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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oh說:「放棄同伴是個痛苦的決定。在這成長之旅中,阿理必須作出果斷的選擇。諷刺的是,不管選擇如何,他也會為此付上沉重的代價。」
這傢伙何時變得如此認真和謙虛呢?
我寧願牠在開玩笑。
若然任添對卡尼洛毫無辦法,我們的處境會變得相當不妙。一股壓不下的恐懼感在心裡湧現,我的手臂和每一根手指都在抖動著。
任添表情嚴肅,但藏不住內心的不安。牠以絕望的口氣說:「事到如今,我們只得兩條路。一是逃走,二是眼巴巴看著怪物如何解決阿依,然後再順便解決我們。麥格理,你意下如何?」
聽過此話,我二話不說就衝向卡尼洛。因為我真的不甘心,所以沒作保留的向怪物打出劃破長空的一拳。拳勁使花園內的全部樹木都被震垮,甚至在牆上造成一道深刻的裂痕,破壞力驚人。
「這是徒勞無功的。」任添冷淡的道。
果然,這一拳打中的只是植物和牆壁,沒有傷到對方分毫。反過來,一股無形的力量如暴雨般降下,像刀鋒一樣在我身上劃出無數傷口,迫使我後退到任添身旁。
卡尼洛低頭打量著阿依,我們暫不清楚他的企圖,只能見步行步。我默想著任添剛才的話,作為前輩,牠不會隨便斷定我們沒有勝算。
「若然你還想生存,還想回到熟悉的悅明鎮,那就要保住性命,給我跑!」任添向我催促。
思緒混亂的我無法言語,只能稍作點頭,代表我認同了任添的命令。接著,我再次衝往卡尼洛,跟之前不一樣,我不會再作愚蠢的攻擊。我不斷加快奔跑速度,一瞬幻變巨狼,誓要在卡尼洛的見證下搶回阿依,一起逃離這恐怖現場。
目標明確多了,就是逃命。
穿越卡尼洛虛幻的身體,這微妙的瞬間,我竟感受到更濃厚、更深層的哀傷。這感受比當日送別海澄時更要難受百倍,且具有一定的滲透性。
他到底是怎樣的生物或怪物?構造如何?我陷入了超越時間性的困惑裡頭,那瞬說明了事情的部分,他竟然帶著哀傷四處奔走,真相不可能簡單,遠遠超越了我對世界有限的認知。
我化作巨狼,身體表面布滿了共兩層的毛髮。臉上出現了黃色深沉的眼睛、嘴形變得尖長、獠牙變得鋒利、四肢強而有力,身長更達兩公尺。在別人眼中,我不就已經是另一頭教人膽戰心驚、不敢靠近的怪物了嗎?
我一口咬起阿依,扭動頸部把她拋到背上。我的背寬足夠讓她睡在上面,而且不會輕易掉下來。我誓要創造奇蹟,要從死裡逃生。
可是,教我吃驚的並不是卡尼洛的反應……
當我跑到兩三公尺之外,卡尼洛仍然維持著蹲下的姿態。他動也不動,不當作回事似的。我差點就懷疑阿依是否還睡在我的背上,必須多確認一眼才覺得安心。
最教我驚訝的是任添,不知道在那個時候牠也化身為狼。那是一頭赤狼,瞳孔是更深沉、更憂鬱的紫色。我不曾想象牠可以由吉娃娃變作狼,還以為牠必須當一輩子的吉娃娃。不久前,牠才勸我放棄攻擊,料不到牠現在又以這種方式成為我最強大的後盾。
任添用力喊道:「你快帶走阿依,我會儘量拖延時間。可以走多遠便多遠,千萬不要回頭!快跑!」牠堅決的態度使我無法反駁。
沒發一言,我遵從任添的意思背著阿依逃走,我不會留下來跟牠並肩作戰。
這場地中唯一的人類正在我的背上熟睡,後花園只剩下來歷不明的怪物卡尼洛和化身赤狼的任添。我拼命逃跑,頭也不回,不敢想象接下來的戰況會是如何激烈。任添為了協助我們,牠可能因此喪命。我更不曉得我們在逃走過程中會否遇上其他怪物,而卡尼洛要從後趕上也不見得有難度。
我一邊逃跑,一邊思考著這些問題,身後不斷傳來任添的痛苦呻吟聲。悲鳴的聲音痛入心脾,隨著距離增加,牠的聲音愈來愈微弱。我不敢去想卡尼洛對牠所作的暴虐,但也無法隔絕內心的悲痛。
