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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3月22日 星期六

《總是夜》 第十章:鋼筆與墨水(上)


《總是夜》

第十章:鋼筆與墨水(上)

ocoh說:「擁有過的鋼筆好像只有一支,代表著一個無疾而終的故事。那是一份多年前收到的禮物,我不曾使用。每一次打開長方形的筆盒,總會想起從前,在此祝福遠方的她生活安好。」

臉色蒼白的兩人轉身離開沙灘。面對眼前絢麗無比的極光,他們各懷心事,男生暗下決定,誓要協助女生尋回丈夫。她活得不快樂,只懂得默默守候,是個沒將來、沒理想的人。在偶然的情況下遇上了第三顆靈魂,燃起意外的火花,男生身上有著她丈夫昔日的影子,性情較為開朗,願意開口交談。雖然說不上是健談,也的確是個不錯的聊天對象,促使她打開心窗、坦白想法。

一男一女刻意保持著距離,正步往沙灘附近的停車場。兩人的距離約是一公尺,由女生帶路,男生若有所思的凝視她的背後,使他再次憶起那段十七歲的初戀。兩個她十分酷似,要不是來到了異世界,他可能會以為對方就是自己認識的初戀情人。

這絕對不是一場夢。

兩個世界同時存在,互相影響,男生原因不明的被轉移到異世界。整個城市都泛著一股淡淡的憂傷,這是一個感覺苦悶、節奏緩慢的世界,處處都用上二十四小時制的時鐘和手錶,市民大多躲在家裡,足不出戶對他們來說是很平常的事。如男生所見的,公車和計程車是黑色的,私人車則是白色的,黑與白同時存在,互相對抗,眾多的不一樣使他漸漸接受這裡是有別於地球的另一個世界。

那麼,他究竟在想什麼?

「想辦法找回葉琦,跟他再次交換。」

有了清晰明確的目標,面對未知的茫茫前路,接下來的一切會順利嗎?

目光總是離不開張小夜的背影,不由自主的,無可奈何的,與其說她跟依婷相像,倒不如乾脆認為她們是活在兩個平行宇宙的同一個人。

相似的情況也在我身上發生,葉琦就是活在黑暗城的鄧家豪,我們的長相和身高都差不多,只不過他瘦得不像人形罷了。根據張小夜所說,葉琦的心理狀況欠佳,他把不愉快的故事藏在心底。即使如此,我仍然覺得他是個挺幸運的人,在充斥著黑暗、沒有白天的世界裡,還有一個對他不離不棄的妻子,堅持每天等待他回家。我認為他擁有活下去的理由——難得的夫妻情誼,他決不能就此遺棄這個女人。

我們急於離開,步伐跟不上兩顆焦急的心。其實在沙地上行走並不容易,健步如飛是不切實際的妄想。沙灘環境昏暗,缺乏完善的照明設備,使我們視野模糊,難以估計前方有沒有障礙物,用跑的也是不可能。我感到無奈,卻把這種不舒服的感覺硬生生的吞下去,心裡明白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飯要一口一口的吃,有些事情,急也急不來。

「沒辦法,這裡是沙灘,腳步難免需要放慢。」張小夜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

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我們一起跑回去好嗎?」

她輕輕搖頭:「穿著裙子很不方便,算了吧。」

「那麼,我們慢慢走好了。」再看她的穿著,我也不用介意什麼。

上車後,一切如想象般進行。車子的行駛非常順利,香港的道路跟這裡無法比較,我的世界人多車多,經常塞得水洩不通,容易發生交通意外,在那些繁忙道路上駕駛絕對不是什麼樂事。懂事以後,我都不喜歡駕駛,是由於自己,也由於環境,公車、計程車、火車、地鐵等交通工具實在方便完善,而且車資划算,沒有自己的車子確實問題不大。

由於葉琦的身體狀況欠佳,我再次不小心入睡。同時漸漸明白這副身體的特性,稍不留神便會想睡,好像擁有永無休止的睡眠慾望。我佔據著身體卻無法了解原來主人的往事,當中好像有著一層看不見的隔膜,突破不了。人們常說「得到你的人,卻偏偏得不到你的心」,套用在我與葉琦身上真是一種配合得宜的諷刺。

疲倦的身體響起警號,告訴我必須作出休息,我的意識仍然清醒,甚至作了一個跟現實非常接近的夢。我夢見自己偶遇一個陌生女生,場景是室內,好像是一家小酒吧。她披著栗子色的長曲髮,擁有一身健康的古銅膚色,身穿一件白色貼身背心,一條短無可短的牛仔熱褲,充滿夏日陽光氣息,散發出一股無可抗拒的吸引力。

我打算鼓起勇氣開口問她的名字,也希望她願意留下聯絡的方法,就在重要關頭,我屏息以待她的答覆,美夢竟然一下子沒預告的結束。我覺得很殘忍,不甘心的感覺湧上心頭,這不過是一場夢,怎麼不能留下一個美滿的結局讓人好好回味。

從夢境眨過眼就回到車內,虛幻與現實只是一線之差。說這裡就是現實世界,又說不過去,黑暗城跟我存在隔膜,我能用雙手觸摸這裡的一事一物,可是感覺卻不如記憶般實在。

記得那一齣叫《阿凡達》的科幻電影,殘障的男主角讓意識進入一具由DNA培植的軀體「阿凡達」之內,化身成身高九呎的土著外星人,以便進入他們的社會。雖然電影裡的化身軀殼健步如飛,我卻認為那感覺只是像駕駛機器人,男主角仍然是人類,這基礎沒有改變,他的身體依舊殘障,半身不遂。

在這趟奇幻旅程中,葉琦的身體就是我的化身軀殼。

看過張小夜一眼,她控制著方向盤,前方的一連串彎路使她非專注不可。她的雙手異常靈活,動作自然有如本能反應,再次目睹她的駕駛技術,我不禁暗暗讚嘆。同時間,我再次埋怨自己,看上去如此簡單的事情怎可能辦不好。最糟糕的是,我甚至找不出實際的問題所在。

「是看著我還是看什麼?」張小夜察覺我的目光有異。

我坦白:「看方向盤和靈活的雙手。」

她咧嘴笑道:「羨慕吧?」

「我也渴望擁有純熟的駕駛技術,可以把車子操作自如。」說話的同時,我的雙眼不由自主地泛起眼淚,這是發自內心的坦白。我心裡渴望改進駕駛技術,但面對這一位名叫「駕駛」的敵人,卻總是無力招架。

