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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2月9日 星期二

短篇《重複》


短篇《重複》

ocoh說:「人在旅途中,在越南芽莊修了一下舊作。今天午後,有著長達七公里的白沙灘相伴,也見到了照片中一雙甜蜜的愛侶,意境剛好配合著小說裡的人物及情節,適合用作插圖。另外,我的旅程仍未結束,獨自旅行的體驗很好,在異地交到了來自不同國家的新朋友,是需要藏好的緣分。」

「你,真的不去嗎?」
「唉,要我去祝福他們白頭偕老,我真的辦不到呢。」
「那麼,你怎麼穿上了外出的衣服啊?」
「我要出去走走,換一換心情。」
「好,需要我陪的話就打電話回來,隨時都可以。」說後,她淺淺的吻在他的臉頰上,他用牽強的微笑來回應,把水杯交到她的手上。
建華穿上筆挺的黑色西裝,拿著手機和錢包出門。那是一幢位於郊區的複式別墅,這一帶的房價高得驚人,他的鄰居不是城中富豪,就是達官貴人,擁有一定高度的社會地位。看髮型、打扮、衣著、住所、家具、裝潢,畫面裡的每一個細節都讓人知道他對生活很有要求。這個人一絲不苟,追求完美,甚至到達了病態的程度。
建華離開別墅,遺下了幾年來的床伴。他們之間是一種特殊的關係。相識三年,從第一夜開始就成為床伴,有著深厚的友誼,當其中一人感到寂寞,就會找對方來填補內心的空虛,互相慰藉。他們了解對方,在行動上甚有默契,溝通得不錯。並且,他們早就有了共識,「絕對不會愛上對方」,即使在這幢別墅的範圍內,也不例外。
儘管,他們都默認這是屬於他倆的秘密花園。
建華望著藍天,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然後開車離開。
車子裝上了智能駕駛系統,正好為主人代勞,他沒心情駕駛了,身心都累透了。只要閉上眼睛,就會想起愛美穿上婚紗的樣子,新郎卻是別人。那人是他計算之外的青梅竹馬,是個他瞧不起的窮光蛋,那人甚至負擔不起每天兩罐的比樂。建華無法把自己放進那個想象裡,偽裝堅強的他快要向現實低頭了。他向來追求完美,接受不了這種挫折,關於愛美的一切突然脫軌,他不明白自己糊塗的地方。
比樂,在這個年代廣受歡迎的一種飲料,它佔據了市場七成的份額,創造了世界紀錄。比樂裡有一種叫「比耳」的成分,使人快樂無比,是一種合法、無害、廉價的興奮劑,幾乎每個城市人都瘋狂似的沉迷比樂。比耳更是無處不在,被加入到各種食品、飲料、藥品裡面,成為一種不可或缺的成分。
建華一口氣喝了兩罐比樂,他亢奮非常,他閉上眼去想象,彷彿嗅到了床伴的體香。她擁有接近完美的身體曲線,雙乳尖挺而富有彈性,相比之下,他更欣賞她那圓渾的臀部,這才是大部分男人都無法抵擋的強力武器……
「給我換一首悲傷的流行曲。」建華吩咐。
有你的世界 慢慢在支解
剩你的話 彷彿絮語
喃喃地低迴
目的地,對智能系統來說是一堆數字或代碼,對建華來說卻是最後的機會。他去拜訪一位科學家,那台時光機器或許能夠幫上忙。距離目的地還有十分鐘,張澤明的情歌使建華冷靜下來,他看著車窗外的景物,景物在高速移動,情緒也一樣。建華討厭抓不住事物的感覺,世界裡的一切都快要失控似的,就像有愛美的世界在悄悄的支解。
