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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9月18日 星期日

《人生》 第十一章:拼了命去吸吮

《人生》

第十一章:拼了命去吸吮

『安達臣篇』

一絲不掛的我與她。

耀眼的陽光穿越破舊而滿布灰塵的窗戶透射進來,直接映照到我的臉上,輕閉的眼睛深深感受到陽光帶來的灼熱感。其實我應該一早就感覺得到,它在十五分鐘之前已經將我從睡夢弄醒,我卻依然選擇逃避,缺乏勇氣去面對現實,我不想隨便擺脫這種久違了的溫暖感,不論是遙遠的太陽,還是近在咫尺的小二。

看著她那張年輕優雅的悄臉,我從這漂亮精緻的人體藝術品中發現生命中的另一顆太陽,假如有人說她像楊丞琳,我倒是模糊的看得到她的身上帶有另一個人的影子:母親。

我所說的母親是最原始、最當初誕下我的女人,由我還是小寶寶的年代,瓜瓜落地那一刻,我開始享受第一段快樂的人生,也是云云人生之中的唯一一段。那些年我初嘗記憶的味道,有苦有甜,然後我以傳奇的方式死去,輪迴轉世到下一生。正常的人可以輕易忘掉前一世的一切,然後簡單的重新開始,有些說法是人類會轉世成別的動物,甚至是老鼠、蟑螂、蚴蚓,但我知道這顯然是不正確的,我保證自己的每一段生命都是操控著人類的軀殼去進行和結束。

我不曾擔當其他動物,一直都是扮演著人類的角色,而各色人種、各邦人民我都演過,可是我最想念的還是那些年,正是那個被塑造成全能之神的兒子的我,那是我的第一段人生、第一段經歷。顯然後人都喜歡擅自改編我的故事,說到底,我並不是什麼先知、神之子、救世主之類的東西,首先我不懂得以非醫學的方法治病,而軀魔這種荒誕的事情在這個年代發生的話,大家都不會相信。

至於那些信徒何以會信得貼貼服服,只因兩個詞語:神話、盲目。

而當中最荒謬、最不可理喻、最流傳萬世的杜撰是:死後復活。

那時我確實被釘死於十字形的木製支架上,這一點不容置疑,我保證自己不曾復活,假如真的有人利用我的身份重現人世,那個最多是長得酷似我的人罷了。所以什麼媽的復活節,根本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是騙人的!我想念我媽馬利亞,想念我的親父約瑟,那些曾將歷史改寫掉的人,我恨不得將它們統統殺掉,因為他們不曾尊重我的家族,不曾尊重我敬愛的親父,從自私虛偽的出發點改掉我們的人生、刪去曾經的真相,編成所謂的歷史。

事實上,我的確想推翻舊政,自立為新一代的君王,他們將我說成神之子,我同時憑藉這種本人也不相信的理由,以此招攬門徒和信眾。我小心翼翼的實行這個計劃,短短三年內在北方地區進行大範圍的傳道活動,而我的號召力竟比當初預想的大得多,跟隨我的勢力聲勢浩大,開始逐漸威脅到當時的王,而且並不是一個,而是三個擁著同一個名號的王,最終我被加害、被處死,同時我的一生、種種經歷也被修改和神化。

二十世紀初期,有一名醫學家史懷哲醫生,曾經著書立說,說過一句話「他……從來都未存在過。」,當時是歐洲人的我得悉後,不怒反笑,如他所言,我情願自己未曾真正存活過,比活於重疊又重疊、重複又重複、不斷輪迴、痛苦而沒完沒了的人生更加好受。

我不曾以自殺的方式來毀掉自己的生命,清楚明白到就算是自殺死後,我還會轉世成另一個人類,還是嬰孩的形態下,於剛出生的那一刻,從有了知覺開始,便會更刻骨銘心的感受多一次前一世的痛、苦、哀、傷,唯獨快樂被拒諸門外,因為我不曾擁有。

