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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19日 星期一

《狼狼》 第十七章:主角配角

《狼狼》

第十七章:主角配角

小女生和我跟隨阿理,一同離開快餐店。知道剩下來的時間有限,於是我們再次乘坐計程車出發。這一趟車程短暫,轉過眼,車子抵達目的地,眼前是一座外牆殘破的唐樓,有一種危樓的感覺,沒有升降機,沒有管理員,探頭往裡面看,只見一片死氣沉沉的陰森恐怖,甚至傳出一陣難聞的垃圾臭味,臭氣沖天。對此反應最為激烈的人是小女生,甫下車,她便用手掩著鼻子和嘴巴,以免接觸惡臭。

「這裡到底是?」

我壓抑不住內心的疑惑,吐出剛才的問句。

掛上微笑的阿理回望我,笑得稍稍不自然,單看這副不協調的表情,就猜到一些什麼,直覺準確的話,這裡就是我的家,一個沒有印象的地方。

阿理問得坦白:「知道了吧?」

「知道了。」我彷彿看得見自己神色凝重,而且語氣拘謹。

阿理再問:「是猜到還是想到?」

我向他報以一個幾乎相同的詭異笑容,反問:「你認為呢?」

阿理乾笑兩聲說:「嘿、嘿!你這個臭傢伙只是碰巧猜對的。」

小女生插口埋怨:「兩個大叔在搞什麼鬼?吞吞吐吐的,好噁心呢!」

我沒有理會小女生的說話,抬頭由上至下 掃瞄這座不起眼的唐樓一遍,雖然清楚知道這裡就是我的家,回到家門前,卻沒有一種熟悉或親切的感覺。如同返老還童的外表,感覺新鮮、感覺陌生,我成為世界裡的新鮮人,由於失去大部分的記憶,這個世界的一事一物對我來說都是陌生的。不用說,來到這裡並不是單單參觀全無修葺的入口,我們將會步上梯級,闖進那個所謂的家。

曾經最熟悉的地方,成就 生命句點前的最後一個冒險,可能是最精彩、最有趣 的一個。

阿理表情關切的向我詢問:「狼,想用自己的雙腿一步一步走上去,還是使用快一點的捷徑?」

我爽快回答:「捷徑。」這是直覺暗示的。

阿理的回應和行動也是相對地乾脆。一瞬間,他在小女生和我身旁化身成一頭怪物,是一頭巨狼,體型非常龐大,比野生的獅子、老虎更加誇張,而且速度 快得驚人,兩三下手腳便把我們拋到背上。他還用人類的聲音吩咐我們抓緊 厚厚的皮毛,小女生沒有被怪物形態的阿理所嚇倒,顯得非常鎮定。

這應該是我的第一次,看見這個模樣的阿理,卻沒有造成很大的震撼,最起碼沒有毛骨悚然的感覺。我熟練地捉緊阿理的厚毛,騎著巨狼往上直衝,越過無數梯級,目的地便是我家,但到底是第幾層,卻沒法猜得到,既期盼又害怕的心情充斥著我的思緒。同時間,坐在巨狼背上的刺激感也逐秒遞增,感覺超像少年時代玩過的機動遊戲,好像叫什麼「過山車」,刺激得使我大聲喊叫 ,不但不驚慌,相反,我被速度感帶來的興奮蓋掉內斂的本性。

我在心裡暗呼過癮。

毫無預兆下,阿理停步,死氣沉沉的灰色牆壁塗有兩隻字「八樓」,阿理把小女生和我拋起,我們在凌空儘量平衡身體,最終成功著地,沒有半分狼狽,小女生喜笑顏開,看來十分滿意自己的表現。阿理在一瞬間變回人類,表現得從容不迫,大概以巨狼形態衝上八樓對他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小事。

直至此刻,我才向阿理說:「原來你真的是頭怪物!」

阿理冷靜回應:「你應該早就知道這回事。」

或許,他是對的,我曾經知道這個故事,卻不小心忘了。此時此刻,我不感震驚也屬合情合理。

自從在愛琴海酒吧發生事故後,我早就懷疑當時表現不妥當的阿理是怪物,後來的他作過一些使人摸不著頭腦的決定,突然離家出走,據說是去了流浪,四海為家,沒有固定的工作,到處當散工。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天,成人禮之謎終於獲得解開,最要好的老朋友就是傳說中的怪物,真的 很有型呢。

