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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5月27日 星期三

《迥空》 第九章:燃燒


《迥空》

第九章:燃燒

遺憾

「唏,小白臉,最近你都是一個人,你的那個朋友怎麼了?」

「Bonsoir,他在忙,會消失一段日子……另外,那個女生也是差不多,你暫時不會在這裡碰到她。」

「哈哈,你怎可能知道我接著要問的問題?」

「猜出來的,但你不會相信。」

「嘿、嘿,跟你這個人說話很沒趣。」

「因為你根本不用說太多。」

「有一種感覺,你很像一台機器……」

「說不定,阿森你才是機器。」

「哈哈,我很好奇你的朋友是不是跟你相處得太久,得了精神病,所以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那地方,可以把一個人類弄成瘋子,同時可以把瘋子變回人類。」

「唉,你果然是個瘋子,我說不過你呢。」

「題外話,我勸你不要再想那個女生,因為永遠沒有那個機會。」

調酒師雖感錯愕,卻馬上冷靜下來:「感謝你的提醒。題外話,我也要提醒你一件事,你的酒放了太久,已經不對味,我替你換一杯好嗎?」

「不用,我知道那味道,覺得還可以。」少年提起酒杯,嗅了嗅味道,淺淺的微笑。

「你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世界末日的準確日子。」少年正經的回答使調酒師大感意外。

「你相信嗎?」

「這是必然發生的,沒有相信、不相信,到時候我再告訴你。」

「唉,跟你說話真的很頭痛。」

「這是月圓之夜,你去看看月光。」

「我會變成狼人嗎?」

少年再次露出親切的微笑說:「純粹是月光很美,你別想太多,去欣賞一下,可以舒緩頭痛的。」

平淡的星期三,生意不好,酒吧顯得冷清,少年如常到來,這夜他那十八年沒見的朋友缺席,那人沒預告的消失於人前,是不知道的第幾個夜。少年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他專注的看著一幅牆、一幅畫,是酒吧裡十幾幅抽象畫的其中之一。除了回應多嘴的調酒師,在餘下的時間他讓眼神跟畫中的太陽接觸,讓思想跟畫家交流。

「Hola,離去多年的大師,我整夜看著這幅畫,目光一直停留,我想找到一些感受,遺憾的是我辦不到。」少年用力地理解,以為混合了童真、幻想、幽默元素的作品會給出一個答案,期待的回饋卻是預期之中的遺憾。

這夜的後來,有個風韻猶存的女人跟隨少年離開酒吧,她跟那個女生的遭遇不一樣,這次開口的人是少年,除了姓方的男人,這個女人是另一個例外。

漫無目的似的,兩人在行人道走了十分鐘,身材豐滿、打扮性感的女人按捺不住:「去你的地方還是我的地方?」

「我們到那裡喝咖啡,然後你回去你的地方,我回去我的地方。」少年貫徹作風,把話說得又簡短、又難懂。

「你很奇怪,我們都是成年人,不要裝純情好嗎?而且是你作主動的……」女人激動起來,用力拉著他的手,此刻她渴求的是一個確實的答案。

少年迅即甩開她的手:「韋太太,想想家裡丈夫跟兒子。」

她壓下震驚,憤憤地說:「不要提那個賤人,想起他外面的女人,我會立即想吐。」

「既然不想吐,我們就在這裡分別」說畢,少年轉身就走。

女人大喊:「喂……」少年頭也不回,瀟灑的離去。

「喂,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要我跟你一起離開愛琴海?」

一盞街燈照出少年的影子,一片散慢的泛黃,一種慵懶的氛圍,他緩緩走下樓梯,在無人的街角遺下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

她見少年沒有回頭的意思,喚起了內心的寂寞,她的丈夫是個股票經紀,以詐騙和洗黑錢等不法手段賺錢,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經常參與嫖妓和吸毒,身邊有很多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次數寥寥可數。早年,女人為了守護兒子,只好裝作視而不見,嘗試去過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但日積月累的不安和妒忌不斷折磨她,為了報復丈夫,為了釋放自我,她不再在乎別人的眼光,到處尋找一夜情的機會。

這夜她迷上了少年的俊美,不料他的背影卻成了另一種遺憾。

五分鐘後,一輛黑色計程車駛到女人眼前,司機準確的說出了她的住址,叫她上車回家,經過幾秒鐘的猶豫,茫然的她在後座坐下。司機專注駕駛,沒有透露半句,女人沉默下來,關掉不斷傳來震動的手機,閉上雙眼感受原始的思潮起伏,車內的音響放著一首爵士樂曲,有著長達一分三十秒的薩克管前奏,聽著、聽著,她順著音樂哼唱起來,禁不住哽咽啜泣。

