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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0月19日 星期三

使人受落的《Real Steel》


《Real Steel》,中文片名是《鐵甲鋼拳》,在購買戲票的時候,我也糊塗起來,分不清是「鐵甲鋼拳」抑或「鋼甲鐵拳」,好像都是差不多的。

電影上映前後,曾擔心電影內容過於單純幼稚,打算放棄觀看。後來,在友人們的極力推介下,終於都是按捺不住的進場看戲,總算沒有錯過一齣佳作。

片中,男主角總共有三位,包括有型健碩的狼人Hugh Jackman,飾演前度拳擊手,演得入型入格;其次是童星Dakota Goyo,飾演又叛逆、又固執的十一歲小兒子,常常露出叫父親受不住的眼神,使觀眾非常受落;最後便是兩父子從垃圾場撿回來的古老陪練機器人Atom,披著殘破的外殼,卻彷彿擁有不一樣的人工智能,擊退一個接一個比自己強大的對手,直至挑戰無人能敵、擁有自我學習能力的最強冠軍機器人。

故事大概是混帳潦倒的中年父親重遇自己的小兒子,由於某些原因,他們被迫在一段期間內一起生活,兩父子有著不少相似之處,特別在個性方面,同樣是執著、好勝、反叛、衝動。

他們當初不咬弦,常常互相諷刺,成為鬥氣冤家。在偶然之下,小兒子一手一腳把Atom撿回來,他和機器人同樣被人遺棄,所以對它產生出一份特別的感情,甚至憧憬將它帶到拳擊擂台。

兩父子互相配合,一起訓練和改進Atom,果然使它成為一部拳擊機器人,甚至進入了正式的拳擊聯賽。由於Atom,久別的兩父子得到了真正了解對方的機會,喚起含蓄、隱藏的親情,父親重新振作,回到人生的正確軌道上,也就是Atom的作戰舞台,為觀眾帶來一波接一波的驚喜。

情節的透露在此結束。

電影比預期的精彩,兩父子的互動相當有趣,使電影院內笑聲連連,小兒子長相可愛,有點像女孩子,賺取了我們的歡心。機器人Atom,看起來弱不禁風,很難想像它擁有擊敗強敵的實力,卻每每憑智慧和技術輕鬆取勝。

《Real Steel》娛樂性豐富,故事簡單,十分適合小孩子觀看,當然,成年人也不會抗拒。每一場機器人拳賽都是緊張萬分,使人屏氣凝神,為主角們擔心和著急;機器人的打鬥痛快乾脆,有賴於出色的電腦特技,使一眾機器人栩栩如生,那些拳賽和我們的現實生活好像距離不遠,十分親切。

電影長約兩個小時,節奏明快,不會拖泥帶水,幾乎沒有悶場,到了電影結束,播出製作人名單時,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總括來說,這幾乎是我在本年內看過最精彩的電影,也肯定是本年度最出色的娛樂片、動作片,看得熱血沸騰、緊張萬分,而且不用被迫架上立體眼鏡,可以專心的欣賞故事和特技。

在此,我必須大力推薦。

故事真的簡單直接,沒有什麼人生大道理,沒有說大是大非,觀眾不用費煞思量、估計劇情,可以抱著愉快的心情看電影。

硬要說出一個聯想,我想的部分不是片中著墨甚重的父子情,而是關於人們的生活。經過了倒模般的日子,日日如是,沒有大小意外,每天都是差不多,使人漸漸失去鬥志和目標,就像城市裡的我們,隨著成長,漸漸忘記了自己的思想,得過且過的活著,什麼理想、夢想、目標,統統都拋諸腦後,假如電影裡的父親沒有意外的遇上小兒子,他還會振作起來嗎?

假如,我們不親手把握人生,繼續無無聊聊、隨波逐流,換來的只會是潦倒混帳,是時候,作一些自我檢討了吧。

差點忘了說,Microsoft似乎是電影的贊助商戶之一,在拳擊聯賽的場館外,置有一個巨大熒幕,上方便有一個Bing的標誌;場館內,也有很多Xbox720的廣告横幅,盡收宣傳之效。

2011年10月15日 星期六

《人生》 第十三章:無可奈何成狼

《人生》

第十三章:無可奈何成狼

『阿森篇』

我和麥格理叔叔邊走路邊咬著小飲管,分別是我的豆奶和他的蜜瓜奶,說到這裡好像有些東西搞錯了?

沒錯,我們交換了各自的飲品,步出便利店後,叔叔立即改變主意,要改喝蜜瓜奶,我對這些小事倒是沒所謂,隨便他好了。

「對剛才那把聲音感到討厭嗎?」叔叔突然問道。

我反問:「你說的是便利店裡的阿姨嗎?」

「就是她,我想知道你對那個人有什麼意見。」叔叔補充說。

這個時候我們不約而同決定坐下來,因為在這個下著冷冷雨的午夜裡,大家的身體都感到疲累了,特別是我,真的想歇息一下。過往的四年間,一直尋找狼人族的同伴,在這個晚上,終於沒有先兆的碰到了,而且又是我認識的人:麥格理叔叔。

「那個阿姨的話又多又沉悶,聲音低沉而頻密,木無表情又不斷製造噪音……總之,剛才很想立即離開,因為我十分討厭她那把煩擾的聲音!」

我坦白道出心中想法。

「嘿嘿,你討厭她。」叔叔笑著說,那笑聲卻帶點詭異。

「是啊!我這樣說,有問題嗎?」我無知地問道。

此時我們身處和便利店相距一條街道的商店街,我們坐著的地方是一間中式餐廳外面的行人道,碰巧這裡有個橫向的邊沿可供我們依靠。

「轟隆」一聲,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震撼了我們身處的地方,像爆炸聲,又像撞擊聲,同時間嚇倒了我,我出於反應的後退兩步,然後發覺驚天動地的聲音正是由叔叔所發出的。

「這是什、麼?」

我被他嚇至口吃起來,腦內的驚慌軀使我再後退了數步,雙眼關注著的方向並不是他的臉和上半身,而是呆呆地愕視叔叔的腿下和被踏至破碎的石地,地上頓時沙石四起、塵土飛揚,他只是輕輕的、簡單的動了一下腿,便一腳踏破石地,剛剛的動作絕對不是猛然用力的那一種,整個動作其實只比走路礙眼一點,是微乎其微的一點,便足以將石地踏至凹陷,這是很可怕、讓人畏懼的力量!

「嘿嘿嘿,這就是我們一族的力量。」

他說得倒是輕鬆……

我再感吃驚,因為他剛才不曾變成狼人狀態,這些應該在月圓夜才擁有的絕對力量,他卻以人形肉身隨意的施展出來,對我這個年輕狼人來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我驚訝他到底是如何控制這些恐怖力量,隨心所欲施展出來似的,像魔法,像巫師。

我瞧著叔叔。

「麥格理叔叔,這就是狼人的力量?但剛才你根本沒變成狼人啊,你的身體還是人類的形態!我看不出你的身上起了任何變化,不是到了月圓夜,遙望滿月,我們才會變身成狼人的嗎?現在烏雲密布,月亮躲在後方,沒有露面,我就是感到不解、大惑不解啊!」

我同時驚訝自己於這種慌張狀況下仍能說出這麼多完整句子。

叔叔示意我坐下來。

「嘿,這只是你這個低級狼人的膚淺想法,其實我們有方法控制變身,不一定是月圓夜才能變身,而是在每一個晚上我們都能變,當然說起來十分簡單,但要做得到的話,你還需要到我們的古堡學習法術。」他試作解說。

「古堡?」

「對!就是狼人古堡,在這個城市的邊沿,屬於野外的地方,人跡罕至,是我們狼人族的根據地。」他邊說邊喝那盒蜜瓜奶,喝得急快,從那「嗦嗦」的聲音我知道裡面的蜜瓜奶已經所剩無幾。

