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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25日 星期一

《那片黑》第二部 第二章:壓制不了的懷疑


《那片黑》第二部
第二章:壓制不了的懷疑

ocoh說:「猜疑和不信任破壞了無數段關係,事實上我們是無力阻止那一切的發生;即是說,那些我們以為能挽回的,其實結局早就於起點那兒定好了,你認為呢?」

  由七月開始,我依照朱老闆的吩咐,負責到各個地區視察一些商業大廈。我用紙筆記錄,用照片加以輔助,讓朱老闆了解實際情況,從中選擇公司的新辦公室。因此,我為了視察國榮大廈而回到大埔,完成工作後,在偶然之下,八卦的我發現一座黑色大廈的存在。它神秘、古怪、吸引,牽動著我的好奇心,彷彿在遠方向我作出召喚。
  奇怪的事情陸續發生,在國榮大廈與黑色大廈之間的一段路上,我遇見多年不見的中學同學張凝。她改變了髮型,化身成外型爽朗的短髮妹,我看得傻眼了。別過張凝,遠望黑色大廈,猶豫之際,小君打來的電話改寫了情況。原來她擅作主張,駕車來到國榮大廈附近,迫使我放棄探視黑色大廈的計劃,然後兩人一起回家,回到長沙灣的唐樓。
  這裡產生出一個懷疑。張凝和小君先後出現,導致我放棄走向黑色大廈,我認為這並不是個巧合,而是一些刻意的安排,有人阻止我前去大廈,事情背後還有真相或隱瞞,甚至是一個陰謀。
  後來,我的好奇心愈來愈強烈,並暗中查找真相。每一次前往黑色大廈,不論乘坐公車或計程車,甚至是步行,總會遇上不同的阻礙。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就是會有突發事件讓我必須暫時擱置計劃。
  或許,我看過太多奧治所寫的小說,引起一些過度活躍的聯想,這是不切實際的。我迫使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但不容易,甚至是不可能,依然撇不開負面的想法。
  受到黑色大廈影響,我常常心緒不寧,情緒一天比一天低落,自己不再屬於自己,感覺沒有以往的實在。面對不明不白的迷霧,我開始懷疑世界的真偽。另一方面,我暗中進行了關於藥物的實驗,這是一次賭上性命的嘗試,逐漸減少服藥,直至完全停止,難纏的頭痛竟然沒有像預期般出現,身體狀況正常,我依然好端端的生存。
  這表示什麼?
  我懷疑藥物只是個金錢騙局。
  除了大廈和藥物,困擾著我的還包括小君,她在家的時間愈來愈少,理由總是跟工作有關:到外地公幹、在辦公室加班、和朋友或同事的應酬飯局,她忙個不停。我覺得不妥當,她說那是多疑和多餘。事實擺在眼前,在一個星期的七天裡,我們雖然住在同一單位內,是唐樓八樓,卻沒有一起吃晚餐的機會,我只好獨留家中,等她回來。
  有些晚上,她未及回家,我已經捱不下去,在小沙發上睡著。披著一身勞累,睡得不舒服,還作過不少惡夢,夢見一幕幕小君的外遇,她結識了另一個男人,覺得我沉悶,認為我討厭,決意離我而去。她一去不返,夢境逼真得令人心有餘悸。
  另外,由於工作繁忙,小君已有一段時間沒有為我做菜,可口的菜餚快要成為回憶,我或許需要添購一部機器人,為我們打理家務,甚至是煮飯,甚至是取代她的地位。
  這些情況算是正常嗎?
  我不懂得作答。
  其實,我的懷疑也不是全屬猜測,懷疑令我更注意小君的一舉一動,她頻頻使用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程度是前所未有的頻密。到了午夜時分,她喜歡窩在被子裡玩平板電腦,我暗中觀察,熒幕顯示出社交和通訊軟體,她輸入大量文字,進行無數對話;諷刺的是,我和她的話題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無論怎樣努力,都談不上話來。家裡住了兩個人,氣氛卻異常的沉悶單調,我們彷彿進入了兩個不同的世界,我寧願面對吵吵鬧鬧,總好過無話可說。
  事情不會停留在某一個階段,進展和變化早晚會出現,我甚至發現小君偷偷跟其他男人約會。某一夜,我提早下班,乘計程車暗中跟蹤她的汽車,最後車子駛進一家高級酒店的停車場,她和一個中年男人並肩步入酒店大堂。我的跟蹤到此為止,假如再發掘下去,我會變得瘋狂,變得歇斯底里,我無法想象那個樣子的自己。
