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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14日 星期六

《人生外傳:麥格理》 第十四章:天空島



《人生外傳:麥格理》
第十四章:天空島
ocoh說:「此篇中主角的處境是我向來喜歡的技倆,主角忽然進到新環境,逐步接近真相。因此,看過我作品的讀者,或會覺得熟口熟面吧!」

  這是逃出後花園之後的故事。
  我時刻保護著阿依,帶著她逃離怪物的魔爪。曾經的狼人選擇獨自留下,面對前所未見的敵人,存活機會渺茫。
  一走出房間,我便用運起狼人嗅覺尋找阿依,這異能竟是莫名的親切。旅館無人,只有自己的味道。我嗅了嗅自己的身體,殘留著阿依的氣味,不用走遍旅館的每個角落,我也清楚阿依身在別處。
  我心急如焚,同時感嘆人生彷彿只是一場夢。
  我天真的以為只要到達安全地方,遇上其他人類便能安心。豈料我醒來之時,已不見她的身影。
  難道是卡尼洛把她搶走了?
  還是別人?
  我又嘆了一口氣,覺得前路茫茫。
  不消一會兒,我便恢復冷靜,且是出奇的冷靜。只因旅館裡根本沒人,叫得聲嘶力竭也是沒有。於是我隨意逛逛,看看有沒有新發現。見木門上刻上了編號——303,意思是位於三樓的第三間房。走廊窄長,每一層共有十間房。除了編號外,表面上沒有不同。
  我曾經打開每一扇門。簡略一看,內裡的布置跟我那房間十分相似。床鋪、擺設、傢俱都被整理得井井有條,這該是一家有專人打理的旅館。
  往下走,下過樓梯,我相信二樓與三樓就是雙生兒,懶得發掘它們的差異。我短暫逗留便離開,然後來到了一樓。一樓似乎是旅館的大堂,跟二樓和三樓不太一樣。這裡共有五間客房,另有一間房只供職員使用。開門後我又八卦了一下,見裡面擺放著一些職員制服和物品。這裡平平無奇,且無人類的味道。
  職員房的旁邊是一個窄小的接待處。我挨著櫃檯往內探看,有幾台沒有開動的舊款電視機。此外,還有一台古董打字機、飲水機、工作檯等。
  櫃檯前有一本筆記簿,是作記錄住客之用。翻了翻,灰塵掉落,最新的名字是「麥格理」,就是我。入住日期是8月7日,而據牆上日曆所示今天已經是8月10日了。即是說,我昏迷了將近三天。日曆旁有著一個造型頗特別的掛鐘,上面的數字都以日式食物壽司來表示。
  原來時間將近下午三點鐘,我對時間和日子都有了概念。三天不長不短,我很好奇在自己昏睡期間,世界有否翻天覆地?這又是一家怎樣的旅館?那人怎麼會把我轉移到這裡呢?而他又跑到那裡去了?
  我一連喝了幾杯水,睡得太久了,身體對水分有著無比的渴望。
  接待處的對面就是旅館的出入口,我走往那一邊。那是一扇咖啡色的木門。看似平平無奇,重量卻是驚人。我花了些氣力才拉得動它,門外的世界竟教我大吃一驚。
  門外只得一片草地,是環繞著旅館來種植的。草地上沒有野花雜草,它們都被修剪得整齊乾淨。雖然草地面積沒有很大,但要完成修剪的工作也得花上半天。這是從阿依所得知的知識,經過她悉心教導,我已經能夠純熟操作她家的剪草機了。
  草地以外是一望無際的天空。
  沒錯,就是天空。
  這是那門子的怪事?
  我輕揉眼睛,嘗試判斷這是否只是一場夢。我很快就發現這方法不可行,改以五指猛抓手臂,並用上了極大的力度。答案馬上出現,我感受到非常實在的痛楚,臂上出現了幾道深刻的血痕。我驚訝得手腳都抖動起來,只因真相呼之欲出,這裡不是任何我所知道的地方,而是不折不扣的天空島!
  我步步為營,謹慎地走到天空島的邊沿。由於沒有欄杆可以借助,我擔心自己會因失去平衡而墜落。這時候,整個天空島卻泛起一股震動,有如輕微的地震。我馬上抓緊草地,穩住身體。幾分鐘後,來得莫名其妙的震盪終於結束,我還以為會維持得更久。
  回神後,我見到一片片的雲朵,隱約看得見被雲朵遮擋著的陸地和大海。沒有地圖在手,我不能單憑地形猜得出地域國度。在萬丈高空中往下看,原本熟悉的一切頓時變得無比陌生。我甚至懷疑,下面還是不是我一直的世界。
