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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30日 星期一

《那片黑》第一部 第五章:老闆的任務(下)


《那片黑》第一部
第五章:老闆的任務(下)
  ocoh說:「昨夜重溫了一首老歌《童年時》,音樂也好,文字也好,同樣是一種記錄情懷的載體。就好像我藉著這部作品,悄悄留下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痕跡。」

  話未說畢,老闆忽然丟出一個透明藍色的文件夾,基於本能反應,我馬上接穩。本打算破口大罵,臉上肌肉也作好準備的扭曲起來,他卻繼續自說自話,不予理會,這使我驟感無奈。
  老闆續道:「季賢,文件夾裡有一些資料,是關於十幾座商業大廈的,我認為這些大廈看起來都很不錯,但不清楚是否適合公司遷入。希望你能夠為我走一趟,作實地視察,拍攝照片,寫下筆記,回來後給我一些意見,讓我容易一點作出決定。」
  我禁不住搖頭嘆息:「唉,這個任務聽起來很艱難啊!」
  老闆故意作了一個微笑:「不用擔心太多,我不會催促你,也不要忘記原有的租約還剩下四個月之多。我對你信任有加,你絕對是辦這件事的最佳人選。不要忘記重點,我是希望聽取你的意見,而不是由你作出最後決定,千萬不要給自己壓力,這對事情沒有半點幫助。」
  我提出心裡冒起的第一個疑問:「你打算拿我的意見作為參考,那麼你親自到過那些地方了嗎?」
  「不要開玩笑,我那會有空離開公司,並到外面走一趟呢?」說畢,老闆發出「喀喀」的詭異笑聲,他向來是一個帶有古怪氣質的男人。其實,他的笑聲一點也不恐怖,我早已習慣,倒是感覺親切。
  我提出第二個疑問:「那麼,文件夾裡的資料又是從那裡得來的?」
  老闆露出略帶委屈的表情說:「是我吩咐那班人找來的,但我不完全信任他們,不可能每件事都派他們去辦,你會明白這方面的難處。」那班人算是公司裡最親近老闆的職員,假如公司是一個迷你國家,老闆是總統的話,那班人就是能夠呼風喚雨的內閣成員。
  我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說:「哈哈,我可沒有意見。」首先,我不方便作出評論,而且跟那些閣員一直沒有往來,只視他們為點頭之交。
  這時候,我開始翻閱那本最新一期的本地漫畫《武神》,這是我們曾經有過的生活,又是殘留下來的集體回憶。當初加入這一家公司,每當工作結束,包括我在內的有些人會來到老闆的房間休息聊天。沒有特別的玩意,僅作純粹的交談,話題跟工作無關,是簡單的閒話家常,嘻嘻哈哈的,氣氛好不愉快。因此,《武神》系列成為了老闆和職員之間的共同話題。
  那時候,總覺得故事情節天馬行空,偶有突破,十分精彩。此時此刻,草草的看過一遍,覺得水準只屬一般,遠遠不及從前,我再也投入不了這部港式打鬥漫畫的氣氛。
  歲月悄悄流逝,永遠都是殘酷的,我不再是當年的自己,要重拾閱讀漫畫的樂趣,好像很困難。看起來,老闆身上出現的變化不多,依舊沉迷網絡遊戲,還會固定的購買漫畫書,衣著打扮十分平民化,說話總予人口若懸河之感。似乎人活到了某一個年紀便會安定下來,沒有再多的改變,更不願意作出改變。
  時間和生活造成了習慣,久而久之,習慣控制著一個人,暗中操縱著一段人生。
  老闆煞有介事的換個話題:「既然想起來,我順便說一下,你不要介意。」
  我點頭示意。
  他續說:「季賢,你有結婚的打算嗎?」