「換句話說,不只你和我,還有別的狼人?」我竟感到一絲興奮,原來自己真的不孤單。

「森仔,當然啦,我們一族在這個城市裡大概有三百人,別的國家也有我們的族人存活,最多的應該是歐洲,族人遍布歐洲各國,只不過吸血鬼會經常和我們對抗,在歐洲的狼人並不好受,時常要提防行蹤飄忽的吸血鬼偷襲。」

叔叔就如常人提及自己的親戚一樣,提起狼人族,又提起傳說中的吸血鬼。

「原來吸血鬼也是真的……」我呢喃說道。

「啪啪」一聲,叔叔打在我的後腦下,輕輕的,要是他動用了狼人力量,我的後腦門定必被擊出一個血洞。

「森仔,狼人是真的,吸血鬼也是真的,這個世上無奇不有的啊!」

我連忙點頭表示明白,擔心叔叔下一次的拍打會誤用了狼人的可怕力量。

「說回剛才那個便利店的女人,你討厭她是正常不過,我們狼人都害怕這種碎碎唸的聲音,特別是又頻密又低沉的,會挑動我們的獸心。」叔叔再說道。

我恍然大悟說:「喔,原來是這樣。」

「嘿嘿,假如要你聽她說一個小時同樣的話,你一定會獸性大發,然後幹掉她。」

叔叔的話幻真幻假,我只好再追問他,以作證實。

「不會吧?除了在月圓夜,我不曾獸性大發,而且我也沒有襲擊和殺過人呢。」

叔叔瞧了我一眼,然後一手將喝到一滴不剩的蜜瓜奶紙盒揑至偏平,一手扔向馬路那方,然後落在垃圾桶裡,準確無誤,卻似是不曾瞄過一眼,這也是受訓練過的狼人力量嗎?

我心裡面不明白,我是狼人,可是對狼人族、古堡、力量等都感到不明不白,我覺得為難和困惑,我到底屬於普通人類還是狼人的世界?兩方和我之間都存在著一定的距離,這晚遇上叔叔後,我會自然的成為和他相似的狼人,很有機會放棄人類身份,一切重新開始。

「走吧。」叔叔突然說道,使本來陷入迷思中的我驚醒過來。

「我們……到那裡去?」我的話變得斷斷續續。

「不說也知道吧。」叔叔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認為我會知道,因為我是狼人嗎?

我問:「到狼人古堡?」

「嘿嘿,真笨,沒這麼快啦。」

「森仔,是到便利店。」

我吃驚地望著他,低聲說:「難道你今次想吃蜜汁雞腿作宵夜?」

叔叔不欲回應我,大概是因為我猜錯了他的意圖,所以他內心大呼不過癮,覺得我是個狼人之中的大悶蛋、大笨蛋,我只好安靜的跟他再走一趟。

路程很短,就算我們走得多慢也好,兩分鐘也足以回到那家便利店內,裡面除了胖阿姨外,還有一位年輕一點點的阿姨,她沒有胖阿姨那麼胖,不過同樣在埋頭苦幹,點算著送貨公司剛送到的貨品。胖阿姨則在看店,她臉上的表情一點也不疲倦,只是仍然有一股沉悶的氛圍環繞著她。

「送貨公司那邊出了些問題,所以來遲了,本身點算貨品的人應該是華仔和樂樂,沒道理是我們啊。」小阿姨埋怨說,我本來就不認識她,但因為其身形和年紀看起來都較胖阿姨小,所以暫且這樣稱呼她。

「阿妹,算了吧。供應商也不想延遲的,聽說是出了點小意外,原本的貨車突然壞掉了。」

胖阿姨喚她「阿妹」,不知道這只是個親切的外號還是她們真的是兩姐妹呢,我隨即環望兩人的臉,發覺她們的五官倒是有些相像,特別是鼻子和嘴巴,我猜她們應該是兩姐妹,大概錯不了。

「哎呀,我今天很累的啦,要照顧兩頭『化骨龍』真的很吃力,晚上又要來上班……」小阿姨一直沒完沒了地碎碎唸,連胖阿姨也感到納悶起來,她呆呆的揉著雙眼,眼神裡沒有什麼焦點。

我和叔叔一直待在便利店門外,我有點懷疑,所以又望了望他,心想:「我們不是到店裡買宵夜嗎?」

我拍打叔叔粗壯的手臂一下,然後問:「不吃了嗎?」

同時間,我卻驚覺叔叔的眼神變得專注又銳利,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店裡的兩個阿姨身上,兩顆眼珠不斷徘徊於左右兩方,何以他會看得如此入神?我再一次感到大惑不解,對此刻的狀況和將會發生的事情茫無頭緒。

他繼續緊盯著店裡。

「叔叔,你不吃了嗎?」我再次追問他,連自己也覺得囉嗦。

這一次他才真正聽到,望向左方的我吐出幾隻字:「嘿!當然要吃!」

他所說的每顆字都是清清楚楚,字字鏗鏘,掛著一副很期待吃的樣子,他真的有這麼餓嗎?

叔叔讓我失去繼續思考的空間,他猛然闖進便利店裡,看店的胖阿姨理所當然的面帶著笑容向他打招呼,我緊隨其後走進店裡,直覺卻像告訴我事情有點不對勁,叔叔依然不發一言,我卻感應到他的身體處於一種很緊繃的不自然狀態,上半身的肌肉都在抖動著,我瞧著他的臉,額上竟然冒出汗水,一切都變得不自然、不妥當、不協調。

我的直覺竟然說中了!

只是半秒間的出手,叔叔如狼似虎的撲向胖阿姨那邊的收銀櫃檯,她被這突如其來、不可能預測的偷襲所嚇倒,隨即跌倒在地上,神情慌張,而櫃檯上的東西也被撞跌至七零八落、飛散在地上。

叔叔的身體還是處於人類形態,但他剛才卻是以狼的動作撲向胖阿姨,落地後他仍然保持著狼的架勢,將雙手當腳來用,踏在胖阿姨的面前,她驚訝得啞口無言,顯然胖阿姨已經受驚過度,處於極度驚慌的狀態。

另一邊的小阿姨也被貨品和櫃檯引發的一連串碰撞聲所牽引,放下工作站起來,她看來打算走到我們那邊,不過她卻停步下來,因為接著的事情超乎了她的想像。

麥格理叔叔突然嚎叫起來,那顆人頭竟然不斷往上方抬起,然後發出連連的狼嚎聲,震驚著兩位阿姨和我的心,我們都在膽戰心驚,就算同是狼人的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有眼巴巴的看著叔叔的身體出現變化,就在一瞬間,他的狼嚎聲停止了,然後他繼續在變化、幻化,變成了我最畏懼的樣子,我好像在他身上看得見另一個我,因為他是另一頭狼人。

麥格理叔叔的臉變成了深深的黝黑色,鋒利的牙齒露了出來,舌頭和嘴形都變成又長又尖,那舌頭不斷從一邊跳動到另一邊,眼睛變成黃色,且帶有兇光和殺氣,眼皮垂下來,但那細細的縫隙卻始終將他的企圖顯露出來:他要吃!

頓時間,我反應不及。

腦袋裡的一個個問號消失不見,換來的卻是蜂擁而上的更大堆感嘆號!

「叔叔。」我不小心溜了出口,聲音雖然微弱,不過還是給他聽進耳內。

他回頭往後一看,緊盯著我慌張的臉,那頃刻間的眼神接觸過後,我不禁流露出一副更慌亂的表情,我無奈地和他對望,很可能他已經失去了自我控制能力,他可能將我們這裡的三個人統統幹掉和吃掉。

我連忙走到出入口位置,往外方的夜空一看,雨終於停了,可是那些烏雲卻依然掩蓋著月亮,看來我的算盤敲不響,我不能立刻變身成狼人和叔叔對抗,於是我又改變主意,眼睛回到正常的視線高度,環顧一周,換來一句自白「怎麼搞的?一個人都沒有……」,我的第二個算盤也敲不響,在四野無人的街道上,我這個半調子的狼人,可以拿什麼來對抗一個完全成熟而力量無邊的真正狼人呢?