張小夜給我鼓勵:「在那個世界裡,你要加把勁。」

白色五人車剛好停放在威利萊旅館前方的路旁。前方有另一輛汽車,同是白色的,不過是兩座位的迷你型車款,看上去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屬於中看不中用的例子。我不喜歡這種車,感覺不堅固、不可靠,不幸遇上交通意外的話,車內的人很可能一命嗚呼。

回到旅館,我們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為了那一支在當時沒有發現的鋼筆,我或許大意錯過了它的存在。

走到旅館門前,我們有默契似的停下腳步。張小夜眼神猶豫的望著我,我彷彿能夠讀取她的思想,我悄聲一問:「你想進去嗎?」

張小夜苦著臉說:「感覺矛盾,卻非進去不可。因為你沒有看過那支鋼筆,找遍整個房間也可能錯過它的存在,況且我需要教導你使用它的方法。」我不喜歡這個狀況,要她進去好像委屈了她。

我故意壓下聲音說:「那是葉琦最後逗留的地方,我明白你的難處,真的對不起。」

「需要道歉的人是我,是我的丈夫把你牽涉過來,他不該這樣做。」張小夜的表情告訴我她是多麼的歉疚。

「有原因的嗎?」

她續說:「他擁有逃避現實的想法,或許就是這樣,或許是別的原因。這一次的情況異於平常,照道理,在地球逗留了一段時間後,鋼筆也會把他帶回來,但現在……」

在她猶豫的片刻,我說:「現在出現了一些狀況,你我都不明白,但葉琦知道的肯定比我們多。」

「對不起,我身為他的妻子,也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心情和想法,這是我的過失。」張小夜一臉憔悴,看來事情的複雜性遠遠超過她的想象。

我用自嘲的口吻說:「哈哈,我們的交換似乎是注定躲不過的。近來我在那邊的生活也不愉快,駕駛課使我傷痕累累,依婷的電話又使我痛快的哭了一場。」

「依婷?」張小夜疑惑問道。

「嗯,是我的初戀情人。」

她續說:「我可以問下去嗎?」

我婉拒:「最好不要。」

重回旅館,扭動門把,踏入旅館內部的一瞬間,我沒有懷著絲毫緊張的心情,事情簡單又合理。我經由這個地方來到黑暗城,接下來將以這裡作為旅行的終點,旅程雖然短暫,只有不足一個晚上,卻有著一些難忘的記憶。我將懷念這裡的一切,包括痴心一片的張小夜、讓我看得見美麗極光的沒名字沙灘、據說是永無白天的黑暗城、黑色的計程車和公車、白色五人車……

假如我必須在稍後離開,我將不能目睹那黑漆漆的清早五點鐘,我們之間真的相距很遠嗎?

看了看手錶,時間來到了兩點半,不得不為時間流逝的速度感到驚訝。歲月每分每秒都在前進,不會停下腳步等待任何人,假如呆上幾秒鐘,足以錯過一些重要時刻。無奈的是,人們總喜歡浪費寶貴的光陰,糟蹋生命裡的某人某事某物。

若妄想的追問一句:「還來得及嗎?」

答案是「絕對不可以」。

2014年3月18日 星期二

《迥空》 序章:結束


《迥空》

序章:結束

「Bonsoir,樂先生,這是我們的初次見面。」

「嘿,聽你的語氣,好像已經認識我一段日子了。」

「我知道這裡的一切,包括你、阿森、方先生、每一個客人。可是,我看不穿你大衣口袋裡守著的秘密。」

「對了,我作風爽快,這是他一早留給你的手環,戴上它之後,會透出淡淡的紅光,你願意收下它嗎?」

「不,你替我們保管好了,我不會要我唯一的朋友再經歷一次那些傷痛。」

「嘿,諷刺的是,這個小玩意也是他託我轉交的。」

「我會享受他的另一份禮物。」

不久後,少年如常離開酒吧,去喝一個人的咖啡。

那家咖啡室在日間休息,從午夜開始營業,一杯熱牛奶咖啡的價錢是著名連鎖店的十倍,賺不賺到錢?能否維持收支平衡?

答案是外人無從得知的。

實際上,慕名而來的人不一定需要提神的咖啡,他們渴望沉沒於孤單的氛圍中,脫離人際關係的綑綁,讓身心休息一下。

店內泛著一片觸不到的寧靜,有些人閉上眼享受,有些在看書,有些在創作,有些在傻笑,這裡沒有多餘的裝潢,牆壁被塗成柔和的奶油黃,景色是公路的夜景,偶爾有汽車駛過,照明燈劃出縱橫交錯的光線,每秒鐘秀出一幅獨特的圖畫。

少年定神的凝視窗外,就如他在酒吧裡欣賞抽象畫的表情,專注的、謹慎的、巨細無遺的。在他眼中,外面的光影有如他熟悉的行為軌跡,看了千千萬萬遍,還是不厭不倦。咖啡室位於公路旁,有個不起眼的名字「再見」,營業時間從午夜到日出,當陽光越過玻璃窗照到店內的各個角落,客人會放下杯子逐一離開。

再見,象徵著相遇是短暫的,在勞碌過後,又會在同一個地方碰面。

少年曾經邀請一個初相識的女人到這裡喝咖啡,卻因為一些原因不歡而散,女人永遠不會知道少年帶她離開酒吧的原因。後來他走了好久的路,獨自到來,喝一個人的咖啡,看著看書的人,看著表情恍惚的人,看著玻璃窗反映出的自己。在喝完最後一口後,他步出咖啡室,遇上日出的美景,在腦海中記錄了那一片引發無限聯想的天空。

時間愈走愈遠,行為軌跡愈來愈短,少年拒絕了朋友當初的好意,以完成朋友後來的意願,認識的、陌生的、了解的、愚昧的,一起迎接真正的結束。這是個不一樣的清早,少年遺下了機動車,打算乘坐火車從城市的北方走到南方。

車站跟公路有一段距離,少年走了好久的路,他形單影隻,可是一個人上路的他並不孤單,寬闊無邊的天空吸引著他的眼睛,他遇上了葉子上的露水,稀薄的小水滴跟沉鬱的咖啡室有著相似的軌跡,各有各的從午夜走到日出,先是雲霧的消散,後是露水和雲朵的形成,如少年所說的,他知道這裡的一切,但仔細認真的欣賞卻是第一次。

在車廂內,他躲在一角,觀察平靜的周圍,早上的乘客大多是上班族,他們睡的睡、呆的呆,安靜得沒有一絲生命力,軌跡的色彩逐漸暗淡,生命的氣息隨之變得稀薄,少年輕輕的嗅了嗅,知道朋友給他留下了剛剛好的供應。