  回望旅館,我以零碎的印象作比較。傾向相信這座建築物仍然是我放下阿依的地方,是一幢以泥磚建成的旅館。灰灰黃黃的外觀散發著古舊的氣質,同時又帶著歐陸的建築色彩。然而,這裡卻不存在人類的氣息,我完全嗅不到人類的味道。
  「到底阿依被送到那裡去?」
  我抱膝而坐,就在天空島的邊沿遙望著遠方的一片雲,思索著打算。無人島上,呼天不應、叫地不聞。這可能是世界上最寧靜、最遠離凡囂的地方,這缺少了人類的世界,不喧鬧、不麻煩。
  如今唯一可以借助的便是狼人的嗅覺。我閉上雙眼、減慢呼吸,好讓自己集中精神。身體逐漸虛無,靈魂有如躲進了另一個空間。我專心想象阿依的氣味,希望在遠離地面的天空島仍能捕捉她微弱的氣息。閉起眼,剩下一片黑暗。時間飛逝,我所做的一切似乎是多餘的。我與地面的連接被徹底隔絕,連尋找一絲人類的氣息也辦不到,我非常挫敗。
  自從初次走進雙魚座咖啡室,諸事不順。吉娃娃生死未卜,阿依失蹤,我也自身難保。我被困在天空島上,若然此島不打算著陸,離開這裡唯一的方法便是冒上粉身碎骨的風險。
  我還是有所顧慮,旋即打消躍下去的念頭。我打算跑回旅館,看看能否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最先想到的是接待處,工作的地方自然存放著最常用的工具。
  於是我以箭步衝入旅館,赫然發現櫃檯裡坐著一個男人。那人身型略胖,年齡估計為三十多歲。他有著古怪的髮型,頭頂兩側修剪得貼貼服服,後方卻束著一條又粗又長的辮子。他滿臉鬍子,給我一種怪異的感覺。大概是以貌取人,他一身不合理的造型和髮型馬上令我反感,甚至懷疑他是怪物的同黨。
  我慢慢步往男人的方向,才發現他是閉起眼的。而他所發出的鼻鼾聲,讓我知道他正在午睡。我想不通他進入旅館的方法,我不曾察覺有人曾經進入外面的草地。先前我亦曾巡視旅館內部,肯定嗅不出人類的味道。我再打量了他一遍,心想這外表又胖又滑稽的男人看起來也不像個壞人,他亂七八糟的造型倒是給我帶來了一定的安全感。
  我故意放輕腳步,一步一步靠近櫃檯,直至距離只剩下一公尺。
  豈料,怪男人竟突然開口:「呵呵呵!原來是你!」
  怪男人直瞪著我的臉,我頓時驚訝得吐不出話來,這開場白一點點也不恰當,他嚇得我幾乎心臟病發作了。
  可是,他說了句「原來是你」,這代表我們是認識的嗎?
  此時,怪男人離開椅子並站起來,跟我保持對視。我發覺他比我矮好幾個頭,原來是個又矮又胖的傢伙。關於他的印象逐漸浮現,相信我們碰過面但沒有很熟悉。一時間我說不出一個跟他對應的名字,唯有待他自行介紹。
  怪男人皺著眉頭說:「唏,怎麼你會來到我家呢?」
  我幾乎是驚叫出來:「嗄?你家?」
  怪男人再說:「是啊,這裡就是我家,到底是誰讓你進來的?」
  我感到莫名奇妙,反問他:「難道這裡不是一家旅館嗎?」
  怪男人呵呵大笑,又說:「對啊!是旅館,不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沒記錯的話,也有十年吧。」
  我一邊揉著自己的後腦門,一邊問:「那你又是誰啊?」
  「哇、哈哈哈……」怪男人坐回櫃檯裡那張黑色辦公椅上,繼續放聲大笑。他靠椅背支撐身體的重量,將腳掌放到櫃檯上。我發現他原來是赤著腳的,而腳掌的膚色竟白皙得像女生一樣。
  怪男人回應:「你真的不記得?我們有過一面之緣的。我建議你走到大門外看看,門的正面刻有我的名字,去看看吧。」
  事不宜遲,我馬上衝出旅館,應該是怪男之家才對。門外的陽光依然刺眼,似乎比地面世界來得更猛烈。我看著木門,上面的確刻上了一些小得可憐的文字。我一邊用手遮擋陽光一邊把臉靠近木門,那裡刻上了非常工整的四隻字——「洛克之家」。
  洛克?
  我對這名字倒是有一點印象。
  這神奇的天空島曾經是一家旅館,現在似乎就是這怪男之家了。