我可以依靠的武器只剩下自己的人類肉身。

就在我再次轉身並望向叔叔的時候,我的手機竟然不合作的響起來,原本繼續盯著胖阿姨的叔叔也注意到手機所發出的吵鬧音樂,眼睛睜大並再次望向我。

不!不是我,是我的手機,他的眼神出奇地有趣,就像初生小狗般可愛,使我想起家中八哥狗那又可愛又滑稽的模樣。我使勁地搖頭,嘗試清醒一下自己的頭腦,這個時候並不是要去聯想什麼無謂東西,要專注於眼前的生死一線之上,不過接著我還是犯下了一個錯,我看著手機熒幕,瞧了一瞧。

「咦,是我未見過的號碼。」我竟不自覺地將話吐出來。

這句話當然沒有什麼特別意義,我只是多餘地自言自語著,對目前的危機、殺機都起不了作用,然後我情不自禁地於熒幕上按下了接聽鍵,動作自然的接聽電話。

除了叔叔外,胖阿姨、小阿姨的視線都轉移到我身上,我握著手機貼近耳門,說出「喂」的一聲,這時候他們的神情都顯得呆滯,看來大家對我的通話有所期待,我本人也是,說不定這個來電會為我們帶來一線生機。

可是,最後將這個希望徹底粉碎的卻是出自我口中的一聲「媽的」,我激憤地努吼:「媽的!什麼鬼的垃圾廣告電話啊!」

同時間,叔叔的狼臉表達著其不解之情,兩位阿姨感到極為失望,我們彷彿走著回頭路,回到了叔叔製造出的血腥地獄。

有看過電影的人都知道狼人是如何兇殘可怕,所以兩位阿姨根本沒膽量發出半點聲音,擔心會刺激到眼前的陌生兇獸,我也很擔心,但擔心的並不是叔叔會傷害我,我害怕自己救不到兩位阿姨,這兩個人只是極為平凡、在地球上大平賣的渺小人類。

「叔叔,停手啊!」我不知道從那裡得來勇氣,衝口而出的喊道。

叔叔沒有說話、沒有嚎叫,但我的話卻好像刺中了他身上的某條神經線,而且大有可能是用來控制狼人獸性的某一條,他聳動兩邊的肩膀,然後縱身一撲,目標正是一直被他阻擋去路的胖阿姨。

空氣停頓,每一件本來活躍的物件都靜止下來,我彷彿走進了沒有時間觀念的空間裡,但我還是看得見便利店、麥格理叔叔、胖阿姨、小阿姨、一地凌亂的貨品,只不過一切都變成了死灰色,失去原有的色彩,我有點懷疑到底是世界的面貌變得不同了?還是真正改變了的只是自己……

我眼前的是一幅看不見的巨牆,必須運用更大的力氣去跨越它,才能走更遠的路。

叔叔的狼身停留在半空之中,我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變化,那快得使我吃驚,連快門都捕捉不到的突變,我幻化成這裡的另一頭狼人,然後……我的身體巨大起來,狼臉、狼爪、狼身、獠牙統統都跑到我的身上,身上有著黝黑色的皮膚,比本來的自己還要黝黑,然後我的身上加添了兩層需要仔細觀察才能辨識出來的狼毛,就如我家中的八哥狗般擁有兩層毛髮。

我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這一刻我的人類思想還未完全跑掉,狼的靈魂並未凌駕於思想之上,我可能還是個人類,雖然肉身已經是不折不扣的狼人,但我仍然可以控制自己的身體,我有能力、有思想和叔叔對抗。

跑掉的色彩重新回到我的世界裡,時間齒輪再次運作,他蠢蠢欲動,她們只懂恐懼,我不作任何考慮,以超越人類身體極限的速度像美式足球選手般用肩膀撞開叔叔,「轟隆」的聲音刺耳極了,出現了很好的效果:他被我撞飛,連環碰跌兩個擺放貨品的木櫃,即是小阿姨的那邊,她立刻跑到我的身後,她知道我們在互相搏鬥,清楚站在我方會比較安全。至於胖阿姨,她看到形勢改變後同時走到我的身邊,她們打算向我尋求庇護,在這種惡劣境況下,她們尚算理智。

叔叔裝腔作勢,不停發出「嗷嗷」的獸叫聲,企圖嚇怕只是初生之犢的我,經過剛才那垃圾廣告電話的刺激,我的心情糟透了!我感到極其憤怒,一直討厭那些無聊電話,每次不小心接聽到,都會二話不說立即掛掉通話,我不多說了,總之就是很討厭,到達忍耐的極限。

我未有進一步狙擊叔叔,我們只是對峙著,我深知自己未必會是叔叔的對手,認真的埋身肉搏未必有利於我,於是靜靜的緊盯他,希望儘量拖延時間好讓她們逃走,可是我錯了,待了五分鐘,兩位阿姨還是呆呆的待在便利店裡,不欲離開似的,是我錯誤估計了。

情況如此,我試試換個方法,嘗試引導叔叔離開現場,每一步我都移動得很謹慎,步步為營,我知道只要不留神、稍有不慎,就會白白斷送兩條人命,我邊盯著他,邊向右方橫移,叔叔亦然,兩位阿姨亦然,她們手牽著手,打算一直利用我作庇護,我樂見她們如此合作,這樣正合我意。持續的橫移使我處於一個很有利的位置,而叔叔同時站到一個最恰當的位置上,我清楚這是個可一不可再的機會去改變現時局面。

我不禁點點頭,深信這就是最不可多得的良機。

2011年10月9日 星期日

短篇《外面的世界,延伸》

短篇《外面的世界,延伸》

【很喜歡的一首歌,寫成了一個關於友情的版本,態度也屬於樂觀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孩提時、少年時,建立了友誼,你擁有我,我擁有你,相靠相依,快樂單純。

在很久很久以前,離開學校,投身社會,走上不同的人生路,你離開我,去遠空翱翔,即使不捨得,誰也了解、誰也沒法把你留住。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燦爛奪目,充滿機會,記得好好把握;外面的世界很無奈,你死我活,喘不過氣,記得注重健康。

當你覺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享受著豐富的物質生活,攀登到事業的高峰,我會在這裡衷心的祝福你,記掛著回憶裡的你,祝你達成夢想,取得成功。

每當夕陽西沉的時候,路經兒時遊玩的老地方,感慨太多,懷念太多,我總是在這裡盼望你,情不自禁的,眼淚盈眶的,渴望再見一面。

天空中雖然飄著雨,發出頻密的雨打聲,夾雜著偶爾的雷聲,沒有提傘的我依然等待你的歸期,即使無法預料,也沒有既定的日子,我還是痴痴的等。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及不上故鄉的純樸,外面的世界很無奈,容易使人心灰意冷。當你覺得外面的世界很無奈,發覺再也找不到真正的自我,需要稍作休息的話,我還在這裡耐心的等著你,聽聽我的提議,不妨回鄉村走一趟,享受長假,重溫我們的童年。

2011年10月7日 星期五

短篇《粉紅旋渦》

短篇《粉紅旋渦》

【被別人的短文所啟發的故事,算是改編了吧】

接近黃昏,面向鏡子,一邊修剪沒必要作出改動的劉海,一邊想著如何讓自己顯得有點不同。

一年了,這一年已經差不多了。

我渴望改變,又擔心太大的變化會被那個人發現,他就是橫蠻專制,事事要別人服從。

我穿上露出腰肢的白色小背心,故意買小一點的尺碼,更擠迫的、更貼身的,把驕人的身材顯得更誇張;穿上短無可短的性感熱褲,展露修長白晢的美腿,在沿路上,將會引來多少好奇目光呢?