  「我覺得還未是時候,同居生活暫時比較適合我們。」我一邊搖頭,一邊回答。心裡感到不是味兒,討厭給人追問婚事,相信這個情況不單發生在自己身上。
  「沒記錯的話,你的女朋友同樣是二十八歲?」老闆露出一個輕鬆的表情,擺出一副談笑風生的樣子,說到別人的八卦,當然感到愉快。
  「沒錯,你的記性真好呢。」話是這樣說,我倒是覺得他是碰巧猜對的。這個人的記憶會出現間歇性的不可靠,特別在工作方面,在同一件事情上,不斷向他作出提醒和催促是免不了的。這當然為我和同事們帶來不少麻煩,但我們除了暗自埋怨,也奈不了他。
  老闆的表情在瞬間變換,一臉好奇的道:「她不會催促你早點成婚嗎?二十八歲的年紀,對女生來說,已經談不上年輕了。假如超過三十歲也找不到歸宿的話,感覺好可憐呢。」
  我以最簡潔的方式回應:「她喜歡同居。」
  兩年間,我們習慣了同居生活,相對之下,結婚這事情好像太沉重,需要實行的話,必須花上時間和心血來好好準備。我仍然年輕,有著偶爾的孩子氣,還不是那種成熟穩重的男人,沒法信任自己。更重要的是,由於習慣了同居,討厭別人催婚,我似乎真的開始抗拒結婚。
  「喔……那就好了,我當年是被老婆逼婚的,她自覺年紀不輕,所以要我立即決定娶不娶她,如果拒絕的話,她會選擇離我而去,所以我根本沒辦法拒絕啊。」老闆突然道出自己的一段往事,我仍記得那時候的情況,他為了舉辦婚禮而暫別工作整整兩個月,特意回到嫂子的家鄉大宴親朋。
  我呵呵笑說:「不要緊,嫂子不錯啊,長得漂亮年輕,談吐文雅,酷似日本娃娃。認識她的人都給予高度評價,認為你娶到了一位賢內助。」所謂的日本娃娃是指一位年輕可愛的日本女明星,一時間想不起她的名字。
  老闆臉色一沉:「唉,那個女人自從誕下女兒後,常常擔心自己變胖變老,每天只吃一餐來減重,每天顧著到健身室做運動,現在的家務都由傭人和機器人來負責,她絕對不是你所想象的美好。」他確實買下了小君夢寐以求的家居機器人。
  我說得樂觀:「每個人也擁有自己的煩惱,我對你充滿信心,相信你能夠妥善處理嫂子的情況。這些年來,你也一直領導公司闖過無數困境和難關,不是很成功嗎?」
  「我明白她在擔心什麼,害怕年老色衰,害怕有朝一日會被我拋棄……」老闆看來不善於處理夫妻間的相處問題,臉上罕有地流露憂愁又苦惱的神色,工作和家庭似乎是兩門絕然不同的學問,同樣需要時間來鑽研。
  我急忙作出安慰:「這是杞人憂天嘛,你根本不會這樣做,你是個願意承擔責任的男人,現在追求的是工作上的挑戰。在生活和家庭方面,你想要的是一種安定平穩的狀態,絕不拈花惹草。」若然幾句說話可以使眼前的中年男人看開一點、冷靜下來,便是十分值得,沒有枉費唇舌。
  聽罷,老闆禁不住發笑:「哈哈,討論家庭問題好像太嚴肅、太沉重了,不如換個話題吧?」
  我不拖泥帶水,索性作了一個表示「不需要」的手勢。
  「我是時候要回去工作了,你希望我在什麼時候進行視察?工作時間內?抑或是下班後?」
  「既然事情跟公司有關,當然可以在工作時間內進行。」老闆大方回應。
  「沒問題,我會辦好的。」爽快的一句結束了兩個人的會面。
  然後,我獨個兒離開老闆房間的樓層,乘坐升降機回到營業部辦公室。公司和業主的原有租約尚有四個月才結束,我們可以在這段時間內選定下一個落腳點。料不到如此重要的視察工作竟然由我來擔任,好久沒有感受到巨大的工作壓力了,這可能是一個挑戰自己的好機會。
  老闆的名字是朱廣彭,唸起來有點不自然,我們大多稱呼他為朱老闆,外人會客氣的叫他「大老闆」,有著厲害的氣勢。在工作方面,我對他心存敬佩,覺得他是個能力出眾的犀利人物;至於家庭方面,他似乎不太善於經營,情況比我以為的更加狼狽。

