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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6月16日 星期四

短篇《爸,對不起》

短篇《爸,對不起》

悶熱的午夜,躺在睡床的一刻,呆望著一片黑的天花板,想起一件兒時往事,不起眼的,幾乎遺忘的。

不知道是那一年的那一天,日子久遠得沒法回想確實的年份和日期。

時間約是午後的兩三點鐘,我拉著老爸到了老家附近的石地足球場踢足球。那時候,球場內的七成範圍用作搭建臨時表現舞台,作為粵劇演出之用,剩下兩邊的龍門框架和禁區範圍可以用來踢球。那一個午後,不知道怎樣的主動叫他陪我到那樣惡劣的環境踢球,那可能是我們的唯一一次踢球活動,是心血來潮也好,是命中注定也好。

胡鬧的玩了三十分鐘,時間是我胡說的,實際玩了多久,相信老爸和我都想不起來,或許他早就忘記這件事,或許他並不享受那些時光,一開始就想逃了。

老爸在年紀不輕的時候有了我這個兒子,那時候,他應當對我滿有期待的,我認為他擁有傳統的思想,重男不重女,所以十分疼愛我。日子久了,我漸漸成長,總覺得自己是家庭的負擔,算不上是孝順,算不上是上進,很多方面也不及我的姐姐,為雙親帶來不少麻煩。

老爸和我的溝通不多,我們兩人之間有著的隔膜就如常人所說的「代溝」,這種東西不會輕易被化解和淡化,實際上只會隨著歲月而加劇和惡化,我著實討厭這種感覺,但現實是無可奈何的,老是希望改善關係,雙方卻各走各路,為了避免爭執,於是疏於溝通。

我覺得很難受,原因不是不滿意自己成長的環境,而是他們養育的孩子怎麼老是不懂得討好自己的父母,老是出言頂撞,老是胡作非為,總會使他們傷心痛心。我討厭自己的所作所為,可惜這偏偏是個性使然,各持己見的我們使事情沒彎轉。

看著年紀老邁的爸爸,他曾經因身體受傷而住院,最近又因嘔吐大作而需要到醫院檢查,醫生說沒有什麼特別狀況,老爸卻說自己偶爾會有昏眩的情況,而且食欲不振,吃什麼東西也有想吐的感覺,看在眼裡,我不得不為他擔心。

我明白他始終會離我們而去,他的身體只會日漸衰弱,他絕對不想成為我的負擔,看到他那悶悶不樂的表情,自然的想起他經歷過和經歷著的事情,例如來到香港前的故事,我聽說的不多,但知道他受過不少苦難;如痛失妻子的那一天,即是我失去母親的同一天,我感覺痛心,老爸所受的傷或許比我更嚴重、更難以復原,那是他最深愛的伴侶,直至如今,他仍然忘不了的想念她,跡象來自他說過的一句「兒子,要珍惜自己的愛情」;人到晚年,自己的子女沒有在身邊陪伴,他老是掛念姐姐的兒子,可惜他們遠在外地,見面的機會亦不多。

從母親離世的那一天起,我經常擔心老爸離開的一天到來,會害怕至突然哭出來。

我們不咬弦,我們沒話說,到了晚上,各自沉默的窩在老家,他看他的報紙和電視節目,我寫我的小說和聽音樂,我們是在日常生活上幾乎扯不上關係的兩人,我卻不能否定一些事實。老爸一直深愛著、重視著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希望給我們更好的生活,他以其勞力做到了,滿以為生活回復安穩之際,又要承受喪妻之痛,假如我是他,我不會如他般堅強,不會如他般厲害,那段日子是我們共同遭遇的苦痛,他沒有怨天尤人,默默的努力活下來,他是個了不起的男人。

對不起,老爸。

我的確想起那一天踢足球的情景,他力不從心,我卻硬要拉著他到球場當守門員,這或許是微不足道的一幕,卻是永遠難忘的三十分鐘,無情的歲月喜歡帶走最重要的人物,但帶不走珍貴的回憶,料不到最深刻的印象竟然是那一個不起眼的午後。

老爸,請好好享受生命的每一刻,所謂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剩下來的十個巴仙仍佔著最大的比重,請努力活下去。

要不是老爸常把「人生」掛在嘴裡,我也不會將自己的一部小說定名為《人生》,更不會在裡面談及一段父親與孩子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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