我萬般不願意,不願成為卡尼洛的幫兇,卻已然。我不敢再想下去,強迫自己暫時忘記任添和卡尼洛。只有不斷的消耗力量,才能保持頭腦空白。逃跑是我唯一能作的事,我竭力保護背上那名無辜的人類,只有鞏固那虛無的使命感,才能迫使自己堅持下去。
跑了不止幾個小時,穿越城市、野外、荒地。即使狼的身體構造可作長距離奔跑,但激烈的跑動早就超過了身體的負荷。我筋疲力竭,知道自己快要撐不下去。前方卻出現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在穿越森林之前我絕不能放慢腳步。
進入密林,障礙有增無減。無數樹枝和果實從半空中墜落,不斷敲打我的頭部和身體。我的皮肉被劃破,身上多處受傷,血如泉湧。我的身體和無數神經都在混亂交戰,痛楚有如大火般蔓延,直至充滿了全身。我向這些皮外傷妥協,自知這些痛苦無法跟任添所承受的屈辱比較。
可幸的是,阿依仍然絲毫無損。
地面布滿泥漿,害我有幾次差點就要滑倒。我小心保持身體平衡,免得誤把阿依拋到泥濘上。逃跑過程中障礙重重,泥路裡隱藏著無數意想不到的危險。即使擔心卡尼洛會追上來,受著環境和身上傷勢的限制,我已經不可能再提升速度。直到現在,我仍然不見他的蹤影,可算相當幸運。
而對任添再度現身的盼望也隨著時間過去而慢慢熄滅。
排除萬難越過黑暗的密林,我終於跑到有照明的地方。此時我的視力已變得模糊,只剩下重疊的光影而看不清事物的輪廓。我估計這裡有著一盞高高的街燈,以及一座約三層高的建築物。我拼盡最後一口氣,終於走到該建築物前。由於狼人力量已經耗盡,我不得不變回人型。我放下阿依,她似乎仍未蘇醒過來,我們雙雙躺臥在這未知境地上。
過了一會兒我閉起雙眼,漸漸的昏睡過去。我作過一些夢,都是被一些沒有清晰容貌的殺手追殺。每一次幾乎被殺手用刀刺中,便會忽然進入下一個夢境。追殺的劇情重複上演,而每一次置身的場景也有所不同。殺手們同樣是面目模糊,我無法確定他們是否同一個人。重複的死亡威脅使我精神衰弱,睡眠對身體造成了更大的負擔。由於體力尚未恢復,我無法掙脫這一連串沒完沒了的惡夢。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終於醒過來。但我僅能打開一隻眼,唯有有限地觀察附近的環境。這裡仍然是漆黑一片,跟最初來到時沒有分別。而唯一的光源便是那一盞掛得高高的街燈。我相信時間只是過了幾個小時,仍未到天亮的時候。我與阿依仍然躺在某座建築物的大門前,沒有人移動過我們的身體。
視野中出現了一雙腳,一雙該屬於男人的腳。他穿著一雙光鮮的黑色皮鞋,如同行政人員都愛穿的款式。受視野所限我僅能見到他身穿的藍色西褲和黑色皮鞋,我無法坐直身子去觀察他。
男人輕聲說:「傷得很重。」
我暫無法言語,更無法以任何動作去回應他。我嘗試以狼人的敏銳嗅覺去辨別他身上的味道,卻嗅不出結果來。身體的疲累超出了負荷,我的異能統統都失靈。那個人沒有對我作過什麼,只是先前為了逃命,我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如他所言,我傷勢嚴重,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過來。
黑色皮鞋離開了我的視野,男人可能轉而關注阿依的狀況。希望他會是個難得的好人,不會乘人之危對阿依有所企圖。幾分鐘過去,男人再沒有開口說話。相信他沒有走開,似乎也沒有動過阿依的身體。我暗自祈禱最壞的情況已經過去,他會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拯救者。