2016年5月23日 星期一

《那片黑》第一部 第四章:老闆的任務(上)


《那片黑》第一部
第四章:老闆的任務(上)
  七月二十日。
  早上十一點鐘,身處的地點是公司辦公室,我隸屬於營業部,根據長期觀察,這裡是公司中最繁忙的部門,設於商業大廈的三十樓。現在是理所當然的上班時間,身穿格子恤衫的我在自己的位置埋頭苦幹,我向來不是慵懶的人,在精神尚算不錯的情況下,懂得自動自覺,必會儘快完成眼下的工作。
  有時候,我喜歡跟別人分享關於工作的想法,見解如下:工作就是交易,老闆願意付出薪水,我願意努力工作,這是一種不必言明的共識,沒必要討厭自己選擇的工作。要是真的到達非常厭倦的程度,不要顧慮太多,乾脆辭職不幹,對公司、老闆和自己都有好處。
  提起老闆,原來他發了一個短訊來,內容是:「季賢,馬上來我的房間,有要事找你商討。」我們雖然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但聯絡和見面的機會都不多,精神上的距離是多麼的遠。
  這似乎不會是一個正式會議,老闆以私人方式通知我,換句話說,房間內大有可能只得我們兩個人。從不喜歡這種私人見面,寧可花時間做好尚未完成的工作。這種想法純粹直接,向來討厭沉悶乏味的公式化對話,老闆卻喜歡長篇大論的道出一些簡單的吩咐和任務,這就是他的作風,跟追求務實的我格格不入。
  罐裝咖啡剩下最後一口,沒猶豫的把它解決,然後作了一個苦不堪言的表情,給自己看,給自己去感受。由於面對牆壁,不會有人看得見這副不甘心的表情,更不會給人說三道四,只有空氣了解。
  每個早上,除了服藥之外,我還有喝咖啡的習慣。忘了喝的話,感覺不暢快、不自然、不對勁,精神狀況欠佳,心情沮喪,做事失去幹勁、缺乏動力。
  喝過幾口後,人的氣勢猛然恢復過來,這又是一種神奇。要不然,根本沒意欲去工作,面對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接二連三使人喘不過氣的電話,會在剎那間萌生換工作、換環境的念頭。
  幸好,罐裝咖啡拯救了我的意志,得以離開座椅,動身前往老闆的房間。
  那個房間設於大廈的二十七樓,是個獨立於營業部的辦公室,所以我必須花上接近十分鐘時間步行和乘坐升降機。這是另一個討厭跟他見面的理由,討論過後,我得再花十分鐘回到辦公室,浪費時間。
  房間面積寬大,用上玻璃外牆,有一種徹底失去隱私的感覺,恕我不能理解老闆在這方面的想法和品味。假如坐在裡面的人是我,肯定會找人重新裝修一遍,馬上換掉感覺最不妥當的玻璃牆。
  安靜的站在門外,透過玻璃,清清楚楚的知道老闆正專注地盯著電腦熒幕。不用猜也知道他在玩網絡遊戲,這是他多年來的一大嗜好,沉迷上好幾年,依然戒不掉。
  由於喝過咖啡,精神狀態有所改善,既不急躁,也不急於按下門鈴,打算讓老闆自然的發現我的存在。
  然後,又一個十分鐘過去,他終於注意到了,記起自己曾經透過手機發出召見我的短訊。他一臉尷尬的向門外招手,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向我點點頭,並使用遙控裝置替我開門。
  開門的方法有兩種,一是透過鍵入保安密碼,二是經由房間裡的遙控裝置,無論如何,都是無關痛癢的小節。
  再次來訪曾經熟悉的房間,發現不到絲毫變化,房間內的辦公桌、大班椅、真皮沙發,同樣是俗氣過時的深啡色。有時候,不得不懷疑老闆的品味,每天面對如此沉悶的襯色,怎麼可能還有感動和幹勁呢?
  想深一層,其實不奇怪,皆因大家的身份不一樣。一個是老練得過分、精明能幹的老闆,一個是思想幼嫩、缺乏經驗的職員。他是個年約四十歲的中年人,學識豐富,閱人無數,果斷精明,為公司作過無數正確決定,賺了很多很多的錢。
  沒錯,這個繁榮城市是以賺錢能力來判斷一個人的成就,看似有點膚淺,但總算是個實際的數字,錯不了多少。現在嘛,一個地位低微的小人物竟敢懷疑他的品味,這個人肯定是個自以為是的笨蛋。
  老闆興奮說道:「季賢,先坐下來吧,需要飲品嗎?」有趣的是,他的雙眼不曾離開熒幕半秒鐘,依然專注於網絡遊戲。
  我輕輕搖頭:「不用了,剛喝過咖啡。」房間內的雪櫃大概只會有可樂汽水和蒸餾水,更不會存放任何食物,我對此了然於胸。
  老闆不厭煩的說:「那麼要看漫畫嗎?我們買了最新一期的《武神》,你看過了沒有?」這是其一貫作風,不喜歡一下子說到話題和重點。
  我表示愕然:「什麼?沒聽錯吧?這本地漫畫竟然還在出版?還以為那家公司早就倒閉了。」這裡是香港,這裡沒創作、沒藝術,本地的漫畫市場早就萎縮到一個無法想象的地步,很多漫畫公司都撐不住,倒閉的情況十分常見。
  老闆突然坐直,望向我說:「嘿嘿,《武神》的確有過一段黑暗時期,水準和銷量都很糟糕,幾乎是慘不忍睹。但我絕對、絕對不會放棄它,正如我絕對、絕對不會放棄領導公司。」看情況,他似乎願意放下網絡遊戲,回到我們的對話裡。刻意強調的「絕對」代表他真的很在乎,這也許是屬於老闆的一種男人浪漫。
  我故意淡然說:「哦……我早就放棄了,有一段時間沒有看漫畫,所以真的不知道。」
  老闆指向我身前的小几子說:「不如看一下吧。」
  我直接拒絕:「不用了,還有工作未完成,不如爽快一點,回到正題,好嗎?」如剛才所說,我了解他的作風,認為是時候阻止他的無聊。
  面對單刀直入,老闆幾乎應付不來:「呃……沒什麼,我希望你能夠替我辦一件事,看似不容易,實際上又不是想象般困難,但我相信你能夠辦得到。」我在想,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說得亂七八糟似的。
  「我是這裡的職員,也是你的朋友,所以不需要拐彎抹角了。」我直截了當。
  老闆輕皺眉頭說:「辦公室的租約快滿了,業主很貪心,租金加幅要求為一倍,這完全不合理,是欺騙,是敲詐勒索。我曾經表示我們能夠負擔不多於三十巴仙的加幅,那禿子卻斷然拒絕,經過多番交涉,始終未能達成任何共識。」他表情苦惱,似乎在向我訴苦,當然這些煩惱不足為外人道,老闆自有其難處。
  經過簡單分析後,我換上認真的表情說:「即是說,我們必須離開這個地方?」加入公司以來,這是我所遇到的第一次辦公室搬遷,心裡存在兩種想法,一是感覺新鮮,似乎會碰上有趣的事情;二是心情矛盾,搬遷可不是開玩笑,而是認真而麻煩的重大計劃,要處理的東西可真不少呢。
  老闆點頭說:「嗯,就是這樣,我們需要尋找一個新的落腳點,時間不會太多,也不會太少,會是剛剛好的四個月。」事情的面目漸漸顯露,進展卻慢得可憐,真的希望他有日能改變其胡鬧的作風。
  「那麼,你打算給我什麼任務呢?」我好奇問道。

