以亦被稱為「黑洞化石」。生物學家從化石裡抽取出物質作研究,發現它擁有黑洞色彩的原因,是由於擁有一種不斷自我複製及更新細胞的機能,亦正是這股源源不絕的生命力,人們斷定它絕對不是一塊普通化石,而是能於火星這種極端環境下頑強生存的有機生命體。

最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難以避免,什麼長生研究所,最終目的是要製造出古代帝王一直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藥,碰巧黑洞化石的基因排序竟和人類有著超過九十八巴仙相似,國家決定投入更大力度去研發藥物,經過研究人員的十年努力及國家在金錢上的無限量資助,人類長久追逐的夢成真,傳說的長生不老藥真的研發成功!

不過,我沒有為此而高興,由於原料珍貴,加上需要長年開發,造成藥價高昂,只有站在政治世界最頂端的國家領導人和富可敵國的李氏、郭氏等億萬富豪才可以享用藥物,這還會是好事嗎?藥物被生產出來,只能落在一小眾人手上,這代表世界的種種不公,代表金錢、權力、欲望已經逐步吞噬人類的思想和心靈,變得腐化不堪。

在快餐店裡,我正在使用電腦上網,讀著一段段使人不安的新聞,不禁發出連聲「唉、唉」的嘆息,像老人家般搖頭輕嘆。

「喂!洛芙,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專注的面向電腦,背向快餐店的出入口,聽見一把聲音呼喊著洛芙這個名字,我為之好奇,到底會是誰呢?

感覺熟悉,而且是非一般的熟悉。

不出所料,聲音屬於他,是一把甚為厚壯的中年男人聲音。這個人嘛,別人常說他酷似電影明星古天樂,身材十分高大,體型健碩,皮膚黝黑。在二零三零年的世界裡,古天樂這個人應該已經有六十多歲了吧?大概是個滿頭白髮的老人家,雖然我對古天樂沒有印象,但在背後呼喚我的人,我非但不能忘記,而且還很想念。

「爸?」

我轉身一看,並驚訝地喊出只有他才配得上的稱呼:爸爸,我唯一的親人。

他工作忙碌,行蹤飄忽,需要周遊列國工作,我們不一定每個星期都可以碰面,每當他回到地下城,都會四處行走並尋找我,要找到我並沒有多大困難,我不是在家,便是窩在快餐店。

「小芙,我的乖女兒,我們有一個星期沒有見面,不如先給爸一個擁抱吧!」爸爸立刻關掉大門,跑往我的方向。

我站起來,給他一個輕輕的擁抱,很想大聲告訴他,他已經離開這裡整整一個月了,而不是其口中所說的一個星期,不過我沒有說出口,因為爸爸能夠回到我身邊已是最難能可貴的事情,我真的樂透了。

除了爸爸以外,我還想起另一個人,那是爸爸的妹妹,我們擁有相同的名字,我一出生便認識她,她經常陪同爸爸到外地工作,我一直喚她「芙姨」,是個年輕的可愛女人,我們很合得來,十分投契,就如我的親姐姐。

「爸,芙姨有一起回來嗎?」我自然地問道。

「小芙,先不要說她,我們先坐下吧,我有禮物送給你。」

爸爸的語調有欠自然,在逃避什麼似的,是和他自己有關?還是和芙姨有關?他故意略過芙姨不提,難道她在外地遭遇意外?從爸爸的閃爍眼神,獲悉的只有相當的疑惑和一堆問號。

還是稍待一會,才向爸爸追問。

我用快餐店的電腦點了一杯冰咖啡給爸爸,他最愛喝這種飲品,而且一定要喝冷的,暖暖的他一定不喝,在這方面,他倒是非常頑固。

「乖女,你真貼心,還記得我的冰咖啡。」爸爸的雙眼泛起感動的淚光。

「誰叫我是你的女兒,我只有一個爸爸呢。」我抿嘴一笑,心頭一震,雖然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多,但爸爸依然是我最親密的人,我沒有兄弟姐妹,是個獨生女。兩年前,媽媽死於無線網絡病毒所引致的腦癌,家裡只剩下爸爸和我相依為命,有些時候還有芙姨。