然而,男人竟突然出手,他一掌劈過來把我打暈。我再次昏睡,但沒有再作夢。我連為自己擔心的能力都喪失了,只好等待再次蘇醒的時候。
經過了好久好久,我對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我終於被猛烈的太陽弄醒,刺眼的陽光直接照射到我的臉上。強光穿過眼皮,不斷刺激瞳孔,帶來一種教人煩厭的痕癢感。我不得不睜開眼睛,從長時間的睡眠返回不願面對的真實世界。
馬上要做的事情是快速觀察一下身處的地方。我坐直身子,環顧周遭的事物。這是一間狹小的房間,僅容得下一個人休息。除了睡床外,只有一張木製的几子,上面什麼都沒有。旁邊有一小門,相信那就是浴室。布置簡樸的房間給我一種強烈的感覺,讓我相信這裡會是一家旅館。
剛睡醒的我恍恍惚惚,還未有意欲離開睡床。既然身處旅館的可能性很高,表示我的處境相當安全。我伸了個懶腰,重複做著舒展身體的動作。隨著血液運行,各處的傷勢和疲勞也一同湧現。逃亡時我受過不少傷,但狼人基因發揮了強大的治療作用,我發現所有傷口都開始癒合,只是布滿傷痕的身體確是有點醜陋。
房間的裝修簡單、設備簡陋,這進一步印證這是屬於旅館的房間。四面牆上塗上淡淡的粉紅色油漆,這惡劣的品味恕我無法認同。我用手觸摸牆壁,粗糙的質感跟廉價一詞劃上等號。房間僅有的窗戶很細小,面積不比兩張臉加起來大。陽光就是透過小窗照射進來,比平日的太陽還要刺眼得多。我不敢直視太久,擔心損害視力。
為了使頭腦清醒,我決定站直起來。我猛然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就是阿依的安危!早前我陷入昏迷並被人轉移到這個房間,那麼阿依呢?她那裡去了?
我心急如焚,要馬上動身尋找阿依。她只是個慘遭牽連的無辜者,我只想她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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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只有震撼
ocoh說:「關於此作,有趣的地方是即使我已經寫好了好一段日子,到現在仍然努力改善它,我也透過這個過程獲得不少啟發。」
剛過去的一個小時,我們喝掉不知多少罐啤酒和蘋果酒。阿依的酒量不錯,她非但沒有醉倒,而且還能清醒的跟我聊下去,真個教人意外。
「你還是很喜歡那個青梅竹馬的海澄嗎?」阿依忽然問道。
這時候我已躺在草地上,僅睜開一隻眼睛回答:「嗯,這一刻還很喜歡。」
這是個發自內心的答案,撫心自問,我還是喜歡著海澄。跟她離開那時相比,我不再介意向人坦白這份心情。她不在,卻顯得比以往更重要;她不在,我才能以別人的角度重新審視自己。
阿依再問:「那將來呢?」
這道難題卻考倒了我,那會有人能夠肯定未來。人類是善變的動物,狼人也相差無幾。未來存在很多變數,繼而觸發更多不一樣的轉折,最終導往無從捕捉的結局。
「會改變的,我不會喜歡她一輩子。我很清楚她心裡渴望的人並不是我,我比她本人還要了解這一點。總有一天,我會失去喜歡她的熱情和動力。」我深信著此番話,她渴望得到的愛情並非由我所供應。
阿依神色困惑,再追問:「那代表你會放棄尋找她嗎?」
關於此事,我卻能肯定地回答:「不會!我一定要找到她。即使到了某一個階段我只希望當她的好朋友、好哥哥,我也會在一個適當的距離守護她。」
阿依看似無法理解我的話,她卻笑說:「嗯!加油喔!假如我是她,知道世上有著一個如此關心自己的人,一定會又高興、又感動!」
看著這個天真得像天使的女生,我覺得眼前這個畫面真的很美!