「When you press me to your heart……I'm in a world apart a world where roses bloom……」

「他怎可能知道這首歌……」

陶醉

Ice Cream效果驚人,在第一晚已經幫助男人順利入睡,除了他本人,沒有人清楚他所作的設定。經過一個星期的試用,從躺下開始,他只需十分鐘便可以入睡,期間一直保持熟睡,並無間斷,這是很多城市人夢寐以求的真實數據。因此,男人逐漸回到過往的生活裡,增加了跟同事的接觸,偶爾回到13.5樓跟中年人見面,談論將要執行的大小任務,但他回歸的僅是一部分的過去,除了在辦公室,他跟姓霍的沒有私下見面,至於那個無所不知的少年,男人沒有再到酒吧找他喝一杯。

應酬的減少代表空出更多的工餘時間,男人把這些時間花在她身上,她恰巧是那個在Ice Cream代理公司工作的白小姐,他們十分投契,開始了無時無刻的文字聊天,進行頻密的晚間約會。所以,不是男人故意不去見那兩個重要的人,而是他早已分身乏術。

有個星期六的晚上,白小姐跟姐妹們有個聚會,這是她難得沒有粘著男人的一夜,一共六個女生找了一家優雅的意大利餐廳吃晚餐。除了白小姐,其他都是單身的,她們一邊吃晚餐一邊談論尋找真愛的難處。她們各自列出一些擇偶條件,關於職業、經濟、學識、外表、內在、溝通等等,埋怨自己總是遇不到適合的對象,沒興趣的、低水平的卻不斷出現,一次接一次的錯配使人灰心,減低了她們找到真愛的信心。

坐在一旁的白小姐心不在焉,她在回味跟男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以法語Bonsoir作開場白很有親切感、很浪漫,雖是個美麗的誤會,但她當作美妙的開始。及後她更發現男人的另一身份,是她崇拜已久的作家哈路,特別是那部淒迷浪漫、以未來作背景的愛情小說《城市與殺人狂II》,她看過無數次,珍而重之的保存。

諷刺的是女生雖然是他的忠實支持者,但她跟一般讀者沒兩樣,同樣以為那部以科幻和友情為主題的作品是愛情小說,男人得知她對作品的看法,沒有作出糾正,他不再是年少幼嫩的作家,曾經源源不絕的靈感早已被失敗的婚姻燃燒殆盡,他不再是那個堅守原則、拒絕得獎的小伙子,今時今日他只是個麻木地過活的生意人。

白小姐對新戀情守口如瓶,她了解這班識於微時的姐妹,她們喜歡尋根究底,不會輕易放過她。

「Aily,你喜歡怎樣的男人啊?」

「嗯……外表不是最重要,但要看起來很順眼;不一定很有錢,但要有自己的事業和物業;教育程度嘛……不用考取博士學位,但一定要見多識廣,最重要的是他要對我全心全意。」

「Aily啊,我們六個美女注定都是單身的了。」輕鬆的笑話惹來一陣竊笑聲。

有人說:「我……我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有兒有女。」

「哎呀,你的未來老公會不高興的。」

也有人說:「當然要找個他愛我比我愛他更多的人啦。」

「嗄?愛情不是雙方的嗎?不是找到真愛比較重要嗎?」白小姐困惑不解。

女生們七嘴八舌,兩個小時的話題圍繞著愛情的八卦,白小姐獨自陶醉,雖然他不完美,沉思時樣子認真得有點嚇人,不過她已經不能自拔,對他非常沉迷。

她沒注意到,失眠的方先生跟通宵寫書的哈路,他們之間有著什麼關係?

她的歌

另一個星期六,男人回到老地方,他在那個咖啡室答應中年人的邀請,加入光明一方。那夜談不上是生命的轉捩點,只是生活上添上一項新任務,在他心底裡,認識了中年人比什麼光明、什麼神聖更具意義。在異常熱鬧的咖啡室,陪伴在旁的是一杯熱咖啡和一本關於旅行者的書,他記得前妻喜歡旅行,對世界各地的景色充滿了憧憬。不過由於男人工作忙碌,而且他打算東山再起,創作一部膾炙人口的通俗小說,所以他們在婚後遊歷的地方屈指可數。

男人把書放到桌上,輕輕嘆息:「可以選的話,我寧可當個平凡人,沒參加比賽,不會成為他們口中的高尚作者,不用為她拼命創作……」

「可以選的話,我想當個時間旅行者。」

儘管,無時無刻流露著智慧美的白小姐走進他的生命,但他對前妻依然念念不忘,包括那張唯一的拍立得照片,他珍而重之的藏下來,作為書簽使用,每當憶起她的關於,他會提著照片發呆。