  那一夜,她沒有回家,我獨個兒開門、關燈、洗澡、睡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沒法子不去想她的事情,沒法子不懷疑她的舉動,沒法子忍耐下去。可怕的是,惡夢依然纏繞不休,我多次夢見她的外遇,也確確實實的目擊她的外遇,我無法欺哄自己。
  第二天,小君卻主動為沒有回家一事作出解釋:「公司有一個非常急切的項目要完成,所以我不能回來,真的對不起,讓你感到孤單了。」神情和語氣都誠懇得無法挑剔,我卻說服不了自己去接受,那些畫面、那家酒店都是千真萬確、歷歷在目,除非我立即挖去自己的雙眼。一邊聽著小君的謊言,一邊發出「嗯嗯」的聲音,同時輕輕的點頭,代表我向現實妥協,對她感到徹底失望。
  另一個晚上 ,九點鐘過後,事情步入了新的階段。
  經過好幾個累人的會議,小君顯得特別疲倦,所以沒有做菜,也沒有精神和時間去完成,這是我能夠理解的。於是,我們到附近的茶餐廳吃晚餐,點了兩道小菜,味道過於濃烈,顯然及不上家裡的。
  在熱鬧非常的茶餐廳裡,半數的電視機正同時播放同一個電視台的新聞報導,剩下的半數播放著直播的足球賽事。有些人孤獨地吃晚餐,有些人談笑風生,有些人勞勞役役,像機器人般不停工作。窩在看似平凡的茶餐廳,也能看到如此的眾生相。這「簡單」殊不簡單,愈是簡單的事物,留白的地方愈多,愈不簡單,藏著愈多的秘密。
  我細心觀察眼前的小君,包括臉色、神情、語氣,她似乎真的很累,沒精打采,話不多。我嘗試打開話匣子,提及工作的辛酸和跑步的習慣,說到自己常常懷念往日跑步的日子,滿身汗水的感覺十分痛快。我刻意用上生動活潑的語調和表情,希望逗她發笑,她卻呆滯地把玩手機,頻頻輸入文字,流露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效果不彰,我迅速改變計劃,把話題轉移到黑色大廈,一個她不會喜歡的話題。
  在寬闊的四人座上,露出無奈苦笑的小君埋怨:「你真的很在意那座大廈嗎?你已經不止一次特意提起它了,好像形成了一種不必要的執著。」這副討厭的嘴臉使她看起來衰老不少,她不再是我迷戀的小君,我們都變了。
  我搖頭糾正:「才不是,只是好奇心作祟。」
  小君猛然瞪眼說:「你已經是個成年男人了,不要這樣孩子氣,好不好?快點忘記大廈的存在,反正那只是冷漠的建築物,跟活生生的我們扯不上任何關係,不要浪費時間了。我希望你能夠努力上進,賺更多的錢來改善我們的生活,而不是像個傻孩子般擁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聽起來,語氣嚴厲得有些過分,但她說的不無道理,日子久了,她不再滿足於現狀,渴望提升生活質素。
  「我沒有你所想象的執著,男生們的好奇心向來很重,不是嗎?」我試作解釋,希望扭轉她對大廈的看法。同時間,我迴避了關於賺錢的話題,只因眼前的她實在太陌生了。
  小君果然改變了態度,苦口婆心的說:「傻瓜,我明白你身患怪病,而且工作辛苦,難免胡思亂想,但請你顧及我的感受,不要把心思花在沒關係的大廈上,我們還有別的生活,要好好過日子啊。」看見她的愁容,我感到一陣痛心。
  這時候,我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失控似的說:「唉,你根本不明白,你說得太過分、太嚴重了。」禍從口出,說出口始知後悔。掀起無謂的爭執,令矛盾進一步加劇,要是能夠好好控制情緒,情況不會變得這麼惡劣,但談何容易。
  聽罷,小君臉露不悅:「對啊,對啊,近來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禁不住嘆息:「唉,不要這樣,我不想為這種小事吵架,我們回家好了,已經沒有心情再吃下去。」
  離開茶餐廳,我們沿著行人道回家。縱使手牽著手,但那一刻的精神距離恍若千里,小君不了解我的心理,不明白男生擁有的強烈好奇心。我們若即若離,氣氛不愉快,大家的心情同樣糟糕惡劣,面對她的外遇,面對我的探秘念頭,我們各自沉默無語,開不了口。兩個金牛座的人,生來是個硬性子,雙方互不相讓,為著自己的觀點而鬥氣。
  關於大廈一事,一方面,我直覺的認為那裡有古怪,如果不查明真相,可惡頑皮的好奇心將會日日夜夜的把我折磨;另一方面,大廈有如生命體,悄悄進入我的意識,把我吸引和迷惑,到那裡認真的走一趟好像是無法避免的任務。每次談到大廈,小君總是表現得漠不關心,從來沒有給予支持和認同,冷酷絕情的她不像原來的她,認真地說到錢的她也不像真正的她,到酒店和男人密會的她……更不會是我知道的她。
  她不再是倪季賢眼裡的林文君,就是這樣。