在結束前的最後一個早上,幾乎所有人都如常的展開新一天,人們相信凡事有因果、有始末,既然有了當初,結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過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穩定日子的他們就是不能預知那組數字,甚至是在氣息徹底消失的一刻也懵然不知。這是個關於人類的故事,有言過其實的偉大,有拼命掩飾的渺小,有慣常的忘乎所以。

在同一片天空,在另一個地方,有個幸運兒相信了少年的字條,跟自己愛護的戀人、重視的親人度過剩下來的時間。誰都懂得去懷疑時間線會否真的斷開,他卻相信了一張字條、一組數字、一個少年,他堅定地相信自己口中的小白臉,而且絕不言悔。

到達目的地,少年跟收銀員說了一聲Bonjour,點了一個奇怪的組合作為早餐,是炒麵和熱奶茶,他無法好好解釋自己的決定,他幾乎看不見任何人的行為軌跡,作為一個知道那組數字的人,他唯一要作的事大概是怎樣去完成餘下的生命。

朋友給他一個早上去跟生命中最重視的人見個面,在意識還未形成之前,他已經很愛她,他可以愛得歇斯底里,可以不顧形象的放聲痛哭,可以自私一點的用另一個稱呼來喊她,然後失去理智的干擾她的生活,他深深的渴望得到一個擁抱、一些呵護;他捱過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煎熬,親手敲破了無數壓抑,保持一如既往的淡然,準備溫柔的、不造作的跟她以法語打招呼。

此刻,他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行為軌跡。

身穿整齊工作服的中年女人來到少年眼前,她剛才還是一個認真工作的樣子,當注意到少年的出現,她卻順著自然的莞爾一笑,用他最熟悉的開場白來翻開新一頁、展開新一天。

「Bonjour,又是你啊,晚上睡得不好嗎?怎麼看上去這麼累?」她收起笑容,換上關切、憂心的表情。

少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木木呆呆的看著她十秒鐘,勉勉強強的說:「我……還好啊。」

《迥空》 故事簡介


《迥空》

故事簡介:

男人,疲憊的雙眼還凝看著那方,他放不開。
少年,準備了美酒來迎接十八年沒見的朋友,他看得清。
霍啟迪,唯一的慰藉竟然來自一台機器,他好孤單。

在天空下,有無數秘密,有誤會連連;
在不夜城,有要當瘋子的人類,有懼怕清醒的瘋子。

霧裡看花,它是別人猜不透的Kanenas。

2014年2月9日 星期日

《總是夜》 第九章:沙灘漫步


《總是夜》

第九章:沙灘漫步

ocoh說:「寂靜的晚上,遠離繁囂,前往沙灘。沙粒軟綿,吹著海風,好不舒服。閉上眼,想象在沙灘漫步時的畫面,除了自己,還會有誰作伴呢?」

畫面中有一輛白色五人車在寬闊道路上行駛。司機是個長髮女生,鄰座有一個束著小平頭的男生,兩人有著一些共通點:臉色蒼白、體型瘦削、神情複雜,不約而同散發出一陣愁緒。鮮明的白色外殼包裹著憂心忡忡的兩人,抵抗著外面更為昏暗的世界。

男生雙眼矇矓,身體疲累乏力,支撐著他的是安全帶和汽車座位。不論內外,他實在累得要命,或許程度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嚴重。男生本打算閉目養神,但他並不了解這副暫時佔用的身體是何等虛弱的。

女生的確在駕駛,但著實不怎樣專注。由於道路好走,面對筆直的公路,基本上她可以放任方向盤不理,雙手輕輕握著神奇的圓環,卻未有加以控制。她禁不住胡思亂想,也不能集中精神駕駛,身旁的男生是她朝思暮想的人,雖然在這一刻親近的只是一副殘弱的軀殼,是純粹的虛有其表,但她還是偷偷的看著。

冷風吹打著車窗,程度輕微,未至於聲聲作響,內裡的兩人都察覺不到。車內車外是兩個絕然不同的世界,所謂的光明與黑暗、純白與絕黑,強烈的對比誘發出一股異樣的吸引力,足夠使任何人著迷。

這是黑與白,一個屬於白天世界的人墮進黑暗城,造成了無聲的震撼。

噢。

我天真了,還以為自己意志堅定,能夠輕易克服睡意,料不到身體的疲倦程度遠比想象的嚴重。合上眼睛,乘坐張小夜的汽車,更能感受她的駕駛技術有多了得。車子平穩安靜,是由於道路質素也好,是由於司機是她也好,我很清楚自己享受著這段車程。窩在車子裡是多麼愉快的一件樂事,多得她。

由於開動了冷氣,車窗早就關好,我們躲在一個寧靜的私人空間,有一種與世無爭的感覺。車窗和車門阻隔著一切的外在,其實我明白一件事,就算是下了車,踏著實實在在的土地,也會是非常的平靜。兩個世界的確有別,按照張小夜的說法,平行宇宙是相似而不相同,莫名其妙的來到此地,暫時忘卻工作和生活方面的壓力,展開人生裡的一段小插曲。

醒過來,我卻沒有睜開眼睛。時間流走了絕對不止十五分鐘,直覺告訴我約是二十五至三十分鐘,我不小心睡著了,也睡多了。由於出現了一種被監視的怪異感覺,無形的、隱約的,我假裝仍然熟睡的樣子。張小夜停車,拉緊手制動器,引擎隨即失去動力。事實顯而易見,我們到步了,來到那個只有她才知道的秘密境地。

給我製造出怪異感覺的人是她。

張小夜沒錯過一分一秒,凝望著我的側臉,使我明白到她對葉琦的感情相當深厚,他們能夠結成夫妻,一定有過很多經歷和生活體驗。從戀愛開始,好不容易的踏入婚姻這個人生新階段,激情順利升華至更高層次的愛情,不是每個人都捱得過、辦得到,時間總是我們的一道障礙。

內心燃起一個想法:「為了張小夜,要儘快找回葉琦。」

話是這樣說,我當然也需要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即使窩在這裡的感覺確實良好,卻只能當作一次意外賺到的休假,要回到那個工作忙碌、事事折騰的世界是早晚的事。

