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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3日 星期六

《人生外傳:麥格理》 第九章:多得她

《人生外傳:麥格理》
第九章:多得她
ocoh說:「定下這個主題時,我想起一首叫《多得他》的老歌。裡面有一句『多得他給我勇氣』,此篇中的她也是一樣,供給初生之犢麥格理更大的勇氣。」

  我依樣用唇語回答:「是、狗、啊。」
  阿依不經意地瞪大了眼睛,就像個受驚的孩子,她詫異地說:「是狗?是人才對吧?他躲在裡面說話呢!感覺很詭異……」
  我想要放聲大笑,先前豈不是她一再堅持裡面是藏著小狗嗎?幹嘛現在又無法相信我呢?
  唇語溝通很能配合車廂這種寧靜的環境,周遭的人很多都睡著了,即使有人在聊天,也是以耳語方式在進行。我在想,我們若繼續以唇語溝通,或更會引起別人注意。我沒有忘記此行謹慎行事的原則,所以先開口說話。
  「阿依,背包裡真的有一頭狗!我是不會騙你的,這一次你怎樣也要相信我。」阿依用力點頭,以肯定的眼神表達她已經清楚明白。為免節外生枝,向她說出實話是有必要的。
  話兒仍在兩唇徘徊之際,任添又搶先從背包裡發言,而且中氣十足:「哼,我不是狗!我的真正身份可不簡單,是使人聞風喪膽的狼人!」睡飽了的狗兒可不簡單,這小狗又說了不該說的話,我額上立時冒出了一堆汗珠。我心想,偷帶小狗上車已經是犯規,何況是使人聞風喪膽的狼人,任添是故意給我添麻煩,我已經沒氣力再解釋下去了。
  「狼人?」阿依甚是疑惑,眼睛的焦點都不知跑到那裡去,就像不曾聽說狼人這家喻戶曉的名字似的。
  我輕輕嘆息,認為任添該為此事負上全責。那傢伙本來就要乖乖的躲在背包裡,假裝成小狗玩具,但事與願違,牠現在竟以人類的溝通方式跟身旁那好奇心特別旺盛的女生聊天。我的目光在阿依與背包之間不斷遊走,我想要改變狀況,奈何自己的應變能力不足。
  可是,好奇心大於一切的阿依卻無畏無懼,她竟向我提議:「阿理,不如你快點打開背包,乾脆讓這厲害的狼人現身吧。」她即以食指指向背包,若不是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已經刺中了任添。
  「這樣真的好嗎?那傢伙真的是狼人來的,會吃掉你……又會吃掉車廂裡的所有人,所以嘛……」我不禁皺起眉頭,再次嘗試以說話來嚇退她,望能打消她的念頭。
  阿依反客為主,以她最有力的武器讓我軟化,那就是天真的微笑。她拉扯我的手臂,嚷著說:「牠會吃人?這聽起來很有趣呢,所以嘛,就大方一點給我看看傳說中的狼人吧!求求你喔!」我最受不了的偏偏是女生的嬌態,往日的海澄如是,如今的阿依如是。幸好我們只是萍水相逢,日後不用應付因她而起的災禍。
  眼前的鬧劇使我身心俱疲,眼皮快要撐不住,我也懶得開口回應了。周圍懶洋洋的氣氛混亂著我的思緒,我逐漸放棄抵抗,準備順從她的意思打開背包,卻是極其緩慢地進行。是為了營造緊張氣氛?才不是,我只想拖延時間,推遲背包狗人的登場。
  謹慎起見,我更示意阿依用手掩住嘴巴,要她作好心理準備。這一次她聽話照辦,就像孩子為了得到糖果的獎賞而願意遵守紀律一樣。阿依聚精會神,盯住背包和我的手背,不願錯過我的一切細微舉動。我看得出她是個有禮的孩子,雖然臉上充滿期待,卻沒有再作催促。一旦真相揭盅,她知道裡面只是藏著吉娃娃,會否大失所望呢?