我連珠炮發:「在酒吧裡,你所施展的就是狼人力量,當晚那個沮喪的你,是為狼人的身份感到苦惱,故意作出挑釁,引來那班醉酒鬼襲擊你。那個時候,你有尋死的念頭!」阿理掀嘴一笑,獨個兒傻笑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一會兒過去,他待自己情緒平服後才回應:「那個晚上並不簡單,故事的背後還有另一段故事……」

我搶著說:「故事的背後永遠還有故事,人生總是相連的,誰也影響著誰。」

阿理以「嗯」的一聲作回應。

我續道:「救出我們的人是左哥,而不是洛克,你所說的另一段故事就是這個吧?是的話,我已經知道了,你已經說過了。」

不知所故,這番話逗得阿理呵呵大笑:「哈哈、哈哈,才不是呢!」

霎時間,我不知所以,報以表示懷疑的「咦」的一聲。

阿理續道 :「在那班醉酒鬼裡,部分人是由我的狼人父親派來的,負責監視我,其中有些是狼人族的同伴,有些是和父親有交情的普通人類。他們當時毒打我的目的,是希望完全激發我體內的狼人基因。結果,他們達成目的了 ,我成為真正的狼人,加入狼人古堡,繼承父親的領導一職。」

果然是一段奇幻故事,超出我的想像範圍。

阿理說完自己的小故事,我不禁發出會心微笑,這是孩子般的笑容,原因簡單不過,就是關於阿理。除了他提及的經歷外,一定還有很多有趣的遭遇和冒險,可惜時日不多的我已經不容許再聽他的故事。不久之後,我會離開阿理,離開教我玩手機遊戲的小女生,離開這個待我涼薄的世界。

我坦然說:「真希望自己也可以擁有如此精彩的人生!」

在旁只聽不語的小女生終於插話:「這樣的人生一點也不好啊!」

一時間,我想不明白,待小女生再作解話,難道她也是個狼人?阿理把她帶在身邊,她的身份應該一點也不簡單。

「幸好,爸爸選擇了不一樣的人生。」小女生向阿理瞪眼,感覺不太友善。

阿理不慌不忙的回答:「這是阿森的選擇,但不一定是最好的選擇。」

小女生語氣激動地說:「難道你想他繼承你?走回你的舊路嗎?爸爸有媽媽、我、還有將來出生的我,他將會擁有完整美滿的家庭,他會過得幸福快樂,你要為我們一家的選擇感到高興,要在背後好好送出祝福。」

阿理欲言又止:「珍珍,她……」

小女生立即反駁:「我相信未來是可以改變的,媽媽會好好的活下去。」

阿理一臉無奈,放棄爭辯下去:「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我們先處理狼的事情,他才是今天的主角。」

我苦笑:「這是首次擔當主角的機會,也會是唯一一次,我會珍惜的,十分寶貴,非常難得。」

阿理報以友善的微笑:「在大多的故事裡,很多配角可以長命百歲,反過來說,主角通常死於非命。」

說畢,阿理和我有默契的開懷大笑,我們在自嘲,諷刺屬於我們的故事,各有不同的不幸和命運,這就是教人束手無策的人生,掌握得了的僅是命運的一小部分。

我打破局面:「我們不是要進去我的那個家嗎?三個人幹嘛還要站在昏暗的梯間呢?」

說畢、聽罷,我們三人大笑起來,不再浪費時間,朝著同一個方向前行,那裡自然是我 的家,帶頭人是阿理,然後是我,最後是小女生。沒多久,我們進入一個面積細小的單位,越過鐵閘和木門,過程順利得有點不尋常。我注意到阿理推開門的一剎那,他暗露一絲驚訝,雖然儘量掩飾,但始終逃不過我的雙眼。我們三人不語,直至阿理推開我家的木門。

阿理難以相信眼前的事實,單位內竟然空無一人,只有單調殘舊的家具,看上去是個一塌糊塗的家,每個角落都亂得一團糟。

目瞪口呆的他禁不住吐出一個疑問句:「人呢?」

小女生踏前並環顧一遍,然後問阿理:「你不是找到了狼先生的老婆?」

阿理表情呆滯,垂下頭,望著地板說:「衣櫃的碎花裙子有她的味道,放在一旁的泛黃布鞋也有她的味道,我憑藉那些味道找到她,就在對面的那座福明大廈……我把她迷暈,轉移到這個單位,藥力肯定可以維持很長的時間,現在……她卻不見了,這件事絕對不可能發生,絕對不可能!」說得肯定,說得堅決,也說得沮喪。

