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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10日 星期六

《凌盜》改 第十九章:痛苦脆弱之間﹝下﹞


《凌盜》改

第十九章:痛苦脆弱之間﹝下﹞

『黑暗一方的決鬥』

「很快、很霸道的子彈,很出色!」狄米爾帶著滿意的表情豎起拇指道。

停留在半空的我朝下方笑說:「哈哈,不但無法對你造成傷害,更令那頭老虎變得更強了。」

「嘿,我是無辜的,不清楚牠擁有這種能力,有人說『養虎為患』,看來不適用於我呢。」狄米爾對此同感意外,並同時輕撫巨虎的額頭,加以讚賞。

巨虎再次躍起,企圖乘勝追擊,今次的目標卻是哈斯特,虎兒的彈跳力誇張得可怕,我們現處的高度約為兩層樓,而牠竟然用嘴巴緊咬哈斯特的左爪。我立即命哈斯特用右爪踏往巨虎的眼睛位置,牠即有所畏懼 ,被迫鬆開嘴巴,我們才不至於狼狽的跌倒地上。

哈斯特穩住身體,往上飛到四層樓的高度,這種高度將有利於防守。另一方面,我的凌氣子彈卻需要走上一段更長的路程,即是說,狄米爾和巨虎會有更充裕的時間來制定對策。

「洛克,在這種距離下, 你的子彈根本起不到作用。」狄米爾笑說,現時的狀況屬於他的計算之內。

「你還是技高一籌。」我輕嘆。

「不一定,我們各自保留了一種法力,誰勝誰負,答案有待那兩張底牌來揭盅。」狄米爾再現領導風範,他從不自滿,不論是吃屍族或凌盜者,他尊重每一位對手。

狄米爾用右手射出兩道光芒,直接飛向西伯利亞虎身上,巨虎的雙眼由淡黃色轉化成帶有主人特色的紫黑色,接著,連帶身上的毛色也從黃色轉化為紫色。單是顏色上的改變,讓我知道巨虎已然脫胎換骨,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雖然體型沒有誇張地變大,但牠身上的進化似乎是發生在速度和敏捷方面,一人一獸的攻勢將會更具效率,令人防不勝防。

巨虎不斷發出「嗷嗷」的吼叫聲,狀甚兇猛。牠後退幾步,停步在幾公尺之後,準備再次躍起,助跑距離比剛才一跳更要長一些,四層樓的高度絕對難不倒牠。我們繼續往上飛行的話,會消耗更大量的凌氣,但此時再沒有選擇餘地,一旦被牠抓下來,我和哈斯特會雙雙墜落草地受傷,為了脫離險境,我只好命令哈斯特挑戰自己,在短短一瞬間攀升五樓、六樓,甚至是七樓,如此可怕的高度應該可以嚇阻氣勢正盛的巨虎。

站在遠方的狄米爾不慌不忙,在我眼中的他已經變成米粒般微小。此時,他卻有所舉動,重複一遍為巨虎注入力量的動作,一手指向巨虎的方向,但他沒有食言,把凌氣保持在第三等級的程度,果然是個依附黑暗的君子。我顧著關注狄米爾的動作,幾乎忘了巨虎,那東西竟然在四層樓的高度奮力一踏,用一雙強而有力的後腿使出了令人讚嘆的二段跳躍,可是第二重跳躍的高度仍不足以抓住哈斯特,我們之間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狄米爾,還差一點……」說話被我硬生生的收回,因為哈斯特受到猛烈的攻擊,巨虎在空氣中使出爪擊,產生一種特殊氣勁,直接擊中哈斯特的腹部。牠頓失平衡,不論怎樣努力拍動翅膀,我們都逃不過直墜地面的命運,受傷似乎是難以避免。

突然間,傳來了一種奇怪的感應,直達腦部和凌界的感官神經,但沒有發現任何凌氣,不是來自狄米爾或姐姐,也不是那個神秘的祂,欲作溝通的傢伙竟然是哈斯特。牠所說的不是人類語言,而是一種屬於我們之間的意識,就如異人懂得的腦波對話。牠透露了一個重要情報,要我按照狄米爾為巨虎注入力量的方式,為牠注入更多的凌氣。由於遭受巨虎的氣勁攻擊,造成激烈的震蕩,我被拋出空中的另一方,為了再次連接哈斯特,我必須割破手指頭,讓牠重新接受我的血液,血花頓時灑落在足球場的草地上,畫面妖異。

哈斯特把我釋出的凌氣全數吸收,已然脫胎換骨 ,牠在空中作出圈狀滑翔,是我第一次見牠以這種方式飛翔,牠更輕鬆的接住我,讓我再次騎到背上。我們一雙搭擋繼續盤旋在半空之中,完好無缺的,是個由哈斯特創造出來的大奇蹟,化險為夷。為了防止巨虎再次突襲,我迅速射出十幾顆路線迴異的凌氣子彈,注入的凌氣卻非常薄弱,目標不是寵物,而是牠的主人狄米爾。

子彈攻擊成功引開狄米爾和巨虎的注意力,為我們爭取到片刻喘息的機會。不出所料,獲得進化的巨虎表現得更活躍、更興奮,行動力得到莫大的提升,成功擋住如同抓癢的凌氣子彈,

「洛克,施展最後一種法力吧,我也會在同一時間使出,絕對不要留手!」狄米爾微笑道,他不動如山的站著,巨虎替他建立了一道移動性和防守性兼備的屏障,他們一方形勢大好。

這個時候,我卻察覺到一個不尋常的情況,是姐姐。我沒有使用肉眼觀察的方式找出她的蹤影,嘗試釋放微量的凌氣來尋找她,她應該還在凌界之內,但無法確認實際的位置。

難道姐姐在我們決鬥期間已經展開行動?

狄米爾催促:「洛克,意下如何?」

「沒問題。」我坦然回應狄米爾的要求,並放棄找出姐姐的念頭。

我在雙手的每根手指上裝備凌氣子彈,變成可作短距離攻擊的機關槍,目的是在埋身戰時給狄米爾造成致命一擊。我命哈斯特飛往狄米爾那方,誰也看得出我將展開一段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勢,但他沒有命令巨虎幫忙防禦,更奇怪地擺出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他是胸有成竹或是另有打算?