2016年5月17日 星期二

《那片黑》第一部 第三章:眼裡的冰淇淋


《那片黑》第一部
第三章:眼裡的冰淇淋
  城市人的愛情,相愛容易,相處困難,磨擦漸漸產生,這是每對愛侶都需要面對的問題。我認識不少朋友,他們身邊也有另一半,時間過去,愛情難免變質。表面上,他們努力假裝相愛如昔;暗地裡,不願面對的變化早就存在,誰也無法阻止,同時間,誰也竭力隱瞞和掩飾。
  一轉眼,六年過去,要說的是自己和小君,我們依然過著平淡的生活,熾烈的愛情化為細水長流的感情。曾經想過結婚,這是多數人生的必經階段。先是無憂無慮的成長,不知何故的投入學習,後是投身複雜難懂的社會,被牽引似的找到命中注定的伴侶,後是走到結婚的一步,生兒育女,脫離老家的束縛,建立屬於自己的新家庭。我從來沒有抗拒這倒模似的命運,但由於種種因素,我和小君有默契的擱下了成婚的打算。久而久之,我也認為我們不一定會在有生之年結婚。
  兩年前,我被診斷出患上怪病,小君未有因此而嫌棄我,我們選擇了現代社會流行的同居生活,互相依賴和支撐,這是一段教人羨慕的戀人關係。我身為主角之一,卻明白事實或許不如想像的美好,情況會有變化,以不容易察覺的方式存在,但我還是覺得我們的關係很不錯。
  小君——二十八歲的她仍然保留這個外號,朋友、同事、親人都這樣喚她,這是一個注定跟隨一輩子的名字。她快將成為別人口中的「中女」,三十歲是女人的人生新階段,幸而歲月未有使她外表老去,臉上皮膚緊緻嫩滑,沒有半點鬆弛的跡象,要找出一絲皺紋根本不可能。她本來就是得天獨厚,身材瘦削,贅肉沒有隨著年月生出,體重維持在有點瘦的四十五公斤。
  當然,我不會懷疑先進的美容科技所帶來的幫助。小君定期到美容公司進行高級療程,化妝品和護膚品所費不菲,每天作息定時,有固定而適量的運動,這些就是她為了保持臉蛋漂亮和苗條身材的不斷付出。
  有些時候,我會懷疑這種無止境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假如小君有一天年華老去,美貌身材大不如前,那麼我會膚淺的嫌棄她嗎?
  早前的惡夢使我胡思亂想,輾轉反側的睡不著。先經過三十分鐘,然後是一個小時,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身體各處隱隱作痛,這滋味好難受,直至小君醒來。
  「傻瓜,這麼早就醒來了?是睡得不好嗎?」小君體貼的問道。
  我半開眼,作簡單的回應:「嗯,作了一些夢。」
  小君猜說:「大概是惡夢吧?」
  她似乎很懂我,明白我睡得不好的原因總是由於作過惡夢。不用看一眼便知道前因後果,這會是了解抑或習慣?還是因為重複的目睹和聽說?
  習慣是生命裡的悲哀,新鮮感日漸缺失,苦悶乏味,對各種事物提不起勁,唯有在其他方面找來補償。例如上癮似的購物、瘋狂似的進行健身運動、如強迫症的定時往外地旅遊、永無休止的結識新朋友。
  「沒錯,但內容忘得一乾二淨……沒所謂的,這是習以為常的事情,活在這個城市裡,生活緊張,工作忙碌,夢境不是正好反映著現實嗎?」我故意改用輕鬆的口氣,試圖淡化惡夢帶來的影響。
  小君瞇眼笑說:「哈哈,傻瓜,我從來沒有想得這麼深入。」
  「對不起,是我想多了。」這純粹是沒有意義的回應,我卻不由自主的說著,這或許屬於諸多習慣之一。
  「你的身體和精神都太過勞累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趁著難得的假期,好好休息一下嘛。」小君一臉好奇的道。