2020年9月10日 星期四

《人生外傳:麥格理》 第十三章:一雙皮鞋


 《人生外傳:麥格理》

第十三章:一雙皮鞋

ocoh說:「放棄同伴是個痛苦的決定。在這成長之旅中,阿理必須作出果斷的選擇。諷刺的是,不管選擇如何,他也會為此付上沉重的代價。」


  這傢伙何時變得如此認真和謙虛呢?

  我寧願牠在開玩笑。

  若然任添對卡尼洛毫無辦法,我們的處境會變得相當不妙。一股壓不下的恐懼感在心裡湧現,我的手臂和每一根手指都在抖動著。

  任添表情嚴肅,但藏不住內心的不安。牠以絕望的口氣說:「事到如今,我們只得兩條路。一是逃走,二是眼巴巴看著怪物如何解決阿依,然後再順便解決我們。麥格理,你意下如何?」

  聽過此話,我二話不說就衝向卡尼洛。因為我真的不甘心,所以沒作保留的向怪物打出劃破長空的一拳。拳勁使花園內的全部樹木都被震垮,甚至在牆上造成一道深刻的裂痕,破壞力驚人。

  「這是徒勞無功的。」任添冷淡的道。

  果然,這一拳打中的只是植物和牆壁,沒有傷到對方分毫。反過來,一股無形的力量如暴雨般降下,像刀鋒一樣在我身上劃出無數傷口,迫使我後退到任添身旁。

  卡尼洛低頭打量著阿依,我們暫不清楚他的企圖,只能見步行步。我默想著任添剛才的話,作為前輩,牠不會隨便斷定我們沒有勝算。

  「若然你還想生存,還想回到熟悉的悅明鎮,那就要保住性命,給我跑!」任添向我催促。

  思緒混亂的我無法言語,只能稍作點頭,代表我認同了任添的命令。接著,我再次衝往卡尼洛,跟之前不一樣,我不會再作愚蠢的攻擊。我不斷加快奔跑速度,一瞬幻變巨狼,誓要在卡尼洛的見證下搶回阿依,一起逃離這恐怖現場。

  目標明確多了,就是逃命。

  穿越卡尼洛虛幻的身體,這微妙的瞬間,我竟感受到更濃厚、更深層的哀傷。這感受比當日送別海澄時更要難受百倍,且具有一定的滲透性。

  他到底是怎樣的生物或怪物?構造如何?我陷入了超越時間性的困惑裡頭,那瞬說明了事情的部分,他竟然帶著哀傷四處奔走,真相不可能簡單,遠遠超越了我對世界有限的認知。

  我化作巨狼,身體表面布滿了共兩層的毛髮。臉上出現了黃色深沉的眼睛、嘴形變得尖長、獠牙變得鋒利、四肢強而有力,身長更達兩公尺。在別人眼中,我不就已經是另一頭教人膽戰心驚、不敢靠近的怪物了嗎?

  我一口咬起阿依,扭動頸部把她拋到背上。我的背寬足夠讓她睡在上面,而且不會輕易掉下來。我誓要創造奇蹟,要從死裡逃生。

  可是,教我吃驚的並不是卡尼洛的反應……

  當我跑到兩三公尺之外,卡尼洛仍然維持著蹲下的姿態。他動也不動,不當作回事似的。我差點就懷疑阿依是否還睡在我的背上,必須多確認一眼才覺得安心。

  最教我驚訝的是任添,不知道在那個時候牠也化身為狼。那是一頭赤狼,瞳孔是更深沉、更憂鬱的紫色。我不曾想象牠可以由吉娃娃變作狼,還以為牠必須當一輩子的吉娃娃。不久前,牠才勸我放棄攻擊,料不到牠現在又以這種方式成為我最強大的後盾。

