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文章

2012年12月5日 星期三

《狼狼》 第十八章:一聲再見

《狼狼》

第十八章:一聲再見

突然出現在我們眼前的陌生女生,和我的老朋友麥格理,肯定是互相認識的,從他們二人對望時的眼神交流便知一二。

瘦削男生倒下來,女生置身事外,表現鎮定,淡然說出阿理的名字:「原來剛才打算捉走我的人是你,麥格理。」

小女生和我站在原地,在大概兩三公尺的距離下觀察著阿理和女生,關注他們的對話和一舉一動,我們不了解狀況,貿然湊近也不恰當。

頓時間,阿理一臉死灰,帶點不忿,帶點冷漠,向女生說:「我記得你,記得在萊德鎮發生的往事,記得救過你的性命,記得你的名字是亞依,但……」

果然,阿理真的認識眼前的女生,她的名字是亞依,一個簡單動聽的名字,有著楚楚可憐的感覺,使人渴望保護她、憐惜她。八卦的小女生向我作了一個眼色,她認為事情有些不對勁,我也覺得不妥當,但我們卻似是局外人,完全插不進話,只好繼續關注事情的發展。

木無表情、感覺冷漠的亞依帶著和年齡不符的凌厲眼神直瞪阿理,語氣急促地說:「有什麼事情就快點說,我的寵物很快會醒過來,千萬不要輕視他。」

阿理立刻轉身並一手把我拉到身旁,向亞依說:「你還記得這個人嗎?」

我察覺到一絲異樣,是阿理那扭曲得甚為誇張的臉上肌肉,感受得到那股壓抑不住的憤怒,他怒不可遏,我深感疑惑,不明白背後的原因,眼前的女生亞依到底和阿理有過什麼恩怨,可以使他如此激動呢?

還有,我和這個人有關係的嗎?

亞依搖頭,以簡潔的一句「沒印象」來回應,態度、表情、語氣相當冷淡。

這時候,整個畫面的配合完全不協調。背景是使人沉醉的黃昏,夕陽映照的行人道,映襯的卻是阿理怒氣沖沖的樣子,還有亞依冷酷的嘴臉,一個暈倒的高瘦男生,茫然若失的我,在背後關注和八卦的小女生,眾人的舉動把洋溢著熱烘烘暖意的意境徹底摧毀,我們陷於一團迷霧之中。

聽見亞依的應答,阿理選擇沉默,造成幾分鐘的寂靜。一會兒過後,他又突然彎腰大笑起來,聲音和動作都很誇張,持續了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笑聲越來越大,幸好途人不多,沒有引起別人的關注。

亞依語氣不屑的一句:「變態。」

阿理無視亞依,故意笑得更加誇張,他似乎在嘲笑對方,相信身在這裡的五個人當中,只有阿理本人才明白大笑的理由,他繼續瞇起眼睛瘋狂大笑,視所有人如無物,流露「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嘆。

我們等待阿理恢復正常,亞依表情焦急,顯得相當不耐煩,還重複查看手機熒幕上的小時鐘。小女生和我具有耐性,我們都明白阿理做任何事都懷有自己的理由,不可能無緣無故瘋癲起來。

直到這一刻,我依然相信阿理。

我冷不防的被阿理突然擁抱,他低頭耳語:「狼,眼前的人便是你的老婆,我替你找到她了,她對你竟然沒有任何印象,太可笑了,這個女人實在太可笑了!」

我不禁懷疑:「阿理,真的會是她嗎?我的老婆怎會這麼年輕?這樣說不過去,是不是你真的弄錯了?」

阿理把我推到亞依眼前,他再也壓抑不住滿腔怒火,堅定地說:「亞依,這個人是你的丈夫,他的名字是狼,也是我的多年好友,這個人還有半天便會死去,最後的心願是再見你一面。如今,他近在眼前,你卻冷淡回應他對你的愛,你這個賤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亞依換上認真的表情想了想,然後質疑:「狼嗎?我開始有點印象,但這個人不會是狼吧?他的年紀應該有四十歲,眼前這個人只是個年輕的男生……」

阿理分秒必爭,打斷亞依的話:「嘿,我也不敢相信你的這張臉,比十八年前的你還要青春,你這頭不老怪物,是徹頭徹尾的妖怪!」

小女生維持喜歡插話的作風,開口向亞依說:「什麼?十八年前?那麼你應該有三十多、四十多歲吧?難道你也懂得穿越時空?」

亞依不欲回應,只說一句:「你們給我閉嘴。」

隨著分秒過去,環境也起了微微變化,我們身處的行人道變得陰暗,太陽漸漸下山,換上的並不是月光的映照,而是幾盞因應時段而自動亮起的街燈,刺眼的光線照射到我們數人身上,感覺渾身不自在。