哈斯特準備就緒,完全遵照我的命令,以滑翔狀衝向狄米爾,在感覺微妙的一瞬間,我的腦袋和凌界剩下一片空白,記憶陷入失靈的狀況。我憶起很多舊日的難忘片段,包括追求子螢時的曖昧關係、我們開始交往的第一天、奧利華餐廳、情人節、兩個人的生日禮物、輕吻臉頰、兩個人握著同一把雨傘來擋雨、無奈的分開、她的回眸淺笑、一些滑稽小動作……

最後憶起的一個畫面,是在凌盜者公司內碰到她……

有著一種活生生、血淋淋的感覺,是痛苦,狄米爾的痛苦力量令我失去控制身體的能力,我敗給了心魔。

「是我的法力『痛苦吞噬』,你會不斷想起一生之中最痛苦、最深刻的往事,你已經喪失心智,失去基本作戰能力。」狄米爾一臉滿意的笑道。

我低下頭,沒有作出任何回應。我沉沒於凌界之內,不願意讓自己逃出由往事所構成的回憶旋渦,我重溫過往的一切,特別是我和子螢共同創造和擁有的記憶。我最為留戀的是快樂的部分,如投影片般重複播放,我渴望回到那些日漸褪色的時光,妄想挽回當日犯下的過錯,憎恨那個幼稚的自己。

哈斯特降落到狄米爾身前,我呆滯地伏在牠背上,目光沒有停留在任何一處,眼神空洞,失去焦點。那一人一獸嘗試前後夾擊,在如此嚴峻的情況下,我會被輕易轟下來,我奮力閃避,卻發現身體不聽使喚,難道是狄米爾的另一種法力?

我向哈斯特傳送一些指令,牠同樣沒有絲毫反應。我認為自己的活動能力受到限制和狄米爾的法力無關,除了痛苦吞噬外,他沒有釋出凌氣來施展其他法力,他只是一臉冷酷的欣賞我的痛苦。

巨虎在我和哈斯特背後蠢蠢欲動,只待其主人發號施令,不論意識和身體,我都陷入了相當糟糕的狀態,要不是我的對手是黑君子狄米爾,我早已碎屍萬段,他始終對我手下留情。

「再見了,洛克。」是狄米爾的傳心術,他何以不開口說話?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會令我永遠難忘。

姐姐突然在我和狄米爾之間的位置現身,原來在決鬥 開始時,她已經利用隱身術把自己隱藏,靜待出手的機會。她了解我和狄米爾,知道我們有著相同的弱點——女人。

狄米爾對姐姐的愛竟然到達如此不可理喻的地步,他迷戀她,不需要的是擁有,不在乎的是失去,他用著複雜的眼神凝視著姐姐,目光如痴如醉,真正的沉醉於凌界之中。此時此刻,假如我活動自如,必定 可以輕鬆的解決他。不過,如剛才所言,我的身體動彈不得,彷彿身中某一種法力。

難以置信的事情終於發生,我的身體可以再次活動,但控制它的竟 是另有其人。它離開了哈斯特的背部,雙腿被神秘的感應所呼喚,它們踏在軟軟的草地上,緩緩步向狄米爾。他沒有作出反應,沒有意欲作出抵抗,雙眼只顧看著姐姐的臉龐,情深的說出一句:「想不到……還有再見的機會。」

換來的是姐姐冷冷的回應:「永別了!」

我的身體走到狄米爾身前,個子比我高大的他沒有低頭看我,依然不顧一切的望向站在我背後的姐姐。我的雙手按在狄米爾的胸膛,凌氣機關槍的十個槍頭插進他的體內,立時發出如雷貫耳的「喀嘞、喀嘞」聲響,拼命似的轟炸狄米爾的心臟。不清楚他是放棄抵抗還是無法抵抗,我的身體把他按到地上繼續進行猛烈的轟炸。諷刺的是,他仍然保持著帶有醉意的微笑,關注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姐姐的容貌和神情。

我一邊流淚,一邊目睹自己的身體使用凌氣子彈進行滅絕式攻擊,目標竟然是與自己亦師亦友的狄米爾,我們的決鬥進入了不能回頭的地步,對於現時的情況,我沒有半點概念。

「洛克,你將來要找一個人,是凌盜者的伊伊奇,這是我給你最後的吩咐,再見。」是黑君子最後的傳話。

說後,他的雙眼失去神采,他被我的雙手殺掉,身體斷為兩截,胸膛上布滿了一個個由子彈造成的破洞,有著一大片被轟炸的痕跡。毫無疑問的是,他死了。他的寵物巨虎沒有立即倒下,因為狄米爾的氣牆還在,供給牠些微力量。牠走上前,用前爪把我撥開,繼而伏到狄米爾身上,舔著他那支離破碎的身體,愚昧的牠妄想救回主人,可是真實的情況跟牠的想法相距甚遠,我在先前施展了脆弱術,令狄米爾的傷勢進一步加劇,他不可能重生,沒有人和獸可以救他一命!

我似乎鑄成了大錯……

它再度射出無數凌氣子彈,企圖襲向遠方的狄米爾氣牆。轟炸所造成的濃煙遮蔽著可見的視野,令我看不見前方的景物,只知道在濃煙退散後,我見到的是滿地碎片,全數來自他的氣牆……

從這一剎那開始,我重獲控制身體的能力,也代表了一個事實,我再也感應不到 狄米爾的氣息。我們合組的凌界迅速消失崩塌,我回到了真實世界,即是吃族屍辦事處的遊戲室,電視熒幕播放著足球遊戲的選單畫面。出現在我眼前的人是姐姐古絲,身旁的是敗亡的狄米爾,我想起他的遺言,吩咐我去找那個叫伊伊奇的凌盜者少年。我故意讓身體軟掉,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痛哭 ,這是黑君子喜歡的地方,有著他悉心的布置,他的氣息卻蕩然無存。

再見了,狄米爾。

姐姐帶我離開陰霾山谷,我們沒有清理一切證據,甚至把狄米爾的屍體留在遊戲室內。期間,我們沒有遇到其他異人,包括同屬吃屍族的雲林、薩爾達、尼奧、卡芝芝、路搏特等人。

不久後,我再次失去控制身體的能力,不知不覺的昏睡過去。在意識恢復時,我赫然發現自己身在一所學校的物理室內,眼前是一具新鮮的人類屍體。那是個中學女生,年齡大概是十七、八歲,滿身鮮血,死狀恐怖,胸口上有著一個由凌氣子彈造成的巨大傷口,更持續地湧出鮮血,我不禁懷疑她是否 死在我的法力之下……