小女生指出真相:「但她真的逃走了。」

阿理依然掛著一副難以接受的表情,他說:「假如她是個普通人類,不可能提早醒來,除非……」

小女生和我不約而同的說:「除非什麼?」

阿理稍有遲疑:「除非……那頭怪物幫助她。」

一下子,原來的平凡世界 裡出現了很多怪物,阿理是怪物狼人,他剛剛所指的也是怪物。我對那頭怪物不感興趣,老婆更加不可能和怪物扯上關係,我拒絕相信他的假設,所以對阿理說:「先不要說什麼怪物,對我來說完全不重要。你曾經見過我的老婆,她的長相到底如何?快點告訴我,我希望先確認一下真偽。」

話是這樣說,而且說得非常動聽,事實卻是我根本想不起老婆的長相,這是個又無奈又真實又殘酷的真相。騙得過眼前兩人,但不可能說服自己……

難以說服自己對她印象深刻,往事漸漸淡忘、流失、模糊,生命快將結束。

阿理的表情甚是苦惱,沒料到這個問題竟然使他感到為難,他支吾其詞:「對不起……很抱歉,我沒有看清楚她的臉,把她轉移到這座唐樓後,我便跑到各處買飯給你吃,所以對她的長相沒有清晰的印象。記得她有著一頭長曲髮,看起來很年輕,身高約是一百六十公分。」

小女生立即提出懷疑:「很年輕?麥格理,你沒有找錯人吧?狼先生的老婆應該已經是個三十多、四十歲的中年婦人了吧?」

阿理堅持:「不可能弄錯,我相信自己的本能,用引以為傲的鼻子把她嗅出來,一定不會出錯!」

我感到無奈,不欲多言:「既然她已經離開這裡,對與錯也不太重要,一切已成過去。」

阿理卻說:「不一定!我可以再次找她回來,我還記得她的味道,應該還在附近不遠處,未算絕望的。」

小女生令人 意外的振臂高呼:「就這樣出發吧!」

阿理回望我說:「狼,你會感到失望嗎?」

我倒是沒有負面情緒,心情出奇的輕鬆愉快,回答他:「和她再見一面是我的最後心願,但絕對不會勉強。就算以失敗告終,作為朋友的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而且是太多、太多,我無以為報。」單是一盒感覺溫馨的鳳爪排骨飯,已然讓我激動流涕,我不能再為難自己的老朋友了 。

我進行鞠躬,感覺沉重,但真誠真摯,兩個人的友情假不了,經得起歲月的洗禮。

「狼,你言重了 。」阿理神情憂傷,流露一絲離別愁緒。

我作拱手的動作說:「我只能再說一聲,謝謝你。」
小女生湊到我們身旁:「不要再這麼肉麻啦,麥格理快點變身,我們又要衝到街上去。」

阿理以「嗯」的一聲作回應,接受小女生的提議,再次化身巨狼,揹負我們二人往下走八層樓梯,衝出殘舊唐樓,也就是我的家。剎那間,我回望那個入口,草草的一眼卻包含無限感觸,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回家 ,對這裡感覺不深,縱使重臨舊地,竟未有觸及回憶,掀不起任何動盪,回憶獨個兒走得很遠很遠,已經一去不返。

這一刻,可以一直回頭望著唐樓,生命卻不可能回頭,甚至連回顧短短一生也不可能,我自知無能為力,自知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

一頭巨狼揹著 兩個人類跑到街上,任誰看到也會大呼難以置信,我們不惜一切、不顧形象,大模廝樣走遍大街小巷,阿理憑記憶中的氣味嘗試找出她,附近一帶我們都走過,他依然沒有停步休息的意思,小女生悄聲告訴我時間過了兩個小時,依然遍尋不果。我有了放棄的念頭,只因不忍心目睹阿理的勞碌。