2016年7月18日 星期一

《那片黑》第二部 第一章:車內的真實面貌


《那片黑》第二部
第一章:車內的真實面貌

ocoh說:「憶起過去的總總,有美好的,有悲哀的。回憶或是為了警惕自己不要重複犯錯,回憶或是一種慢性自殺的方法。沒有一個方便的方法抹掉部分記憶,只好一直的等待下去。」

  九月十九日,星期一,下班後的八點鐘。
  久違的雨天到來,確是意料之外,天氣預報有誤,這是偶爾碰到的,不用覺得奇怪,人們早就習以為常,連罵也不想罵。途人未有帶備雨傘,紛紛跑進室內躲雨,我也不例外,害怕被雨水淋濕。不知怎的,覺得自己再當不了野孩子,好像瀕臨絕種的受保護動物,渴望保護自己,也要受到別人保護。
  我喜歡雨天,陰沉的,憂鬱的,使人憶起過去的總總。氣溫冷冷的,使人倍感寂寞,這跟秋天配合得宜,總是彌漫著一片愁雲慘霧。
  我在沙田站月台等待了五分鐘,不算多,假如沒有發生墮軌意外,列車服務必定準時,具有相當的效率。整個城市的運作都依賴著這如此可靠的大型交通工具,每天的載客量十分驚人,因此城市人不一定需要擁有自己的汽車,乘坐火車前往城中各處都非常便利。
  說到墮軌意外,或稱作墮軌自殺會較為適合。我不希望這種事再次發生,免得耽誤行程,這種麻煩遭遇一次已經相當足夠。
  每天、每分、每秒;到站、開門、關門。
  重複的東西最容易使人愛上,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生物,悄無聲息的蠶食人類的意識,漸漸的忘記當初,漸漸的無法自拔,意志薄弱的人難以掙脫習慣的操縱。
  人們急不及待的上車和下車,情況顯得混亂。頭髮亂了,我狼狽的擠進火車,過程不太順利,經過了無數的身體碰撞,我甚至有出手打人的衝動。每天都遇上人太多的情況,城中各處都擁擠,從想不起的某一天開始,在不知不覺間,我開始討厭乘車的體驗。
  車廂內十分擁擠,使人動彈不得,不必握住扶手也可以保持平衡,被一副副陌生的身體所包圍,肉體的接觸意外地產生不出一絲暖意。
  活在城市的人都是冷漠的,這裡向來缺乏人情味,人們為了上車而爭先恐後,為了一個座位而爭個你死我活,甚至引起紛爭,吵鬧不停。面對這些畫面,早已麻木,面對每天也依時上演的鬧劇,不能介意太多,唯有一笑置之。
  不再介意是代表成長抑或老化?
  我不太喜歡這個地方,甚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活在這裡,有著迷惘的感覺,走不出由混凝土堆砌而成的困局。假如給我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決不會讓自己誕生於這個所謂的國際大城市,誰也明白、誰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出生,命運同樣被別人所操縱。我想象不了誕生為人之前的那顆靈魂,回憶不了那份純潔平靜的思想。
  雖然握著手機,卻沒有興趣多看一眼,我害怕收到短訊會使自己胡思亂想,假如看到熒幕,我會情不自禁的前往短訊介面,然後發出一個不該出現的訊息。呆望著乘客們各有特色的面孔,五官確有不同,表情卻是同樣的木訥呆滯、了無生氣,他們使我昏昏欲睡,雙眼漸漸模糊起來。
  徘徊於半夢半醒之間,我還是想起那個名字——小君。我們一起居住了兩年,不急於結婚,未有計劃生育,過著有如新婚夫妻的生活,好不幸福。
  事情曾經是這樣,幸福不會是永恆。在問題爆發之前,總覺得沒有問題,以為自己能夠容忍那些情況,反過來,卻被情緒處處牽動。