  我抿嘴說:「不要取笑我,睡不下去的原因其實是『運動』過後,覺得肚子餓。」
  小君悄聲說:「哎呀,誰叫你昨夜那麼努力呢?」同時間,她輕輕一按我的那話兒,這舉動、這句話都表示她正回味那些時刻。溫柔微弱的觸動使我心猿意馬,安靜不了,情緒難以平服。
  我只笑不語,心裡想:「跟她同床共枕,那有不努力之理呢。」這句話幾乎衝口而出。
  小君背向我,低聲呢喃:「傻瓜,先弄醒我嘛,我可以早點替你準備早餐……」
  「我不捨得……」
  話未說畢,小君突然轉身並壓在我的身上。同樣的一絲不掛,同樣的微熱體溫,魯莽與細緻的碰撞,粗糙與嬌嫩的磨擦,她的吻淺淺的印在我的額上,印象是深刻的,我有所反應,輕撫那完美無瑕的後背和纖細的肩膀。
  咦,奇怪,怎麼她的挑逗技巧好像提升了?
  披著長曲髮的小君坐直起來,故意揉了揉眼睛,使眼神迷離,她更伸手到睡床的另一邊拿起粉紅色的絲質睡袍披到身上。一連串動作營造了隱現的誘惑,我看得痴呆,看得入神,這畫面比徹底的赤裸裸更為誘人、更具魅力。
  「傻瓜,每天都看著這副身體,你會有看厭的一天嗎?」小君一邊輕撥頭髮,一邊語帶誘惑的問道。
  這是一個好問題,引得我哈哈發笑:「哈哈,幸好我是個性取向正常的男人,所以不容許自己浪費這種給眼睛品嘗的冰淇淋。」
  小君作勢摑我耳光:「色情狂,竟然把自己的好色說得冠冕堂皇、這麼動聽,你……很討厭啊!」
  我刻意用上低沉磁性的聲音說:「這可是我的真心真意。」
  不出所料,我順利逗得小君笑逐顏開。我總是懂她的心理,清楚其喜惡,逗她高興似是輕而易舉,我早就在這方面練成一身好本領。
  「傻瓜,我先去洗臉,然後準備早餐。」這不經意的體貼如夢似幻。
  眼看著小君離開房間,我記下了一個嬌羞的微笑,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其實肚子餓是一個隨便編出來的謊話,輾轉難眠的真正原因是腦袋不停的運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悄然現身,彷彿在作出某些暗示。
  十五分鐘過去,小君煮好早餐,沒有從廚房高聲喊道,她選擇了一個安靜而聰明的方式,用手機發了一個短訊給我。
  「早餐準備好了,不要再賴床啦。」
  我回覆:「沒問題,馬上過來。」
  用手機輸入文字的同時,我竟然像個白痴般傻笑起來,想起她親手弄的飯菜,又想起近年流行的機器人。由於經濟問題,我們買不起多功能的家庭機器人,幸好小君樂意為我下廚,飯菜美味可口,有著代表家庭的溫暖,有著機器人取代不了的人情味。
  她真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女人,擁有教人佩服的學歷、一份聽起來很厲害的工作、無法挑剔的美貌、不容易發胖的身體,我偶爾會有一種懷疑——「她怎麼會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小君裝出埋怨的嘴臉說:「季賢,你很慢呢。」她的樣子淘氣可愛。
  「對不起,親愛的。」
  我走近她的身旁,在膚色白皙的臉上吻了一下,扶著她的腰肢,順勢拉下椅子,準備享用愛人為我烹煮的早餐,也觀賞著一個幸福的微笑。這畫面賞心悅目,瞇起眼的小君看起來分外可愛,像個天真的孩子,我希望留住這片刻。
  世事沒有所謂的完美,我不認為我們會是完全匹配的一對,或擁有絕對符合對方的生活態度,但希望在往後的日子裡,還是有她在旁相伴,一起漫步人生路。
  可以的話,白頭偕老也很不錯。
  