酒後紅著臉的女生散發出獨特的青春氣息,是一種半熟的味道。背景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星夜,彷彿是整個宇宙的縮影。假如這是一幅油畫,但願可以把它永遠鑲嵌於狼人古堡的房間裡。
先前沒注意到,原來阿依已經換好睡衣。那是傳統的款式,其實跟她格格不入。粉紅色的長袖睡衣和過膝的長睡褲,同樣印上不起眼的小格子圖案。
孤男寡女待在無人的後花園,我竟然沒有一絲邪念。畢竟我是個二十二歲的大男生,而阿依也是青春少艾。我開始了解自己與她的關係定位,原來我不自覺的把她當作妹妹看待。我是家中獨子,兒時就希望有個弟妹陪伴。當然,最終願望沒有達成,我仍然是家中唯一的孩子。
「妹妹……」我低聲呢喃,幸而她沒有察覺。
午夜兩點鐘,夜深人靜。這裡是平房住宅區,入夜後格外寧靜。鄰居早就關燈睡覺,還未睡的大概只剩下我們。這夜月明風清,月光映照下有著充足的光線。因此,我還可以看得清在旁抱膝而坐的阿依。
再次望向天際,浩瀚的星空就在眼前。我憑記憶再次找到那串三連星,我們似乎頗有緣分。這夜牽動著我的不再是月亮,而是不清楚名字的三連星。阿依注意到我的雙眼定焦在夜空中,這馬上觸發她的好奇心。
她以無知的語氣問:「你在偷偷看什麼?」配上的是一張稚氣未除的臉。
我指向三連星的方向,指手劃腳引導她走進我的視野。它們太過奪目,她很快就會明白我所注視的是那幾顆星。成一直線的三連星在這八月天的晚上特別亮麗,連我這個不懂得天文知識的人也能夠在繁星中認出它們。
短短一瞬,阿依的眼神和表情都改變了。
阿依說:「哦……原來你看的是那三顆星。」
我急不及待要問她:「嗯,那你知道那三顆星是屬於那個星座的嗎?」
阿依眉頭深鎖,嘗試找出難題的答案。苦思時她有過很多小動作,例如:咬咬手指頭、托著腮子低頭沉思、偶爾咬著下唇,一臉茫然看著躺在草地上的我。表情變化多端,這樣子的她可愛極了,少女與酒精果然是個矛盾而精彩的結合。
我心急如焚,馬上就要獲得答案。我本是個求知慾旺盛的人,遇上不明白、不了解的事情便會尋根究底。我想知道三連星的名字,想知道它們的來歷。同樣地,我也很想找到海澄和左哥,要知道他們是否過著幸福快樂、輕鬆自在的日子。自海澄離開後,一種抽象的、空泛的預感便一直纏繞著我,我必須查出他們的去向。
「哈哈、哈哈!」阿依忽然傻笑起來,喝過酒就是不一樣。
我立即追問:「已經知道了?」
阿依瞇起眼,邊傻笑邊回答:「不知道啊!」
我用雙手撐起身體並坐直起來,我略感失望。因為我以為她會懂得比較多,以為她會給出一個準確的回答。我望著一臉傻氣的阿依,她竟然顯得有點羞怯。假如我寂寞難耐,此時肯定會把握四目交投的機會吻下她。一個吻能夠影響兩個人的命運,甚至是一輩子的。我側身而坐,刻意看這看那,分散注意力。
突然,遠處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於是我側著身子暗中觀察後方,儘量不動聲息。聲音雖然微弱,但按照那固定的頻率,我猜那或是別人的腳步聲。
我屏息靜待,迎接那緩緩走過來的神秘人。午夜時分加上身處異地,我不得不有所防範。若然來者是個危險人物,我要先顧及阿依的安全。
黑暗陰影裡出現了一個陌生人,我卻看不清他的面目。那人身材高大,相信比我還要高上一些。我立即運用狼人的特強嗅覺,嘗試辨別他的身份,基於身高的關係我直接以「他」來表示那人。第一時間我聯想到左哥,但那人散發出跟左哥完全不同的氣味,他不可能是左哥,也不可能是普通的人類。
那人走近,他跟我們的距離已縮短到不足十公尺。阿依還是傻傻的喝著蘋果酒,大難臨頭,她仍然一副懵然不知的樣子。那人卻突然停步,他的容貌躲藏在陰影之中,我的呼吸也隨著他的腳步放緩,不敢在這時候發出任何聲音。
五分鐘過去。
十分鐘也過去。
那人動也不動,彷彿是個從想象裡走出來的幻影。他在盤算什麼?等待什麼呢?