他不明白,他愛的是愛美,抑或是那個渴望擁有她的自己?
科學家自稱老陳,也是個中國人,他聲稱自己製造了一台驚世駭俗的機器。建華從社交網絡裡得知大概,決定花錢買下第一次的體驗。另一方面,老陳也擔心自己的研究成果會被盜取,故意用西餐廳作為研究所的掩飾,把機器藏在地下室裡面。
「你好,老陳,我是一號。」建華揚起微笑,他總是舉止優雅、風度翩翩,給別人留下親切的良好印象。
「喔,你就是一號?要不要先吃個早餐?時間還早呢,我可以為你準備一下。」老陳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滿臉的鬍子、黑漆漆的眼圈,彷彿展示著他不分晝夜長期的付出,是某種異樣的炫耀。
「抱歉了,我來這裡的目的很簡單,要用那台機器。」建華單刀直入。
老陳出奇的高興:「好爽快的孩子!馬上跟我來!」
建華點頭微笑,他直接,卻沒有冒犯老陳的意思。
還未到營業時間,餐廳裡沒有客人,冷冷清清,只有幾個阿姨在慵懶地打掃。老陳表示建華是他的朋友,吩咐她們不用理會,繼續工作就好了。建華跟在老陳背後,穿過餐廳和廚房,走過濕漉漉的通道,下了十數級梯級,到達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在老陳亮燈之前,建華還懷疑這會是一場誘拐騙局。
房間的冷氣開得特別大,害建華有點受不住。
房間的隔音設備一流,建華再也聽不到外面的聲音。
「孩子啊,要回去改變什麼呢?」老陳關切問道,突然一副慈父的樣子。
「我心愛的女人今天要結婚了,我要改變她的心意,要她選我,要奪回她的芳心。」建華喃喃的說,顯然缺乏自信,這表情跟他的俊朗外表一點也不配合。
「那麼……我祝你成功,找到屬於自己的緣分。」
建華按照老陳的話躺下來,那張床的外型酷似一顆白色藥丸,因此,老陳把它命名為The Pill。他替建華搭好線路,建華很快就進到了昏睡狀態。關於記憶的畫面在腦海裡不停替換,像人一樣,大腦在尋找落腳點,它將在某個難忘片段止住腳步。
那是個似曾相識的情景。晚上時分,攝氏26度,天空萬里無雲,建華離開座駕,那時候他還未為車子裝上智能系統。他乘坐升降機到達大廈頂層,整個樓層都屬於一家私人會所,擁有會席的人才可以進入。每年,會員都需要辦一次續會手續,手續並不繁複,花一筆錢就成了。
建華從口袋裡取出一張卡片,給接待員查看一下。建華保持禮貌的笑容,在身份確認後緩緩步進會場,他記憶模糊,意識卻很清晰。他猜時光機器出了小問題,大概是日子方面的些微誤差。
近乎完美的一夜,建華在聚會中認識了莎莉。
她是個時尚雜誌的模特兒,拍過無數硬照,在演藝界有不俗的知名度。而且她是個混血兒,有立體的輪廓、分明的五官,是個難得的可人兒。經過朋友的介紹,建華才想起莎莉的職業,他恍然大悟似的,原來眼前的女生經常在各種媒體上亮相,好歹也是個名人。
建華就在莎莉身旁坐下,兩人四目交投,眼神都在透露、都在訴說心事。建華非常欣賞她笑瞇瞇的模樣,及肩的曲髮很有層次感,予人爽朗坦率的感覺。朋友們陸續走到舞池中央,他們受到酒精的影響,對刺激眼睛的燈光很敏感,他們要盡情消耗所有的體力。同檯的人只剩下建華與莎莉,他們靜靜地嘗著雞尾酒,仰望玻璃天花上悄悄而優雅的星夜。