  車廂是一個有趣的地方,有著幾百個陌生人擠在冰冷的空間裡。冰冷是由於開著很冷的冷氣,使人容易著涼;由於人多,病菌的傳播特別容易,特別是那些不斷咳嗽而未有戴上口罩的臭傢伙。
  每個座位都被人佔據著,金屬表面泛著相當的暖意,只因一直被人們的屁股緊緊粘著不移。有的人把玩手機、聽音樂、打電玩、通電話,有些人呼呼的睡,都是一些年輕力壯的傢伙,社會的棟梁或未來棟梁,卻好像喪失了支撐下去的力量,每個人都是垂頭喪氣、缺乏朝氣,又是一片愁雲慘霧。
  瘦骨嶙峋的老人家、腹大便便的孕婦、拄著拐杖的傷殘人士被迫緊握著扶手,一直彎腰的站立著,姿勢不太穩固,看起來十分危險。
  目睹此情此景,同樣站著的我禁不住搖頭輕嘆,安坐其位的那班人竟然視而不見,沒有人願意讓出位置,這個世界真的有夠奇怪。
  這似乎表示他們冷酷無情,自私自利,這不過是真相的其中一面,背後隱藏著另一些故事;住在城市的人喜歡跟別人保持著若干的距離,人口密度愈高的地方,科技愈先進的地方,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卻相對地退步,隔膜日漸形成,誰也不願意敞開心窗,不願意多說一句話,不自覺地築起保護自我的圍牆,不論對象是認識的朋友抑或擦身而過的陌生人。
  視而不見,是否真的注意到而不作理會?
  還是他們眼裡什麼都看不見,注視著的只是裝嵌在機器外殼內的閃亮熒幕?裡面有電玩遊戲、電視劇、臉書社交等東西,都是一些虛擬化的東西,看得見,摸不到,多麼美妙吸引,是一個迷惑人心的異空間,如同深不見底的山谷,不容易受到傷害。
  獨自乘車的人躲在自我的世界裡,有伴同行的人卻說個不停、滔滔不絕。車廂內充斥著吱吱喳喳、各有不同的對話,分不清是誰開口說話,內容空泛無聊,彷彿是為了充撐場面而儘量說話,聲音不停奏出,散發出虛偽的應酬味道。
  我無奈地讓自己成為火車裡的其中一名乘客,但不代表喜歡這個人口密度高得離譜的城市,不代表願意接受大眾的生活態度。我默然站立,無人作伴,更不會隨便跟陌生人聊天,選擇不把玩任何機器,讓功能簡單的手機安靜地休息一下。
  這個叫倪季賢的傢伙選擇了冷眼旁觀,見證著荒謬世界在分分秒秒間崩潰,暗中觀察一張張流於表面的面孔,他們給我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表情造作浮誇。
  不期然地想:「你們可以真實一點嗎?」
  下班後,我不會回想工作的事情,就算遇過什麼困難絕境,那只是一份工作,老闆願意付出薪水,我樂意替他效勞,這是最基本的交易。不要以過分認真的態度對待工作,那是生命的部分,絕不會是全部,有些傻瓜為了工作而自殺,絕對不值得。
  喜歡工作嗎?
  不喜歡,也不討厭,這個答案聽起來模稜兩可。實際上,工作的確長成這個樣子。
  太沉迷,迫使自己跌落不斷奮鬥的死胡同,迷失自我,淹沒生活;太討厭,得不到良好的效果,自然事倍功半,得不償失。抱著不著急、不放鬆、不怠慢的態度看待生活裡的工作,還是不錯的。
  我嘛,這個人能夠坦然面對工作,有些事情卻超出了自己的控制範圍,就是關於我和小君的,我們的關係出現了明顯的變化。再補充,是非常巨大的變化。我再不能掌握自己的情緒起落,再不能掛著微笑去看世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走出我的生活。
  不得不承認,我的人生遭逢了巨變。
  心情有點糟。