這一刻,雨過天晴的午後,我在躲懶,重新想像自己經歷著第一世的人生,竭力將別的人生和記憶拋諸腦後,將它們暫時擱下。我懷念那一天、那一刻,想念我的親生父母,特別是母親,很想回到那些年,很想嘗回那熟悉的味道,感受母愛的溫熱。

回到房間,在白茫茫一片的牆紙包圍下,只有一張四呎長的睡床,還有一個簡陋的浴室。

小二尚未醒來,她在同是白色的枕頭上側睡著,那絲微的唾液在她的嘴角溜了出來,粘在嘴唇和下巴之間,透明的、奶白的,我想嘗一嘗,於是我舔她,我也側著身體,我們的臉粘貼起來,我伸出了笨拙的舌頭冷靜地接近她的臉頰,我舔著她,正是殘留著唾液的位置,觸碰的一剎那,她出奇的沒有醒過來,整個身體微微一震,但終究還是沒有醒來,就如一個昏迷了的植物人。她好像知道似的、了解似的,分泌出更多帶有氣泡的唾液,統統都經由她的嘴巴,到下巴,再送進我的嘴裡,我的內心出現難得的貪婪,將它們吞進喉嚨裡,我竟然再次感受到二千年前的味道。

其實,我應該對她感到好奇:小二,除了樣貌以外,這個普普通通的年輕女生,何以會供給我這種窩心的親近感,她甚至一點都長得不像我的母親馬利亞,面相、五官、外型、身材,一點也不像,一個是西方人,一個是東方人,怎可能會像呢?

小二會像我一樣擁有不斷輪迴的人生和記憶嗎?

「她就是我的馬利亞!」

我有這種天馬行空的想法,不過這只會是其中一個可能性,而且是事實的機會甚微。假如她就是馬利亞,在這漫長的二千年裡,我不可能一次都遇不上她,看似偉大的世界其實不大,在不刻意的情況下碰到故友是正常不過的事,我們有一定的可能性碰上那個被擬定妥當的機遇。

我繼續說服自己「她不是馬利亞……」,不斷的呢喃著、重覆著剛剛這一句,她不是馬利亞。

我是那個被虛偽人類塑造出來的神之子,是假的、是騙人的,我最終都得不到任何神力或法力,那他媽的「父」只送了我不斷重疊上去的記憶,假如我能夠把記憶一一抹掉,那一定是所有人生之中最幸福、最笑得出的一件美事。

「馬利亞……」

我吐出這個二千多年前的名字,終於有機會將它說出來,在第一個我以為是馬利亞的人的耳邊,我悄悄的呢喃著,聲音微弱,快要斷氣似的。我不打算弄醒她,因為不希望她告訴我真正的答案,讓我繼續沉醉於自己的幻想之中,緬懷唯一一段很想回到的過去。

「喀嘞」的聲音是來自我身上的骨頭和關折,我在鬆弛身體和肌肉,於有點擠迫的床上像一條毛蟲般磨擦著、蠕動著,感受到這一副說不上年輕的中年人身體開始耐不住歲月的洗禮,明白它逐漸衰老,明白它尚有一段路要走,明白自己會再擁有一段新生命和軀殼,所以一點都不在意這身體。它不重要,終有一日會被取代,只有不滅的靈魂和意志會長存下去,假如真的有地獄之火,我很希望被它不斷折磨和燃燒,我盼望有這樣的一種東西、魔力、法力、科技,什麼也好,使我灰飛煙滅,真心的、執意的,這樣想。

仔細一看小二的臉,一種不自然、不協調感浮現在空氣之中、我的眼前,她睡得不像我們,她的呼吸聲接近零,可能真的是零噪音,我聽不見人類應該有的喘氣聲和夢話……她有作過夢嗎?不見得有,由我們擁著睡到剛剛的一刻,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是死了嗎?

不見得是,她有為我提供更多的唾液,一個死去的人沒可能滿足得到這種別人眼中近乎變態的要求。

她生存著,只是氣息有點奇怪。

不像人類。

這一刻到底是那一刻,又是那一個時分?那一分鐘?那一秒?