男人憶起一些往事,對兩人分開的情景歷歷在目,他惱怒自己幼稚無知,由於懦弱,他不夠坦白;由於忙碌,他錯過了許多細節。他定神的看著舊照片,熟悉的旋律在腦海裡奏出,是一首前妻喜歡的國語情歌,男人斷斷續續的哼唱,藉著回憶尋找旋律,沿著歌聲尋回記憶,直到完全記得為止,然後他掏出紙筆,寫出離婚後的第一篇作品,寫出思潮起伏,用他的文字編進她的歌裡。

我想起你那天無可挽回的離去
天懸著月光照出一個一個影子
你付出的感情又是那麼真摯
所有的聯繫是從那一刻停止

舊合照讓我回憶你傻傻的樣子
膽怯卻害我從來不懂表達真心
摸著傷口訴說沒注意過的曾經
遺留傷害我的卻是自己的無知

隨便翻到某一頁
來諷刺當時幼稚不懂堅持
恢復原來的理智
獨對鏡子去盡力釋放情緒

如果可以重新來一次
要學習接受你我相似
放棄搖擺不定
愛恨全數釋除
是我錯過了曾經的糾正

害怕時間不住的前進
誰也沒勇氣觸碰實情
雙手抖動不停
思緒忘了歇息
靜下來
為我們故事寫下句號

十一點,男人離開咖啡室,一氣呵成的創作使他身心俱疲,他緊張的握著那份粗糙的歌詞回家,大意遺下的卻是逐漸褪色的照片,它將隨著時間的前進被送到垃圾場裡,包含著後悔和恐懼,它守住了男人的一些秘密,老是害怕失去,卻在某一天終於都要失去,在火爐裡燃燒殆盡。

幹掉

「唐先生,你好討厭,你好久沒有出現啦。」她一聲嬌嗔。

「不好意思,我的工作太忙了。」男人稍感為難。

「這次來是為了朋友?為了子螢?還是為了我?」

「原諒我的自私,這次來是為了聯絡在背後操縱你們的集團,你願意幫忙嗎?」他提出唐突的要求。

「這個嘛……也可以,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妓女討價還價使他十分意外。

「我想向你借兩個小時。」說後,她輕輕的握著男人的手。

「哈哈,我討厭給人借東西,特別是時間……不過這次不一樣,我答應你,當然也會付足錢。」男人還以為妓女會故意為難他。

男人應要求留下,兩人做的當然不止純粹的敘舊,妓女對嫖客念念不忘,忘不了他的沉鬱氣質,對於他會否再次出現,她一直抱有幻想。有一段日子她不斷在其他客人身上尋找近似的特質,卻造成了反效果,愈去尋找替代品,愈渴望再見一面,儘管他們的關係永遠停留在妓女與嫖客,她卻始終認為自己已經成為男人的短暫依靠,她相信女人的直覺。

兩人在性愛方面很有默契,配合度勝過過往的每一個對手,除了對套子的堅持外,男人盡情釋放情緒,妓女有吃藥,對戴不戴套子完全沒意見。享受是由於他們身處沒有干擾的房間裡,空間和時間劃出了兩人的世界,沒有複雜的關係,沒有善變的情感,沒有多餘的虛偽,只有肉體和慾望的親密接觸。

「唐先生,你記得我的名字嗎?」

男人先是猶豫,再反問她:「還記得我有一種很罕有的病嗎?」

「我知道,我只是好奇想要知道,你不要介意啊。」妓女溫柔體貼,使男人稍感意外,也許是他遠離了這種自然的相處太久。

經過幾個月的交往,男人開始抗拒白小姐的入侵,她堅持同居生活是必須的,要男人眼裡只有她,要他在下班後一直陪伴,要他再次執筆寫作,要他不由自主的這樣、那樣。

這些變化蜂擁而至,原因是白小姐已經弄清楚男人的底細,她得知離婚事件的始末,發現男人未忘舊情,強烈的佔有慾控制了她的意志,她決心取代前妻的地位,卻由於種種激烈的舉動而弄巧反拙。起初男人嘗試容忍,卻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他漸漸抵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壓力,他更想念她了。每當他重看那份親手編寫的歌詞,腦海裡彷彿出現了前妻歌唱的聲音,憑空想像的人形促使他下了一個無可挽回的決定。

在渺無人跡的海邊,男人跟一個年紀相若的人見面,他清楚對方絕非善男信女,但他更明白只要付上一筆可觀的報酬,對方會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我要你們去幹掉一個人,就用你們處理子螢的方法去做。」

「誰啊?叫什麼名字?」

「我身邊的一個女生,叫白曖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