  「吱吱吱……唔」,拉開拉鍊的聲音算是爽快,我終於把背包打開。此時,阿依豐富多變的表情最能吸引我的目光,我已經不太在意任添的出現會否造成騷動。拉鍊已被完全拉開,光線進入背包黑暗的空間裡,照射到小狗黑白混雜的毛髮上,我一時間分不清是牠的那個部分。阿依仍不忘掩好嘴巴,我真想稱讚她懂事聽話。她的雙眼睜得更圓更大,甚至大得有點不科學,這反映任添確實給她造成了一定的震撼。就在不久之前,我同樣被這深諳人類語言的小狗嚇得失魂落魄。 
  見阿依沒有驚叫的跡象,我便示意她可以把手從臉上移開。她即用力呼吸,臉色也紅潤了不少。她特別有禮地道謝:「阿理,謝謝你的提醒,我剛才差點把自己悶死了。」
  語畢,阿依便立即忘記我的存在,目光再次回到任添身上。這是人之常情,牠長得跟可愛動物沒差別,容易使人愛心氾濫。阿依把任添捧起,然後抱入懷中,手法熟練,動作細膩而溫柔,有理由相信她對小狗有著特別的偏愛。她摸了摸任添的頭頂,像進行溫柔的按摩,那傢伙發出「嗯嗯」的呻吟聲,舒服得連眼睛都瞇起來。她悄聲叫道:「噢,原來是頭可愛的吉娃娃呢!」
  我冷眼旁觀,但對那頭狗的不滿還是要宣之於口,我自說自話:「哼,一點也不覺得可愛。」
  阿依假裝聽不到,只顧撫弄任添柔順的毛髮,她提高聲調說:「小狗啊,你叫什麼名字啊?」
  一人一狗深情對望的場面無比溫馨,在場的我頓時變得多餘。任添在故意討好阿依,既睜大了眼睛,又把身體捲曲成一個球狀,看似軟綿綿的,吸引人一直擁著不放。愈看下去,我便愈看不起任添。牠有著絕妙的演技,假裝天真可愛,眼神中流露出真正小狗才配擁有的無知無邪,徹底隱藏了本來囂張無禮的作風。
  我暗自苦笑,讚嘆著任添完美的偽裝,但想起狗人曾經向我展現的猙獰面目,卻又感到非常噁心。這溫馨場面只是一場鬧劇,我恨不得馬上揭穿任添的真面目。
  任添吞吞吐吐的回答:「我……叫……任添。」
  阿依欣喜地說:「任添這個名字很有趣,很像人類的名字呢!一般的狗不是都叫『阿旺』、『阿財』、『Lucky』之類的嗎?你怎麼會有一個人類名字的?是他給你起名的吧?」雖然她一手指向我,但目光仍然在那狗身上,沒給我應有的尊重。
  我和任添幾乎是異口同聲。
  「我才不是牠的主人!」
  「他才不是我的主人!」
  我必須承認這場面既是個意外,也的確叫人忍俊不禁。果然,阿依聽見後馬上笑個不停,她的反應使我加倍尷尬,我才不願意跟任添完全同步。後來,阿依稍稍冷靜下來,笑聲含蓄了一些,仍然維持著興奮的語氣說話:「嘻嘻,想不到你們會如此合拍。」
  弄得如此田地,情況早已不受控制,我也不打算隱瞞下去。我先作了個深呼吸,提起勇氣,再直截了當地說:「不瞞你,其實任添是個狼人,而我也是個狼人。不要看任添表面上是頭吉娃娃,牠曾經也擁有人類的身份。只是後來遭到詛咒,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我一口氣把話說完,慢一點也害怕自己無法完成。
  「嗯、嗯」,阿依輕輕點頭,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她想了想後說:「嗯,好像真的很有趣呢!我沒有想過世界上真的有狼人,以為那些都是哄小孩的故事。今天很偶然就在火車上遇到兩位狼人,世事無奇不有,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呢!」