一切都不重要。

我不顧一切將整顆頭鑽進被子裡,雖然沒有光,但我知道眼前的便是一雙小小的乳房,以現代人的要求,我不會說它是大,小小的、剛剛好的、白滑的,我握著她左邊的乳房,一口咬著奶頭,她一聲不響,不過還是流露出合理的身體本能反應,那奶頭被我的嘴唇和舌頭吸吮著,被我的激烈行動所占據,它硬了起來,看來是我剛才多心了,小二一定是不折不扣的人類,至少她的乳房和奶頭都很正常。

咬它,只因為我想吸吮,重溫那時候哺乳的感覺,第一口有點腥味,使人難受,可是我很快又適應過來,味道變成淡淡的,但又隱約帶著甜味。當然我是憑記憶去說出這些話來,那些都是屬於馬利亞的味道,小二的奶頭只懂得硬起來,而不會分泌出任何奶汁。

不過,昏迷著的小二還是使我想起了母親。

這天的事就如同我虛幻的第一世一樣演下去,很奇怪,旅館的人未有打擾我們,他們理應要我先加付房租,他們理應敲門問我有什麼需要,例如吃的、喝的、穿的、日常用品等等,還有熱門的多款、多色、多味避孕袋供我選擇。小二和我的手機應該響起來,就算沒有人找我,應該也有人會找她,她的樣子看上去不愁寂寞,不似是孤單一個人。最虛幻的是小二一睡不起,自顧自的昏睡著,可是身體卻誠實得很,嘴裡斷斷續續釋出唾液,兩邊的奶頭輪班似的硬崩著,一雙大腿夾得很緊,有著說出不的緊張感,我不打算將它們往外拉開,我只動用過自己的嘴巴和舌頭,手腳都是閒著的,因為我不會和小二做愛,一心希望當回嬰孩,重嘗二千多年前的味道,就是這樣的簡單。

我再一次入睡是午夜兩點鐘,可以想像到自己睡得有多好,沒有多餘的聯想,沒有作額外的惡夢,平靜地進入了常人的睡眠時間,是四小時、八小時也好,我對這種難得的自在也感到驚奇,那些纏繞多世的情緒、壓力一下子就跑掉,我……有可能徹底的重獲新生嗎?

我的新母親小二會拯救我嗎?我為什麼而生?是為了一段段的慘痛回憶嗎?還是我的人生是尚有希望的?而那個人正正就是神送給我的救世主小二嗎?毫無疑問的是,一個個問號都存在著,可是我選擇繼續的呼呼大睡,小二則維持著昏迷不醒的狀態。

「安達臣……」

我懷疑是夢境,但我不曾有過如此逼真的夢境,所以知道有人在喚我,而那個人只可能是小二,那個昏睡超過一天的她。我記得醫學上真的有睡公主症,有些病人可以一睡便是十多天,短時間離開床舖期間,只會吃飯和上廁所,然後像著了魔般繼續昏睡下去,小二是這一種嗎?

「你有睡公主症?」我睜不開眼睛,只是輕輕的說。

「沒有呢,我只是睡多了。」

「這一天,睡多了很多。」我說道。

「真的只是睡多了。」她淘氣的說道,狀甚不忿。

「我以為你死了。」我的確曾經有半秒是這樣子以為。

「我有呼吸的。」小二說。

「很微弱,接近零。」我道出事實。

「我真的有呼吸!」她強調,其實也沒必要強調。

「明白,我不想討論下去。」我不打算沒完沒了地環繞這個話題說下去。

「哈哈。」她莫名奇妙地大笑起來。

我伸了懶腰,聳動頸部。

然後問:「有作夢嗎?」

「呃……應該沒有。」她的表情不自然,說話吞吞吐吐起來。

是因為昨天的事?

