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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7月8日 星期日

《狼狼》 第九章:蒼老得很

《狼狼》

第九章:蒼老得很

恢復原形的阿理向通話另一方的小芙說:「很快,多給我五分鐘。」

沒有說一聲再見,阿理立即掛掉電話,把目光轉移到表情呆滯的我臉上,我被嚇得張口結舌,他手臂一伸把我扶起,神色自若的笑說:「狼,怎麼了?」

我搖搖頭:「沒什麼……原來……你真的是頭怪物……」

怪物二字沒有激怒阿理,反過來,他保持著誠懇的笑容,滿不在乎地說:「對啊,我是怪物,我是狼人,所以在愛琴海的那一夜,我為自己的真正身份而沮喪。簡單說說,狼人如一種病毒,我曾經是狼人病的帶菌者,在快滿十八歲時,突然病發,無可奈何的成為了狼人,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

再次回憶過去,那一家酒吧,那一個午夜,那一個年輕的阿理。情景歷歷在目,假如這便是真相,那麼當晚發生的事情已經可以解釋得合情合理。這一晚,身處寂靜天台,我並不懼怕狼人阿理,誠然相信身旁的老朋友,他絕對不會吃掉我,這不是僥幸的死裡逃生,而是朋友間的互相信任。

想到這些事情,我的心情倒是輕鬆不少,如放下心頭大石,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哈,難怪你可以一腳踩破地板。」

阿理不以為意:「那只是很初步的力量,當時我還未學懂控制狼人力量,現在的我已經不可同日而語。」說畢,他拉起身穿的舊背心,展露誇張的腹肌,如此健美的身材只有短跑好手或健美先生才配擁有,我大開眼界。

本來還想再問下去,關於狼人的、阿理的,不過他卻搶先一步:「邊走邊說吧,小芙在快餐店等我們,她已經等得不耐煩,女人真的很麻煩,就算是小孩子也是這樣子麻煩,快點動身吧!」

我們取得共識,立即離開唐樓天台,鐵門快被關上的一刻,我回望天台一眼,垃圾的臭味固然使我印象深刻,但阿理才是天台裡的主角,他擁有驚人的身份,變身成狼人的過程叫人拍案叫絕、畢生難忘。哈哈,老朋友竟然是狼人,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在三言兩語間,我明白他不再在意自己的身份,想多一點,他可能一直過著自己喜歡的生活,不以自己是怪物而自卑,活得比我逍遙自在太多。

撫心自問,以上的這些,我真的可以清楚記下來嗎?

當再次用力回憶過去,很有可能把這些經歷忘得一乾二淨,我不能給出肯定的答案,害怕忘記,害怕失去記憶,曾經發生的事情轉過眼變得陌生,感覺好不自然、好不協調,感覺到生命的沙逐漸逐漸的流失。

外面的雨下個不停,我嚷著要回家拿傘,阿理堅決說不,他沒有交出任何不提傘的理據,只是出手阻止,堅持同一句話,就是「不需要」。然後,他再次變身成狼,擅作主張的把我放到背上,揹負我,從天台往下跑八層樓梯,走到半路中途,搖搖晃晃的,我又開始想吐。阿理果然是頭怪物,雖然我長得瘦小,但始終擁有正常成年人的體重,他揹負我跑到地面,依然面不改容,沒有氣嗆,果然是不折不扣的怪物、狼人。

雨勢持續加劇,細雨不再,偶爾還聽到幾聲雷響,當了四十年人,我明白這場雨不會在短時間內結束,可能到明早才會停雨,我了解,因為記得先前的一個星期裡都沒有下過雨。抬頭仰望烏雲密布的夜空,一層疊一層遮蔽月光,我按捺不住內心的不安,再次提議:「還是回家拿傘吧。」

阿理堅持己見,斷然拒絕:「不用!」

在沒有途人經過的街道上,阿理化身狼人,把我拋到背上,示意我要好好抓緊他,強調接下來的速度將會快得驚人。起初,我當然有些懷疑,以為他在誇讚自己。結果是我錯了,不消兩分鐘,我們已經抵達那家通宵營業的快餐店,一般來說,用雙腿走這段路需時約十五分鐘,變身成狼的阿理只花了不足兩分鐘,而且他還揹負著我,他再一次教我驚訝不已。這一夜,麥格理彷彿成為了不可思議的代名詞。