我裝出剛剛睡醒的樣子,鬆動肩膀,以非常緩慢的速度睜開眼睛。張小夜見狀,急忙坐直身子,以免造成一個尷尬的對望情況。

「醒來了?」回過神來的張小夜問道。

我眨眨眼說:「想不到……我還是睡著了。」

「這副身體不如你想象的強壯,很容易感到疲累,需要多作休息啊。」她關切的說道,多麼的誠懇,多麼的溫柔。

我用眼睛查看自己的胸膛,笑說:「哈哈,我明白了。他回來以後,好好給他調理身體,現在看上去真的是瘦得可憐。」

「嗯,好的。」張小夜淡然接受我的提議,未有絲毫激動,但相信她定必盡力辦妥。

下車後,我們回到真真正正的世界。踏下去,竟然未有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軟軟的、虛浮的,腳跟幾乎立即陷下去,原來這不是混凝土,又不是草地,是不穩固的沙粒。

我驚疑:「這裡是沙灘嗎?」

「對啊,就是沙灘。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日子裡,我們很喜歡到這裡散步。」她在回憶往事,語氣難免略帶感傷。

我坦白:「我也有過一次沙灘漫步的經驗。」面對她,我總會不自覺的變成乖孩子。

「只有一次?是不是跟女朋友一起去?」她好奇的猜想。

「後來太忙了。在我們的世界裡,成年人總是忙個不停,工作佔據著生命,為了養家又不得不工作賺錢,結果會在不知不覺間忘記了生活。」我在感嘆,卻不為意的迴避了她的猜測。

「在黑暗城生活不會很忙,節奏跟步伐都很緩慢。縱使如此,也不是每個人都很快樂,或許不快樂的基因早就在人類體內藏好了,我們都躲不過一些注定的安排。」她變得嚴肅,有經歷的人談及人生,總會說個不停。

「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命運……那麼你相信報應的說法嗎?」事實上,我對報應的概念更感好奇,心存懷疑,卻不會貿然否定。

張小夜問得有趣:「你說的是玄妙的那一套抑或是指社會上的法律?」

「玄的。」我竟然懂她的意思,心裡略感意外。

「我不相信的,那是宗教用作控制人心的手段和引導,所謂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也不過是一種單純的想法。做了好事、善事便會獲得好處嗎?你有做過壞事嗎?又得到了相應的報應嗎?」張小夜一下子認真起來,一連提出了幾個不好處理的問題。

我坦承:「我做過壞事,也許來到黑暗城就是一種報應。」

「拜託你千萬不要這樣說,我會擔心他不能回來的。」似是說笑,似是擔心,我分不清這句話背後的情緒。

「明白了,假如我一直待在黑暗城,佔用這副身體,就代表他永遠不可能回來,對嗎?」

她含蓄的點點頭。

「不用擔心,他會安然無恙的回到你身邊。」我信心十足。我們三人已經成為互相影響的生命共同體,我回去,他回來,這樣子的後來是理所當然的。

走著走著,我們忘了聊天,讓心情融入僻靜的沙灘裡。這是他們的老地方,載著很多回憶,她故弄玄虛的把我帶來,目的顯而易見,作用是懷念往昔、重溫經歷。

我的唯一一次沙灘漫步發生在十七歲那年,片段裡的人物是依婷。那一天,我們傻乎乎的乘上公車,長途跋涉的前往沙灘,花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從黃昏出發,抵達的時候已是入夜,天色漸變昏暗,但視野尚算清晰。

身穿簡單T恤的依婷說:「雖然來過沙灘很多次,你卻是第一個跟我在這裡散步的男朋友。」

我修正她的話:「哎呀,因為我是你的第一個男朋友嘛。」

一臉蠱惑的依婷用著懷疑的口吻說:「不曉得你將來會不會帶其他女生到沙灘呢?」

我笑話:「哈哈,我保證我不會帶其他女生到沙……漠。」

依婷輕皺眉頭:「哼,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沒法子,這就是我的個性。」

依婷強調:「總之,你不能再跟其他女生到沙灘,無論如何也不可以!」她又是淘氣,又是野蠻,有些男生會相當受落。

我配合說:「我現在保證,我只會跟你一起到沙灘!」在一些情況下,說謊是出於善意的。

這裡是國際大城市香港,是個彈丸之地。人多車多,城市的運作速度很快,繁忙得使人快要窒息,身在遠離市區的沙灘,卻握不住一絲寧靜。我們碰到很多途人,嘻嘻哈哈、吵吵鬧鬧,耳朵未有一刻是安靜的。入夜了,人們興致未減,有些人如我們般剛剛到達沙灘,似乎晚上才是玩樂時段的開始,熱烈地揭開夜生活的序幕。

依婷也討厭喧鬧,所以我們漸漸遠離人群,來到了沙灘的盡頭,她主動抱我,把頭鑽進我的胸膛。

剎那間的親密接觸使我們失去理智,迷失在一連串激烈的熱吻和撫摸之中。這裡沒有別人,我們也不在乎有或是沒有,旁若無人的親熱起來,激情一發不可收拾。

這顯然不是純粹的愛情,而是由人性本能驅使的自然反應。年少的我應該制止自己,不可以放縱下去,這想法湧上心頭,行動卻未有實際的配合。我反客為主的向她索吻,四片嘴唇緊緊相依,彼此交疊纏綿。雙手不期然的有所動作,撫摸她的腰肢和臀部,我們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心跳頻率也是異常的頻密,渴望佔有對方的身體,也誘惑對方進一步的入侵。

此時此刻,我們都進入了渾然忘我的境界,任由內心的慾望作主,拒絕作出任何的阻撓。

擱下十七歲那年到訪沙灘的回憶,返回由張小夜引路的異世界。差不多的沙灘,差不多的人物,有披著葉琦外殼的鄧家豪,有酷似何依婷的張小夜。從踏著微涼沙粒的瞬間開始,我們走了十五分鐘,從黑暗走向光明,不要想錯方向,時間仍然是午夜,我們尚未走到心裡懷念的清早五點鐘,異樣的光芒帶來了人工以外的光明,我內心激動不已,壓抑不住的停步,呆望那感覺妖媚的水面,絢麗多彩的發光現象使人目不暇給。

「這些光是怎樣弄來的?」我好奇問道。

「你是說眼前這一陣似是煙霧的薄荷綠色光芒嗎?」張小夜反問。

「感覺很熟悉,卻說不出一個名字,話兒都卡在嘴裡。」我認真思索,偏偏想不出答案,為此苦惱不已。

她試作解釋:「嗯,我認為它跟你們世界的極光性質相近。」

我不禁懷疑:「黑暗城是個大城市嗎?其實這個沙灘離市區不遠吧?」

「說的沒錯。」

「那麼……在這裡看得見世間罕有的極光……好像說不通呢。」我想不明白。

「哈哈,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又是秘密,這就是張小夜的一貫作風嗎?