看來她是知道的,甚至可能是一清二楚、一字不遺地牢記住了。可是我卻立即否定了這個假定,她的臉是有點不自然,但不屬於尷尬的表情,她有話,但開不了口。

「那就好。」我的回應有點模稜兩可。

小二也依樣伸著懶腰來。

再問:「有什麼好?」

我先是搖搖頭,再回答:「表示你睡得很好。」

「那你呢?睡得好嗎?」小二笑說問道。

我流露出一種久違了的笑容,只要是淺淺的微笑,掛到我臉上便是罕有和貴重。

「睡了好得不可思議的一晚!」我用興奮的語氣強調著整句說話。

「你笑著,很難得呢。」

「嗯。」

我們竟然可以一絲不掛地聊天起來,一切都不可思議,小二會是我的誰?誰也不會是,是剛認識了兩天的陌生人,我們如墮進井底的無底洞,相依為命地緊挨著,走到了這一刻,我很需要她,而且這種直覺來得急切。

「安達臣,你記得你說過帶我去見她嗎?」

她問完,我聽完,然後我用右手的數根手指輕揉著頸後的肌肉,希望弄斷一些微絲血管來消除又再重生的疲勞。

「記得。」我看著她,刻意凝視她的臉。

「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我補充說。

「啪啪」的聲音響起來。

小二拍打著胸膛說:「我不怕!」她拍打的卻是我的胸膛,聲聲作響。

「不論那個地方、她、還有我和她的關係,這些都足以將你嚇怕。」

我回復一貫沒有起伏、有欠抑揚頓挫的語調,一臉嚴肅的說道。

「沒問題。」小二笑著說著,她不是小女孩,她的心智狀況應該跟身體發育同樣成熟。

她揉搓著我的手背希望使我安心一點,看穿了我的軀殼,了解隱藏著的心緒不寧,我的雙手和身體都在抖動著,因為我已經從二千多年前的美夢中驚醒過來,我面對眼前從昏睡中清醒過來的少女小二,面對我之前許下的承諾,帶小二去見那個女人,我的老婆,我記得我們的兩段關係,這已經足夠使我體驗到現實的可怕殘酷。

「安達臣,我們動身,我有點迫不及待了!」小二擠出一個迷人的笑容。

我對她的踴躍有點意外,自然的提問:「有需要這麼急嗎?」

「有!」她肯定的回答,她的手由按著我改為捉緊我的數根手指。

手牽著手,像小孩,像戀人。

她的眼神有點異樣、有點神秘,我看不穿她在想什麼,應該說,由在愛琴海認識她的第一刻開始,不曾看得透她,這個人身上有層迷霧,比別人眼中的我還要來得神秘、高深莫測。我很想問她「我們都是不正常的嗎?」,不善於表達的我只將這句話埋藏在心底裡,不吐出來,不溜出來。

「你到底害怕什麼?」她突然問道。

我立刻垂下頭來,放棄和她作直接的眼神接觸,我害怕她已經看穿我的秘密,她比我更神秘,使我更害怕。

害怕她會懂我的心。

「……」我堅持沉默。

「有事情發生的話,我們可以解決的!」

當聽到「我們」兩個字時我感到陣陣茫然,這個世界有著另一個我嗎?有人和我同樣擁有一段段重疊又重複、累積著又不能洗去的記憶嗎?假如有的話,那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或許我真正的身份並不屬於這個地球,或許我真的只是靈體,是什麼神的兒子……可是我不曾見過那個神,也不願意相信有神,有神的話,我會恨祂,恨祂的把戲、愚弄,將我當作馬戲班小丑、實驗室的白老鼠、不斷被動地輸入無盡資料的老硬碟,這些都不是考驗,是徹底控制著我的人性、個性的冷血布局。

我被愚弄。

「我相信你……」

這句話說了出口之後連我自己都不敢點頭相信,我將所有賭注推到賭檯的正中央,壓下手上僅餘的籌碼,因為我選擇相信這個陌生的她、赤裸裸的她。

「要快一點,我有任務在身。」她這樣回應。

我沒有追問那到底是什麼任務,每個人身上都應該有著一定數量的任務,或多或少都會有,有輕有重,生存本身已經是一項任務,而且很艱難、很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