那個人偏愛粉紅色,特別喜歡掛在我的身體,喜歡我穿上粉紅色的T恤和運動鞋,他總會連聲讚道;至於今天的穿著──小背心、熱褲,他向來討厭,覺得過分暴露。男人就是這樣子,在床上要求女生赤裸裸,在街上卻絕不允許一些性感。

「不要穿得這麼少,露太多了吧?換回保守一點的T恤。」

「這是那裡弄來的褲子?短得完全不合理,這樣子不行啊!」

「媽的!到底我要說多少遍,你才明白自己根本不能穿成這樣子?」

那些責罵、那些情緒,記憶猶新,一清二楚。

我知道他每天的時間表,從當初的不明不白、茫無頭緒,後來他的態度出現了很大的轉變,常常說自己的事情、工作、過去,包括以往的一段段感情。

這幾年間,他改變了很多,不再相信愛情。

我提著手袋來到他的住所,打算把事情說得明明白白,作個了斷。一年了,我認為是時候離開,就算這段關係不為人知,就算看起來是多麼的畸形,我的心情難免激動,激起波瀾,不停想像待會要說的句子、他的反應和神情,到底會是冷漠淡然抑或激動憤慨?

雙腳失去控制,不自覺的來回踱步,我感到緊張。

我在他住所前方的不遠處安靜地站著,今天的氣溫有點冷,有別往日的穿著使我的手腳輕微抖動,斷斷續續的打噴嚏。

四十五分鐘過去,我有點忍受不了,並不是耐不住等候的苦澀,而是抵受不住冷風的吹打。

「呼、呼、呼。」

顧望身上的背心短褲,發覺它們真的不適合秋天。

他仍未現身,我用他付錢買的手機發出一個短訊:「有東西要交給你,你在那?要回來了嗎?」這是一部專屬於他的手機,只有他知道號碼。

「今天要加班工作,才離開辦公室不久,打算前往火車站乘車回家。是什麼東西?急著要給我嗎?」在十幾秒後收到回覆。

「既然你乘火車回來,我就在車站閘口等你好了。」我竟然有了微笑的衝動。

「好吧,待會見,秋天來了,要多穿一件外套。」他個性依然,十分在意我的穿著。

放慢腳步的走,從他的住所走到火車站,剛剛好是十五分鐘,我來到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的閘口,這裡算是室內環境,溫度也是相對的溫暖,打噴嚏的情況也停止了。

我的背後是幾家裝修簡陋的時裝店,客人不多,職員都忙於把玩手機。每當有人離開閘口,經由梯級走上地面,我也會注視一下,即使心裡明白他的車程大概還有二十分鐘,我的身體還是禁不住的作出反應。

分分秒秒過去,心情混雜著好幾種,沉重、期待、擔心、喜悅,就是看得見的種種矛盾,我在心裡自說自話,希望哄騙自己──只要事情結束了,過去也煙消雲散。我嘗試建立自己一直欠缺的信心,鞏固內心掙扎已久的一個決定。

「把信交給他便離開,不要回頭。」

天空沒意外的下著雨,我呆呆的站在原地,除了觀望閘口,我還被外面的雨勢所吸引,有些人急步跑到車站大堂內躲雨,情況狼狽、動作滑稽;有些人望了望灰暗的天空,然後咧嘴一笑,似乎愛上了陰天雨天。密集的雨聲、偶爾的雷聲混合一起,奏出了節奏明快的背景音樂,彷彿向我作出暗示──儘快作個了斷。

又過了十五分鐘,那個人終於走出閘口、走出人群,他身穿黑色的西裝,整齊筆挺,手提袋裝有一部筆記本電腦,不論是衣服、眼鏡、髮型,看到的都是美輪美奐、吸引眼睛,他就是這樣注重外表的一個男人;眼前的他卻神情沮喪、沒精打采,昔日的光彩不再復見。

落寞的他很快在畫面裡找到我,打量了我的穿著一遍,語氣淡氣的說了一句:「你怎麼了?」

流露著一絲難得的溫柔。

聽見不尋常的一句,我覺得有點意外,還以為他會衝口而出,憤然責罵我的暴露,還以為他會一臉不滿的瞪大眼睛,裝腔作勢。

原來,失去氣勢的他也擁有一分柔情。

我從手袋裡掏出一個可愛的小信封,特意選擇了他偏愛的粉紅色,我戰戰兢兢的說道:「這是交給你的東西。」我完全不敢正視他的雙眼,害怕他的表情和眼神會出現嚇人的變化。

他沒神沒氣的說:「現在可以打開嗎?」

我故作輕鬆的回答:「沒所謂。」

他隨即撕掉用作粘貼封口的卡通圖案貼紙,動作笨拙,這表示他十分著急,他在意信中的文字,在意寫信的那個人是眼前的小女生,他花了幾分鐘把幾頁信紙看完,沒有發表任何感想,情緒也隱藏得很徹底。

第一個舉動是把信件收好,放在手提袋裡,然後用著複雜的眼神凝視我,欲言又止的掙扎上一會兒,然後按著我的手臂問道:「馬上要走了嗎?可不可以陪一下?」

聽罷,我幾乎整個人呆住,他說話時的表情和語氣都是不對勁的親切,嘴裡說的不是要求,而是哀求。三十多歲,個子高大,意氣風發,眼下的軟弱是他不曾有過的樣子。

或許,是我不知道。

我沉默不語,苦苦掙扎,想了很多,考慮很多,也沒有用力甩開他的手,他沒有作出催促,我們一起度過了幾分鐘的靜默,然後我輕輕點頭。

我們進入閘口內的世界,以為他要乘火車,卻不是。我們來到月台,找到了一列長椅坐下來,看著外面的風景,一些花草樹木、一所他曾經就讀的中學,他說過那裡滿載著少年時代的回憶和情懷,我不曉得應該說些什麼,陪伴他一起看風景。

純粹的在一起,清澈的思想也在空氣裡漂浮,和一年裡重複的生活不一樣。

他沒有責怪我的穿著,沮喪的他也不一樣。

然後,他說一起乘火車,沒有說過目的地,我沒想法,就讓他牽著我的手離開月台、踏入車廂。一個站、兩個站、三個站,到了終點站,我們必須下車,再從另一邊的月台上車,或許,他沒有定下什麼目的地。

他緊緊的握著我的手,無奈的凝視我的雙眼,我們四目交投,卻開不了口,他掙扎良久才低聲說:「這一晚,我希望我們在外面的世界多逗留一會……」

我的淚水盈在眼眶,在心裡不停責罵自己不中用,在這個人身前、在這個時候,我怎可能傷心、怎可能想哭,我強迫眼淚跑回去,不容許掉下來。

給他看穿了。

「真的傷心嗎?怎麼不哭出來?」他柔聲問道。

「因為……我不容許自己因為離開你而傷心……」

我吞吞吐吐的把話說完,然後背著他拭去眼淚,整理妥當後,再次回身面向他,這個人輕皺眉頭,徘徊在哭與不哭之間,此時此刻的他像個有禮君子,輕輕的握住我的手,適可而止的。

這使我憶起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他用身份證作登記,租下了小房間,我們一先一後的來到大廈,以免遭人發現。

那一夜,他的表現比我還要拘謹,像個幼嫩的小男生。完事後,我一個人躲在浴室洗第二次澡,他卻累得在陌生床上睡著了,我給了他一個輕輕的吻才離開。

在離開旅館的一刻,我的想法是:「這個人真捨得花錢,長相也不錯,是年紀稍微大了一點……」不曉得這是那樣子的快樂,自從這個晚上開始,我們彷彿踏進了沒休止、沒出口的旋渦,欲斷難斷,各取所需。

來到結束的一刻,我才明白到這一年並不是白白的度過,即使我們的關係建立在金錢之上,卻難免產生了一些感情、一種曖昧。他瘋狂迷戀我的身體,他擁有自己的專業,從工作累積了財富,捨得把錢花在我的身上;在字裡行間,我知道他放棄了愛情的憧憬,不再談戀愛,沒有結婚的計劃,他討厭被背叛的感覺。