我著急起來:「什麼?快說。」

「這裡有一個關於地球的傳說,只要走到沙灘的盡頭,也會看見跟這裡相似的極光,然後越過前方的水面,可以到達極光的源頭,自然看得見世界的盡頭。先不要懷疑,先不要否定,據說那就是地球的真正盡頭。」張小夜正經八百的轉述一個似是異想天開的傳說。

我苦笑說:「怎樣也好,我認為這只是一個善意的笑話。」

「呵呵,我只是在轉述傳說。」她抿嘴說道。

我輕輕搖頭:「不,這超越了我對世界的認知,恕我難以接受。」

「沒所謂,你也不會執意尋找世界的盡頭。人們就算相信這個傳說,依然選擇活在由現代化城市組成的安樂窩裡,不論是地球還是黑暗城,我們都缺乏離開的勇氣。」聽她一言,我聯想到居住於香港的我們,安分守己的躲在城市的框架裡,雙腳走不出混凝土所建的巨牆,靈魂突破不了自建的界限,我們活得一點也不快樂。

我試道出關於地球的事實:「相信不會有這個機會,我住的地方被稱作地球,早就被證實為一個接近球體的星球,那裡沒有盡頭,只能環繞星球的周邊不停地走。」

「你相信那些證據嗎?」她眼神狐疑。

我堅持己見:「在那個世界,我是一個渺小的人類,可以做的不多,唯一的選擇便是相信。」接受現實,讓自己成為社會的一分子,這樣子的妥協是為了更長久的生存,環境、教育、思想、歷史被設定妥當,每個人都是故事裡的小角色、遊戲裡的小人物。

「這也不是壞事。」張小夜回應得非常淡然。

隨著張小夜來到秘密之地——他們的老地方,一個沒名字的沙灘,它可能擁有自己的名字,或許只是她忘了說明。意外的是能夠在這裡碰到極光,我不用跑到地球的極北或極南地域,已能欣賞一場神秘而奧妙的夜空之舞。閃爍的薄荷綠色光弦不斷地變化,就如一幕輕柔的窗簾被水面的微風所牽動,婉延在寧靜而清涼的夜空之中。

就在我看得入神之際,感覺到張小夜有意挨近我的肩膀,她被環境影響,又被情感煽動。她的動作微乎其微,傳來的只是輕輕的靠近,面對這個不應該作出的嘗試,我果斷拒絕,沒有讓錯誤延續下去。

我打破沉默,轉身笑說:「極光雖然精彩,但我們還是要離開,回到那一家威利萊旅館。」

「就聽你的。」她輕輕點頭。

在四目交投的剎那間,我情不自禁的說了聲「謝謝」。

一聲言謝是由於張小夜的體諒,她明白不能勉強我去扮演葉琦的角色,成為他的替身,甚至給她一個久違了的擁抱。那個陌生人才是她真正的丈夫,而我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過客,早晚也會離開。

衫袖阻隔了我們的肌膚接觸,我依然感受到她身上的冰冷感,心裡冒起一個疑問:是環境的溫度太低,還是這就是黑暗城人的特徵?

不欲尋根究底,我們轉身走著回去的路,再次開車出發。下一站是威利萊旅館,這麼快又要返回起點,有點可惜呢。

2014年2月7日 星期五

短篇《旋轉的》


短篇《旋轉的》

外出前,女生施了最簡單的化妝,她天生一張討人喜愛的臉,擁有標致的五官,無可挑剔的膚色,還有甜美而略帶羞澀的笑容。身高168公分,擁有不變的標準身材,她看起來是多麼的優雅,身上具備的條件真個令人羨慕。

這是天色灰暗的一天,天空一個快要哭哭的樣子。女生用手機發了兩個短訊,給她的兩個爸爸。

這是個有趣的時代,新制定的法律允許了同性婚姻,先進的技術可以混合兩個男人或女人的基因,按照他們的意思誕下下一代。

在十八年前,她就這樣被生下來。

兩個爸爸分別是一家大企業的總裁和副總裁,他們是工作上的好伙伴,也是生活上的伴侶。他們成功的婚姻為社會帶來了深遠的影響,大量的同性戀者紛紛仿傚他們,社會上長久的平衡終於被打破,很難說這是公平還是荒謬。

迷你型的俄羅斯藍貓隨著女生外出,牠生性溫和、安靜、很有智慧、聲音非常的輕柔,很容易討得人們的歡心。

女生哼出一些旋律,是一首叫《旋轉木馬》的歌。她總是忘不了這首歌,輕快的腳步踏在整齊得不太真實的行人道上。坦白說,一點也不配合。

途人們同樣擁有近乎完美的外表,整形技術在近年擁有飛躍般的發展,社會漸漸變得開放,人們大大接受了在自己臉上動一些手腳。畫面裡哼著歌的女生沒有美化的需要,兩個爸爸花了大錢去改良她的基因,因此她完美得不太真實。

她叫藍藍,姓氏不是霍,也不是方,他們都喜歡沉鬱的藍色,所以藍藍天生就喜歡藍。

盡善盡美、按照人類心意、井然有序的城市,一切都叫人讚嘆不已。沒有犯罪、沒有激動、沒有比較,每個人安守本分,不用冒險去換取金錢、地位、成就,沉鬱的藍藍總是覺得那裡不對勁。在每個人都可以獨自生活的洪流裡,藍藍也不例外,有時候躲起來,有時候一個人到郊外散步,她相信外星人的存在,也相信那怪怪的會帶她離開跟自己格格不入的地球。

一頭咖啡色的長髮、藍色大衣、藍色短褲、深色絲襪、一頭可愛的俄羅斯藍貓。從市中心走到郊外,女生放慢自己的腳步,享受一個人思想的時間。

晚上八點鐘,藍藍在心裡向自己問了無數個問題,尚未浮現的答案也是無數個,沒差一個。

冷風不斷地吹打,海邊長廊剩下她一個人。也許是天氣冷的關係,那些在平日跟她一起散步的陌生人全數缺席,藍藍她冷得縮起身子、戴起外衣的帽子,頭髮被吹得一片凌亂。也許是受著無數個問題的困擾,她心裡冒起一種迷失的感覺,對世界迷失,對路途迷失,怎樣尋找出路也是徒勞無功,彷彿進入了無盡的迴廊。

經過一個小時的嘗試,藍藍無助的坐到草地上。貓兒從她肩上躍下,然後回望藍藍,笑容可掬的樣子彷彿向著女生說話。藍藍起初不知所以,貓兒用上實際的行動來示意,牠向前走了幾步,再回望藍藍,見她一臉迷茫,貓兒重複了幾次同樣的行動,直到藍藍遲疑的說了句……