  入世未深的女生說起這種話來別有一番風味,搞不懂她是樂觀抑或天真,反正她是沒把血腥恐怖的狼人傳說當回事。換個角度看,其實這不是壞事,我樂見她因為見到任添而興奮雀躍,而不是被我們的身份嚇得情緒暴走。我為此反思,是否自己太在意狼人身份的秘密,或者對一些人來說,這根本不值一哂。
  溫馨場面持續,阿依對小狗的愛心表露無遺,任添被她摟抱總比委屈在背包裡來得舒服。看久了便能習慣,我暫時放下對任添的成見,不破壞一人一狗之間的溫暖和平靜。人世間的美好會把封閉的心融化,怎樣敵視任添也好,我仍受著暖意所感動,嘴角不受控的住上揚。
  阿依撫弄著任添的背部,忽然問道:「阿理,可以把你們要到彼得鎮的原因告訴我嗎?」
  我即傻笑起來:「唉,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為何要到那裡。我只是聽從那個男人的吩咐,要到彼得鎮完成一項任務。至於是什麼任務,我連丁點兒的情報都沒有。坦白說,我對未來充滿疑惑,對於加入狼族一事也心存顧慮。」
  阿依凝視著我,用其溫柔的語氣說:「那你還有機會繼續當人類嗎?還是注定了要當狼人?」縱使她是個局外人,對狼族毫無認識,她卻試著了解我的處境,這真誠教我感動不已。
  我照實回答:「我仍然有選擇的餘地。良叔曾經把變回人類的條件告訴我,基於這屬於狼族的高度機密,我實在不便解釋。總而言之,那些條件是有點苛刻和難搞的。聽了後,一般人也會選擇當狼人,而放棄人類的身份和生活。」
  聽過我的感受,阿依向我報以同情的目光,這眼神接觸竟使我的內心泛起一陣哀愁。情況未必如她所想象的嚴重,我只是突然迷失了方向,被重重的無力感所壓迫著。然而,我忽然給她的說話提醒了,我仍有選擇的餘地,並且明白到狼族已經給予我應有的尊重。加入狼族並不是被強制執行的兵役,良叔明白是命運選擇了我,他不斷鼓勵,要我嘗試適應狼人這不平凡的身份。
  在餘下的車程裡,我倆一直聊天,話題圍繞著我的過去。同伴的存在使窗外的風景變得不再重要,時間在阿依的干擾下跑得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快,她是突如其來的。
  我把暗戀海澄多年的往事也告訴了她,但故意略過了左哥的部分,只因我認為他是搶走海澄的人,心裡總是迴避著他。任添繼續忙牠的要務——睡覺,並發出沒完沒了的鼻鼾聲,我也漸漸習慣這種噪音。出奇的是,竟然沒有人發現阿依抱著一頭患有渴睡症的小狗。我想是大家不希望因為揭發別人的不當行為而耽誤行程,於是隻眼開、隻眼閉,走運的我們僥幸逃過了被罰的命運。
  直到下車前我們還在聊,沒有絲毫睡意似的。若然火車突然減慢車速,我是樂見的,並不是逃避著外面的世界,而是希望晚一點才去面對。天色隨著時間而變化,外面有過藍天白雲,後來變成了黃昏美景,最終黑漆漆的夜色幾乎吞噬了一切的景物。外面的一片黑讓我明白到時間是一直往前走,想把時間停住是種任性的妄想。
  若不是遇上她,我忐忑的心情也將持續下去;若不是遇上她,我必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想。必須承認阿依使我緊張的情緒緩和了很多。雖然不曉得在彼得鎮會有什麼遭遇,但在火車快要抵達終點時我仍然笑得燦爛。多得這位懂得施展善意魔法的可愛女巫,多得這忽然加入的同伴阿依。
  多得她……
  當真的需要下車時,我再次把任添塞進背包裡,仍在熟睡的牠沒有醒來。沉重的背包使我略感吃力,我是輕看了一頭小狗的重量。高峰時刻的車站有著可怕的人流,在人群中穿插,為免背包遭到碰撞,我格外小心地行走。我為此消耗了不少體力,跟阿依一起通過閘機時,我已經是一身汗水。