2016年7月12日 星期二

《那片黑》第一部 第十一章:不尋常的阻撓


《那片黑》第一部
第十一章:不尋常的阻撓

ocoh說:「不諱言,羽毛球是我學生時代最喜愛的運動。縱然球技一般,但每天回到學校前,我也為著打球而充滿期待。直到現在,我偶爾還會跟朋友打球,由於頻率不高,球技沒有很大的進步。算吧,這是興趣而已。」

  女神嗎?
  沒錯,在中學時代,男生們都會擁有一個朝思暮想的對象,條件一般是皮膚白皙、身材勻稱、長得漂亮、成績優異,張凝毫無疑問是其中一位。她散發出一種清純的氣質,具有相當的吸引力。張凝向來不乏裙下之臣,他們圍在她身邊團團轉,並且常常大獻殷勤。
  每天回到學校,不論上課或休息,張凝都需要應付一班衝動魯莽的男生,面對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表白,她使用了一個非常充分的理由——由於家教嚴厲,在成年前絕對不准許談戀愛。
  把問題牽涉到父母和家庭,我不曉得這是真實的狀況抑或隨意編出來的藉口,反正他們都相信了。我的幾個兄弟好友曾經鼓起勇氣,先後向張凝表白,方式有很多,如寫情書、寫字條、打電話、送禮物、邀請約會等,一一被她拒絕。我經常取笑他們不中用,那些傢伙自然被我氣得無話可說,羞愧得臉紅耳赤,張凝成為男生之間一個敏感而微妙的話題。
  後來,大家開始明白到張凝是一個不可能追逐的美夢,決定同時放棄,轉移追求班中另外兩名同樣漂亮的女生。我對她們的名字稍微有些印象,好像是賈敏兒和李祁欣。不過名字並不重要,反正是長有一副沒個性的娃娃臉,屬於愛撒嬌、矯揉造作的類型,我就是沒興趣多看一眼。
  說了這麼多張凝的關於,我卻從來不屬於追求她的男生。在中學的三至五年級,我們就讀同一班,幾乎每天見面,但連點頭之交都談不上。兩個人分別擁有不同的社交圈子,當中沒有重疊的朋友,我當然知道班中有一位叫張凝的可人兒,常常聽見跟她有關的八卦,但我們並不是朋友,關係僅僅是同班同學。
  到了第三年,情況竟起了變化,我們因羽毛球而熟絡起來。在朋友阿堅的影響下,我突然愛上這種有趣的運動,在上課前後我都會前往校舍旁邊的羽毛球場打球,也知道了一件從來沒有注意到的事情:原來張凝同樣喜愛打球,並且球技精湛,她是學校代表隊的固定成員。
  因此,我們每天都見面,每天都有機會一起打球。我的球技遠遠比她遜色,也自覺身體和雙手不靈活,沒有當運動員的天分;於是我把打球視作一項有趣的課外活動,從來沒有認真看待,沒有為著什麼夢想而努力奮鬥。
  進不了學校代表隊,不要緊,反正我們仍然可以在那個風勢猛烈的室外球場快樂的打球。有時候,若能馬馬虎虎的看待興趣,倒是更容易獲得樂趣。
  還記得張凝在打球時會把長髮束成馬尾,看起來別有一種清秀的氣質。有些男生常常駐足球場,為的就是欣賞她運動時的美態,也希望碰碰運氣,找個機會來親近她。
  「搞什麼鬼?幹嗎變成了短髮妹?」我為此大吃一驚,當年的長髮妹、馬尾妹、可人兒,竟然換了一副絕然不同的模樣,她更故意裝酷,擺出一副臭臉,兩個造型實在相距甚遠。
  張凝語氣淡然的道:「我對多年來的長髮感到厭倦了,而且我已經二十八歲,母親都不會過分約束我。」說的沒錯,印象中的她都作長髮打扮,是個乖巧有禮的小女生。
  「難道那個用作拒絕男生的藉口是千真萬確的?」我立即想到這個事情。
  頓時間,張凝表情困惑:「喔?什麼藉口?」
  我作出簡單的解釋:「你說過由於家教嚴厲,所以在成年前都不能談戀愛,不是嗎?」
  張凝恍然大悟:「哦,原來是說這回事,你誤會了,那可不是什麼藉口啊。」瞪眼的神情配合爽朗的短髮,使她比當年更具個性,凝視了好一段時間,我竟然覺得這樣子的她分外吸引。