我強忍著眼淚,不論什麼情況都不會在他眼前哭出來,他沒有再說什麼,身上散發出無奈的氣味,還有孤單的氣質,我的離開將會使他再嘗孤獨。

火車逐漸減慢行駛速度,廣播傳來一個訊息:「下一站是沙田站,乘客可以在左邊車門下車。」

這聲音嚇倒了我和他,我們都沉澱在精神恍惚的狀態,沒有掛著任何表情,空白的、木訥的,兩隻手輕輕扣住,他的溫度、他的溫柔隱隱約約的傳送過來。

車門打開的一刻,這個人不捨得放手,我走離數步,他再次把手伸向我,暗示著心裡想法,希望能夠成功留住我。我假裝察覺不到,繼續走向車門,跟隨著人群下車,不敢回望他,害怕自己軟弱的意識浮現,然後再次回到我們的旋渦裡。

沉溺了整整一年,我不要讓這種生活和精神維持下去。

離開車站大堂,我把那部專屬於他的手機關掉,不要他的來電,不要他的短訊,手機裡的那張儲值卡也會一併棄用。踏著回家的路,一邊想像他乘車回去的畫面,一邊迫使自己放棄過去,我決意離他而去,卻否定不了這一年間所建立的感情,禁不住的落淚。

這是一個痛苦的決定,我們都不捨得對方,但我真的想過了,不論是我或他,都必須回到人生的正確軌道;一年裡,累積下來的是感情,不是愛情,迷戀的是身體,慰藉的也不是心靈,記得的是粉紅,墮落的竟是旋渦。

若干年後,若有緣重逢,但願能視對方為普通朋友。

《3N8》 第二十七章:喝令

《3N8》

第二十七章:喝令

「Yip Chi Ying」

我依著英文拼音讀出一個熟悉的名字,並喚醒腦內暫時遺忘了的記憶,這名字屬於《凌盜》的人物葉子螢,這寓所的主人是個不折不扣的虛構人物已成鐵一般的事實。剩下來的懷疑是她和古絲是否屬於同一夥人,她們結伴闖入現實世界?

超凡人的目標就是我?

一個個問句湧現,我的內心滿是懷疑和猜測,聯想到很多不著邊際的可能性,想像光明和黑暗兩派超凡人將會聯手入侵現實世界,擁有強大法力的超凡人大量出現,企圖成為世界的新領導者,軟弱的人類會成為強者手下的奴隸,或許,人類的下場是滅亡。

這樣的想法太悲觀了吧?

事實上,我是過度樂觀。

我記得看過一則新聞,美國研究人員指出睡眠不足的人往往不自覺的做出過度樂觀的決策,也傾向高風險的賭博行為。詳細的我不多說,只簡單的舉出一個例子,一個賭場經理早就知道的事實:閃爍燈光加上錢幣聲不斷作響的吃角子老虎機,會讓賭客輸到精光還意猶未盡。

即是說,我這個睡得很少的人竟是個過度樂觀的人,真是有夠諷刺。

由現在開始,我不用再叫她「女生」或「葉什麼」,她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是由我構想的「葉子螢」。她是個超凡人,是個待我不錯的人,相識的時間雖然很短,她卻不經意的送我難能可貴的溫暖,她所養的八哥狗亦然,長得趣怪、舉動滑稽,有著不可思議的靈性,我的內心對葉子螢和八哥狗已產生出莫大的好感,抗拒相信這一人一狗會是來自異世界的侵略者。

我不斷輕輕搖頭,拒絕接受這個可悲的結果。

「小政,宵夜準備好了,快來飯廳吧。」

是葉子螢叫喚我的聲音,內裡夾雜著一絲甜蜜,她未有現身,聲音輕輕的從廚房傳來,我感到震驚,處於激動,情緒尚未能平服,我苦苦思索,渴望想出用該那一種態度來面對她。

她是個小說人物……

八哥狗也聽到葉子螢的聲音,牠率先走向飯廳,我緊隨其後,如她所言,宵夜已經準備妥當,究竟會是什麼食物?我倒是有點期待,急忙用鼻子嗅出味道,我又發現自己的嗅覺比平日遲鈍,遲遲也得不出結果。

我大喊一聲:「我來了。」

走到飯廳,正中央放有一張正方形飯桌,由實木製成,顏色是栗子色,沒有蓋上鮮豔的桌布,看上去簡單乾淨,卻不顯得簡陋單調。這會是葉子螢的主意,打從一開始我便了解她的個性,只不過想不起來,我是她的創造者,理應懂她,而且懂得透徹。

葉子螢的喜好繼續蔓延,糾纏著我的眼睛和思想,她喜歡在飯桌上放上餐墊,用意是代替桌布,餐墊貫徹其愛簡單的作風,是單純的深灰色,不花巧、不造作,我喜歡這樣的配搭,在吃飯的時候不會使人眼花繚亂,可以安靜的享受美食。

眼前有著兩張木椅,款式相同,顏色分別是藍色和黑色,我直覺的選擇了藍色的一張並安然坐下,心情放鬆不少,震撼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減低。依然可愛的葉子螢捧著一個純白色的陶瓷碗,用肉眼估計,直徑約為五吋,這種大小的碗最適合用作盛麵,這個想法正確而恰當,這個午夜,她真的給我煮了一個不馬虎的方便麵,碗內還有雞蛋和香腸,不簡單的一碗麵,往往能夠喚起舊日回憶。

我帶著複雜的微笑看著葉子螢,又看著陶瓷碗,差點衝口而出的說出一聲「很喜歡」。

我強裝鎮定說:「喔?原來是方便麵。」

葉子螢笑嘻嘻地回應:「哈哈,不喜歡也沒辦法,麵已經給你煮好了,給我乖乖吃清光吧!」

我腼腆地說:「呃……沒什麼,我向來喜歡吃方便麵,即使吃的機會不算多。」

葉子螢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到其中一張餐墊上,正正在我眼前,又奉上一雙造工精緻的木筷子,上面刻有一個拉長了的阿拉伯數字「3」,用它來配合麵食似乎過分隆重。最基本的食物,最原始的味道,最簡單的滿足,我被挑起吃麵的衝動,想起不在人世的母親,小時候,她常為我煮麵,偶爾加入雞蛋和香腸作配菜,味道好得沒話說。

我憶起那些年的感動,想起母親,想起麵條的味道。

霎時間,方便麵使我陷入了記憶的旋渦,以往的一幕幕不斷重播。母親的離世是我一輩子最嚴重的傷痛,她是最疼愛我、最縱容我的人,偏偏選擇最早的時候離開。

那個病奪去她的生命,我永遠不會忘記日日夜夜進出醫院的一星期,每一刻都拼命忍住嗚咽,每一秒都裝作堅強,打扮成一張成熟懂事的臉,直至她真正離開的一晚為止,我終於哭至崩潰。

事隔多年,這仍是自己最嚴重的傷痛,曾經夜夜失眠,每天累積壓力,用忙碌的工作麻醉自己,意圖逃避母親離開我們的事實。

事實上,我逃避不了,什麼都辦不到,面對過去和將來,很無奈,很無助。

我的眼眶泛起一池淚水,悄悄地凝聚在眼白前,雖未到氾濫的程度,但葉子螢該察覺得到,她沒有多言,沉默地等待我動筷,她坐在黑色木椅上,輕托自己的臉腮,認真地注視我,期待收到我的回應。

我意識到自己在失魂落魄,顯然是心不在焉,只顧著回想母親和我們一家人的過去,幾乎忘記自己身處葉子螢的家。

我勉強擠出笑容說:「嗯,我不客氣了。」

就算看不見自己的臉,我也知道表情是多麼的不自然。

葉子螢抿嘴一笑。

我期待再嘗方便麵的味道,她期待我能給予正面評價。就算麵的煮法如何簡單,仍需要具有一定的烹調技術,還有那隻不容易處理的半熟雞蛋,都是一門不起眼的學問。

葉子螢同樣以一聲「嗯」來回應。

我們的目光快要相接,幾乎四目交投,我好像不應該這樣做,她是個懂得進入凌界的超凡人,和她凝視是千萬不可的……可是那雙明眸擁有恐怖的破壞力,具有勾魂攝魄的吸引力,擾亂我的思緒,我看得入神、看得痴迷,不能自拔……

突然間,八哥狗意外地從地板躍起,神乎奇技的跳到飯桌上,這舉動確實把我嚇傻了,飯桌的高度最少是一公尺,對一頭八哥狗來說,這高度甚有難度,牠卻輕鬆完成這個完美無瑕的表演,教任何人拍案叫絕。

我呆滯地看著神奇的八哥狗,呆呼呼的表情底下是一籃子的震撼,我完全不理解牠的用意,狗是聰明的動物,牠作出如此舉動必定有其原因和目的,是希望作出單純的破壞?是因為想吃葉子螢弄的宵夜?是想在我面前威風一下?