我的身體再次成為殺人兇器。

我陷入了精神恍惚、迷迷糊糊的狀態,卻在此時被抽離真實世界,轉移到一個曾經到訪的幻景——白色畫廊。我似乎不用到處尋找伊伊奇,因為他正身處另一邊的幻景內,我還看到一個酷似狄米爾的男人,他赤裸身體,兩個人同坐一張黑色沙發,傳出一股屬於黑暗的凌氣。

這裡是一個雙重幻景。

2015年10月9日 星期五

短篇《起名兒》


短篇《起名兒》


  天朗氣清,窗戶映出實時的天氣資訊,男子聽從了智能系統的提議,穿上透氣舒適的休閒服,揹著黑色背包外出。這不是工作天,壓力驟減,他的步伐也顯得格外輕快。
  這笑容含蓄的人獨居多年,是個遺腹子,從沒見過父親一面,母親也在他少年時遭遇車禍身亡。有人說他父母緣薄,他不以為意,因為他深明人類的能力有限,不可能勝過強大的命運。男子在離開大廈前跟值班管理員寒暄幾句,他有一個不起眼的身份——業主立案法團的委員,大部分居民也認識他,在碰面時總會互相打招呼。
  是什麼原因讓他願意擔當這個職位?
  大概是為了守護父母的遺物吧。他們的家有如一個時空連接點,在家獨處時,常有一些父母相處的影像在腦海閃過,縱然他出生太晚,來不及跟父親見面,但血緣的牽絆始終起著重要的作用。
  路邊有一家快餐店,每天二十四小時營業,是男子每天的必經之路。他是這裡的常客,每次步經快餐店的自動門,總會忍不住的偷瞄一眼,連他本人都沒有發現這個老習慣。若找心理醫生來檢查一下,或會被判斷為某一種情況輕微的強迫症。
  在這悖謬年代,誰都有病,誰都自以為正常。
  輾輾轉轉,經過了兩段車程、一段路程,男子進到一處陌生的地方,是個位於工業大廈的大單位。陌生是由於每個跟他說話的人都非常客氣,對他們來說,他的身份很可能就是個客人。空調把室內溫度調整為很冷、很冷,用意是保護一堆排列整齊的商業機器,外型酷似藥丸,金屬表面刻上了The Pill的字樣,還有一組夾雜著英文和數字的編號。
  閉上雙眼你最掛念誰,一抹黑暗降臨,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應當順利無阻。
  沒錯,在意外發生前,在遭遇困難前,人總抱著樂觀的心情迎接未來。
  陽光來襲,少女用手遮擋強光,稍一會兒她才能適應環境的轉變。車站大堂川流不息,外表年輕、充滿活力的她步出閘機。她看起來約二十歲,稚氣未脫,揹著一個多彩的小背包,穿著時尚可愛,就是一個讓人一見傾心的可人兒
  然而,一片痴呆竟停留在其臉上,混亂著表情,她愣了愣,急忙顧看自己的身體,說是檢查或會貼切一點。她神色慌張,打算查看身上的每一處細節,那充滿了恐懼的眼神就好像遺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似的,她無法相信圓大明亮的雙眼,以及每一根纖細的手指。右手的白色電子手錶悄悄提示著時間,她再次露出驚愕的眼神,那一片痴呆瞬即進駐了整個驅體,支配著從上至下所有的神經。
  路上人太多,少女被途人撞了一下,幸好力度不大,沒有造成受傷。她回過神來並走到人流較少的角落,從背包取出紙筆,迅速寫下一個地址,然後謹慎的塞進牛仔褲的口袋。
  還好,她還有印象。
  看起來,少女不屬於這個地方,這不是打扮和外型的問題,僅僅是其身上散發出的一種氣息,讓人有著這模糊錯亂的感覺。要離開大堂一點也不輕鬆,這可是全國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這裡也是眾所周知最繁忙的火車站。前去計程車站,路程雖短,她卻花掉不少時間,步姿也豪邁得不像一個討人喜愛的少女,自然惹來不少好奇的目光。
  用力拉開車門,少女探頭進內。司機是個滿臉鬍子的中年漢,皮膚黝黑,外型略帶一點滄桑,聲音又是出奇的洪亮。伴隨他的是一顆機械眼睛,它會在開車後展開拍攝的工作,記錄服務內容、影像、聲音、行車狀況,作為改善服務的參考資料。快要來不及,她必須節省時間,顧不了那顆感覺詭異、窺視般的眼睛,她急忙遞上紙條,請司機把她送往目的地,司機看過紙條後露出微笑。
  「喀喀,真是個好日子呢……」他如此反應。
  跟大部分的司機一樣,給少女選上的司機非常健談,天南地北、無所不談,長期工作所引起的寂寞在暗中催逼著他,要把知道的一切說出來,盡情告訴後座上的短暫朋友。另一方面,少女心不在焉,似乎在想別的事情,她不是完全不理會司機,她作過不太賣力的嘗試,可是司機那陌生而古老的口音也要負上部分責任,這害她無法明白大部分的單詞,形成了單向性的溝通。
  行車道如常的擁擠,機動車數目驚人,亂中有序,這是苦難城的特色之一。騎士們熟練地找出容許超車的空隙,計程車、私人車、其他中型或大型車輛只好乖乖以慢速行駛。嚴重的交通堵塞耽誤了行程,烏龜爬行般的慢駛導致每一秒鐘的掠過都是一種煎熬,少女看著窗外,顯得憂心忡忡,內心的焦慮不斷放大加劇,是種旁人無法理解的心理考驗。
  透過倒後鏡的反映,司機窺看著少女的心情,他沒有不軌企圖,只是後座上的可人兒讓他想起尚在老婆肚腹中的女兒。近來最傷他腦筋的就是要為女兒想出一個好名字,由父親為孩子起名兒,這是他們成婚後的一項共識,也是老婆給予他的尊重。
  司機健談,樂意傾吐心事,他把煩惱告訴少女,這意外地引起她的興趣。她把目光從車窗轉移到前方,停留在張貼於車內的司機證上,一個女性化的名字頑皮地從她嘴裡溜出來。對於名字的來由,她竟然沒有半點印象,嘗試去找也找不著一絲頭緒。當她陷入了不必要的沉思,司機的話語、洪亮開朗的嗓音又再把她的心思拉回來。
  司機大笑唸著:「周映彤、周映彤,真是個好名字……」內心的興奮沒作保留的寫滿臉上。
  這應當陌生的姓名組合帶來了奇妙的親切感,少女把感受藏得妥妥當當,所謂萍水相逢,面對這交了十五分鐘的短暫朋友,她認為沒坦白的必要。無論如何,司機的難題在一瞬間給陌生人解決了,這確實值得慶賀。