  經過了四小時的車程,我們抵達彼得鎮。我將在這裡執行某個重要的任務,這裡也是阿依居住多年的市鎮,她的老家。我嗅了嗅異地的空氣,試著去找不同之處卻找不著,倒是找到一種親切感,大概是認識了阿依的緣故。
  晚上九點鐘,藍天白雲都消失不見了。街道上的途人不算多,我們像散步般緩緩的走。如此愉快的漫步也消失了好久好久,本來的熟悉在某年某月某日變得陌生,我不禁憶起往日的三人行,那卻是可一不可再。至於現在,我們不急於分別,但時間最終還是把我們引領到一個分岔口。
  停住腳步,我打算向阿依道謝,然後平靜的說聲再見。她卻出奇地說:「阿理,你們不如先到我家稍作休息吧。你應該不熟識這個市鎮的交通和景點,有我這個嚮導你們會容易適應一點,對嗎?」
  我毫不猶豫,馬上點頭答應,她的善意魔法似乎再度奏效。
  阿依續說:「來我家吧!我會煮最好吃的餸菜給你試試的。」
  接著阿依伸手摸摸我的背包,把臉靠近並悄聲說:「當然有任添的份兒呢!」
  踏著彼得鎮的街道有如進入人生的另一階段,良叔所交託的任務會是怎樣?在這裡,我們會遭遇多少的喜、多少的悲?一切會順利的嗎?
  我懷著矛盾的心情,跟隨著她輕快的腳步。

2018年11月1日 星期四

《人生外傳:麥格理》 第八章:從實招來

《人生外傳:麥格理》
第八章:從實招來
ocoh說:「阿理隱藏著想法,阿依藏不住愁緒,大概這就是成長的代價。當生活了一定的歲月,累積的記憶干擾了本來單純的思想,並不是人們不想回歸單純,而是我們擦不走記憶的刮痕。」

  八月三日五點鐘,我正身在駛往彼得鎮的火車上。還記得小時候到過彼得鎮兩次,旅程中最苦悶的時間便是乘車。要捱過四小時的車程並不容易,多數人索性只以睡眠來度過。
  每次我都忘記多帶一盒卡牌,這的確是車程中最適合的娛樂。一如往常,這趟旅程中卡牌依然缺席。有別以往的是,我有了全新的同伴。分別是吉娃娃任添,以及一位意外登場的天使。
  阿依臉上帶著純潔的微笑,身上散發著青春的氣息。她的髮型讓我想起印象裡的海澄,氣質也有點相近。同樣束著小馬尾的她們具有使人著迷的魔力,我差點以為自己就是個天生的馬尾控。縱然阿依有著海澄的影子,但我並不會將屬於海澄的感情投射到她身上。
  相識是種緣分,我一直擁抱這抽象的想法。我從不否定一見鍾情,但不渴望成為浪漫愛情故事中的主角。我追逐因了解而走在一起的愛情,認為有穩固根基的關係才能長久。因此,我沒有冒然向海澄表白,並非只因膽怯,而是我希望能夠達至彼此了解、互相認同。稍縱即逝、虛幻的愛大概與我無緣。
  我靠近窗邊,這是最喜歡的位置。我習慣欣賞外面的風景,如走馬燈般的風景畫。我的眼睛無法定焦,很隨意的看著花草樹木、建築物、高山密林。景物沒有在我的腦海中留下印象,我是有點心不在焉。
  看上去我只是關注著窗外的景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而這表情同樣可以被解讀為「漠不關心」,除自己外,我並不關心車廂裡的別人。我想這是別人眼中的自己,但事實上我只是在想事情,在想跟自己特別有關的事。簡單的日子彷彿已經離我已去,我不得不多作思考。
  不明朗的前路使我倍感茫然。放棄人類的身份,離開平凡人的世界,投入到狼族的懷抱,這說來容易,矛盾卻依然存在。我還是放不下海澄,就算她已經跟左哥遠走高飛。我在朋友面前假裝不在乎,卻偏偏忘不了青梅竹馬。為著她意志消沉和浪費生命,我仍沉溺於這次飽受挫敗的單戀。