「是瑪格麗特,口感濃郁,帶有清鮮的果香和龍舌蘭酒的特殊香味,入口酸酸甜甜,非常清爽。」建華故意耍酷,在觀星的時候說起酒來。
「來嘗嘗我的酒。」莎莉把杯子遞給建華,他二話不說,淺嘗一口。
建華溫柔地說:「是血腥瑪麗,換一杯比較好,稍微甜了一些,胡椒粒不夠,鹽也不夠。」
「比耳呢?足夠嗎?」
「還好,不過比耳從不影響味道……啊,我忘了問你,可以告訴我今天的日子嗎?」
莎莉馬上查看右手的智能腕錶,笑道:「5月6日。」
「嘿嘿,原來是這一天……」建華苦笑一聲。
莎莉不知所以,露出天真可愛的表情,她不喜歡窮追不捨,她有智慧美,聰明的女人最懂得糊掉不重要的問號。兩人言談甚歡,建華重溫他們認識的當初,大家都是城中名人,也是寂寞的人,有各自的愛慕對象。他對剛聘用的秘書愛美甚有好感,她也對藝術家謝利米一見鍾情。他們很自然的坦白心事,他在耳邊說個不停,有一些關於愛美的瑣碎;莎莉依靠建華,描述著謝利米身上獨奇的魅力,他像個浪漫的幽碧,屬於社會的極少數,無時無刻映出耀眼懾人的光芒。
畫面裡,兩個人,兩杯酒,差不多的情緒,四個人的故事;有互相的依靠,有計算得到的未來。
經過初步的了解,建華與莎莉都有著一種微妙的感覺,跟他/她聊天很自然、很愉快——我們大概會成為好朋友吧。
5月6日的故事沒有告一段落,離開私人會所,莎莉請他回家喝咖啡。這顯然是個老掉牙的爛藉口,經驗豐富的建華也知道、也猜到對方的意圖。建華駕車去她的家,她一個人住,模特兒的工作早就使她脫離貧窮階層,躋身上流社會。房子是她一次付清的,她也打算再買一幢別墅作為投資用途。
沒多久,莎莉洗了澡,換上性感柔滑的睡衣,建華還提著杯子,一口一口仔細的品嘗。他心知肚明,杯中的味道跟家裡的象糞咖啡無法比擬,那可不是平民百姓買得起的奢侈品。他輕輕一嗅,享受著廉價咖啡的香味,還有可一不可再的當初。
「建華,願意成為我的床伴嗎?」莎莉企圖用說話、用眼神去誘惑他。
建華卻一手把她擁入懷中,柔聲的說:「不用了,這種關係已經有三年之久,也是時候劃下句號。」
「嗄?你有很多床伴嗎?」莎莉一臉驚訝。
建華不作聲,只是繼續用力的抱著她,他的身體早就記錄了她的溫存,腦袋藏著她無數話語。跟遙不可及的目的地相比,建華發現懷中的她是多麼的親切和熟悉,真實得無法否定。這重複的一夜,她不再是次要的床伴,不再是洩慾的工具,不單是傾聽心事的耳朵,不單是和暖的微笑,她終於得到最公平的對待。
重複的5月6日像一條通道,夢是洞口,夢醒了再回到現實。沒有什麼殘酷、不殘酷,只有接受或是繼續逃避。老陳打開The Pill,建華雙眼矇矓的醒來,他心想,自己剛作了一個無比逼真的夢,這東西到底是不是時光機器,他並不敢妄下判斷。
「東西好用嗎?效果沒差嗎?」老陳一邊說一邊扶起建華。
建華語氣肯定:「不錯,分毫不差,我願意多付一倍的錢。」他掛起滿意的笑容,沒有提出心裡的懷疑。他不在乎眼前東西的真正作用,他想喝點東西,不是淡而無味的開水,不是使人亢奮的比樂,不是他了解透徹的雞尾酒,而是她那品位不高的咖啡。
別過老陳和西餐廳,建華親自駕車,他想好了下一個目的地,是那幢當初用作投資的別墅,是他們度過無數溫馨晚上的地方,後來他把業權轉移到她的名下。
在途中,建華給她發了一個聲音訊息:「莎莉,準備一下,我馬上就回來接你,我們一起去愛美的婚禮,你願意嗎?」