  好事接踵而來,在閒聊期間,車子已經駛出了交通受阻的地帶,踏上了暢通的高速公路,司機樂見這狀況,但少女的臉色沒有因而改善。電子手錶精確且不懂說謊,她覺得好孤單,覺得整個世界都沒有人了解自己的心理,她默不作聲,目光始終停留窗外,卻是失去了焦點、模糊了影像,她恨不得自己馬上消失,消失於這個從不屬於她的時空裡。
  司機見狀,立即加快車速,想要報答起名的恩情。不消一會兒,少女顯然感受到車速的提升,她語氣淡然的告訴司機不用加速了,因為她斷定自己來不及出席那場婚禮,讓車子安全抵達目的地就行了。司機雖感可惜,但這畢竟是客人的吩咐,他只好尊重對方的決定。
  不久後,司機漸漸忍受不了車內的寂靜,這男子漢從小到大都喜歡熱鬧,常常招待老朋友到家裡敘舊。在午夜一起欣賞足球賽事,一伙人把酒言歡,一支支冰凍的啤酒、一碟碟香脆的炒花生也是不能缺席的。倒後鏡反映出少女不甘心的表情,司機沒想出什麼逗她開心的主意,只好再次回到女兒的話題上。
  他跟老婆結婚有十個年頭了,老婆一直渴望生一個女兒。等了又等,無數的期待換來了同樣多的失望,甚至找醫生進行了詳細的檢查,也找不出問題所在,他們幾乎都要絕望了。
  老天爺的手法總教人意想不到,當人勉強去追求某個事物,就要那人看不見它的影兒;當人願意放棄堅持,或可叫作向命運屈服,祂就會把心肝寶貝完好的歸還,人的渺小顯而易見。
  關於親情的話題每每能夠牽動少女的意念,父親這個不容易擔當的新身份使司機充滿期待,他知道這是個混濁的世代,社會上有太多的罪惡將不斷纏繞他的孩子,無數的成長問題也將屢次考驗她的品格。可是,在言談間這位準父親始終掩不住內心的期盼和熱情。老婆年紀非輕,在女兒出生後,兩夫婦也不打算再生育,他們會把一切的關愛集中在女兒身上,這種事沒有好壞之分,這種事只能拭目以待。
  機械眼睛持續拍攝著他們的對話,同時記錄著行車狀況,少女始終逃避著它的目光。
  在高速公路上,一輛小型貨車竟作逆向行駛,以瘋狂的速度撞向這注定無法抵達目的地的黑色計程車,計程車司機沒有足夠的時間避開貨車,在千鈞一髮之際,他腦海裡閃耀著女兒的名字——周映彤。
  他自知無法親眼看著女兒出生,她的成長、學習、工作、戀愛、婚姻,包括整個未來,所有的畫面裡都缺少了父親的樣子,每一個場合、每一張照片都存在著抹不去的遺憾。
  要是將來有了時光機器,他知道女兒會找個機會回來見他一面。
  距離生產期尚有一個多月,女兒來不及出生,他想象得到女兒呱呱落地的情景。嬰兒吵吵鬧鬧、哭聲響亮,響徹整個分娩室,他跟老婆禁不住流下父母親疼惜女兒的眼淚,淺淺的、止不住的、不欲拭乾的,他不可能去經歷一切女兒的關於,他被命運狠狠拒於門外。
  當下,這位準父親唯一能作的是保護別人的女兒,是後座上那張半帶憂愁的臉兒,司機果斷地扭動方向盤,在電光火石間他選擇了保全少女的性命,時間好像拉得很長、很長,說不定只是他們說話的速度變快了許多、許多。
  少女無法理解對方怎可能如此愚蠢,怎可能犧牲自己來救回一個陌生人。她不理解,完全不能理解,她目瞪口呆,她痛恨自己乘上了這黑色計程車,她希望一切得以重來,可是「碰」的一聲巨響依時出現,計程車的車身已被撞得扭曲變形,幾乎成為一堆廢鐵。
  後座上的她勉強捱過了巨大的衝擊力,她幾乎能夠肯定自己的胸骨發生了骨折,發出連聲的咳嗽,還依稀嘗到了鮮血的味道,前方玻璃的碎片相繼撞落她的臉上,她暫時無法睜開眼睛。司機的嗓音從前方傳來,不再像當初般洪亮,生命的氣息已漸漸變得薄弱,他自知距離死亡不遠了,臉上卻仍舊掛著一絲微笑,他用最後的力氣把遺言說出來,託付一位後座上的乘客,兩人認識了僅僅四十分鐘,他們的相處不會超過這注定要發生的四十分鐘。在神推鬼撞下,她卻替那尚在母親肚腹中的嬰孩起了名字。
  司機氣若游絲的說:「小女孩呀,感謝你,我的女兒就叫周映彤好了……假如你將來遇到她,替我告訴她『爸爸真的很愛她』……」話未說畢,他經已斷氣。
  一番遺言徹底撼動了少女,她想起了遇劫身亡的父親,多年來她都不住懷疑父親有否愛她。他們的緣分早盡,父親的形象都是透過母親的憶述所得來的,少女沒有證據去完全相信,也沒法子去否定母親的說話。駕駛座上的男人不是她的父親,她也不是對方的女兒,甚至乘客的身份都是虛構的,可是在失去意識前的這片刻,她實實在在的沐浴於父親的關愛裡,儘管他們沒見過一面。
  在車禍時,男子遭受了精神上的重創,他在藥丸裡昏睡了整整三天,情況有如身處結構複雜的意識迷宮裡,必須花掉很多時間,充分運用自己的智慧,才能在三天後找到出路。
  在蘇醒後,這宗事故引起了服務商莫大的關注。根據詳細的調查報告,事故起因是操作員輸入了一項錯誤指令,剛好觸及了程序上一個隱藏的漏洞,繼而造成了一連串問題,包括錯誤的替身和時間,導致男子無法出席父母當年的婚禮。為了彌補此事,服務商向男子鄭重道歉,他得到了全數退款及一筆巨額賠償,條件是不能向外界披露真相。其實他不在乎錢,他倒是很感謝他們的出錯,讓他親身經歷到父愛是怎樣一回事。
  某個夜,加班後,男子回到了住所附近,他身心俱疲,當下唯一可以信靠的大概只有路邊的一家快餐店,自動門如迎賓般打開。十一點鐘客人不多,他把黑色背包放好,然後步到櫃檯前。每個午夜招待他的服務員通常都是同一位,他下班、她上班,時間配合得宜,她算得上是男子最熟悉的陌生人。男子以手機付帳,櫃檯內身型微胖的女人正忙於準備食物和飲料,他猜這個女人比自己大十歲,每當看著她的背影,頓時間,他的思緒便會混亂起來,表達能力隨即大打折扣,有時候甚至忘記提取餐盤。
  這個夜,男子提著餐盤,腳步謹慎的回到位子,他小口咀嚼漢堡包,偶爾喝一口比樂,遠遠的看著她,他忘不了起名兒的往事,也撇不下那白痴司機的遺言。他突然瘋了似的用力搖頭,試著清醒頭腦;放下吃掉一半的漢堡包,並一口氣喝掉整杯比樂,這可是有名的壯膽良方,男子藉此得來勇氣,隨即堅定的步往收銀櫃檯。
  他真的有話兒?該不會吧。