時間流逝的同時,阿依終於不勝酒力,蜷曲身體躺在草地上。見阿依昏睡過去,我便擺出隨時應戰的姿態。那人再次移動,如同回應著我的行動。花園內彌漫著緊張的氣氛,那人來意不明,衝突將在所難免。
我向那人怒吼:「喂!你到底是誰?來這裡有什麼目的?你可知道你現在是擅闖民居?」
此時,我們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不足四公尺。縮短到如此近的距離,我終能清楚見到他的上半身。那人的身體完全赤裸,頭頂的也是大光頭。那看起來極不自然、異常白皙的膚色,只會讓人聯想起來自實驗室的人型怪物。
我壓抑著內心的恐懼,鼓起有生以來最大的勇氣準備作戰。奇怪的是,我看著他之時竟然無法辨別他的性別,這不明生物大大衝擊著我的認知。
詭異的事情還未結束,我發現那人的嘴巴竟是緊閉著的。上下兩唇似被無形的紉線徹底的縫合起來,但我卻清晰聽見他所發出的聲音。我再想清楚,那決不會是人類口語的溝通方式,而是一種心聲,有如心靈感應,是直接的精神交流,甚至是傳心術!
那人低聲道:「我不是人。」
我緊盯著他,而他帶給我的,卻只有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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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外傳:麥格理》 第十章:苦酒
《人生外傳:麥格理》
第十章:苦酒
ocoh說:「第一次喝酒時是什麼感覺?已經沒有印象了。上次喝酒是什麼時候?也想不起來了。接近喝醉的感覺,就像把意識從現實中抽離,暫時停頓。難怪酒總是離不開我們的生活。」
8月6日的彼得鎮,身處異地,到處都是陌生的味道,我只是個過客,將留下不深刻的足跡。
我們已經在這裡住下兩天,不存在適應的問題。彼得鎮距離我所居住的城市不遠,兩地並無時差,而且氣候相近,所以身體沒有不適感。尚未習慣的是此地人口密度較低,缺少了悅明鎮那邊熱鬧的氣氛。
走進安靜的街道,很快就可以發現小鎮的一個特色,就是咖啡室特別多,街頭巷尾也可以找到一家落腳。或者是娛樂不多的關係,居民喜歡躲在咖啡室裡談天,或悠悠地看小說,待太陽下山才回家吃晚餐。
假如咖啡室代表著小鎮的白天,酒吧便守護著這地的黑夜。入夜後,有些男人會到吧酒跟朋友共聚,他們喝酒把妹,進行各類競技遊戲,例如賭博、卡牌、飛鏢、比腕力等,直到午夜才盡興離去。我曾經短暫在一酒吧內逗留,注意到酒吧除了供應酒類飲品,也設有價錢實惠的自助餐供客人享用。始終彼得鎮是個純樸小鎮,定價太高的話,居民也是負擔不起的。
此外,彼得鎮還是個著名的單車小鎮。幾乎每個居民都懂得騎單車,也喜愛以單車代步,在大街小巷總能見到來來往往的單車。阿依告訴我,原來小鎮對進口汽車管制嚴格,車主必須繳納高得嚇人的進口稅,稅額等同汽車本身的價格,所以大家都傾向以單車代步。因此,道路上甚少見到私人汽車行駛,所能見到的大多屬於工作用途的車輛,例如是公車、計程車、運輸用的貨車等。
空氣污染在此地幾乎不存在,身處任何角落也呼吸到清新的空氣。沒有高樓大廈的阻擋,視野清晰廣闊,藍天白雲隨處可見,就像伸手就能觸摸得到天上的雲朶。人行道上總會遇到吱吱喳喳叫個不停的小鳥,牠們甚至會靠近人類索取食物,如同一起生活的老鄰居,彼此沒有抗拒和衝突。
說了這麼多彼得鎮的關於,到底這兩天裡我們除了遊覽小鎮外還做過什麼?