  任添用力喊道:「你快帶走阿依,我會儘量拖延時間。可以走多遠便多遠,千萬不要回頭!快跑!」牠堅決的態度使我無法反駁。

  沒發一言,我遵從任添的意思背著阿依逃走,我不會留下來跟牠並肩作戰。

  這場地中唯一的人類正在我的背上熟睡,後花園只剩下來歷不明的怪物卡尼洛和化身赤狼的任添。我拼命逃跑,頭也不回,不敢想象接下來的戰況會是如何激烈。任添為了協助我們,牠可能因此喪命。我更不曉得我們在逃走過程中會否遇上其他怪物,而卡尼洛要從後趕上也不見得有難度。

  我一邊逃跑,一邊思考著這些問題,身後不斷傳來任添的痛苦呻吟聲。悲鳴的聲音痛入心脾,隨著距離增加,牠的聲音愈來愈微弱。我不敢去想卡尼洛對牠所作的暴虐,但也無法隔絕內心的悲痛。

  我萬般不願意,不願成為卡尼洛的幫兇,卻已然。我不敢再想下去,強迫自己暫時忘記任添和卡尼洛。只有不斷的消耗力量,才能保持頭腦空白。逃跑是我唯一能作的事,我竭力保護背上那名無辜的人類,只有鞏固那虛無的使命感,才能迫使自己堅持下去。

  跑了不止幾個小時,穿越城市、野外、荒地。即使狼的身體構造可作長距離奔跑,但激烈的跑動早就超過了身體的負荷。我筋疲力竭,知道自己快要撐不下去。前方卻出現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在穿越森林之前我絕不能放慢腳步。

  進入密林,障礙有增無減。無數樹枝和果實從半空中墜落,不斷敲打我的頭部和身體。我的皮肉被劃破,身上多處受傷,血如泉湧。我的身體和無數神經都在混亂交戰,痛楚有如大火般蔓延,直至充滿了全身。我向這些皮外傷妥協,自知這些痛苦無法跟任添所承受的屈辱比較。

  可幸的是,阿依仍然絲毫無損。

  地面布滿泥漿,害我有幾次差點就要滑倒。我小心保持身體平衡,免得誤把阿依拋到泥濘上。逃跑過程中障礙重重,泥路裡隱藏著無數意想不到的危險。即使擔心卡尼洛會追上來,受著環境和身上傷勢的限制,我已經不可能再提升速度。直到現在,我仍然不見他的蹤影,可算相當幸運。

  而對任添再度現身的盼望也隨著時間過去而慢慢熄滅。

  排除萬難越過黑暗的密林,我終於跑到有照明的地方。此時我的視力已變得模糊,只剩下重疊的光影而看不清事物的輪廓。我估計這裡有著一盞高高的街燈,以及一座約三層高的建築物。我拼盡最後一口氣,終於走到該建築物前。由於狼人力量已經耗盡,我不得不變回人型。我放下阿依,她似乎仍未蘇醒過來,我們雙雙躺臥在這未知境地上。

  過了一會兒我閉起雙眼,漸漸的昏睡過去。我作過一些夢,都是被一些沒有清晰容貌的殺手追殺。每一次幾乎被殺手用刀刺中,便會忽然進入下一個夢境。追殺的劇情重複上演,而每一次置身的場景也有所不同。殺手們同樣是面目模糊,我無法確定他們是否同一個人。重複的死亡威脅使我精神衰弱,睡眠對身體造成了更大的負擔。由於體力尚未恢復,我無法掙脫這一連串沒完沒了的惡夢。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終於醒過來。但我僅能打開一隻眼,唯有有限地觀察附近的環境。這裡仍然是漆黑一片,跟最初來到時沒有分別。而唯一的光源便是那一盞掛得高高的街燈。我相信時間只是過了幾個小時,仍未到天亮的時候。我與阿依仍然躺在某座建築物的大門前,沒有人移動過我們的身體。

  視野中出現了一雙腳,一雙該屬於男人的腳。他穿著一雙光鮮的黑色皮鞋,如同行政人員都愛穿的款式。受視野所限我僅能見到他身穿的藍色西褲和黑色皮鞋,我無法坐直身子去觀察他。