2015年10月2日 星期五

《凌盜》改 第十八章:痛苦脆弱之間﹝上﹞


《凌盜》改

第十八章:痛苦脆弱之間﹝上﹞

『黑暗一方的決鬥』

遭受一個接一個的打擊,分別是血誓、沙文之死、子螢成為凌盜者,悵然若失的我放慢腳步,離開凌盜者的根據地。我沒有釋出丁點兒的凌氣,懷著凡人的心情去感受和體會一連串的意外,讓時間在身邊慢慢的流走。拿出手機,按下子螢的名字,知道她沒空,我仍執意給她打電話。不出所料,她沒有接聽,她在進行凌盜者的緊急會議,是個忠於光明的凌盜者,和吃屍的我分別站在對立的位置上。

這時候,我收到一個腦波對話的邀請,是來自姐姐古絲的,由於受到血誓的牽引,我被迫接受了對話的要求。

「少克,我們需要馬上行動。」姐姐說得急快。

「行動?」我裝作無知,心裡明白她打算說什麼,但仍然盼望答案和想象的有所出入。

姐姐肯定地說:「殺死狄米爾。」

「這麼急嗎?」我問。

「對,凌盜者打算找他合力對抗我們,他們正舉行緊急會議,費蘭度會在稍後聯絡狄米爾,在兩方勢力聯手下,我和你不會是狄米爾那賤人的對手,所以要趁他們成事之前——除去他。」姐姐說到「賤人」二字時,刻意加重了語氣。

「我可以拒絕嗎?」我嘗試提出一個不可能被答應的要求。

「絕對的、絕對的、絕對的不可能!」

「憑著血誓,祂可以直接操縱你的身體。假若你不合作,做出有違祂意思的事,將只能眼巴巴的看著自己被人操縱,到時候,你會比死更難受、更痛苦。坦白說,挑戰狄米爾不是壞事,這是同族之間的決鬥,沒有破壞異人必須遵守的條約,弟弟,你大可放心。」姐姐完全否定了給事情轉彎的可能性。

「我無法打敗他……」我無奈的道。

「不一定,除了那一種未知的法力外,他只能製造出一頭巨虎,以戰鬥力來看,你們不分上下,你甚至比他更勝一籌……表面上,是一對一的決鬥,實際上,我會在緊張關頭搗亂,只要你可以心狠手辣,我們必勝無疑!」姐姐說出擬定妥當的戰略,我真的無法反駁。

「他是不會輸的……」我小聲呢喃。

「不,你肯定會贏!」姐姐的態度強硬得令人無法理解,那個神好像給予她極大的信心和支持。

我們之間的腦波對話沒完沒了的環繞著「勝與敗」這個話題。我向來不及姐姐自信,加上我已經追隨了狄米爾兩年之多,太了解黑暗領導的真正實力,他是永遠的莫測高深,我所說的實力是指智慧層面,這比一切法力都要偉大和強大,巨人決不會輕易倒下,他懂得為故事埋下伏筆。

吃屍族的辦事處位於城市以外的偏僻山谷,我們稱作「陰霾山谷」,一般凡人不會無緣無故跑到那裡,即使我們族人熟知路線,駕車前去山谷也需要一些時間,一般來說,通往那裡的捷徑是不存在的……不過,我已經升上了第三等級,憑著製造巨鳥的法力,我可以輕鬆於山谷與城市之間往來。

我把巨鳥稱作「哈斯特鷹」,其外表是已經在地球上絕跡的恐鳥和哈斯特鷹的混合體,身高達三公尺,重量為三百公斤,翅膀有著結實的肌肉,擁有強壯的腿部。在地面上,可以藉由一個跳躍就地起飛,可以用時速八十公里的速度來攻擊任何對手,巨大的嘴部更足以撕裂動物肌肉和內臟。

騎在牠的背上,直接飛往陰霾山谷,在天空中飛翔的感覺其實一點也不好受。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得我全身顫抖,唯有增強凌氣來保持身體溫暖,力量迅速形成一個保護膜,內裡泛著暖烘烘的感覺,讓我不再懼怕寒風。哈斯特飛越錯綜複雜的道路和山區,整個航程四平八穩,不曉得是我的駕駛技術了得,還是牠確實值得信賴。不消二十分鐘,我們已經抵達山谷入口,是我熟悉的吃屍族地盤。

到步後,我立即收回哈斯特。牠是從鮮血和凌氣幻化而成的巨鳥,即是在大廈天台拯救凡人女人的法力,要不是及時在氣牆上找到牠,那個女人肯定會跌得粉身碎骨,一命嗚呼。

「你終於回來了,洛克。」是傳心術,不是可惡的祂,而是我向來敬重的狄米爾。

我向他發出腦波對話的邀請,他立即接受並啟動對話。

「狄米爾……」我支支吾吾。

「洛克,我早知道這一天的到來,只是比我預期的早了一點罷了。」狄米爾帶著笑意。

「我不想戰你……」我無奈的道。

「不過,你不能不戰,因為你已經立下誓約。」狄米爾似乎知道誓約一事,對我回來之目的早有概念。

「我不願意立下那個誓約,是布局,我誤墮他們的陷阱!」我憤然說道。

狄米爾卻安慰說:「不要緊,你如何挑戰我也不會觸犯條約,同族之間的升級之戰是合情合理的,我不會怪責你。」

「可是……」

「你是個男子漢,不要再婆婆媽媽了,直接來辦事處的遊戲室找我。」狄米爾身在那裡,是我們玩電腦網絡遊戲和電玩遊戲的娛樂室,我們都喜歡窩在那裡躲懶。

「明白。」

廢話少說,我緩緩步向遊戲室,打開那道紫金色的大門,那裡只有一個人在,是黑暗的狄米爾,是最強的黑暗吃屍族,有人為他取了一個外號──黑君子。看到熟悉的他、敬重的他、偉大的他,他在玩足球遊戲,這讓我憶起過去。每次和他對戰,我都是慘敗收場,不論是遊戲或決鬥,我從來不是他的對手。