這一躍對葉子螢造成更大的震撼,她的眼神變得十分空洞,像著了魔的呆望著八哥狗,說不出話來,也沒有任何肢體動作。

屋內氣氛出現急劇變化,一下子緊張起來,畫面中有二人一狗,形成一個不尋常的對峙局面,八哥狗顯然取得了主動地位,好不威風的站在飯桌上,葉子螢和我只有被嚇傻的份兒。

兩個人類沉默十分鐘,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勉強要說的話,我是等待著下一個變化、下一幕片段。八哥狗毫不尋常的搞亂局面,牠想用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只不過我們都不可能明白,我們是沒法和動物作心靈交流的人類。

我有了打呵欠的衝動,快要抵受不住沉悶的氣氛,就在這個時候,有一把非常陌生的男人聲音打破悶局,特別的向我說:「奧治,不要吃麵,立即離開這裡!」

聲線低沉沙啞,如中年男人的聲音,沉悶、單調、不舒服、不客氣。

咦?

奇怪了,這聲音的主人是誰?

這裡有兩個人類,分別是葉子螢和我,不會是她,也不可能是我。我立即環望屋內一遍,確定只有兩人一狗,我有些懷疑,卻有些相信說話的人是八哥狗。怎麼一頭狗能夠流暢的運用人類語言?牠不過是寵物狗,不論經過多少年的變化,牠都不會說人類的語言吧。

我頓時茫無頭緒,想不明白剛發生的事情,懷疑葉子螢和她的寵物狗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主人煮麵給我吃,寵物卻喝令我不要吃麵,甚至要求我立即離開這寓所。

過度驚慌會令一個人暫時變成傻瓜,而我就是這個情況下誕生的一個傻瓜,我像個白痴般向八哥狗吐出幾個問句:「你不是狗嗎?怎麼會懂得說人類語言?而且你知道奧治的事情?到底……」

話未說畢,葉子螢突然插話:「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八哥狗直瞪我的雙眼,說話也是衝著我而來,牠把自己的主人葉子螢完全忽略,似乎我才是牠的唯一目標,牠用堅決的口吻說:「快點離開!這裡並不安全!」

我不知所以的追問:「我不明白,究竟是怎樣一回事?請你說清楚。」

八哥狗沒有作出解答,牠以行動來回應,用前腳踢番我眼前的白碗,力度甚猛,載滿方便麵的碗子跌到地板上,這一踢白白浪費了一堆可口食物,我的宵夜頓成夢幻泡影。

我有破口大罵的衝動,一個意識卻及時出現並制止自己,我在自說自話:「何需責備一頭狗呢?那不過是一碗方便麵,放鬆一點,寬容一點。」

在我猶豫之際,八哥狗已經等得不耐煩,牠憤然怒罵:「媽的!王八蛋奧治,快點逃!」

哇!

這頭狗到底搞什麼鬼?我向來甚少得罪別人,甚少機會被人臭罵,「媽的」、「王八蛋」這些粗話近乎沒有可能遇上。來到這個古怪的午夜,牠竟敢把我罵至狗血淋頭,果然是百年一遇的怪事。

這一次,我火大了,意圖作出反擊:「喂?你可不可以說話客氣一點?這裡是葉子螢的家,她是你的主人,她是絕對不會傷害我的。」

八哥狗卻胸有成竹地說:「嘿嘿!你看看她的臉。」

給牠這樣一說,我才發現自己已有一段時間沒有看過葉子螢一眼,剛才八哥狗提及奧治這個名字,她也沒有任何意外的反應,對她來說,我是其認識的小政,不是陌生人奧治。我遲疑地望向左方的她,這個她表情呆滯,眼神空洞,的確是望著前方,眼神卻像失去了焦點,來個簡單的比喻,她就如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2011年10月1日 星期六

《人生》 第十二章:艾依爾的爺孫

《人生》

第十二章:艾依爾的爺孫

『安達臣篇』

時間不斷流逝,沒有等待我或小二,亦包括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類。

太陽落下的一刻,使我想起這裡不會有什麼不落之日,太陽總會下山,白天會走,黑夜重來,輪換交替、生生不息。勉強算起來,這是我見證過的第七十多萬次日落。

空氣中飄來熟悉的味道,單憑空氣的變化已經可以感受到月夜的來臨,月亮擁有神秘的力量,使地球上的某類人產生變化,變成傳說中的野獸。在西藏的那些年,其中一個同伴變成野獸,狂性大發的殺害無辜,最後我們動用到喇嘛廟裡上上下下的數百數千人才能合力殺死牠,那是一段可怕又血腥的經歷,我不想憶起。

我們乘計程車出發,我先向那邊通了電話,把這一次不曾預約的來訪作個預告。一般來說,安排這種事情是需要於最少一個星期前申請,可是這終究是人類統治的世界,肯付點錢便能輕易解決。錢從來都不是一個問題,我的財富隨著記憶一直在累積,我不貪圖錢財,亦不是個億萬富豪,一有空便會將多餘的錢捐到紅十字會,我只相信這一家慈善團體。

其他的?

別煩我、別惹我。

最後,我花了數千塊錢疏通那邊的人,我們得以順利進入。

我對司機的駕駛技術十分滿意,車子行駛時的狀況是近年難得一見的穩定,我豪爽的給了他額外打賞,出手之闊綽使小二吃驚,她大概不曾見過有人會給這種面額的打賞,這很難怪她的。

下了車,我們走到行人天橋的入口,它的另一方是一家情人旅館,隔鄰是一家私資中學,我瞄過它們一眼,嘿出一聲,小二沒注意到。我之所以嘿出來,是因為看不過眼,有點無奈,很想嘆息,這兩個地方是聯營的嗎?這種設計是為了方便女學生走到隔壁賣淫?還是為了方便男女學生偷歡之用?

看清楚,這就是我們身處的世界。二千多年來,一直迅速劣變中、腐爛中,沒有人、沒有神可以拯救它,人類文明將會衰亡下去。

「這裡不是通往購物中心的嗎?」小二的話沒錯,但不全然正確。

「跟著我,就可以。」我的回答很簡單,因為我們快到達那裡。

在天橋上,我們拐過兩個圈,終於由地面走到購物中心的第三層,通過短短的露天走廊,我看了看手機,時間大約走到時鐘裡的晚上八點鐘,尚有一個小時,那裡工作的人便會下班,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需要加快腳步。

今天會是一個星期裡的那一天?