「先生,小姐,冰咖啡送到。」

機械人侍應生送上飲品,其胸口鑲有一個長方形卡牌,名字是「巴」,它有自己專屬的名字,外表卻和其他機械人無異,同型號的機械人,負責差不多的工作,不斷重複又重複,停一停,想一想,這和人類的分別其實不大。

它們是被設計出來的機械人,我們是思想被機械化的人類。面對機械人的好處是我們不需要待它客氣,它放下咖啡便自動自覺的離開,返回其崗位繼續幹活。

「哎呀,爸!我忘記按『多奶』呢,超笨啊!」我裝出一副可憐相,希望爸爸不會為此而生氣。

「沒關係,小事一樁。」爸爸看似完全不介意,嘴角還是掛有微笑,感覺溫暖窩心。

爸爸喝過一口冰咖啡,連聲讚道,然後又一口氣喝掉半杯咖啡,幾分鐘過後,突然整個人靜下來,放下那個一直揹負的藍色大背包,那是個殘破不堪的舊袋子,他說那是媽媽當年送的禮物,所以一直是他的隨身裝備,無論在這個地下城,還是到外地工作,總是對袋子不離不棄。

爸爸從背包裡掏出一盒東西,是個白色的紙盒,我不清楚那是什麼,因為包裝上既沒有圖片,亦沒有文字說明,應該還會有另一層包裝吧。爸爸將整個紙盒平放在眼前的餐桌上,作個簡單的手勢,示意我試試打開它……

哈哈,有點像收到生日禮物時的感覺,滿心歡喜,十分期待。

其實,還有兩個月才是我的生日,不過相信這份禮物會是爸爸特意為我準備的生日禮物,因為兩個月後的那時候,他又未必會及時現身,他總是忙工作,不斷往返各國。很多時候,家中只有我,和一頭爸爸寵愛的八哥狗,他把我們留在家,其實悶得發慌,我最常進行的活動便是玩電腦、玩遊戲機、睡覺、照顧八哥狗。說起八哥狗,爸爸說過這是他養的第二頭八哥狗,第一頭八哥狗陪他度過十二個年頭,爸爸常說自己很愛狗,甚至會把牠們視作兄弟般看待。

我的心情既緊張又興奮,廢話少說,決定立即打開紙盒,期待裡面會有什麼可愛東西,難道是很受歡迎的WTP玩具?

轉眼間,我變得木無表情,茫然若失的呆望著盒內的東西,同時爸爸又喝一口咖啡,低下頭來,偷偷觀察我的雙眼,他看穿我內心的驚訝,表情已經將我的內心世界徹底出賣。

「不喜歡嗎?」爸爸問道。

「爸……這是……」我連聲音都帶點抖動。

「你以為是什麼?」爸爸續說,他嘗試引導我說出些什麼似的。

「不是蘋果的古董級平板電腦嗎?是當年的失敗產品,叫什麼……」

一時間,我想不起它的名字,對其印象只有剛才所說的兩個字:「失敗」,至於其他,我根本沒概念。

「小芙,想說的是iPad嗎?」爸爸保持微笑,他在故弄玄虛?還是在開什麼玩笑?

我點點頭,然後無奈苦笑說:「你還笑……這是古董耶,幹嘛送我這種怪東西?」

「小芙,別著急。」

爸爸是個懂得溫柔的男人,一直很受其他女生和女人愛慕,不過對媽媽的愛卻永恆不變,他未曾有過外遇,在媽媽死後,只寄情於工作,拒絕各形各色的女人投懷送抱,他大概是別人眼中的模範丈夫。

「爸……」我裝出一個絕望眼神,發出一股充斥著整家快餐店的怨念,幸好機械人侍應生不會因此而討厭我。

爸爸沉住氣,默不作聲,這不是他的作風。

有些時候,他的話可以很多,健談之餘,給人溫柔親切的感覺,芙姨說過他曾經在酒吧裡當調酒師,懂得交際應酬,警於挑起話題,每個人都樂意結識他,找他聊天。

我望了望爸爸的臉,他表情不變,依舊微笑,完全不感意外,不慌不忙似的。他牽起我的手,引導我的手指頭緩緩走往那蘋果牌的古董機器上,他示意我按下平板表面唯一的圓形按鈕。

「什麼?」我很想喊出這兩隻字,嘴巴卻動不了。

一股耀眼的金色光芒從平板熒幕不斷湧出,如液體般流動,這是川流不息的光線?意境非常抽象,但的的確確出現在我們眼前,我不懂得運用更仔細、更深奧的文字去描述,我的語文科成績一向很糟,寫的字也很醜。