「Ji Ji,我可以相信你嗎?」

說後,貓兒突然飛快的跑往月光的方向,女生拼命追回牠。隨著貓兒的引路,女生再走了二十分鐘路,從寒冷回到溫暖,從黑暗通往光明,從冷清的郊區回到沒熱鬧多少的小型購物中心。她不懂這個地方,不曉得商店的分布,她打算抱起貓兒,但牠肯定地拒絕。茫無頭緒的她只好跟隨唯一的朋友Ji Ji,一起在陌生的商場裡探險。

貓兒的引路沒有中斷,牠用驚人的速度跑進一家書店。女生頓時驚慌失措,追到書店門外的她吞吞吐吐的說:「對……對不起,我的貓兒……」

女生擔心Ji Ji不禮貌的闖入會引起老闆不悅,卻立時發現是虛驚一場,因為店裡根本沒有人,她隨即鬆一口氣。

對藍藍來說,這是一家有趣的店,裝潢很有破舊感,每個櫃子、椅子、沙發、牆壁都布滿歲月的痕跡,那些刮痕交織起來就是一種頹廢的美。也許,這裡的每一件東西都比她老上幾歲,好奇的她開始在書櫃裡尋寶,原來生於數碼時代的她幾乎沒有從頭到尾看完一本實體書,更使她好奇的是原來店裡收藏的都是一些二手書。在這個事事追求完美的社會裡,根本容不下一家二手書店的經營。

在沒人看守的書店裡,有著孤獨而不孤單的一個人,有著躲在角落蜷曲身子醉入夢鄉的貓兒。她專心看書,一本接一本飛快的看完,她活了十八年才發現握著書本是多麼的實在,而且富有趣味,沉沒到書海裡是多麼的美妙。她想不明白,何以兩個爸爸沒有提醒她去看書,何以這十八年的生活是那麼的虛無飄渺,何以自己過著跟別人沒兩樣的倒模生活。

她唯一的知己就是Ji Ji。

看了看戴在右手上的手錶,女生知道自己是時候離開。這個時候她卻感到為難,她翻開了一本叫《另一個夢》的書,看過數頁之後她深深的迷上了書裡描寫的世界。她走到沒人的櫃檯試著找一個可行的付款方法,她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個殘舊的紙盒子,上面寫著「現金」。

諷刺的是她身上只有用作電子交易的信用卡和手機,這十年裡她也沒有碰過實實在在的鈔票,她也無法得知那本書的價格。在情急之下,她把價值一千元的手錶放進紙盒裡,她相信這是一件恰當的抵押品,老闆是不會虧本的。女生弄醒貓兒,藉著牠的引路,回到熟悉的火車站,也知道回家的路了。

接近午夜時分,車廂寧靜得使人昏昏欲睡,女生看了一陣子書,也覺得累了,擁著貓兒在坐位上睡著。牠微熱的體溫是女生最穩定的依靠,在店裡看了七本書的她滿腦子都是凌亂的想法,一個接一個的作夢,彷彿進入了無盡的迴廊。

這是風和日麗的早上,馬尾裝的女生別過父母和兩個哥哥,還有家中的不速之客「小老鼠阿笨」。她去停車場取車,是紅色的機動車,打算一個人到另一個城市作短途旅行,有個男生從遠處跑過來,他一頭凌亂的長髮,鬍子是兩個星期沒有修剪的樣子,穿著布滿污跡的白色T恤、短褲、咖啡色涼鞋,是個跟夏天很配合的人。

他向女生揮手說:「你好,你是那個打算到海邊城市的藍嗎?」

「是啊,想跟來嗎?」

「好啊。」

藉著幾句開場白,女生載著那個叫Ji的男生向海邊進發,看不出他們是當初還是後來,兩人之間有著說不盡的話題。紅色的頭盔代表藍,今天的她表現得自信十足,散發著爽朗的魅力;藍色的頭盔代表Ji,話裡充滿哲理,他沒有反駁她一些偏激的想法,倒是引導她從別的角度思想。

Ji他不修邊幅的形象跟成熟的思想有著徹底的不協調,駕車的藍雙眼專注於路面的安全,嘴巴卻忙著跟身後的Ji聊天。繁忙的迴旋處在一瞬間有著幾十輛、甚至是過百輛機動車駛過,馬路旁熙來攘往,生果攤檔、食店、商店都忙著進行各種買賣。載著一家幾口的機動車比比皆是,這種車子是城市的標誌物,甚至比一星旗子還要教人難忘。這是個供應剛好足夠的社會,人們三餐溫飽雖不成問題,卻買不起從外國進口的奢侈品。在家裡跟小老鼠同眠的情況很常見,替牠們取名字也不稀奇,他們養不起寵物,甚至無法理解寵物是什麼一回事。

「Ji啊,我家最近來了一頭小老鼠,我叫牠阿笨呢。」

「哈哈,需要把牠抓出來嗎?我可以為你效勞的。」

藍搖頭說:「不用了,讓牠跟我們一家一起生活好了。」

「好,就聽你的。」

在前往海邊城市的途中,機動車數目沒有明顯的增加或減少。這是通往海邊的必經之路,車道上的人一點也不孤單,最後他們一定會在那個美麗城市裡遇上。

「藍,你的父母身體無恙嗎?」

「爸爸的工作量雖然很大,但身體狀況很不錯,不過媽媽她……」

「她怎樣了?」

「她有一隻耳朵有毛病,聽力開始衰退,我有點擔心她。」

「傻瓜,不要擔心太多,她還有另一隻耳朵嘛。最重要的是,你愛她嗎?」

藍坦率地說:「很愛、很愛,她可是我的寶貝啊!」

「哈哈,這樣很好呢。」Ji總是表現得很溫柔。

經過了三個小時的車程,他們抵達目的地,女生停好車子,然後跟男生到處參觀,他像個導遊般說得頭頭是道。這是個很有異國色彩的城市,曾經是個殖民地,保留了一些由外國人設計的建築物,當中最有名的分別是大廣場、紅教堂、美術館、總督府、歌劇院、郵政總局、市政廳等。

女生曾經在小時候跟著父母遊覽此地,今年十八歲的她已經模糊了記憶,她對這趟旅程充滿了期待,希望再走一遍海邊城市能夠填補缺少的記憶。兩人在各個景點留下了數不清的足跡,在路邊攤嘗盡了地道美食,雖然沒有定下具體的行程,他們卻沒有多走多少的冤枉路。他們找了一家廉價的青年旅館,然後結束了夾雜著疲倦跟喜樂的第一天。