最後,我們回到起點,到了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快餐店外面的行人道,阿理變回人形。這一次,小女生和我也能完美著地 。不論是身體或精神的層面,大家都累了,阿理跑得喘噓噓的,在過去的兩個多小時裡,他不曾放慢腳步,為我拼命尋找。小女生急忙作些舒展動作,坐在阿理背上那麼久,連我的屁股也在發麻。望望天空,原來已經是傍晚時分,幾近黃昏,厚厚重重的雲霧盤據在天空,夕陽乘著一點點的空隙,透射出一道道絳色霞彩,欣賞到這片美妙景象,心中泛起一股暖意,到了這一刻,才明白到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感慨。

「狼先生,你在看什麼?很入神似的。」小女生好奇問道。

我理所當然的回答:「當然是看黃昏美景!」

這個時候,有一雙男女和我們擦身而過,看起來都是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男生長得和阿理同樣高大,不過身形稍為瘦削,營養不良似的,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是醜;同行的女生長得十分標致 ,留有一頭長曲髮,嬌滴滴的,惹人憐愛。

我注意到阿理的沉默,是由於身體累透而不欲開口嗎?細心一看,他的雙眼一直關注著男女的移動,他們步往快餐店,漫不經心的、若無其事的一步步走,目不轉睛的阿理緊盯他們不放,到底盤算著怎樣子的下一步呢?

說時遲,那時快,阿理竟然在眾目睽睽下作出魯莽驚人的舉動,他飛速跑到高瘦男生的背後,然後在他背上劈下一掌,「咇啪」一聲,男生隨即倒下,大有可能陷入昏迷。女生非常鎮定,未有高聲驚叫,帶著迷惘的眼神望向阿理,兩人四目交投,就如早就認識的舊友。

阿理神色慌亂,說話結巴:「是你……怎麼會是你?」

這一刻的阿理渺小得可憐,絕對不像我們知道的他,這是個怪異的場面,故事似乎進入了一個難以預測的亂局。

2012年11月4日 星期日

《狼狼》 第十六章:青春滋味

《狼狼》

第十六章:青春滋味

我在想像草莓奶昔的味道,沒有依據、沒有記憶,如同一張白紙的我憑空想像,是甜或是酸?我不一定喜歡那未知的味道,真的不知道。

突然間,眼前一黑,整個人伏到桌上,感受一陣陣身體被撕開的痛楚,持續地、胡亂地把我折磨。這一定和記憶無關,和嘴饞的毛蟲無關,因為這只是純粹的皮肉之痛,我咬緊牙關,希望壞情況快點過去,希望痛楚只會維持短暫的時間,多忍耐一會兒,身上的痛會徹底消失。「咿咿呀呀」的呻吟聲從嘴裡傳出,我儘量壓抑聲音,避免引起快餐店裡其他客人的關注。

痛處遍布全身,每一處都有痕癢的感覺,我強迫自己不去抓癢,因為害怕抓傷皮膚、抓破傷口。我感到焦慮著急,希望一切快點結束,心裡感到害怕,因為不曾有過這滋味。此時的情況使我想起一種病症,病徵相似,病者因為受到真菌感染而引起皮膚病,稱作「銀屑病」,俗稱「牛皮癬」。巧合的是,我的主要癢處同樣包括頭皮、耳外殼、手肘、手指關節、膝部,這些地方痕癢得最為劇烈。

奇怪的地方是,我從來不是銀屑病的患者,突然出現這些近似的病徵,不太合理。

由小女生離開坐位起計算,時間過了差不多十分鐘,痛楚不斷折磨,我快要捱不住,渴望她快點歸來。我希望躲進意識空間裡,在那個神秘的地方,可能感受不到肉體的痛楚,會稍微舒服一點,我也差點付諸行動。以為沒完沒了的痛楚沒預告的突然結束,我抬頭並坐直,假裝若無其事,坐姿比先前還要端正,用手拭去額上汗水,等待小女生捧著食物和飲品回來。

沒多久,小女生捧著食物盤,小心謹慎地走著每一步。食物盤裡有一個漢堡包、炸薯條、一杯冰可樂、一杯奶昔,她顯得小心翼翼,但由於距離確實不遠,她很快就來到我眼前。

不過,她的神情好古怪,神不守舍似的。

小女生環顧四周,似在尋找一些東西,然後她一臉驚訝的望著我,表情詫異,是由於我有點不妥當嗎?說不定我又變得更加蒼老了。

小女生作了一個深呼吸,具平服情緒之效,接著坐下來,側起臉,抿著嘴,狐疑問道:「你到底是誰?狼先生到了那裡?你有看到他嗎?」

我理直氣壯地回答:「你究竟胡說什麼?我是不折不扣的狼,我就在這裡。」

小女生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極為不自然,奇怪的說:「你是狼先生?不可能,狼先生是個老爺爺,你又怎會是他呢!」