  男人輕聲說:「傷得很重。」

  我暫無法言語,更無法以任何動作去回應他。我嘗試以狼人的敏銳嗅覺去辨別他身上的味道,卻嗅不出結果來。身體的疲累超出了負荷,我的異能統統都失靈。那個人沒有對我作過什麼,只是先前為了逃命,我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如他所言,我傷勢嚴重,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過來。

  黑色皮鞋離開了我的視野,男人可能轉而關注阿依的狀況。希望他會是個難得的好人,不會乘人之危對阿依有所企圖。幾分鐘過去,男人再沒有開口說話。相信他沒有走開,似乎也沒有動過阿依的身體。我暗自祈禱最壞的情況已經過去,他會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拯救者。

  然而,男人竟突然出手,他一掌劈過來把我打暈。我再次昏睡,但沒有再作夢。我連為自己擔心的能力都喪失了,只好等待再次蘇醒的時候。

  經過了好久好久,我對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我終於被猛烈的太陽弄醒,刺眼的陽光直接照射到我的臉上。強光穿過眼皮,不斷刺激瞳孔,帶來一種教人煩厭的痕癢感。我不得不睜開眼睛,從長時間的睡眠返回不願面對的真實世界。

  馬上要做的事情是快速觀察一下身處的地方。我坐直身子,環顧周遭的事物。這是一間狹小的房間,僅容得下一個人休息。除了睡床外,只有一張木製的几子,上面什麼都沒有。旁邊有一小門,相信那就是浴室。布置簡樸的房間給我一種強烈的感覺,讓我相信這裡會是一家旅館。

  剛睡醒的我恍恍惚惚,還未有意欲離開睡床。既然身處旅館的可能性很高,表示我的處境相當安全。我伸了個懶腰,重複做著舒展身體的動作。隨著血液運行,各處的傷勢和疲勞也一同湧現。逃亡時我受過不少傷,但狼人基因發揮了強大的治療作用,我發現所有傷口都開始癒合,只是布滿傷痕的身體確是有點醜陋。

  房間的裝修簡單、設備簡陋,這進一步印證這是屬於旅館的房間。四面牆上塗上淡淡的粉紅色油漆,這惡劣的品味恕我無法認同。我用手觸摸牆壁,粗糙的質感跟廉價一詞劃上等號。房間僅有的窗戶很細小,面積不比兩張臉加起來大。陽光就是透過小窗照射進來,比平日的太陽還要刺眼得多。我不敢直視太久,擔心損害視力。

  為了使頭腦清醒,我決定站直起來。我猛然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就是阿依的安危!早前我陷入昏迷並被人轉移到這個房間,那麼阿依呢?她那裡去了?

  我心急如焚,要馬上動身尋找阿依。她只是個慘遭牽連的無辜者,我只想她活下來!


2020年9月8日 星期二

《人生外傳:麥格理》 第十二章:落空

 


《人生外傳:麥格理》
第十二章:落空
ocoh說:「暫停了一段時間,肺炎疫情使我的工作更忙碌,疫情在這一年裡不斷改變人們生活的形態。故事裡的阿理遭逢了人生的巨變,他必須透過無數挫敗而獲得成長。」