第二天他們在十點鐘醒來,然後在旅館附近的一家小店吃早餐。他們喜歡店裡唯一的招牌菜,是粗糙的小米、味道濃郁的煎肉排。然後他們又逛了墟市,裡面賣的東西多是做菜的材料,還有一些販賣日用品和衣服的攤檔。由於暫時用不上,他們逛了兩個小時也是空手而回。

後來,男生提議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這城市最不缺的就是咖啡室,這是海邊城市的標誌物,人們甚至在晚上也會到咖啡室喝一杯,跟朋友敘舊聊天,玩一些輕鬆的桌上遊戲,度過悠閒愉快的一個夜。藍跟Ji也度過了差不多樣子的一個下午,他們覺得又濃又甜的冰咖啡很好喝,其實好喝的不一定是咖啡,說不定影響著感覺的是虛幻和飄忽的心情。他們繼續有著聊不盡的話題,聊各自家裡的事情,聊咖啡室裡的一些掛畫,聊窗外的風景,聊國家跟城市的大小事,聊什麼是滿足、幸福、愛情,甚至是罪惡。嚴肅的話題未有停止他們臉上的微笑,愉快的下午在時間線上永遠不會改變。

最後他們來到了最渴望要到的地方,是城市裡最有名的沙灘。由於忘了準備替換的衣服,兩人沒有游泳,而是坐在微熱的沙粒上欣賞日落的美景。這是個沒有照相機的年代,他們的眼睛成了鏡頭,記憶是可以保留多年的菲林,一一記錄在終有一天會失靈的腦子裡。由於純粹,由於簡單,這三天成了她畢生難忘的旅程。

入夜了,月兒高掛在星夜裡,兩人躺在微涼的沙粒上,看著一片浩瀚的星海。有別於先前的氣氛,他們沒有開口去聊什麼人生大道理,而是進入了星空的國度,靠著想象去構成一些動物的圖案,很夢幻、很夢幻的,女生哼出《旋轉木馬》的旋律,她總是忘不了這首歌,是一首夾雜著沉鬱和喜樂的歌。

星星圖案幻化成各有特色的木馬,無盡的迴轉象徵著持續不斷的幸福和盼望。她很享受置身於這個獨一無二的遊樂場,她很高興自己將一直擁有這些充滿了喜悅的記憶。

女生忍住嗚咽說:「Ji啊,可以告訴我嗎?你到底是在我迷失的時候引路的Ji Ji?還是突然加入旅程的Ji呢?」

「哈,不是每個問題也需要一個絕對的答案,你希望我是Ji的話,我就是Ji了;你喜歡留在這裡的話,就不用回到另一個夢裡……」

悄悄的淚水是他永遠守住的秘密。

到底那個是夢?

真的、真的不要在乎。讓畫面停留在星夜裡,有旋轉木馬,有她的歌聲,就好了。

2013年12月18日 星期三

《總是夜》 第八章:初步認識


《總是夜》

第八章:初步認識

ocoh說:「認識是一門高深的學問。我絕對不是一個健談的人,在大多時候說話不多,所以由別人打開話匣子會是個更適合的選擇。在與人熟稔後,我會變得多嘴,說不定會惹人討厭。」

我們根據購物中心張貼的指示通過一扇木門,輾轉繞過陰暗的小路前往停車場。張小夜把車子停放在這裡,她會負責開車,我們不用特意等候計程車或公車。她未有說明我們的下一個目的地,不論是地點、逗留的時間、要辦的事情,一切都是未知的。

嘿,我真是一個笨蛋,竟然不明不白的跟一個陌生女生上車。

這裡是有別於地球的異世界,我暫時知道這個城市被叫作黑暗城。第一個認識的名字是葉琦,第二個認識的人是張小夜。面對她,我有著矛盾和複雜的感覺,她擁有教我震驚的外表,卻未有如依婷般為我帶來莫大的不安感和恐懼感,她始終是一個謎團。

車子是一輛白色私人車,是五座位的型號,感覺算是寬敞舒適,擁有亮眼的全白色車身。對了,它竟然是全白色的,跟那些公車、計程車的對比未免過分強烈了吧。好奇的我環望了停車場一遍,發現所有私人車都是白色的,短短一瞬間,我幾可肯定一個事實,黑暗城的公共交通車輛都必須採用黑色車身,私人車須為白色,這應該是一項每個車主都要遵照的規定。

來到了異世界,也要奉公守法呢。

「怎麼在發呆?上車吧?難不成想開車?」張小夜察覺我的呆滯,見狀問道。

我揮揮手拒絕:「不用了,我不怎麼喜歡駕駛。」這是我的真誠坦白,不曉得她懂不懂。

「我只是開玩笑,你不熟悉黑暗城的道路,就算懂得駕駛也是沒用的,所以還是由我負責開車好了。」她作了一個跟我差不多的揮手動作。

「麻煩你。」面對初認識的張小夜,我發自內心的腼腆起來。

「不麻煩,我早就習慣這種事。」她好像不太在乎。

我們各自上車,分別是駕駛席和鄰座。我熟練的繫上安全帶,由於有過學習駕駛的經驗,這些動作早就駕輕就熟。張小夜負責開車,其臉上沒有絲毫緊張。她是個駕駛者,我猜她甚至每天都需要駕車,一切動作順暢自然、毫無偏差,這就是學習者跟駕駛者的分別。車子徐徐駛往出口處,我們將會回到黑漆漆的地面世界,戶外才是黑暗城的真面目。

「容我冒昧一問,你跟葉琦是什麼關係?」我貿然問道,這個疑問早就存在,只是被我一直壓抑著。莫大的好奇心就是活著的一大推動力,我好奇,於是我存在。

「夫妻。」

我偷望了張小夜一眼,她的表情依然冷漠如冰,她回答得如此乾脆,使我吃了一驚。

我追問:「我跟他交換了身體,你們有著夫妻的關係,但是你不急於把他換回來,看起來不怎麼在乎,這不是很奇怪嗎?」這是相連的另一個懷疑。

「他有著不少私人問題,常常無故失蹤,只有他想找我的時候才會主動聯絡。其餘時間,我也是納悶呆呆的一個人。」聽起來,這樣的夫妻關係並不和諧。

「這樣奇怪的關係算是正常的嗎?」我嘗試套話。

「不怎麼正常了,只不過我沒有放棄他,也不會放棄他。」她語氣淡然,堅固的外殼保護著那顆不安定的心,不欲給人識破內心的軟弱,彷彿心裡保留著未曾吐出的一句「我還是很在乎他、很愛他,絕不放棄他」。