  兩個舊同學做著相同的姿勢,雙手交疊於胸前,站在無人的行人道上寒暄一番。我沒有看手機,估計時間來到七點半,陽光徹底的退去,黑暗覆蓋著我們的世界。幸好,這裡設置了為數不少的街燈,為我們提供充足的照明;要不然,我們都會墮進一片黑暗當中,趕著回家和離開,更不會出現如電影般巧合相遇的場面。
  我們簡要的說及離開學校後的生活和現在的工作,分別多年,難免產生出一層隔膜,我們儘量多說話,使溝通容易一點、舒服一點。能夠在多年以後重遇,算是難得的緣分,況且我在兩年前已經離開了大埔,搬到九龍居住。交談期間,我不自覺的作出了逃避,刻意似的避開跟小君有關的部分,絕口不提她的事情,我無法解釋自己的動機和意圖。
  張凝把手機號碼留給我,希望日後還有聯絡和見面的機會,我說沒所謂,反正人生路遙遙,碰面的機會多的是。說過再見後,她步往國榮大廈的方向,那是回家的必經之路,那位聽起來有些嚴厲的母親已經為她準備了飯菜,向來順服的她必須先行離去。我們之間的重遇使我想起另一位久違的人物,是個男生,是個冒險的伙伴,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朋友,我們失去聯絡已有一段不短的日子。
  別過她,我轉身繼續前行,打算走往那座又神秘、又吸引的大廈。就算碰到了張凝,就算經過了一連串適宜的對話,我依然放不下探視黑暗的執著。男生自出生那天開始便對世界充滿好奇,這是與生俱來的,我並不抗拒這種容易惹來麻煩的慾望,甚至認為這是每個男性都需要肩負的重任。
  沉醉於冒險的興奮雀躍感,卻收到一個不意外的電話,徹底改變了我原來的計劃。不意外,真的不意外,打電話來的人就是我喜歡的小君,完成會議後,她放棄小睡休息的機會,親自駕車來到大埔,就是我們共同擁有的白色五人車,她打算帶我回家。
  小君用著不滿的語氣說:「傻瓜,你到了那裡去?我已經在大埔了,車子停在妙源工業中心的停車場,你快點過來,我們一起回家,找一家餐廳吃晚餐。」
  我支支吾吾:「呃……是這樣的,我在附近發現了一座不亮燈的大廈,有著說不出的古怪,感覺很神秘,我想到那邊看個究竟,不如……」我坦白說出想法,料不到竟然換來一種被忽視的焦慮感。
  小君打斷我的話:「怪人,先不要說這些,你快點過來,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待小君把話說完,我無可奈何的答應,改變當初的計劃,選擇在半路折返。其實那座誘發好奇心的大廈就在眼前,目測之下,大概只需多走兩分鐘便可到達,我卻不得不暫時放棄。
  事實上,奇怪的人是小君,經歷了一個接一個的項目會議,度過了忙碌勞累的一天,她怎可能突然駕車從香港島來到位於新界的大埔呢?這距離是肯定的千里迢迢,而且燃油費用高昂,如此花費顯得有點愚蠢,我大可自行乘火車回家,我絕不介意多花一點時間。
  而小君所說的工業中心鄰近國榮大廈,恰巧就在公車站的後方,步行回去的話,只需花上幾分鐘。向好的方面想,或許這是她故意給我的驚喜,讓我不用花費更多時間乘車回家。
  我悄悄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那是自己最愛惜的女人。」
  話是這樣說,我卻壓抑不了往壞處想的負面情緒,她在無意中阻撓了我前去黑色大廈,重要的部分不單是大廈,還有好奇心和被忽視的感覺,就是心裡不舒服。
  這一夜,我為大廈定下名字,在弄清楚真相之前,它會是我心目中的黑色大廈。