「爸?」我恍恍惚惚的回望爸爸。

他堅持說:「這不是iPad。」

沒聽錯吧?那平板造型的東西那有可能不是蘋果牌的老古董?我的臉寫滿複雜無比的情感:無奈、吃驚、茫然、呆滯。

「小芙,它的確不是iPad啊。」他再次強調。

爸爸在浪費時間,嘗試努力說服我,我唯有假裝接受。

「爸,那到底是什麼呢?」我好奇地問道,假裝孩子氣,演得很不錯。

大致上,整家快餐店的一事一物已經被流水般的金光完全隱蔽起來,金光圍繞我們,視線範圍內只剩下:爸爸、蘋果的老古董、自己。在過往十六年的人生裡,在爸爸的悉心照顧下,一直豐衣足食,什麼都不缺,過著幸福快活的日子,未曾遇過這種怪事。

爸爸搖搖頭,合上眼睛幾秒,思考什麼似的,我感覺到他在黯然神傷,知道他有話想說,卻出現少許遲疑。一會兒過後,他再次張開眼睛,向我送出代表別離的哀傷眼神,帶來最後一句說話:

「小芙,好好活下去。」

2010年11月2日 星期二

短篇《命》

短篇《命》

這是日,還是夜,不重要,眼裡看的是黑白的懷舊畫面,頭髮蓬鬆的我一臉憔悴,忘記上一次洗澡的時間,亦憶想不了洗臉和刷牙的動作,幸好沒有鏡子,沒機會讓自己去看那張臉,頭髮長得像個深山野人,長度已至腰間,一個男性需要花多久的時間去刻意留有這樣的長髮呢?沒印象,沒概念,亦即是說,忘記時間,忘記鐘。

眼裡的,沒彩色,為何這樣子?

我老是說服自己這是身體的殘障,沒法子解決,醫學或科技都醫治不成的絕症,很圓滿的一個理由,潛意識卻有意無意間透露真相,這是徹底的心理病,心裡故意忽略視野裡的多彩多姿,讓自己悶蛋呆滯,這才是生活、生命、態度,隨時可以修正過去,不過我陷在裡頭,這是選擇,這是命。

命……

與其說是被遺棄,倒不如說我採取主動去背棄所有人,把親人、戀人、朋友、伙伴,一一忘掉。

他們有個說法:失憶。

這是人類恆久以來逃避命的一種絕佳方法,記憶喪失,一切都不用負責,辜負過的親人,不用回報;愛得極深的戀人,視若無睹;共患難的朋友,如同陌路;奮勇戰鬥的伙伴,「什麼?你是誰?」,這樣的話,責任逃得一乾二淨。

我選擇的命,不只刪除記憶,還有「癲狂」,每張熟悉的臉都把我說成瘋子,他們面上肌肉由緊繃演變成扭曲,曾經亮麗的面孔變得醜陋噁心,難怪的,瘋子嘛,有誰會對一個被精神病院診斷為瘋子的人拋眉弄眼,我故意裝瘋賣傻,演技一流,沒有人發現內裡的破綻,近乎完美的表演當中的一絲遺漏。

朋友甲(男性,三十歲)的到訪,不設防的會面,精神病院的疏忽,不為人知的恩怨,以咬掉其耳朵告終,沒有人知道我們的故事,我以往單純,他做得太盡,換來如此下場,我是瘋子,可以放棄一種成年人社會的約束,便是承擔,一隻耳朵,兩根手指,這樣已經算他便宜,我亦演得像當年的他,做得更盡。

朋友乙(女性,廿五歲)的到訪,這次的會面被設定為朋友甲事件後的一個月,兩年以來,她終於來訪,她隻身前來,大概是偷偷逃出來的,沒辦法,她需要作出隱藏及付出,帶著憐憫的眼神關注著我,內裡包含很多的恐懼,我幾乎衝口而出坦白一聲「對不起,我騙過所有人,只是不想騙你」,最終,辦不到,我的眼神沒帶著告白,奈何,就算透露出來,又如何?你不會喜歡真相。

被監管下的十五分鐘過去,我表現反常,出奇地冷靜,像個自閉症患者,而她送我的,並不是一聲溫柔的慰問,而是教我絕望的顫抖。

呵、呵、呵!