答案是什麼都沒有!
莫名奇妙的、找不著理由的,任添和我一直對辦事提不起勁。我們只是懶洋洋的跟著阿依在街上遊走,撇下煩惱憂愁,以遊客身份見識小鎮之美。我沒有再向任添詢問任務內容,反正我們現在的心情不太適合去辦正經事。我只想享受此地的好天氣和好風景,之後再打作算。
我認為任添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吉娃娃,因為可人兒阿依常常把牠抱入懷中。見到這荒謬的情景,我也懶得囉嗦,不再指出任添為狼人的事實。看來阿依很渴望擁有自己的寵物狗,歡悅的神色表示她正享受與任添共處的時光。我只好暫時閉咀,免得破壞她的興致。
阿依是家中的獨生女,一如往年的八月天,她的父母都會離開彼得鎮到外國旅行。他們每年都會挑選不重複的國家和城市去拜訪,這一次所選擇的是日本。那裡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的旅遊勝地,有著說不盡的特色。有繁榮先進的大都會東京、充滿古舊風味的京都、讓人神往的北海道雪景,數之不盡,總能找到一個前去的理由。
回到彼得鎮後,阿依家裡只有她一人,多得她的熱情,我和任添得以暫住下來。她確實給我們提供了極大的方便,不用花時間找旅館,兼且省下房租。再加上一位既美麗又免費的導遊,阿依帶著我們四處遊覽、吃喝玩樂,熱情得有些過分,這或跟她曾經夢想成為導遊有關。
我們三人享受著世上難得的快樂,這是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我多麼希望這段旅程最終能以愉快的方式結束。至於那個重要的任務,我已經拋諸腦後。
於彼得鎮的第三個午夜,時間是午夜十二點。包圍我的是極其的寧靜,相伴的是自然的青草氣息。抬頭望著一片夜空,飽覽滿天星海。
這裡的天空很低,總以為自己與星星離得很近,甚至是觸手可及。就算在我所居住的鄉村裡,星星的數目也不及這裡多。假如我仍然是個幾歲的孩子,會天真得以為一伸手就能偷走天上的繁星。那怕只能取得當中最幼弱的一顆,我也會心滿意足。
我一口氣喝掉半罐啤酒,感到無比暢快。一邊感受寧靜,一邊喝著一個人的啤酒,這是男子漢才懂的享受,洪郎定必如此認為。自那天從死裡逃生,我們都對那種娛樂場所有所避忌。再一段日子過後,我們連碰面的機會也不多,我有些想念他,回到悅明鎮後我要帶他到酒吧暢飲……即使酒吧代表著我們一段非常糟糕的經歷,我們還是可以克服的。
寧靜的地方是阿依家的後花園,草地面積約等如一個街頭籃球場的大小。還記得今天我在這裡當過苦工,用剪草機替她清理掉布滿草地的野花和雜草。直到現在,我的鼻腔裡仍然殘留著雜草的味道,這就是我剛才提到的自然氣息。
我遙望繁星,看得入神,彷彿切斷了跟外界所有的連繫。我對天文地理一竅不通,這一刻卻注意到天上耀眼的三連星。它們成一直線懸掛在夜空中,彷彿星與星之間真的有著一條隱形的線在連繫著。雖然我說不出它們的名字和由來,但日後再有機會欣賞到如此美麗的星空,我會嘗試把它們在繁星之中分別出來。
突然「噗」的一聲,然後我眼前一黑。有人故意蒙住我的眼睛,我感覺到那是一雙柔軟的、溫暖的手,但沒有帶來不適感。這顯然是一場惡作劇,而在這範圍內會作此事的人大概只有她了。
阿依躲在我的背後,用頑皮的口氣說:「唏,高個子,你又在發呆嗎?」
我笑說:「哈哈,你是怎麼知道的?」她既聽見我的笑聲,手指頭也感受著我嘴角上揚的情形。我沒有馬上推開阿依的手,她也好像沒有鬆開的打算,一切順著自然來發生。
我憑印象摸到了放在旁邊的啤酒,然後再把酒送進口中。喝掉剩下來的半罐,像辦好了一件事,帶來莫名的圓滿感。這是最普通的啤酒,廉價的,隨處都可以買到。阿依說她不喜歡啤酒,原因是討厭那種折磨感官的苦澀味。至於雪櫃裡的啤酒,那些都是她父母所儲備的,有所經歷的成年人自會明白那味道的意義。而年輕人勉強自己去喝苦酒,算不算自討苦吃呢?