2016年7月4日 星期一

《那片黑》第一部 第十章:別人的女神


《那片黑》第一部
第十章:別人的女神

ocoh說:「很多男生都有過專屬於自己的女神,我也有,發生在遠遠的童年。在修正此篇時,感覺特別迷茫,而故事裡的季賢也逐步進入生命的迷宮裡。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罷了。」

  走出國榮大廈,這是我到訪的第四座大廈,也是情況最惡劣的一座,估計朱老闆也不會對這個地方感到興趣,它會順理成章的被我們於候選名單中剔除。
  看了看手機,到了晚上七點鐘,我順便打電話給朱老闆,打算把視察大廈一事作簡單的匯報,豈料卻遇到阻滯。不論是他的手機,或是辦公室電話也沒人接聽,最後我錄下留言:「喂,朱老闆,我是季賢,今天到了大埔的國榮大廈一趟,沒有特別收穫。現在是晚上七點鐘,由於地點偏遠,所以我直接下班,不會回到公司了,再見。」
  我十分了解這位相處多年的朱老闆,假如在忙工作,電話總是無法接通的;假如是不小心睡著,誰也沒法弄醒他。此刻,我判斷自己剛剛打電話給他的行為是多餘的。
  往四處張望,首先看到總共四條行車線,眼前駛過的車輛數目不多,途人更是少之有少。我甚少走近這一帶,假如說這裡是商業區,倒是覺得形容為工業區比較貼切。除了國榮大廈外,其他的建築物都被冠有「工業」二字,什麼工業大廈、工業中心之類的,因此這裡只會是我所知道的工業區。
  看得仔細一點,原來這裡的綠化工作做得很不錯。在行車線之間和行人道旁邊都種植了不少大樹,就算是距離稍遠的住宅區,看起來也是一片綠。一棵棵大樹跟一座座感覺冰冷的大廈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造成一種顯眼的矛盾,這是城市的特質,種種衝突壓抑著人的本性,使人們逐漸迷失於灰色圍牆裡,不再知道生存的目的,不斷追逐若干的虛榮和物質的生活。
  站在行人道的中心,我輕揉頸後,搖搖頭清醒頭腦,沒原因、沒想法的走向左方,經過一個大廈停車場和公車站,沒有發現任何人在候車。這情況很常見,此地人跡罕至,現在又是入夜時分,公車班次疏落,打算乘車的人需要花上二十分鐘來候車,誰會願意浪費這麼多時間呢。
  迷糊。
  我打算在附近逛逛,逐步離開國榮大廈,進一步遠離市中心,我總是渴望逃出城市的約束,找一處寂靜無聲的地方,享受片刻的寧靜。記憶所及,沒有朋友和同學在附近一帶居住。愈走下去,眼前的路顯得愈陌生,但在無形中,彷彿有著一股神秘的吸引力帶領我前進,我對這詭異的感覺一下子給不出解答。
  這感覺使我忽略擦身而過的途人,沒興趣多看一眼,關注的只剩下突然燃起的慾望和好奇,渴望找出原因和答案。行走期間,沒有收到電話和短訊,我猜小君還未睡醒,仍然躲在死氣沉沉、冷得要命的辦公室裡,她需要休息,是具有質素的休息。
  兩年了,我們幾乎每天都過著同居生活,每晚同床共枕。除了她,不會有人在晚上打電話給我,特別是女生,我曾經千叮萬囑,要求她們不要在不適當的時候打來,以免引起小君誤會,她當然不會知道我在這方面的體貼。
  帶著緩慢的腳步走了十分鐘,隨著時間過去,天色昏暗,路旁的街燈陸續亮起來。它們習慣了執行任務,每晚依時幹活,照亮黑暗中的城市,帶來有別於白天的另一面:幽靜的、藍藍的、高傲的。