她的名字是寧奈,帶給我的卻只得無奈。

她選擇沉默,不發一言,讓緊張的十五分鐘輕鬆過去,曾經誤會她的來意,以為她會熱烈提及「深深後悔」,會自然的說聲對不起,然後給我一個擁抱。

敲鐘的是一句話……

「寧小姐,約定的十五分鐘過去,你必須離開這房間。」

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員的一番冷言冷語,他們不害怕真假瘋子,反正對他們來說,沒分別,他們又那會相信我的腦袋正常得過分呢。

寧奈的離開,在我身後的兩位工作人員亦隨即鬆懈,他們談天說地,聊起下一次休假的打算,所謂的休假是悠長假期,平日的一星期七天,都要躲在這個猶如監獄的地方監視我們,他們過的生活不見得精彩,選擇這樣枯燥乏味的工作,原因只有薪水,比正常的工作加倍的工薪,促使放棄人生,成為精神病院的一部分,成為我的伙伴。

我心裡暗暗計算時間的進行,想像寧奈的腳步,因為恐懼,而且沒必要留下,她急於離開,這是由我作肯定的,我被兩位工作人員看管下準備回到房間,那是白房,將會再次把我圍困,亦是監獄,沒法逃生。

八分鐘過去,逗趣的地方出現,我忘記日與夜,卻能準確計算分分秒秒,毫無偏差的八分鐘,逃過二人的約束,奮力狂奔,目標是頂樓天台,本來已走到五樓的我只需要跑上兩層,便能到達終點,兩分鐘很充裕,剩下多餘的十秒鐘,屏息以待她的出現。

兩位工作人員沒有追上來,他們只是打工的,沒必要為這樣的工作而拼命,而且這是種每天也會出現數次的意外,人命死不足惜,我的舉動,他們選擇接受及諒解。

五秒後,她出現,是無奈的寧奈。

五秒鐘,足夠讓我投下致命的炸彈,死神取走的是我的命,給寧奈製造出比會面時的十五分鐘還要恐懼的一輩子,血肉模糊,血濺其俏臉,恐懼延續下去,她會因為我的一躍,而成為真正的瘋子,朋友甲大概會痛恨我的報復行動,為期十年。

命,沒有因為這樣而終止,一剎那的痛換來一連串的等待,命還是會重來,周而復始,息息相關,我放棄自己的命,換來他們下輩子的苦。

而命,果然滿是神奇,死亡並不純正,我誤墮另一個空間,那裡是夢?是意識?是現實?

亦是說,有寧奈的世界是現實?還是夢?

說不定。

2010年11月1日 星期一

迫不得已的《告白》


《告白》

一齣本來也沒有興趣看的電影,因為電影生日禮卷的關係,到期日便是可惡的十一月一日,於是硬著頭皮去觀看。

故事內容:主要講述中學教師松隆子的故事,由其女兒的「意外身亡」展開,本來每個人都認為是純粹的一宗意外,就算連警方亦以這種想法完結案件,後來她發現到所謂的真相,原來「意外」是一宗謀殺案,兇手正是班中的兩名男中學生。由於日本「少年法」保護少年罪太犯,就算犯下殺人罪,就算罪成,他們卻只需要監守行為一年,然後又可以重投社會,於是松隆子放棄推翻案件,改以更加激烈、有趣的方式作出一連串的報復。

電影一開始便是松隆子的個人表演,出色的演技,演活了一個進行復仇的單人母親角色,一步步說出真相,引起陣陣嘩然,學生們在背後揣測兇手,眾說紛紜,有趣、有趣。

介紹說到這裡,其實電影不錯看,當初以為松隆子會佔有很重的戲份,事實卻不然,學生們有不少表現機會。電影以段落式、第一身告白形式表達,一段段的獨白、內心世界、個人感受,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雖然有些牽強、有些矛盾、有些或可劃去,但總括來說,還是可觀及完整的,值得到電影院欣賞。

電影裡有個地方討不到我的歡心,便是有點過多的LOMO style鏡頭,導演刻意營造出來,初時的確賞心悅目,電影進行到一半不到,有些膩了,我倒是想看一看畫面比較寫實的《告白》,可能比較適合我。

看過電影後,不禁想像:現代的日本人,真的過得這麼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