我沒有仔細的時間概念,反正購物中心內外都是人頭湧湧,這裡從不缺人,各式各樣的商店、琳瑯滿目的商品、電影院、溜冰場、快餐店、高級食俯,統統都有,構成這一個每天都擠迫的空間,佔地甚廣的購物中心總是擠滿了不同國籍、種族、面貌、身份的人們。

我們於人群中穿插,苦苦的、緊緊的,只想儘快逃離。

乘過兩次電梯,走過不少道路,被迫停步很多次,我們更為焦急,於是有默契的加快腳步,終於走到那個透射出神秘月光的小出口,呼吸著新鮮空氣,小二很享受,她深深吸入了數口空氣,然後喊出「啊」的一聲,當然是代表舒服愉快的聲音。

通過人煙罕至的林蔭大道,途人不多,特別是走得越深入,遇見的人越少,直至我們看不見人,亦看不到光,我們拼命尋找通往遠方大樓的出路,我第一次在黑漆的晚上跑來這裡,同一段路在日間與夜間的景象可以是絕然不同,所以我認不出路來,我們遙望著那發出燈光的地方,輕輕的嘆息。我緊隨小二的腳步,她走得很快,快得誇張,我勉強追得上她,大約又花了二十分鐘,我們氣呼呼的抵達目的地:那棟大樓。

我按下門鈴。

「歡迎來到艾依爾精神病院,請問有什麼可以為客人效勞?」從對話機傳出這一段聲音,是一把疲倦而嚴肅的中年女人聲音。

小二狐疑地望著我,再瞧過大樓一眼。

她一臉好奇的問我:「精神病院?」

「有嚇倒嗎?」我反問她。

「還好啦。」她沒有說謊,她的狀態輕鬆得很,只是在感到好奇。

我緊按著對話機上的圓形小按鈕不放,假如要和那個中年女人對話,必須這樣做,因為只有按著的時候,通話才會接駁,她才有可能聽得見。

「你好,我是預約的訪客,安達臣。」我簡單的說出來意。

「原來是安達臣先生,請進入本院,院內的醫生和護士已經安排好一切。」

一切?

聽罷,我在心裡發笑,因為生存這麼久,不曾發現任何人可以安排和掌控一切。

我示意小二跟著我走,這一次帶頭的人是我,到過這裡很多次,無論醫生、護士,別的文職人員,甚至是負責打掃的阿姨們都記得我,他們都會記得那張憂心忡忡的臉、愁眉不展的神情,認定我是深愛著她。

「安達臣先生,她就在裡面。」

說話的人是醫生,年約三十五歲,以醫生這類職業來說,他稱得上是年輕有為,特別是精神病這種難症,接近不可能徹底醫治,除非動那種切割腦葉手術,讓他們變成活死人,對他們來說可是比死更難受,對我來說卻是動了等如沒動的手術,我的思想、記憶都不是存在於腦內,是在靈魂裡,那重量約為二十一克的奇妙物質。

小二的眼神滿是好奇,像一頭可愛的小兔子,走進神秘迷人的森林,眼前是黑漆一片,順利通過後,可能見到的又會是另一片天地,亦可以是無盡無止的地獄。

「你是好奇還是擔心?」我問小二。

「我只是好奇。」她信心滿滿的回答。

我轉動過白色木門的手把,然後緩緩的將門往內推,我不希望驚動她,她時而冷靜、時而激動、時而沉默、時而癲狂,我想像不到她接下來的模樣和狀態,很多時候她看到我的臉,總會變得歇斯底里,使人無所適從。

裡面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名女醫生,她應該是新來的,我對這張臉全無印象,短啡髮,略胖,但很年輕。

「醫生,可以讓我們獨處嗎?」我提出要求。

「安達臣先生,沒問題的,有事的話只需要按下木檯上的按鈕,通知我們處理。」

「清楚明白,謝謝你。」我認同她說話的語氣和態度,這是新人應該有的樣子。

「我先出去了,不打擾你們。」話後,醫生轉身離開房間,我明白她會在門外守候,這就是不能逃避的職責。

有著兩張公式化的椅子,鐵製的、塗上白漆的、堅固的,同時亦很脆弱,我們坐下來,凝望木檯對岸的一個她:妙紫。

「妙紫……」我悄悄的咕噥說出她的名字,我終於將它說出來。

她瞪向我,不發一言,這種狀況發生過很多次,雖然有點難受,但這總比她發瘋發狂來得自然,這對大家都有好處。

「妙紫姐姐,你……」一瞬間,小二的問候語被硬生生打斷。

打斷話的人不是我,而是妙紫的嘴巴於頃刻間爆發出來的一連串粗言穢語,這是我聽過最華麗的粗話,聲音美妙而溫柔,語氣掘強而憤怒,持續好幾分鐘,急促而不曾間斷,妙紫很可憐,因為神選中了她,讓她不幸的遇上我。

小二第一次碰上這種狀況,自然露出一副驚愕的神情,同時間,我選擇了沉默,我認為這是妙紫一瞬間的情緒爆發,事情會過去,她會回復「正常」。

妙紫的粗話中斷過兩秒,然後又重複一遍,有些聲音、字詞聞所未聞,可能是她在封閉世界裡創造出的自語,自從她知道真相後,我們都沒有好好談過,這種狀況之下,根本不能談什麼,一切都談不了,解決不掉。

怪異的十分鐘過後,病房內的氣氛出現急劇變化,沒有人再嘗試打破沉默,妙紫垂下頭,那凌亂不堪的長髮阻擋著我們之間的視線,小二不敢說話,是完全的不敢,我一如既往的扮演自己,每次探望妙紫,我都不說話,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小二側著頭,這舉動使我意外,她注視著我的雙眼,這是三四秒間的事情,然後她向我說話……

不!

有點不同,她的嘴巴是合上的,我發現她的思想、意識是直接闖進我的靈魂之內,我驚訝地回望她,她卻發出腼腆的微笑,再傳我簡單的一句話「不要問,只要信」。

「她瘋了?」小二問道。

「因為瘋了,所以在這裡。」我嚴肅地回答,用眼神作語氣。

「妙紫姐姐何以瘋掉?」小二續問。

「我長話短說。」

她輕輕點頭。

「這個世界存有輪迴,不是什麼傳說,正常來說,輪迴之後記憶會被洗得一乾二淨,靈魂會進入新的容器、軀殼,然後我們會重新做人,展開新的人生。」

小二再點頭,她知道我的話未完,示意我繼續。

「我不一樣……」

她茫茫然地看著我,同時間,妙紫的狀況卻很安靜。

「自從二千多年前出生後,我成為歷史中的大人物,傳說中我被釘死於十字架上,傳說中我復活過來,那是我的第一段生命。我的出生地就是現在的巴勒斯坦自治區,自那一生開始,我不斷輪迴,我的記憶卻沒有被抹掉,那些前世的喜怒哀樂,我記得很清楚,不斷地輪迴、不斷的記憶、不斷的痛苦,最後我剩下的只有重疊又重複的記憶,喜怒哀樂只剩下哀,尋死也沒用,因為死後我會輪迴轉生,然後又會憶起所有往事、所有悲哀……」

小二聽著聽著,眼眶泛起眼淚,她聽得懂我的話,她用眼神告訴我,渴望我說下去。

「一個巧合、一種安排、一次玩弄,讓妙紫成為我三世前的孫女,亦讓她成為我今世的老婆……」

「什麼?」小二驚道。

「三世前,我娶了一個日本女人為妻,然後生下三個兒子,他們都在日本定居,然後我的大兒子於我死後竟然跑來這個城市工作,落地生根,並生下一個女兒,那個人便是妙紫。我的大兒子和他的妻子在回日本的旅程中遇上飛機意外,一同離世,於是妙紫留在這個城市內,被她母親的親戚照料和養育成人……」

「嗯。」小二回應。

「今生的我,即是安達臣,不幸地於某種安排下認識了她,那莫名奇妙的好感和熟悉感,讓我們合乎常理的戀上,然後結成夫妻。直至五年前,妙紫希望找回日本那邊的親戚,即是我的另外兩個兒子和他們的家人,我才驚覺妙紫很有可能就是三世前的我的孫女,我再三查證,最後真相顯而易見,我們是兩爺孫……」

「於生物學上,這樣結合的問題不大。」小二道。

「可是我接受不了自己幹過自己的孫女不下數百次!」

小二問:「每個人的立場不同,妙紫知道嗎?」

「我鼓氣勇氣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告訴她,我花了一個午夜,那一夜本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然後她留下一句『我明白了』便奪門而去,離家出走。三天後,警察找回她,她便是這個樣子。」