  終於有人注意到我的異樣,破綻來自臉上不自然的表情、空洞的眼神。阿依模仿著「咚咚」的敲門聲音,她好奇問道:「唏,你到底在偷偷想什麼喔?」
  火車跑了十五分鐘,我對自己的呆滯感到尷尬。回望一臉疑惑的阿依,我輕聲說了「對不起」表達歉意。
  「沒關係的。到底你剛剛在想什麼?你想得很入神呢。」
  我帶點靦腆地說:「沒什麼……我只是專心看風景。」這最簡單的謊言該騙不過貌似機靈的阿依。
  其實我想了很多很多,除了海澄還有行為異常的左哥。在酒吧的那一夜,他到底懷著什麼目的來救我呢?最不明白他怎麼會出現在那裡,他本應和海澄在一起……我想出一個可能性,海澄當時也在酒吧附近,只是我們欠緣分,才沒有碰到面。
  「這裡的風景我已經看過很多遍,覺得十分沒趣。通常我都會在車廂裡睡上兩、三個小時,通常我都是一個人穿梭於悅明鎮和彼得鎮。有時候,獨自乘車會覺得很寂寞,覺得不快樂……」說到這裡阿依的神情忽然落寞,我以眼神鼓勵她說下去。
  阿依將失落的表情換成了淺淺的微笑,她笑說:「可是,今天的心情卻相當不錯。我終於有同伴了,終於不會因為孤獨苦悶而在坐位上睡著。」
  我對阿依幾乎是一無所知,但這個初認識的女生確實是位天使。微笑是她的標記,眨過眼就會帶來愉快的氣氛。她樂天知命、隨遇而安,欣然面對轉變、坦然面對現實。如此美好的她教我無比羨慕,我想學習阿依,希望跟她一起擁有廣闊的胸懷、坦蕩的內心,以及潔淨的想法。
  我勉強掀起嘴角,笑說:「我也是。幸好今天有你在,我才不用和一頭狗雙雙睡在車廂裡……哈哈!」
  霎時間,阿依又換上另一種表情,她摸不著頭腦似的,眼神卻充滿了懷疑。我立時不知所措,究竟我說錯了什麼?我拼命回想剛才所說的話,急著把自己的錯處抓出來。
  氣氛一下子變得可怕,我正等待阿依開口,連身體都僵硬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阿依才以冰冷的語氣問道:「什麼狗?」
  到了這一刻我才驚覺自己犯下大錯,不知怎的,我竟然在阿依面前徹底放鬆下來。我竟以最直接的方式告訴她:我偷偷抱著一頭小狗進入火車站,然後我又打算帶同小狗闖進彼得鎮……說出來,誰都會覺得荒謬絕倫,甚至以為我是個瘋子。
  我心虛地回應:「狗?我那有說過什麼狗啊,一定是你聽錯了,哈哈!」以笑遮醜向來是種有效的解困方法,只需要造作一點發出「哈哈哈」的笑聲便可以胡混過去。
  但在阿依眼前,這花招並不管用。
  阿依一臉不悅:「哼,我肯定你有說過『不用和一頭狗一起睡』之類的話。我的耳朵很靈,絕不可能聽錯!」
  我唯有繼續推脫:「真的沒有呢,我只是說『我才不用一個人睡在車廂裡』啊!這句話才合情合理,怎會有人帶狗上車呢,哈哈!」
  阿依反覆審問,我一再否認。一問一答不斷上演,吵鬧的聲音愈來愈大,並開始引起其他乘客的注意。這倒不要緊。別人只會以為我們是好朋友或小情侶,吵吵鬧鬧,很是平常。可是除了乘客,吵鬧聲最終還有可能驚動熟睡中的任添,牠才是問題所在。
  阿依忽然瞪大雙眼,狀甚震驚地說:「喂,阿理,怎麼……你的背包在動似的?」
  若非阿依開口,我也不可能注意到懷中的背包竟然在微微抖動。就像裡面有著一隻大蚯蚓在蠕動,任誰見到都會懼怕。我詫異得無法言語,重複看看阿依又看看背包。注視著背包的表面,我彷彿見到任添在裡面活動的情況。我心裡有數,相信那傢伙已經被我們的聲音吵醒了!