聽罷小女生的話,我憑直覺自然地用雙手撫摸臉上的皮膚,感覺光滑健康,好像沒有什麼皺紋,視力變得格外清晰,小女生的臉龐在我眼裡看起來更加可愛動人。我鬆鬆肩膀,活動一下頸部,身體驟感輕鬆,而且力量十足,整個人脫胎換骨,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好幾十年。

得出一個結論,我在一瞬間變得年輕!

噢,我再次嘗到青春的味道!

這味道讓我發出會心微笑:「我真的是狼,不知道怎樣向你解釋,總之我在一瞬間變回年輕了,身體的感覺大有不同,現在嘛,心情輕鬆多了!」

小女生狐疑地看著我說:「不單是身體,連外表也變得很年輕。當然,大前提是,你的確是狼先生本人。」

感覺妙不可言,無緣無故的重獲年輕身體和活力,我越想越不明白,這根本是不可能降臨在我身上的幸運,我困惑不解的問她:「到底是什麼原因?會是迴光返照嗎?」

小女生一臉詫異的反問:「不會吧?迴光返照得這麼誇張?」

我笑說:「好像真的誇張了一點,你有鏡子讓我看看自己現在的臉嗎?」

小女生再次掏出心愛的手機,二話不說,給我拍下照片,然後展示給我看。我看得見裡面的那個自己,是剛剛成年、擁有無敵青春的自己,正正就是那晚在酒吧裡喝酒的狼,心滿意足的展露燦爛年輕的笑容,渴望回到那個時代,讓一切重來。

小女生似是有所領悟:「喔,這一定是洛克先生說過要送你的禮物,讓你有機會在離世前回到年青時代,這份禮物很不錯,挺有心思呢!」

我心裡認同,點頭說:「你的分析也有道理,原來洛克要送我的就是這種東西,這份禮物的確不錯啊。我記得這一張臉,是十八歲的自己,也是第一次遇到洛克的那個夜晚。」

小女生的情緒也高漲起來:「很神奇呢!想不到他擁有這樣驚人的法力,十八歲的狼先生看起來精神奕奕,而且還長得不錯呢!」

我煞有介事地說:「小女生……」

「什麼?」她一臉迷糊。

我關注的是桌上那個載滿新鮮食物的盤子,有點為難的說:「我可不可以吃這些食物?」年輕的身體需要進食以補充體力的消耗。

小女生表示沒所謂,告訴我歡迎之至,樂意和我分享午餐。我們先合力解決一個漢堡包套餐,然後我再到櫃檯多買兩杯軟雪糕,才填滿我們的肚子。最後,我才品嘗那杯草莓奶昔,早已忘記草莓的味道,應該有一段很長很長的日子未有嘗過,更不要說是草莓奶昔,我先吸入一口,放涼的奶昔味道仍然不錯,帶有天然的果酸味,香味也被帶出來,原來自己也喜歡草莓的口味,這個發現真的不錯。

飽餐後,我們不能就此離開,繼續逗留快餐店,等待阿理歸來。由於無所事事,氣氛沉悶,小女生想出了鬼主意,教我玩手機裡的小遊戲,其中有些遊戲是可供二人對戰的,包括她所介紹的「跳舞機」遊戲,她先玩一次作為示範,然後讓我熟習一下玩法。玩得比較熟練後,我們即開始對戰。就熟練度來說,當然是小女生較為優勝,每次對戰,我都以很大的差距落敗,但無損我們的興致。我們沉迷在遊戲裡超過半個小時,手指疲乏無力時,才稍作休息。同時間,我也發現這部時款手機不難操作,假如我還有將來的話,可能會努力賺錢買一部回來。

小女生問我:「好玩嗎?」

我笑說:「我害怕我會沉迷下去。」

這句話逗得小女生按腹大笑,她說:「狼先生,你大可放心,你根本沒有時間繼續沉迷,不是嗎?」童言無忌,她用輕鬆語調形容我的死亡,沒有冒犯的感覺,我倒是看得開。

我點點頭,保持微笑說:「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小女生說得肯定:「這當然是幸運啦!每天也要找新遊戲來玩是一件相當煩惱的事,當下一代手機推出後,又要花一筆錢去買,不斷的、不斷的追求,像無盡頭、無止境的陷阱,這種物慾很討厭!」