「洛克,你終於來到了,是那頭巨鳥帶你回家的吧?」狄米爾還是穿著他最愛的紫黑色服裝,散發一股帝王之氣。

「嗯。」我點頭承認。

「不如我們先玩一場球賽。」狄米爾突然提出奇怪的要求,是我始料未及。

「這個時候嗎?」我頓時詫異萬分。

「將來不會再有機會了,我們注定不可能共存。」狄米爾保持笑容,但難掩無奈的語氣。

「的確,不會再有碰面的機會……」我搖頭嘆道。

於是,我們展開一場電玩足球比賽,由我的皇家馬德里挑戰他的巴塞隆納。兩隊勁旅的實力旗鼓相當,假如是一場真實比賽,也許需要戰至最後一刻才能分出勝負。可是,由於我的操縱技術實在太差勁,一如既往,我從來不是能與狄米爾匹敵的對手,最後以零比三的比分落敗。

「洛克,你還是老樣子,哈哈!」狄米爾大笑,諷刺我表現不濟。

「唉,我向來不擅長足球遊戲,玩桌子足球機的話,我才有機會贏你。」我說的是酒吧裡的桌子足球機,是沙文和我玩得最多的小遊戲,那的確是我的強項,沙文通常輸得很慘。

「不如多玩一場吧。我用日本隊,你可以挑選一隊勁旅迎戰,我不會介意的。」這便是我知道的狄米爾,一場比賽無法滿足他的癮頭,他一戰便起碼是兩場,我樂意奉陪,這愉快的氣氛幾乎讓我忘記了我們的師徒之戰……

他卻補充:「是最後一場了,在遊戲結束後,我們直接進入凌界。」這一句硬生生的敲醒了猶在夢中的我。

如是者,為了配合狄米爾,我們多玩了一場球賽,比分是二比一,我選用的西班牙國家隊戰勝了日本。他是故意讓賽的,兩隊雖然強弱懸殊,但以他的智慧和分析力,即使選用了較弱的日本,都可以反敗為勝,扭轉敗局。

「戰吧!」狄米爾爽快喊道,他隨即放下控制器,沒有打算進行賽後討論,直截了當的進入凌界。

「唉……」我猶豫不決。

「進入凌界吧,洛克。」狄米爾催促。

一連串強烈的閃光打進眼簾,是帶有狄米爾風格的紫色和黑色,是一種親切溫暖的色彩,被啟蒙為異人後,只有這個人給予我親人般的溫暖。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兄弟、師徒、朋友,和姐姐給我的感覺實在相差太遠,她被力量所迷惑,迷失於凡人和異人之間,缺乏人性和親情,剩下唯一的人生目標是——殺死狄米爾。

閃光停止,眼前出現一道懸浮於空中的木門,是由櫻桃木所製成。中上方的位置鑲有彩色玻璃,華麗極致,只要用力拉開木門,便會進入由狄米爾與我的凌氣混合而成的凌界。我為它取了一個名字「混濁凌界」,是我們決鬥的場地,轟掉對方的心臟和氣牆便可以生存下去。

「足球場?」我環顧四周,驚訝得目瞪口呆。

「哈哈,想不到我們的凌界會是這個樣子,很有趣呢!」狄米爾笑話。

「這個地方很適合我們,可是觀眾席沒有半個人,顯得冷冷清清。」我淡然說道。

「那裡有一個……」狄米爾指向足球場中圈對外的方向,隱約見到一個人影。

我朝那方一看,有一個瘦削的人影,樣子並不陌生,那個人正是我的姐姐古絲。

「姐姐?」

「對了,是她。她剛才提出了進入凌界觀戰的要求,她希望在觀眾席安靜的欣賞我們決鬥,所以我答應了。」狄米爾神色凝重,我不懂得形容,但肯定不會是歡愉暢快的表情。

「她會從中作梗的。」我斷言。

「我早就知道,可是……我想見到她。她從天堂回來後,我們沒有見面的機會,假如命運安排了我在今天戰死,在死前可以見到心愛的女人,算是相當幸福的了。」狄米爾和我同感無奈,但他處事比我成熟和冷靜得多。

「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女生成為了光明凌盜者。」我提起子螢的事,這大概是我們之間最後的坦白。

「我知道……那時候,我派雲林去爭奪她,但費蘭度突然現身,並使用凡人的方法影響最終的結果,所以她選擇了光明一方,令你失望了。」狄米爾語帶歉意。

我不甘心地說:「真的很諷刺,我們兩兄弟同樣得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

「所以好好的打一場,是發洩也好,是自殺也好,我會用第三等級的力量戰你,對你來說是絕對的公平。」狄米爾突然提出一個附加條件,是讓賽,如電玩遊戲般,削弱自己的實力,強行增加我的勝算。

我無奈搖頭:「可是……對你來說一點也不公平……」

我召喚出哈斯特,是那頭不屬於真實世界的巨鳥,同一時間,狄米爾也召喚出他的愛寵「西伯利亞虎」。我二話不說的跳到哈斯特背上,準備在空中向我的對手施以突襲。以我所知,除了巨虎,狄米爾尚擁有一種未明法力,除非具有驚人的攻擊力,否則,把自身力量限制在第三等級的他不一定取勝。

我製造出帶有凌氣的子彈,哈斯特懂得配合,突然往下急墜,我迅即在幾秒內發射出十顆子彈,並鎖定狄米爾為目標。他卻表現得從容不迫,似乎想到了對策,他命巨虎躍起,橫身擋住八顆子彈,還有剩下兩顆較遲發射的,我及時更改它們的飛行路線,僅僅繞過巨虎的尾巴,繼而狙擊狄米爾,他在中彈後發出「嗚喔」的慘叫聲,子彈成功擊中目標,他的手臂受傷,湧出大量鮮血。