我簡單扼要地道出妙紫和自己的往事,她是我的孫女,亦是我的老婆,我們曾經血脈相連,也經常肉帛相見,有過不下數百次的最親密接觸,在生物學上我們不會是亂倫,可是於靈魂上,我接受不來,妙紫同樣不能抵受,那個心理上的打擊很要命,刺穿我們的心,我犯下不該犯的錯,而這個錯,我到了下一世或再下一世都會一直憶記著,千千萬萬的罪,我都不可能忘記。

「安達臣,我有方法幫助你們。」

小二的話使我吃驚,假如我患的是病,這個世上不會有懂得醫這個病的人,而眼前的小二只是個美麗少女,最了不起便是長得像楊丞琳罷了,雖然這句話美麗得、誘惑得使我傾心,但我不得不懷疑。

「什麼?」我問。

「不過有一項條件。」這一刻她已經不再像一名少女,突然脫胎換骨似的,用著成熟的口吻說話。

「告訴我……」我的思想直接輸送到她那裡。

「我說過我有任務在身,因應那項任務,我需要帶走一件地球上很重要的東西,而那件東西……我在這晚找到了。」

「你指的是我?」我問。

「差一點答對,是你那累積了二千多年的記憶。」小二堅定地說道。

「你會怎樣做?」我繼續追問。

「方法你不用了解,反正動手操作的人是我,我簡單的告訴你,我會將妙紫腦內有你的部分記憶洗去,我還會調較她的腦袋,將她變回正常人,可以正常地生活,之後她會以為自己是個失婚婦人,重投社會。」

小二詳細講解一次她的打算,的確,我不需要知道實際運作的方法。

「條件只是帶走我?」我驚訝地問道。

假如她所說的話都是千真萬確,就在這個晚上,小二有可能將妙紫和我糾纏著的生命線徹底解開,讓她的生命重上軌道,順便忘記我這個人,這個不知道是爺爺還是老公的人,最不明不白、最不知所謂的爛人。

小二微笑點頭。

「會帶我到那裡?」我希望得到的答案是另一個空間、天堂、地獄、星球等等。

「到我們的地方……」

這就是小二給我最終的答案,然後她要我閉上眼睛,我感覺到整個空間都靜止下來,感覺到外面黑漆一片,感覺到小二在操作著某些靈魂上的進程,感覺到一切都變得不可思議,同時也是妙不可言。

妙紫的結局如小二所說的一樣,新的身份、新的人生,她的記憶不會再有被我佔據的部分,她是個樂觀、對人生抱有希望的失婚婦人,她重回我們的舊居,那裡屬於我的東西已經被小二處理掉,妙紫不可能找到和我有關的點點痕跡。

小二就如神一樣改寫我們的命運,我滿意她的安排,願意替她完成所謂的「任務」。起行前,我們到過愛琴海,遇到一個在便利店工作的少年,他散發出一種孤單氣質,又向我們提起自己的經歷,看似不可思議,但小二和我都願意相信他,我們談了一整夜,然後一同離開酒吧。

結果,我們三人醉倒街頭。

他問小二:「我們都是不正常的嗎?」

這個不就是我很想問出口的問題嗎?

小二滿臉笑容的回答:「不……」

「什麼?」他續問。

「我們只是……」我聽得到的只有這幾隻字,然後小二垂下頭,我們在街上睡著。

睡著的人只得我和小二嗎?

那個少年,當我再次醒來時,已經不在了。

【安達臣篇告一段落】

2011年9月30日 星期五

短篇《很久以前》

短篇《很久以前》

你我,到底認識了多久?

是十年以上的日子了吧,這一年,我們二十四歲,你我都累。

記得我們的父母是親近的好朋友,他們是從小認識的青梅竹馬,兩個小孩子順理成章的成為兒時玩伴。

那時候,單純的玩耍,小孩子的人生不需要抱負和目標,打球、捉迷藏、盲目的追逐、跌倒、打架、吵吵鬧鬧、嘻嘻哈哈……

很喜歡、很想念,那情懷。

記得我們曾經睡在一起,是十二歲那一年發生吧,就在我家客廳的沙發上。

午夜時分,我們還在玩跳棋,你不自覺的假裝成年人,流露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那不過是一個小遊戲,我從不認真執著,你卻懷著不服輸的決心。

於是,勝利者總是你。

成年人讓你在我家過夜,我們迷迷糊糊的睡在一起,分享同一張沙發、枕頭、被子,很純粹的作過各自的夢,我記得自己的那個夢,很白痴,關於一套勇者系列動畫。

很久、很久以前。

踏入青春期,我們到了同一家學校學習,分配到不同的班別。當初,你我都需要時間來適應新環境,沒有熟悉的朋友,產生了孤獨感,我們自然的走在一起,不論是乘車、午餐、回家,有影皆雙。

日子久了,同學間的圈子逐漸形成,順理成章的,他們猜說我們是一對,有著或多或少的曖昧。我打從心底的喜歡那些胡說,偽裝出一副煩躁的樣子,暗中的甜在心頭。那日子,我依然青澀幼稚,不曉得那是喜歡、那是愛情、那是追求、那是錯失。

日子久了,朋友多了,學業繁重了,吃飯的時間節省了,晚睡的習慣形成了,網絡的使用增加了,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卻減少了。

在不知道那一年的那一天,我重複的回想,卻得不出一個答案,你我的存在恍似不再重要,你的去向,我不感興趣,我的戀愛,你忘了八卦。

偶爾的碰面,點點頭,說聲「嗨」。

有些畫面裡,你有意無意的說我不是,在背後埋怨我。說真的,感覺怪怪的,有點不舒服,我卻茫無頭緒,不曉得自己在那個情況下得罪了短髮小丫頭。

我們都忙,漸漸忘記了一些基本、一些當初,還有生活。電腦、電玩遊戲、上網、文字聊天,忙的就是這些。不知不覺間,忘記了關心身邊的人和事,對周遭漠不關心,著了魔似的躲在房間裡玩電腦。

每當注意到你在線上,心裡自然的冒出一個懷疑,你究竟在和那個男生交往呢?我沒有為此發出訊息,沒有為此開口提問,我具備幾分勇氣,不再是沒用的膽小鬼,就算是校裡長得最漂亮可人的張惠藍,也接受了我的追求,但你的戀愛好像和我再扯不上關係。

從此不關心、不過問,漸走漸遠。

長大了,離開學校,踏入了殘酷的社會,這個重疊於世界的異空間沒有愛,我不會說是缺乏,而是根本不容許愛的存在,爭個你死我活,取勝的人沒有獲得真正的快樂,落敗的人卻沮喪頹廢。

隨著歲月,我們的輪廓變深刻強烈,迫不得已的掀動嘴角,發出虛偽的微笑,人的表面越見漂亮時尚,內心矛盾的逐漸墜落,我看不穿皮肉底下的那個你,你會像我一般討厭成年人的世界嗎?

或許,你我的靈魂早就天南地北。

覺醒的時刻晚了一點,工作有關的遭遇和打擊使我反思自己的人生,也試看清楚世界。

城市的人口密度每年提高,每條街道水洩不通,每個購物中心繁忙疲累,人多得像螞蟻,住屋問題嚴重,社會福利失去了平衡,資源分配不見得適當。

回歸後,政府腐敗無能,官員們不知所謂,露出陰險的嘴臉,只懂得奉承祖國,關顧那些不作貢獻的新移民。社會問題浮現,氣氛不和諧,政府不可信,具有私心的政黨也不可信,充斥著背叛和以權謀私的氣味。

放下了手機,斷絕了網絡,在車程裡、路途中,撐著疲乏的眼皮、認真的睜開眼睛看世界,原來我真的討厭這個地方,真的討厭長大,真的不打算記得那些嘴臉。

看清楚了,我想起有你的童年,青梅竹馬,一段不懂得回頭的舊歲月。

此時此刻,沿著走過的道路,踏著一起留下的足跡,拼命敲門喚醒當初的你,縱使明白到自己如何努力也是徒然,回不了從前,走不到當初,但我還是很想你,在回憶裡的老地方等著你、祝福你。

看到外在的精彩,看到躲藏的無奈,放棄外面的世界,回到你我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