2016年5月9日 星期一

《那片黑》第一部 第二章:兩年的同居關係


《那片黑》第一部
第二章:兩年的同居關係
  七月十七日。
  大清早的八點鐘,手機鬧鐘依時響起,發出一連串吵耳擾人的聲音,使我從睡夢中醒來。作過一連串惡夢,忘記夢的大概,一言概之,所謂惡夢,不要懷念太多、追溯太多,生來的我又不是一個小說作家,不必研究和探討夢境。
  說到小說,立時想起那個常常給我建議的朋友——奧治,他是一位作者。作者和作家有著稍微的差別,前者是埋頭苦幹進行寫作的人,寂寂無聞,渴望遇上伯樂;後者是提升了地位的作者,獲得某程度的成績,具有知名度,甚至能夠賺到錢,以寫作為生。
  雙眼糊塗的抓住了放在几子上的手機,這是每個工作天早上的良好習慣。被鬧鐘吵醒,苦苦掙扎起床,每天的生活都是倒模的差不多,誰叫我們都是純粹的、徹底的城市人。
  那是一部很簡單、很簡單的舊型號手機,由於不想把錢花費在網絡費用上,所以我的手機只能作通話、收發短訊、拍攝照片和影片之用。未能享受新型號手機的卓越功能,卻可以省下金錢,也不一定是壞事。
  我偶爾會懷疑,本性貪婪的人類真的需要如此依賴科技嗎?不斷追求最新推出的產品,走在時代尖端,這就是人生的目標嗎?或許,大家都活得寂寞,久而久之,奢侈品成為了慰藉心靈的工具。
  每一天,過著倒模般的生活和工作,重複又重複,難免感到苦悶,偶爾感到寂寞無助也是理所當然。話是這樣說,但我並不討厭自己的工作,我在一家電腦軟體公司的營業部工作,是一家「良心企業」,老闆是個容易相處的好人。從事這份工作已經有好幾年的日子,暫時未有轉換新環境的打算。在事業上,我沒有巨大的野心,但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會作出最大程度的貢獻。
  單起眼看著手機,知道了時間,確認了日子,漸漸清醒過來。今天是難得的假期,悠閒的星期天,我應該多睡一會兒,恢復不斷流失的精神和體力。
  我住在一個分秒必爭的城市,這裡有著一個親切的名字——香港。我在這裡土生土長,甚至視為自己的家鄉。這是舉世知名的大都會,每一個人在每一個星期都只能擁有一天的假期,又苛刻、又緊張,又方便、又豐富,過得多彩多姿,使人抖不過氣來。所謂的大城市就是這樣子麻煩,悠閒總是遙不可及,從出生的一天開始,時間流走的速度既急且快,短促的一生稍縱即逝。
  逃避現實的那片刻,闔上眼的那抹黑,我只容許自己想起一個名字——小君。
  想象時間線上的某一個她,在黑暗中描繪輪廓,回味印象深刻的激烈擁吻,多麼的妙不可言,多麼的愛不釋手,我喜歡她……不足夠,我是極度迷戀她,就如一杯杯把我灌醉的烈酒,使我的心靈泥足深陷。
  關掉手機熒幕,回頭一看,枕邊人近在咫尺,有著莫名其妙的距離感。她不自覺地磨牙,產生出一種頗為擾人的聲音,這代表她也在作夢,估計同樣是惡夢。忙碌的工作、一連串的會議容易引起精神緊張,我們的情況很相似,揹負著沉重的壓力,混著好不容易的日子。
  或許,這是我們窩在一起的原因。
  見狀,我沒有弄醒她,用手心輕輕撫摸她的俏臉。轉過眼,她就會安靜下來,這是意料中事,我清楚明白,就像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兩三下的輕鬆解決。我是她身邊唯一的男人,是了解其生活習慣的枕邊人,是特別的,是無可取代的。