可惜的是,射擊的效果好壞參半,西伯利亞虎竟可吸收我的八顆凌氣子彈,並化為自己的力量,狄米爾的氣息在受傷後變得虛弱,但巨虎卻獲得力量的提升。因此,我有了警惕,假如再以凌氣子彈作為攻擊方式,必須提防巨虎的反應,否則,我將白費氣力,白白把凌氣送給巨虎享用。

野生動物有一種習性,是種原始本能。在受傷後,牠們會使勁地舔傷口,經過一段時間後,傷勢會有所好轉,最多是身上添上一道疤痕罷了,這令人類誤會牠們的唾液具有神奇的醫療作用。

不過,這個情況不適用於狄米爾和巨虎,牠眼見主人受傷,趕忙擋在狄米爾身前,拼命似的舔著那血流如注的手臂。觀察狄米爾的表情,他對此不感意外,表現得輕鬆淡定,他只是挺直身體瞪著我,讓巨虎放肆的舔。神奇的是,巨虎的唾液竟然起了治療作用,傷口迅速止血,眨眼過後,狄米爾受傷的手臂更完全復原過來。

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懷疑:「我的攻擊是多餘的嗎?」

2015年10月1日 星期四

短篇《夢中人》


短篇《夢中人》

  
  改變了髮型,是清爽帥氣的小平頭,身上西裝的檔次也提高了,又命人把辦公室重新裝修了一遍,現在的裝潢豪華到不得了;男人甚至有了搬家的念頭,計劃花錢搬到僻靜的郊區別墅,儘量遠離城市的繁華喧鬧,只因人多的地方會導致心理壓力增加。
  可是,怎樣努力也好,事情和心情都起不到什麼變化,憂鬱的氛圍總是不願散去。一切的表面都很美好,他擁有一家平面設計公司,規模不大,但擁有不錯的發展前景,生意源源不絕,被業界評為極具潛力。
  剛滿三十五歲,五年前奉子成婚,藉著妻子的人脈,男人發展起他的事情,創立了屬於自己的公司,並以自己和妻子的洋名起名。他心裡明白,要是沒有妻子各方面的幫助,直到如今,他仍然會是業界裡最不起眼的小人物,豈有可能擁有今時今日的名譽地位。
  然而,在男人心目中,那只算是一場政治婚姻。
  男人並不愛她,即使她外表端莊美麗,談吐大方,舉止優雅,系出名門,更為他誕下一子,但男人真的不愛她。懷孕是一場意外,婚姻是一場沒句點的表演,他討厭不斷作出虛偽的演出,渴望脫離妻子的控制……許久許久。醜惡的真相是夫妻各有各的社交圈子和生活,兩人關係鬧得很僵,在人前假裝恩愛,私下卻放棄了溝通,一開口便只剩下埋怨。
  這是設計公司老闆的房間,有人故意把大門鎖起來,裡面鴉雀無聲。西裝筆挺的男人在辦公椅上沉思,他喜歡思考,靜下來,透過沉思來尋找答案,以及解決問題。這一次,他好像遇上了一道無法解決的難題,整個上午也在發呆,沒有處理過公司的事務。
  為了一個夢,或一些夢,或一個不清楚身份的陌生人,甚至是個從來不存在的虛構人物,他試著把一個個模糊的畫面串聯起來,用筆逐一列出事件,構成一個不太實在的故事。
  下午一點鐘,男人有了決定,把較重要和急切的工作交託下屬,給自己半天假,駕車前往另一個城市。他隨身帶著身份證、信用卡、手機,此外,還有一隻與自己形影不離的鋼帶手錶,伴隨已有十年之久,只因那是母親的遺物,提供了一定的安全感,同時提醒他母親走了十年。
  當汽車遠離了繁忙的市中心,駛上前往B市的高速公路,男人啟動了車內的自動駕駛系統。他再次拿出了紙筆,試著補充那份看起來有點淩亂的筆記,希望進一步接近真相。跟別人一樣,他從小到大都在睡眠期間作夢,幾乎每一晚都會作夢,不同的是,那些夢總是描述著一個陌生人的生活,活像一場「真人SHOW」。裡面用上了第一身視點,是那個不認識的人的種種,這情況並不常見。
  在離開辦公室時,男人早把手機設定為靜音模式,有些人嘗試聯絡他,大多與工作有關,他故意撇下A市的一切,包括那個或正與別人談情的妻子,她今天沒有聯絡過丈夫,甚至還不曉得他的半天假。車程中,男人思路清晰,釐清了先前困惑不解的地方,把那人的經歷順著時間重新排列,大功告成之時,他又寫下一道標題——「拯救那不一定存在的朋友」。
  朋友,是男人對那人了解透徹,他認為把這種特殊關係稱作朋友也不為過。但同時他心裡感到孤單,多年來為了發展事業,他唯有扮演一個處事圓滑、甚懂人情世故、健談幽默的外向男子。因此只有裝備夠厚的裝甲,才能在競爭激烈的社會佔一席位,除非甘心去當一個沒出色的人,自己也瞧不起自己,連成家立室的資格也一併喪失,淪為社會中的寄生蟲或毒瘤。
  事實上,他原來的個性絕非如此。漸漸地,他在每個人面前演著戲,工作伙伴也好,公司客戶也好,妻兒也好。為了讓一切表面的美好延續下去,他偽裝成絕世好男人的樣子,兒時成為畫家的夢想早就糊掉,他曾經想要周遊列國,想專心作畫,只是現實所選擇的路卻是背道而馳。
  車外景物稍縱即逝,彷彿是另一場夢,就如有人稱醒著的世界也是另一個夢境。男人多麼希望一直過著的人生是一場夢,清醒的他仍然為著兒時夢想而努力,去當一個別人眼中潦倒的藝術家,沒必要為了生活享受而白白讓自己變得面目全非。
  這是一場賭博,花費半天假和五小時的車程,是為了證實夢中人的存在,並設法阻止那人在寂靜無人的海邊自殺。透過夢境的視點,男人見過她纖幼的雙手,與及一些樸素的女性衣服,他心想,那人大概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女生吧。
  同樣孤單的女生多次走到海邊,起初只是散步的習慣,後來因為教職工作上的困擾,竟萌生輕生的念頭,多次站到危險的石壆上,幾乎就要跳下去,但最後仍能懸崖勒馬,每一次都保住了性命。
  可是,近月來她在工作上處處碰壁,更遭到同事們的排擠,她自殺的念頭愈來愈強烈。男人也有了心理準備,將要與她一起經歷死亡,甚至到了昨夜,他夢見女生最後真的一躍而下、墮進海裡,生死未卜。他清楚那是一個預知夢,所有的夢境都比他的真實生活快上一天,這是從彩票結果、新聞報導、電視節目、節日活動、體育競賽等各方面所得知的。