給她這樣一說,我有所覺悟,回應說:「看來我還是不適合玩手機,因為我沒有多餘的錢,我家實在很窮。」

小女生又說:「錢應該只是小問題,大多玩手機的人都是以分期付款方式去購買的……」

這樣子,我們聊著圍繞手機的話題,什麼上網瀏覽、臉書、推特、微博、下載程式、遊戲,小女生不厭其煩,作詳細介紹。她是個走在時代尖端的年輕人,因為她知道的真的很多,還說自己相當重視手機,比很多日用品更為重要。一旦手機壞掉,會感到渾身不自在,要把手機握在手裡,才會有一份特別的安全感。

時間不知不覺的走到下午兩點鐘,想不到因為手機遊戲,我們竟然可以聊上一段很長的時間,也由於阿理遲遲未歸,小女生滿腔怨言,不斷吐出埋怨的話,我在旁安撫,試平服她的情緒。

終於,來去如風的阿理回到我們眼前,手上提著一個白色膠袋,裡面裝載著一個飯盒,他沒有開口,直接把飯盒放到桌上,示意我立即打開。

滿身汗水的阿理說:「狼,這是買給你的,快點吃吧!」

我感到奇怪,奇怪的是阿理的反應,其臉上竟然未有流露一絲錯愕,我問他:「你怎麼不感到奇怪?我的樣子變得很年輕,具有活力,你的眼裡卻沒有絲毫詫異。」

阿理冷靜地說:「要奇怪些什麼?那是洛克送你的禮物,這是我提議他幫忙的事情,他在天空島時已經答應,對他來說,這根本是舉手之勞,而且這個十八歲的你對我來說倒是十分熟悉呢!」

我滿意阿理的回答,以一個帶有謝意的微笑作回應,然後打開那個飯盒。懷著緊張的情緒、期盼的心情,陣陣香味已經從飯盒開口傳到我的鼻子,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打開的一刻也是揭開答案的一刻,原來阿理買給我的是一盒新鮮炮製的「鳳爪排骨飯」。我用木筷子先夾起一件排骨,再放進嘴裡,感動得鼻子也酸起來,那味道是我曾經嘗過的!然後是鳳爪,外皮沒有全被腍掉,也不是骨肉分離的樣子,仍然結實,味道足夠。最重要的是飯,飯粒硬身而且乾爽,加上排骨流下來的肉汁和醬汁,不需要多加醬油,只是三扒兩撥,我已經吃光一盒飯,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阿理見狀說:「你喜歡吃就好了。小時候,我們都喜歡吃鳳爪排骨飯,在那些星期天,我們經常相約吃午餐,很多時候也是吃鳳爪排骨飯的,一吃便是兩大碗,我知道你會記得這個飯的味道。這盒飯,我是在舊市雜買回來的,是這個地方最有名的一家店,味道應該很不錯,你會感到滿意。」

我垂下頭,望著空空如也的飯盒,沒有剩下任何飯粒,眼淚自然地湧出來。如阿理所言,我真的記得這個飯的味道,這是屬於我們十八歲前的味道,再次披著十八歲的外表,吃著代表快樂回憶的飯盒,百般滋味盡在心頭,淚水一顆顆不爭氣的掉下來,怎樣也阻止不了。

阿理安慰說:「不就是一盒飯,你竟然感動成這個樣子,傻瓜,不要哭,我們還有下一個地方要去。」然後,他送出一個擁抱,送給激動流涕的我。

「麥格理,是什麼地方啊?」小女生好奇問道

阿理故作神秘:「嘿嘿,你們跟著來,便會一清二楚。」

小女生把紙巾遞過來,給我拭走眼淚,這體貼的舉動帶來一股暖意。我雙眼通紅,望著汗水流個不停的阿理說:「好吧!不要耽誤了,帶我到那個地方!」

到底會是那裡?是屬於我們三個人的新冒險嗎?

在生命裡的最後一天,還可以有什麼奇遇呢?

我在期待,也在微笑,絕不孤單,有的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