  這是八月六日的午夜,故事在阿依家的後花園延續。情形是我們喝下很多酒,而阿依已經醉得不醒人事。我正單獨面對陌生的他,一個不能視作人類的生物。
  那人緩緩步入我的視野,他卻說他不是人。一時間,我給不出反應,只好繼續跟他對視,看清形勢後再作打算。
  那人身上死灰色的皮膚,看起來是濕漉漉的。他頭頂寸草不長,眼神虛無,接上了,我即全身起雞皮疙瘩。外型上,他的確跟人類有著不少相似之處。他擁有健碩而修長的身體,以及跟人類無異的四肢。然而,憑著狼人與自然界的感應,在他身上我找不到一絲人類的氣息,他無疑就是一頭怪物。
  我稍為鎮定才開口:「既然你說自己不是人,那你又是什麼呢?」
  他續以不動嘴巴的方式透露出一個疑似的名字:「卡尼洛……」
  「卡尼洛?」我對這全無概念,而他的溝通方式也真個使人心寒。
  既然怪物只回答了三隻字,我便暫且稱他作卡尼洛。
  卡尼洛又說:「麥格理……」
  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我倍感震撼。我急著追問:「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你不會就是左哥吧?你到底是誰?」
  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輕輕的搖頭。
  我向他喊出一聲「喂」,聲音充滿怒意。卡尼洛卻不作理會,繼續步向我方。此刻,我已經沒有恐懼的空間,我的大腦不停運轉,揣測著他闖進阿依家的企圖,接下來該如何應付。
  我想不出制止他的方法,只好繼續大喊:「喂!卡尼洛!快停下,不要接近我們,我絕對不會對你客氣!」
  可是,卡尼洛似是充耳不聞,他無視警告繼續前進。沒有回應,這才是最教人心寒的反應。他臉上缺乏生氣,眼神空洞,並帶著一種哀傷的氣質。我不能說他行屍走肉,他只是以一種我不理解和不認識的方式存在著,他是一頭孤獨的生物。
  我鍥而不捨:「你到底是外星人?怪物?吸血鬼?科學怪人?還是……狼人?」
  可能只是巧合,卡尼洛聽到「狼人」時終於有所反應。他稍稍側頭望著我,有點不確定地說:「狼人?」
  「噢,你終於有反應了,難道你也是狼人嗎?」我一下子興奮起來,只因這怪物一直話不多,我不斷演獨腳戲很無奈。
  假如對方是狼人,事情便容易多了,甚至不用動武亦能解決。而且我可以喚醒另一個狼人來幫忙,縱使牠只是一頭看起來傻乎乎的吉娃娃。
  卡尼洛安靜地看著我,他近乎靜止。我提起勇氣,跟他四目對視,才發現他的瞳孔有著海水般的深藍色,彷彿是一片無盡的海洋,深不可測,就像藏住了另一個神秘空間。
  卡尼洛再次搖頭,這排除了他是狼人的可能。他抬起頭繼續走,並離開了我的目光,只是跟我擦身而過。此刻我才意識到他的目標竟是阿依,她因洒醉而躺臥地上,一副不醒人事的樣子。
  「阿依!阿依!」我用力呼喊她的名字,她卻沒有蘇醒的跡象。我叫得聲嘶力竭也沒有,再作什麼都來不及,那怪物已經走到她的身旁。
  我無法預計事情將往那個方向發展,我認定卡尼洛是頭怪物,而且一點也不了解他。為免阿依遭他毒手,是時候出手了。
  我握緊拳頭,運起狼人力量,但未有變身成狼人的完全體,仍然維持著人類的形態。我轉身並踏前兩步,揮拳轟向卡尼洛,滿以為會成功擊中對方,我的攻擊竟然落空。拳頭打中了空氣,我瞬間失去平衡,為免傷及地上的阿依,我在空中旋轉翻身,遠離卡尼洛和阿依。我再換成狼的姿勢站立,勉強穩住陣腳。
  剛才情況非常詭異,卡尼洛跟我相當接近,根本不可能避開我的攻擊。我感到不是味兒,再度發動攻勢,高速衝到他的身前,拼命似的連環出拳,看他能否一一躲開。結果教人失望,每一拳都打中空氣。一連串攻擊耗掉大量體力,我退後幾步,拉開與他的距離,免得在恢復體力前遭他反擊。
  喘息期間,我體內湧起一股和暖的力量,助我從疲勞中回復。這力量源自歷史久遠的狼人血脈,雖有著濃厚的親切感,我卻未能完全掌握。這力量同時啟發了我,既然拳打腳踢的物理攻擊對他無效,倒不如嘗試其他方法。
  我繼續往後退,直到一個合適的位置才停下。這一次我選擇了遠程攻擊,我把剛才的那股力量凝聚在右臂,握緊拳頭,手臂因承受著巨大力量而振動起來。我對這招式一無所知,但力量像有靈性般悄悄引導著我,當我感到身體的負載到達極限時,便是時候了。我專注地處理這一著,明明是個新手,卻彷彿是個天生的戰士,這有賴血脈的引導。