「狼人麥格理,你喜歡啤酒嗎?」
「你覺得呢?」我故作神秘。
阿依猜測:「嗯……我認為你不討厭喝酒,但也算不上喜歡。因為在你身上找不到我爸爸那樣的『啤酒肚』呢。」
「嘿嘿」,我向她報以兩聲乾笑,再說:「我年輕力壯,又怎會有啤酒肚呢。你真的很天真啊!」
阿依為之尷尬,一臉無知的道:「喔?是這樣的嗎?原來是跟年齡有關,我不曾聽說呢。小時候所知道的爸爸已經擁有一個了不起的啤酒肚了,還以為那是他與生俱來的呢。」
我故作成熟,向她解釋:「所謂啤酒肚,有人會把它叫作『羅漢肚』。是指男人隨著年齡增長,缺乏充足的睡眠,這些都會導致荷爾蒙分泌減少,體內脂肪聚集到腹部,並且一直囤積。而又有些人由於工作壓力大,造成過量飲食……」
阿依很是吃驚,回應說:「哇!你懂很多呢,為什麼你會懂這些的?你本來是想要當醫生嗎?」
我冷淡地說:「我才不稀罕當什麼醫生。」
阿依不太滿意我的回答,她又說:「才不是!假如我將來得到重病,我也可以找你幫忙啊!你是個好人,肯定會給我折扣的。說不定會免費幫我醫病,不是嗎?」
我不禁取笑她:「那有人會詛咒自己生病,你真是個白痴!」
頓時間,阿依好像不懂應對,只是保持著傻笑。她終於放開雙手,讓我的眼睛可以舒服一點。我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也表示她的惡作劇終於告一段落。
依然束著小馬尾的阿依再次展露傻傻的微笑,髮束隨著她搖頭而擺動,這個側臉充滿了美感和動感。我更仔細地看她,發現她手握一罐似是啤酒的飲品。她說過自己不喝啤酒,難道她表裡不一嗎?
阿依似乎看穿了我的懷疑,她笑嘻嘻的說:「傻瓜,這可不是啤酒喔!」聽她如此一說,我再看清楚她手上的飲品。我見到罐上塗上奪目的色彩,底色是銀色,並印上色彩鮮艷的玫瑰花圖案。我想了想,對這東西沒半點印象。
阿依把飲品貼近我的臉,解釋說:「這是蘋果酒,英語是『Cider』,彼得鎮的女生都喜歡喝這個的。」
「噢,難怪我沒有見過它。我們那邊的女生都是喝啤酒長大的,我不曾在便利店見過這種蘋果酒。快點告訴我,其實它跟啤酒有什麼分別。」
「蘋果酒的酒精含量跟一般的啤酒相同,不過它的味道特別甜,所以很受女生歡迎。啤酒太苦了,只適合像我爸爸的那種男人喝……啊!說不定也很適合你!」
喝酒課的下課鐘聲響起了,接下來我們各喝各的酒。後來阿依返回屋內,從廚房找來兩個透明的小酒杯,形狀像小茶壺,是帶有杯柄的設計。我有些懷疑這是否真的茶杯,可能是幾分醉的阿依一時搞錯了。
我們二人碰杯喝酒,慶祝這兩天大家都過得相當愉快。十八歲的阿依、二十二歲的麥格理,都不再是小孩了。我要面對的是加入狼族、繼承領導身份的人生課題,她要面對考進理想大學的自我挑戰。大家各懷心事,面對前路充滿了猶豫。還有一件事,我心裡最放不下的是海澄,她的影子一直沒有散去。
喝醉後,可以不再想海澄嗎?
睡醒後,跟狼族有關的總總會發生轉變嗎?
如阿依所言:啤酒苦澀,但我還得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