改變的還有他的情緒,亞依的一句話剛好惹火了阿理。

阿理悖然大怒,用力咆哮:「要我們閉嘴是可以的,但一定不包括狼,你們曾經是同床共枕的夫妻,我不清楚你們之間到底有過什麼恩怨,但事到如今,這已經是狼在這個世界裡的最後半天,他的心願只是再見你一面,難道你不願意坐下來和他單獨共處嗎?」

一席話結束,氣氛變得異常凝重,沒有人具有率先開口的勇氣,連喜愛胡言亂語的小女生也默默躲在阿理背後,眾人真的閉上嘴,一片鴉雀無聲,等待亞依的進一步回應。其臉上表情沒甚變化,我看不穿她的想法、拆不破她的面具,假如阿理沒有弄錯,亞依的確是我的老婆,怎麼我會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難道我已經把唯一的愛情也忘得一乾二淨?

我鼓起勇氣踏前,向亞依說:「不要緊的,假如你想就此離開,沒有人會阻撓你,我們絕對不會強人所難。」

就在我說話的同時,阿理步往高瘦男生那邊並蹲下,雙手抱起昏迷不醒的他,再回到我們身旁。男生狀甚安祥,靜靜的昏睡著,未有被阿理劈至頭破血流,還發出了微弱的鼻鼾聲,和情緒緊張的我們形成了強烈對比。

阿理順應我的意願,語氣溫和的說:「我會為剛才的一掌道歉,我所用的力量只會使他睡上一兩個小時,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假如你希望就此離開,我會找計程車讓你們回家,對不起!」

說畢,阿理作出一個帶有歉意的鞠躬,誠懇真摯,絕非裝模作樣。

我為阿理的說話感到安慰、感到驕傲,他始終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強迫亞依留下來也只會為大家帶來不愉快的回憶,如他所言,這是我的最後半天,也想走得愉快自在一點,好來好去,一路好走,不管是生命裡的那一天,誰也渴望活得美好。

亞依雙手交疊胸前,滿不在乎地說:「我沒有離開的打算,你們想多了。」

這是徹底出人意表的一句話,阿理、小女生和我皆感意外,眼前這個叫亞依的年輕女生,阿理說她是我的老婆,她本人也不作否認,從說過的話,知道她一定認識狼,即是我本人。同樣地,阿理也在十八年前遇到她,他們是舊相識,諷刺的是,沒有人能夠看穿她腦子裡的想法,是個和我們認識,卻極為陌生、讓人畏懼的女人。

我們處於被動,氣氛緊張,沉默之後又是沉默,來來回回。這場不知道從那個時候展開的心理戰,她不斷處於上風,原因是我們的不了解,本來最懂她的人應該是我,記憶卻偏偏缺失了一大片,從容貌、從談吐,我根本不想把這個冷酷無情的人視為老婆。

我認為,算了吧,勉強是毫無意義的。

意外的情況出現,亞依展露使人心寒的微笑,向我們說:「我希望帶著這個年輕版的狼走一趟,回到我們的老家,相信明白事理的麥格理先生不會有什麼意見吧?」她長得很美,笑容也美,或許是那種不了解破壞了她的形象,我懼怕她的微笑,手指頭也在暗裡顫抖。

阿理未有即時回答,先瞄我一眼,我點頭示意「沒問題」,他始擠出一個牽強的笑容,答應亞依的要求。

小女生提問:「如果你走了,那麥格理手裡抱著的男生怎麼辦?雖然他長得又瘦又醜,但好歹也是個人類啊!」

亞依的回答保持一貫的冷酷,所說的每一句猶如陣陣掠過的寒風,沒有看過男生一眼,她滿不在乎的說:「你們喜歡怎樣處理他也可以,我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他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渺小人類。」

小女生也是個性情中人,終於壓抑不住內心激動,要和亞依爭鋒相對:「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嗎?你這個人怎會冷血成這個樣子?你不認為自己說得很過分嗎?賤人!」

亞依反應依然,未有動怒,只是用上凌厲的眼神瞪著小女生:「你喜歡怎樣評定我的品格,我是沒有意見的,但隨便用上賤人的稱呼,就有欠禮貌了。」

亞依把目光轉移到我身上,渾身不舒服的感覺再次湧現,她又說:「年輕的狼,我們走吧。」

來不及回答亞依,她已經牽著我的手朝快餐店的反方向離開,外表上弱不禁風、身材嬌小的她,臂力比想像中驚人,我回望阿理他們,大喊了幾聲「再見」,阿理默然不語,眼睜睜的目送我離開,小女生則用力揮手,高呼再見,這會是我們最後的一次見面嗎?

此時此刻,阿理木無表情,但這樣子的阿理最教人擔心,我害怕在離開人世前,也得不到老朋友的一聲「再見」,這會成為兩個人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