阿理在一瞬間變回人形,向我說:「狼,到了,就是這裡。」

我掩飾不了內心的震撼,茫然說道:「這未免太快了吧?」

阿理顯得胸有成竹,笑說:「哈哈,快嗎?我還可以跑得更快……不過,我們還是先進去吧,外面下著雨的,再站在這裡會弄濕身體。」

給阿理這樣一說,我才發現自己的身上竟然未有沾到半滴雨水,狼人的跑動速度飛快,連雨水都不可能把我沾濕。我雖然大吃一驚,但沒有坦白想法,要不然,這位老朋友會取笑我是頭無知的井底蛙,小小事情便大驚小怪,對狼人來說,這是微不足道的吧。

在平常的午夜,快餐店裡客人不多,只有幾個年青人緊緊握著手提遊戲機,他們不客氣地盤坐在膠椅上,全神貫注於虛擬遊戲世界裡,不曾察覺阿理和我的出現。阿理的視線轉移到附屬於快餐店的咖啡室,我也望向同一個方向,即是我們的右方,那裡只有一個人,是個年輕的小女生,束著一頭清爽短髮,架著黑色眼鏡框架,有趣的是,框架內未有鑲嵌鏡片,又大又圓的眼睛顯得更為突出。她身穿一件很隨意的淺黃色T恤,一條淺藍色牛仔短褲,還有一雙布鞋,這個人肯定是打過幾次電話給阿理的小芙。

這樣的估計完全正確無誤。

阿理步往小女生那邊,同時間,她也注意到我們的腳步聲,先望向阿理,點點頭,再察看到緊隨其後的我,再作一次含蓄的點頭,大概這就是她一貫使用的打招呼方式。

事實上,這個小女生一點也不客氣。

「麥格理,你遲到了!」小女生指著右手所佩戴的白色電子錶,同時埋怨阿理,直呼其名。

阿理臉帶歉意的說:「小芙,這可不是我的錯啊。是這個人,他硬是不相信我的話,硬要我做些事情去說服他,結果我們才會浪費這麼多時間。」

阿理口中的那個人自然是我,害他花費唇舌,我頓時不知所措,只好望著眼前兩個人發呆,不曉得回應些什麼才恰當,我向來不善辭令,說什麼也緩和不到氣氛。

第一次和我見面的小芙卻說:「這位爺爺,不用客氣,先坐下吧。」

我詫異得差點倒下來,用懷疑的語氣說:「爺爺?」

阿理取笑:「嘿嘿,你的確是蒼老了一點。」我默不作聲,無奈坐下。

我們各自坐到淺啡色的單座位布質沙發上,圍繞一張圓形木桌,桌上只有一個膠杯,剩下幾片冰塊,看來小芙在等待期間,已經把飲品喝得一乾二淨。無奈感持續,驅之不散,被人喚作爺爺是我的第一趟。我的確瘦小,也的確是滿頭白髮,看上去不健康、不開胃,但一直以為自己的外表只是比真實年齡老十年上下,極限是十五年吧。

怎麼這個陌生的小芙會喚我爺爺?

唉,這種感覺真個教人難受……

阿理注意到我的不妥當表情,微笑說:「不要介意,小芙是個白痴,是個腦殘,經常愛亂說話的。」踐踏別人來維護朋友是件常事。

小芙嘟嚷:「麥格理,不要這樣過分,我才不是什麼腦殘啊!」

我插話:「其實,我有兩個疑問。」

阿理和小芙異口同聲:「隨便說。」

這個下著雨的午夜著實有過太多驚奇,這一次,我沒有再給他們嚇住,遇上這對甚有默契的一老一幼,感動雖有,震撼卻不大。

我繼續提問:「首先,看外表,我真的長得很老嗎?」

小芙含蓄地點頭,阿理臉帶微笑說:「對了,在你家的時候我已經想說這件事,只不過不知道從何開口,到後來又忘了。總之,我也認為你長得很老,坦白說,我覺得你已經像個六十歲的老人。」

小芙更正:「是七十……」阿理迅即掩著小芙的嘴巴,不讓她胡說八道。

「小孩子可不要亂說話啊!」

我禁不住嘆息,沒精打采的伏到圓桌上,萬般無奈說:「我可能生病了……」

「生病?什麼病?是什麼衰老症嗎?」阿理好奇問道,我也視之為關切的慰問。

我陷入苦思,對於是否坦白真相,感到猶豫不決。一會兒過後,未有經過深思熟慮,純粹的憑直覺行事,勉強組織出一句說話:「和老婆一起的不久後,我不斷的老下去……」

小芙忽然用力推開阿理的手,神情流露出一絲天真,她打斷我的話:「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我們每個人在每一天都會老下去的,難道不是嗎?」

神色凝重的阿理卻吐出一句:「他的情況並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