  我仍然堅持背包裡沒有藏著任何生物,裝模作樣說:「有嗎?我看了這麼久也沒有任何發現呢!」
  阿依不滿地說:「不要再裝傻,背包裡面的一定是頭小狗!」
  我搖搖頭,堅決否認:「才不是。」
  「不要再隱瞞了,快點打開背包!」她即時露出又銳利又可怕的眼神,這凶神惡煞的表情使她不再可愛了。
  沒料到阿依竟敢動手搶背包,我當然抱住不放。她的力氣比我小,堅持不放手的話她也奈不了我。之所以要把任添藏在背包,只因明文規定乘客都不准攜帶寵物上車。要是給職員發現,除了必須繳交罰款外還會惹來法律上的責任。無論如何,我現在要竭力阻止她。
  我裝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故作強硬地說:「我說沒有就是沒有!背包裡的都是我的隱私,你再敢搗亂的話我會叫職員把你帶走。」
  阿依竟信以為真,可憐兮兮的說:「嗚嗚……我不搶了,我要回家!我只想回家!」搞不懂她是心裡害怕,抑或想耍什麼手段,即使這女生有著天使的面孔,也可能隱藏著狡猾奸詐的一面。
  「喔……喔……」這又是什麼怪聲音?是從那裡傳來的?
發出聲音的人不是阿依,當然也不是我。我往四處張望,都找不出誰在作怪。阿依為之困惑,神色茫然,她又恢復了原來的可愛模樣,而剛才固執猙獰的形象大概是個幻象罷了。
  「喔……喔……喔……」聲音更嘈吵了一些,而且伸延得更開闊。此時我額上冒出汗水,是代表著擔心和慌張的冷汗。我終於想起那些「喔喔喔」的源頭,我真是愚不可及。我家鄉村有著很多看門狗和流浪狗,牠們打呵欠的聲音跟這「喔喔喔」非常相似,我現在幾可肯定是任添在打呵欠了。
  阿依即神氣地說:「呵呵!原來裡面真的有狗呢!」
  結果還是給阿依當場揭發,我只好從實招來:「其實是這樣的,背包裡面有……」
  我正想把事情解釋清楚,但卻給硬生生的打斷。
  「喂,你們到底吵夠了沒有?剛才到現在一直吵個不停,打擾我午睡的雅興……」一把似人非人、似狗非狗、低沉得像老人的聲音,正經八百的說出這一番話來,語氣當然是在教訓我們。
  我跟阿依同時給牠嚇呆了,一時間沒能作出反應。而她的表情彷彿在告訴我,她認為背包懂得說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她渴望從我口中獲得一個合理的答案。她的目光轉移到背包之上,並誠懇地放下一句:「對不起!我不敢再吵了,請見諒!」
  我心想,她實在不必對那狗兒低聲下氣的。即使任添曾經是個狼人,我本該給予牠尊重,但牠早前咬傷我的情景卻仍然歷歷在目,我敵視牠是合乎情理的。相信在短時間內,這先入為主的印象也很難扭轉,我將繼續討厭這頭可惡的吉娃娃。
  我不敢亂開口,只是跟阿依互相對視著。她以唇語問道:「唏,裡面到底是什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