  不斷張望,終於發現不尋常的地方,似乎就是那個地方深深的吸引著我,在無形中向我招手。繼續往前走,再向左轉,走到直路的盡頭,那裡有一座外表黑漆漆的大廈,奇怪的未有亮燈,顯得格外神秘和妖異,像電影裡才會存在的死城,像一處被遺棄的地方,散發出一點淒涼的味道。
  諷刺的是,愈神秘、愈危險的東西,愈具有吸引力,這一點確實足以致命。當其他大廈紛紛亮燈之際,只剩下那一座建築物依然黑暗,散發出獨有的危險氣息,我卻打算探視那裡的實際情況,這是久違的冒險。
  喜歡冒險,想念冒險,那傢伙曾經為我帶來了一些冒險。
  在這個時候,有人突然從後拍打我的肩膀,力度很輕,似乎是屬於女生或小孩的手,感覺完全不像男人。這是一場徹底的意外,我怔了怔,呆滯幾秒,然後回身應對,眼前竟出現了一個短髮造型的人,第一眼分辨不到是男或女。此人束著一頭凌亂短髮,兩邊的頭髮剛好覆蓋著耳朵,個子矮小,眼神有點不友善,就是帶點兇的意思。
  我不期然在想,這個人幹嗎突然拍打我,是認識的嗎?
  「喂,倪季賢。」一開口就是不客氣,根據聲音,我終於知道眼前人的性別,是個作男性打扮的爽朗女生,而且她知道我的名字。
  我打量了她的衣著一遍,寬鬆的白色T恤,一條墨綠色格子圖案短褲,一雙咖啡色短靴,揹負著一個同樣是咖啡色的方形袋子,這顯然是用作裝載照相機的。
  「你好,你……是誰?」我懷疑問道,這一刻的眼神肯定茫然。
  「嘿,你以為我是誰啊?」她冷笑一聲,然後說出莫名其妙的話,要是我知道她的身份,又何必開口呢。
  我遲疑地說:「呃……我真的想不起來,你可否直接告訴我呢?」
  「唉,又是這樣子,剪掉長髮後,朋友都不認識我了。」女生搖頭嘆息,用著自嘲的口吻說道。
  我出言催促:「不要故弄玄虛,既然我們是一場相識,請你快點說出自己的身份。」我似乎被神秘大廈所影響,為了儘快到達那裡,竟然不期然著急起來。
  突然現身的傢伙是誰,我覺得比較不重要,是有些好奇,卻不太著緊。
  「哈哈,你苦惱的樣子很有趣,額上的皺痕使你看起來像一頭鬥牛犬呢。」女生樂得合不攏嘴,但我絕對不喜歡當一頭小狗,而且是長得笨頭笨腦的鬥牛犬。
  我板起臉,決絕地說:「快點說,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好吧,好吧,不要這麼兇啦,我是張凝,就是你認識多年的張凝,我們是一場相識。」女生滿不在乎的說出答案。
  張凝,這個名字喚起我的記憶,我開始回想這個人的故事和我們有過的關係。她是我的中學同學,曾經留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身材嬌小,皮膚白皙,舉止優雅,談吐斯文。在認識的當初,我們都以為她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女生,也是不少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咦,怎麼她的髮型和衣著好像改變了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