  要是需要一個答案來解釋剛才的現象,或許是溫暖熟悉的手心為她帶來一絲的平靜,或許是日子久了,造成了兩個人的習慣。我習慣給予安慰,她習慣依賴撒嬌,在每一次的睡眠旅程重複上演,假如她沒有磨牙,我沒有輕撫,她或我也許會感到不自在,有些東西和感覺缺失了,卻老是不明白背後的原因。
  小君不是我的誰,而是一同居住了兩年的女朋友。那蜷曲的睡姿,我看得痴呆入神,不捨得喚醒她,希望把畫面裡的一剎留住,拍攝成唯美的照片,願能化作永恆。
  眼裡的她,披著一頭長曲髮,皮膚晶瑩剔透,美得沒話說。最欣賞那雙纖纖玉手,漂亮而富有彈性,使我愛不釋手。
  我們選擇了同居的生活方式,地區是屬於九龍的長沙灣,住所是唐樓內的小單位。環境惡劣,租金高昂,每天走過昏暗的梯間,是八個樓層,是每天重複的八層,每晚拖著疲乏的身軀往上走,日子過得不容易。
  城市的經濟不景氣持續了好幾年也沒有好轉,貨幣不斷貶值,通貨膨脹的問題非常嚴重,物價誇張的暴升。有些貨品每個月也在升價,但我們的薪水卻未有隨之上升,總是跟不上通脹,上一次加薪好像是幾年前的舊事了。最備受爭議的是房屋政策,市民長年面對住屋困難的問題,未能安居樂業,這些都歸咎於政府的施政失誤。
  另外,所有在職人士都必須為退休基金和醫療保障計劃供款,兩者加起來已經佔去薪水的三分之一,這又是一項引發起大眾不滿的政策,但身為小市民的我們卻無法改變社會。政府腐敗無能,政黨各懷鬼胎,媒體也是背著良心說話,市民活得無奈,苦不堪言。在滿布謊言的世界裡,妥協是最容易辦妥的配合,偽裝是適者生存的秘訣。
  我們租下了小單位,一住便是兩年,面積狹小,不論睡房、客廳、廁所和廚房,面積都比一般的住宅小,僅僅足夠兩個人居住。因此,我們暫時打消生育的念頭,有了孩子,生活會變得更加艱難,我們不想影響現有的生活質素,更不希望害孩子受苦,步上我們腳步,墮落這個荒謬的世界。
  偶爾會懷念當初的我們,那一個倪季賢,那一個林文君。兩顆陌生的靈魂先後走到馬路前,等候行人過路燈轉換為綠燈,一個個魯莽的途人漠視交通規則,擦身而過,形形色色的車輛在眼前高速駛過,彷彿在那個存在於回憶的時空裡,只剩下兩個人滯留在靜止之中,就是神奇的生命共同體,就是她和我的故事。
  一起在心裡數算,一起等待綠燈出現,一起走到馬路對岸。期間不斷用眼神揣測,不斷的想得一塌糊塗,不曉得誰會首先開口,偷看了好幾個回合,最後作主動的人竟是她。
  那是發生在六年前的故事,那時候,我們大概是二十二歲。世界總會出現很多的巧合,我們出生於五月,她的生日比我早十一天,都屬於金牛座,個性頑固、沉著、敏感、疑心稍重,腦子的計算速度很快。偶遇造成了相識,相識和相處締造了愛情,單身的我們隨即燃起了一發不可收拾的愛火,遇上愈不了解的對象,愈渴望佔據對方的心靈,彷彿有著說不完的話題,有著不斷灌輸的想法,我們的愛情便是不斷地佔有和侵略對方,直至完全的擁有和支配。
  總是想著,這是一段美好的關係,望能維持下去,在滿足對方的同時滿足自己,愛情沒有絕對的定義,每個人也有不同的想法和詮釋。
  闔上眼,想起那片刻,是她和我同時醒來的那一個夢幻時刻。