  這一拳由右手轟出,我自信威力十足,甚至掀起了極具氣勢的拳風。拳風沒多久就形成了一股龍捲風,直接衝向卡尼洛。我重複唸著「一定要命中」這一句,彷彿是個默默向神明祈求的虔誠信徒。我心想,只要讓他有痛楚就好了,說不定能夠找到破綻。
  「嗄?什麼?」我不禁驚叫起來,短暫的自信也被徹底摧毀。
  我出於本能揉了揉眼睛,難以相信眼前的事實。龍捲風明明穿過了卡尼洛的身體,卻沒有產生出預期的效果,他只是回望了我一眼,眼神始終虛無。即使改變了攻擊方式,這種衝擊波的招式對他同樣無效,我對此毫無頭緒,而他的開場白再次在我腦海中閃現——我不是人。
  「唉,你究竟是什麼鬼東西?」我垂頭喪氣的道。 
  世上有神的話,我恨不得要祂馬上降臨,然後直接道出真相,祂到底創造了一頭怎樣的怪物?所有攻擊在怪物面前化作輕煙散去,更教人懼怕的是他一直沉默。這傢伙深不可測,就像暗示我跟他屬於完全不同的層次,隨手一揮就能把我毀滅。
  可惡的卡尼洛再次無視我,他彎下身子顧看著草地上的阿依,用上一種悲傷的眼神。阿依醉了就睡得很熟,就算天崩地裂也無法把她喚醒。若怪物打起壞主意,她也反抗不來。我一心想要保護阿依,但要是一拳都無法打中卡尼洛,我又憑什麼去確保她的安全呢?
  就在我萬念俱灰之際,後方傳來一陣「汪汪、汪汪」的狗吠聲。不用回頭看,因為這屋子裡只得一頭狗,即將加入戰團的只可能是吉娃娃。
  我立時滿心歡喜,熱情地喊出牠的名字:「任添,你終於來了!」
  「麥格理,你到底惹來了什麼麻煩?這是什麼怪物來的?」
  我反問他:「你當狼人的時間比我長,這問題該由我問你吧?」
  任添卻搖頭說:「我未曾見過這種怪物,但至少知道他不會是吸血鬼,更不屬於我們狼族。」
  不浪費時間,任添把話說完就立即奔往卡尼洛。然後牠又以後腿奮力一躍,躍起高度比站直的卡尼洛還要高出不少,勢必撲向卡尼洛。我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竟忘了提醒任添,不管是物理攻擊抑或衝擊波,用來對付他都是白費氣力的。儘管任添展開了猛烈的攻勢,結果卻是可想而知。
  「媽的……」任添在跌勢中痛苦大喊,更罵出髒話來。
  失手後,整頭狗以高速跌落草地上。幸好牠是以背部著地,加上軟綿綿的草地卸去了衝擊力,牠因而免受重創。
  我快步上前抱起任添,慰問說:「沒事吧?曾經是狼人的你。」
  任添用四腳站好,再穩住身子。牠第一時間用肩膀發力甩開我,狀甚介意我的嘲諷。
  任添甚是惱怒:「滾開,不用你扶!」
  我作個手勢表示隨便牠,我們之間和睦共處才叫不正常。情況危急,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我們應該先考慮阿依的安全。她是我們之中唯一的人類,就算清醒也沒有對抗怪物的能力,這便是我們狼人需要保護她的最大原因。
  見任添並無大礙,我即問道:「任添,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怎麼我們的攻擊對他無效?是實力相差太遠?還是他身上有著一個無形的保護罩?」
  任添冷冷地回應:「你想錯方向了。」
  我再問:「嗄……或者,是我實力較弱才打不中他?你明明比我厲害很多,卻同樣無法使他受傷,這很不尋常吧?」
  任添開始不耐煩:「我重複一次,是你想錯方向。」
  我也不想繼續糾纏,便故作誠懇地說:「請你直接把答案告訴我好了。」
  「我認為他並不是實體怪物,很可能只是靈魂或某一種的精神狀態。而且我也聽說過有些怪物會放棄肉身進入我們的世界作惡。」
  聽後,我即皺起眉頭,深信我們的確遇上了大麻煩。
  「很好!你的表情表示你懂了,看來你這個所謂的繼承者也沒有很笨。」
  我嘴角上揚,瞇眼笑說:「這並不是誇獎我的時候。卡尼洛已經靠在阿依身旁,我們卻什麼都辦不到。你還是快點想辦法吧!你可是作戰經驗豐富的狼人前輩啊!」
  任添卻搖頭說:「我阻止不了那頭怪物。」
  「不會……吧?」我為之錯愕,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難道任添也當不了我們的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