  換句話說,只要他願意到B市走一趟,要阻止女生自殺還是有可能的。大前提是,在真實世界的B市裡,真的有著一個企圖自殺的女生,若能阻止她輕生,這自然是個最理想的結局。假如女生並沒有真的存在,夢中人或只屬於男人的一些心理反映,那麼他也沒有什麼損失,只是白走一趟罷了,更賺到了難得的半天假。
  另一方面,男人此行還有一個目的,是打算真的賭一鋪。他的生命並不如意,比夢中人好不了多少,雖不至於要馬上了結生命,但扮演完美男子的壓力並不好應付,他也需要一位特別的朋友,能夠明白他所經歷的痛苦,傾聽他的心事,接受真實的他並不完美,而且充滿缺點。
  既然他能夠夢見女生的一切遭遇,也許他們的連結是雙向性的,她也可以透過夢境觀察他的生活,包括工作和家庭方面的難題,還有念念不忘的作畫夢。他心裡盼望對方也能視他為朋友,兩人有著一段平等的關係,成為互相體諒和支持的朋友。
  五小時過去,駕駛系統把車子停放在海邊的戶外停車場。上一次踏足B市是十歲那時的故事,男人記得自己到過同樣的海邊,是母親牽著他幼小的手,沿著海邊的慢跑道散步,欣賞平靜的水平面,還有對岸的高山景致。那些溫馨的畫面歷歷在目,他有了落淚的衝動,他多麼想念因病離世的母親,但他不曉得誰人樂意當他的聆聽者,試著分擔他的心情和懷念。
  事過境遷,受城市發展計劃的影響,大量人口遞移到新市鎮居住,海邊一帶人口驟減,而且政府也沒有將此地發展為旅遊景點的打算,任由它被時代所淘汰。如今海邊不再熱鬧,有別於男人的回憶,卻跟夢中所見的場面完全吻合,這是個不錯的訊息,表示那些夢其實十分可靠。
  黃昏六點鐘,夕陽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海平面照成了一片金色,是傳說中的黃金海洋。面對這自然美景,這一幅千年不變的圖畫,有人訴說著生命的無奈,有人鼓勵自己勇敢向前,有人為著一些沒根據的夢來拯救一個沒關係的人。在同一片土地上各有故事,各為前程奔波。
  男人拿著筆記,腳步急快,根據預知夢所示,他要在天黑前找到女生,他無暇欣賞那片黃金海洋,只顧走著熟悉的路線。海岸線彎彎曲曲,與夢中女生的散步路線吻合,與童年的記憶也非常接近,是十歲那年媽媽帶他走過的一段路。最終他會到達海邊的盡頭,也就是夢中女生輕生的地點,原來根本就是同一個地方。
  心情非常複雜,男人既期待在夕陽下見到女生的背影,也害怕對方真的做出什麼傻事,也有可能根本不會遇上別人,他最終將孤獨的欣賞日落美景。
  由於心裡著急,只走了十五分鐘的路,他已經弄得滿身汗水,海邊的盡頭是一個小型碼頭,於多年前已經停止運作,早已變成要一件不亮麗的裝飾品。儘管如此,碼頭前方的空地也有過一段風光的日子,無數遊客曾經在此地停留,放鬆心情,跟朋友閒話家常,一同呼吸有別於繁榮城市的清新空氣。
  男人腳步猶豫,不太敢踏入那片廣闊的空地,眼睛告訴他,石壆旁邊真的站著一個女生,有著一頭長直髮,身穿一條風格低調的碎花長裙,她可能就是夢中人。男人從來沒有見過她的容貌,夢境的視點一直也是第一身的,男人見過他的雙手、小腿、裙子,從來不知道她到底長成那個模樣。
  縱使不太肯定,男人還是鼓起勇氣走上前,表現得戰戰兢兢,原因是真實的他非常內向,不善於結交朋友,那個所謂的完美男子只是偽裝出來的,純粹是因應工作需要而產生,是個真正的夢中人。
  女生回過頭來,因她察覺到身後有人,原以為這是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可以盡情跟夕陽訴說心事,豈料還是出現了一個礙事的人。女生表情呆滯,愁緒都寫滿臉上,眼神甚至帶著幾分敵意,想要趕走這不受歡迎的外來者,要他馬上滾出這片空地。
  短短一瞬,一次自然的凝望扭轉了整個局面,是由於對方的眼神觸動了彼此心靈的最深處。那是一段遺忘已久的記憶,那一年男人十歲,女生比他小五歲,兩個孩子在此地相遇,由於家長的管教,他們都不敢亂說話,兩人四目交投,單純的渴望成為對方的朋友,眼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並各自悄悄的收藏起來。
  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們早在多年前認識了一個陌生人,從沒說過一句話,卻是彼此熟悉、互相了解。不消一會兒,女生的表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她渴望擠出一個微笑,眼淚卻不爭氣的淌下來,男人一臉靦腆,動作生硬的給她遞上了筆記,還有一包面紙。字跡非常的秀麗,跟他作畫的心思同樣精密幼細,在這年頭實屬難得。
  筆記上記錄了女生的故事,是無數真實的經歷,她愈看下去愈無法止住眼淚,她無法想象那個常常在夢中出現、不一定存在的男人,竟然活生生的現身眼前。女生故意問他時間,只要看到他左手的鋼帶手錶,只要是銀色外殼與黑色錶帶的組合,就能確定對方是否也是夢中人,她知道男人向來珍視這隻手錶,即使原因不明。
  看到答案後,女生即破涕為笑,面紙也剛好耗盡。
  那份筆記經過男人整理後,變得整齊詳盡,她看得清楚明白;再加上手錶這重要的標誌物,她已經掌握了事情的大概,明白自己並不孤單。一直以來,有一位遠方的朋友默默的分享著她的心事,甚至為了讓她活下來,撇下一切趕來另一個城市的海邊,她不得不打消輕生的念頭,最起碼也要找一家聲譽不錯的餐廳,一起享用相識以來的第一頓晚餐,以回應朋友的心意。
  在欣賞日落後,在離開海邊前,女生在筆記上作了一項修改,於標題「拯救那不一定存在的朋友」劃一個叉,改成「初遇.夢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