2016年5月4日 星期三

《那片黑》第一部 第一章:怪病纏身的傢伙


《那片黑》
故事簡介:
  那片黑,是旅程的最後一個關卡,是另一個冒險的當初。
  提著拍立得照片,走著回家的路,是剩下來的堅持;尋尋覓覓,向她敘說故事一遍,是真切的盼望。在若干年後,會記起那些在便利店前發生的偶遇,記起舊校舍的羽毛球場,有不辭而別的他,有永不長大的她,有在空中盤旋的鳥兒。
  怎麼會活在這裡,惘惘然的,筋疲力盡的,總是走不出由混凝土堆砌而成的困局,我們是如此的──活著。


《那片黑》第一部
第一章:怪病纏身的傢伙
  從兩年前的某幾天開始,記憶中的生活出現了一些變化,我經常感到頭痛。不論是上班、休息、吃飯的時候,頭痛都會出現,程度雖不至於痛不欲生,卻斷斷續續的困擾著我,情緒隨著身體狀況而改變,出現焦慮和不安,彷彿有一層陰霾覆蓋著整個人,生活也受到影響。
  初時,我以為原因是工作壓力太大、缺乏休息之類,這些都是城市人的通病,算不上稀奇。曾經跟朋友作過討論,他們覺得可能性非常之高,不必憂慮太多,這是難以避免的都市病。大家開玩笑的說,不如一起搬到鄉村居住,逃出過分複雜的城市,或可改善身心狀況。
  其中,有一個名叫奧治的傢伙,他的意見稍有不同,指出我的生活習慣不健康,說服我改變生活方式。於是,我聽從他的意見,為此戒掉夜睡的習慣,早睡早起,作適量的運動,讓身體得到充分的休息,希望把情況扭轉過來。
  後來,頭痛的情況持續了一段時間也沒有好轉,由此可見,我們的推斷不一定正確,只好認真的找醫生作一次詳細的身體檢查,嘗試找出真正的病因。
  常謂「病向淺中醫」,看似淺白的道理,明白的人很多,辦到的人太少。
  相信很多人害怕看病,而身體檢查給人的感覺更加可怕。沒有人喜歡被陌生人檢查和研究身體,會有一種被冒犯的不安感。我也不例外,害怕得要命,討厭得徹底。還有一個主要原因,我擔心自己已經患上不治之症,缺乏勇氣面對診斷結果,人類擁有自己的身體,卻無法了解體內的狀況和問題。
  提心吊膽的幾天過去,醫生把報告交給雙手抖震的我,獨自面對結果,差點怕得不敢睜開眼睛。原來我患上一種非常罕見的疾病,甚至是城中唯一的患者,成因未明,不過很有可能跟基因突變有關。
  據醫生所說,在患者身上,會出現持續而頻密的頭痛,痛得死去活來,影響生活及工作。他還若無其事的道出最壞、最嚴重的情況——有突然暴斃的危險。
  醫生保持微笑的道:「其實最壞的情況也不是太壞,這個病會使你有暴斃的可能。從出生的一刻開始,人們的下場早就注定了,就是必須等待死亡,只是早晚的問題,不必擔心太多。」這傢伙未免把話說得太輕鬆。
  「不要說笑了……我才二十六歲,十分年輕,還有很多事情待我去辦。」眉頭猛皺的我回應。
  醫生立時收起笑容,故作認真地說:「年輕人,我不是說了一句『不必擔心太多』嘛。生死早有注定,活在當下,珍惜所有,不必令自己過分苦惱。」
  嘿,我打從心底的認為他在胡言亂語,患上怪病的人可不是他,而是比他年輕十幾歲的我。
  這個病並不常見,暫時未有徹底根治的方法,但可以依靠一種特殊藥物來控制病況。願意每天服藥的話,除了間歇性的頭痛外,身體不會出現其他副作用,也沒有生命危險,算是目前為止最可行的解決方法。
  由於城中的患者只有我一人,用來壓抑病況的藥物自然更加罕有,醫生需要為我從外國訂購回來,每次下單購買的分量足夠服食一年,價錢十分高昂。自從患上這個病後,我每年都儲備一筆錢作為買藥之用。幸好,藥物果真有效,願意服藥後,那些頭痛沒有再出現,生活也逐漸恢復正常。
  話雖如此,我卻心有不甘,辛苦工作賺來的薪水都要花在藥物之上,那些藥丸吞下了便白白消失。若不是患上怪病,以我的學識和能力,絕對可以為小君帶來更舒適的生活,遷居更寬敞的房子,每年到外地旅行,甚至是購買一部夢寐以求的機器人來打理家務。
  在開始服藥的當初,我常常自怨自艾,怪責自己患上難治之症。小君倒是看得開,不但沒有離我而去,而且主動提出租住一個小單位一起生活。
  小君常常在旁安慰:「傻瓜,雖然目前未有根治方法,但能夠借助藥物來控制病情,準時服藥便不會有生命危險,其實已經很不錯了。人生是充滿希望的嘛,不要灰心,不要放棄,相信醫學和科學,你會有徹底痊癒的一天。」
  除此之外,她還表示自己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就算物質不夠豐富,資金不充裕,未能擁有自己的房子和機器人,統統都不要緊,只要我們一起生活,共同進退, 甘苦與共,她便感到滿足和快樂了。
  也許,我應該學習小君,嘗試看開一點。她兼具美貌和智慧,有如此出色的女朋友相伴,我又找到一份喜歡的工作,能夠發揮專長,已經很不錯了。我需要明白知足常樂的道理,不要胡思亂想,盡快擱下怪病一事,重新投入我們的同居生活。
  可惜的是,在活著的每一天裡,行事曆和小君都會提醒我定時服藥。我大多選擇在早上醒來的時候服食,如同洗臉、刷牙、更換衣服,服藥逐漸成為生活的一部分,在不知不覺間成為習慣。
  呆望白色的藥瓶子,熟悉得像個老朋友,我們每天見面和觸碰,陌生感早就消散得七七八八。
  我對著瓶子喃喃自語:「老朋友,你在何時何日才捨得離我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