車子處於行駛狀態,張小夜一直盯著道路,沒有分神回望我一眼。我在旁悄悄觀察她的側臉,我們再次談到了葉琦,那個跟我交換了身體的神秘男人。說神秘,其實他一點也不神秘,畢竟我佔用著他的身體。因為葉琦,她的眼眶盈著淚光,介於哭與不哭之間。藉著不著跡的細節,證明我的猜測正確,他們擁有不愉快的回憶,就像我跟依婷十七歲那時的初戀。

張小夜問得突然:「你在那邊有女朋友嗎?還是已經結婚了?」眨過眼,話題重新回到我的身上。

我禁不住發笑:「哈哈,才沒有啊。沒有女朋友,沒有結婚,什麼都沒有。」婚姻這回事離我實在太遠,想也不敢想,男人鐵定要當一輩子的孩子、一輩子的浪子,這是生下來就注定了的事。

「嗯,不錯呢,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她抿嘴說道,這表情使她顯得略為孩子氣,車內的氣氛驟然輕鬆下來。我們年紀相若,仍然年輕,談到關於感情的八卦,她也變得開朗活潑。或許,這就是張小夜不為人知的真實一面。

我微笑說:「哈哈,才不是這樣子。近年的工作都很忙碌,而且駕駛課又弄得一塌糊塗,依婷又打電話來嚇我,總之一言難盡。」我趁機自嘲一番。

「你應該是自信心不足。學習駕駛的確不容易,但可以透過重複的練習來提升技術,沒有人一出生就懂得駕駛,駕駛執照都是經過苦學考回來的。」她以過來人的身份說出具有水準的話來。

「希望回到那個世界後,我的駕駛技術會突飛猛進。」隨口許下心願,但我仍然缺乏信心,認為最終還是落得失敗的下場。

沒辦法,駕駛課為我帶來了挫折,我耿耿於懷。

她又說:「樂觀面對就可以了,從失敗中學習,也會有所得著。」一句接一句的心靈教育使我想起一個人,正是那個引誘我跌落駕駛課地獄的男人——奧治。

道路上的汽車似乎只有我們這一輛,前方暢行無阻,道路平坦,舖設得非常漂亮,我斷定這地方是一個駕駛者的天堂。當然,張小夜的駕駛技術也很重要,穩定冷靜,乾淨利落。

我提議:「來一點音樂好嗎?」

她面有難色:「聽音樂倒是沒有問題,但在音響裡……我只放了一首歌,而且我只會聽一首歌。」

「咦?是什麼歌?」我的好奇心立即被牽引過去。

她茫然說:「我不知道名字,不過那是葉琦唱的。」張小夜恍惚起來,對她而言,葉琦的確是個敏感詞,足以擾亂她的思緒。

我打趣說:「哈哈,不會又是那首《回到過去》吧?」即是舊型號手機裡的來電音樂。

「我沒有聽說過歌名,只知道他不斷唱出一句『想回到過去』,其餘歌詞都像碎碎唸般含糊不清,你需要聽一次來確認嗎?」

我斷然拒絕:「不用了,我已經沒興趣再聽他的清唱。」何況,我握著的手機也有同一首歌,要再聽的話也很容易。

「那首歌伴我度過失去他的日子,所以我不得不喜歡。聽到他的歌聲就好像知道他的去向,知道他仍然安好。」張小夜勉強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可惜那非常輕微的聲音顫動依然被我察覺得到。

「我明白的,這是一份感情。」我揹著負心人的包袱來說此話,倍感慚愧。

「難道也有一個對你朝思暮想的人?」這一次積極追問的人換成她了。

「哈哈,秘密。」我作了個鬼臉。

她沒好氣的埋怨:「壞蛋。」

我心裡暗道:「我只是模仿你的。」

「這些對話使我想起葉琦。」張小夜臉上流露著悲喜交集的神情。

我糾正:「諷刺的是,你單看我的樣子也會想起葉琦。」

「不,你就像當初的他,有過偶爾的幽默開朗,喜歡自由自在,喜歡……」她馬上補充說話的不足,卻欲言又止。

我感慨說:「我也不是一個生活愉快的人。人成長了,免不了的揹負著大大小小的包袱,要活得悠然自得,要享受人生,要逍遙快活,真的不容易。何況我們都有過去,有著不得不面對的遺憾。」

張小夜默默無語,是給忽然感性的我嚇倒嗎?

我見狀說道:「不明不白的來到了異世界,感覺就像到了外國旅行。精神跟身體都不期然的放鬆下來,讓你再次看見葉琦難得的笑容。」我說下去,只因不欲讓對話就此中斷。

她說得模稜兩可:「也許就是這樣……也許不是……距離那個秘密地方尚有十五分鐘的車程,你不如先睡一下,我怕你的身體撐不住。」

「好主意!不過到達那個地方的話,請暴力一點來叫醒我,我害怕自己睡得太熟,會敗了你的興致。」我純粹說說笑,無傷大雅。

「嗯,沒問題。」張小夜欣然答應,來了一個簡單舒服的表情。

由始至終,張小夜都未有啟動汽車音響來播放那一首不怎麼動聽的《回到過去》。我心裡慶幸,葉琦絕對不是一個出色的歌者,跟周杰倫的水準相差太遠了。

剩下來,我們還有十五分鐘才會到達目的地。張小夜繼續專注駕駛,我將擁有一段不長不短的休息時間,卻不會完全放鬆的投入睡眠。我故意使意識徘徊在半夢半醒之間,為任何突發情況作好準備。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我們將到達什麼地方呢?

心裡有些期待,也有些懷疑;這是旅程,也是冒險,是屬於陌生的異世界——沒有白天的黑暗城。

2013年10月29日 星期二

從大埔墟走到太和




中學時代常常進出的後門,裡面是小賣部和籃球場。



校舍改變了不少,往日危樓的感覺消失不見。









往前走就是大埔墟有名的「公園仔」

也是很有名的燒鵝店,我吃過幾次,印象並不深刻。

公園仔內聚集了一些街坊,他們聊個不停,好親近呢。


小狗眼中的世界又是那個樣子呢?




這紅橋載著很多童年回憶,是媽媽到市場買菜的必經之路。




從小時候就有一個懷疑,為何大埔的路總是修不完。



這裡幾乎是騎單車的必經之路。

到了晚上,亮起來的三隻字變得很美,日與夜就是兩個不相干的世界。

大廈總是比大樹高很多,在香港,地方就是很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