2015年12月31日 星期四

短篇《勿忘約定》


短篇《勿忘約定》

ocoh說:「每個元旦日,我都會發表一個短篇,作為新年的祝福。去年寫了《瞎漂泊》,當時是想要挑戰一下自己,到底2015年的ocoh能夠寫出什麼愛情故事來。來到全新的一年,我已經好久沒有再寫短篇了,在朋友提醒下,便決定寫一個跟元旦日關係更密切的故事。於是,《勿忘約定》便誕生了。有人問我,是否每個故事背後都帶有一些信息和意義。我想,可能是每一段也隱藏著一些我對生命的看法。希望透過這個近8000字的短篇,帶給你一些特別的啟發,尋找得到屬於你的意義。」

#約定
  午夜十一點鐘,蓄著利落短髮的男子獨自外出,他換上一整套登山服飾,揹負沉重的防雨背包,遺下新婚不久的妻子單獨在家。她躲在溫暖的被窩裡,難免有點寂寞,但明白那是丈夫與老朋友之間的重要約定,他將如往年一樣出去,作為妻子的也表示尊重。除夕夜,城市陷入一片嚴寒,市區的氣溫約是攝氏15度,郊區更要低一些,可能徘徊在10至12度。
  在除夕夜結束前,在元旦日來臨前,在這一年之始,男子卻堅持要離開妻子。他們難捨難離,那怕只是一個午夜,思念已經在兩顆心之間漂蕩不止。
  在離家前,男子輕輕吻上妻子的額頭,睡房內洋溢著甜蜜溫馨的氣氛,他們是別人眼中的模範愛侶。他們尊重愛情,重視對方的感受更甚於自己的感受,也由於互相了解,所以各自身上的優點或缺點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數月前舉行的婚禮教人羨慕不已,事實上他們當時的預算非常有限,所以婚禮並沒有豪華的排場,最重要的是賓客們都衷心為他們送上祝福,願兩人合力經營一段美滿的婚姻。
  三十多歲了,外表上看起來仍然年輕,沒有吸煙喝酒的習慣,定時進行運動及健身,加上天生一張教人讚嘆的娃娃臉,使他看起來只像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
  不過,體能上的變化始終是明顯的,這一點他心知肚明,特別是熬夜已經不再是一件輕鬆的事了。在妻子的細心勸導下,他漸漸懂得善待自己的身體,不再通宵工作。但元旦日是個例外,他與老朋友多年來均信守承諾,這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抵受得住世俗洪流的洗禮,男子相當重視這位難得的老朋友,他們曾經為中學同學,後來在升讀大學時分道揚鑣,但仍然保持著密切的關係。
  那人名叫張孝忠,名字響噹噹的,是社會中最了不起的人物,被各界譽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近年,他旗下的藥廠成為全球市場的領頭羊,各地政府、各國領袖也硬要跟他攀關係。他甚至登上了《時代雜誌》的封面,成為去年的全球風雲人物,他的才能對世界的整體發展有著不容忽視的影響力。
  男子心裡有些不解,如此出眾的人物怎麼會紆尊降貴,願意跟他這種凡人交朋友呢?
  除了他們曾經為同學的關係外,大概是孝忠的父親跟男子的父母有過一段交情。
  男子到停車場取車,大部分人都外出慶祝,迎接新一年的來臨。元旦代表著新一年的盼望,或因為過去一年過得不怎麼愉快,所以來年要活得更精彩。
  停車場內冷冷清清,就連葉子墜落地面的聲音也格外清脆響亮,男子立即想起孝忠從前的一個習慣。他從不放過在落葉路上踏步的機會,踏碎落葉時會產生一些細碎多變的聲音,「嘶嘶、唰唰」,重重複複的,起起伏伏的,彷彿就是一首自然界的交響曲,這種聲音往往能夠替他帶來愉快平靜的心情。
  開車駛出停車場,男子不用特別聯絡張孝忠。他是個守時守信用的人,一如既往,他總會在山腳位置的空地停車場準時現身,這就是他倆共同擁有的默契。
  
#家庭
  言談間,孝忠總會問起母親的事。他沒有見過母親一面,就連問候的機會都沒有,他的出生同時代表著她的離開。母親是由於難產大量出血致死的,但卻保住了孝忠的性命,這種自我犧牲、保護骨肉的精神彰顯出母愛的偉大。
  每當談及亡母,父親都不欲多提,他多年來都走不出妻子突然死亡的陰影。後來他再婚了,但那不過是活於陰影之下的另一段人生罷了,始終行屍走肉。
  久而久之,母親成為了家族中的禁忌詞,每個人都懷念她,她給別人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印象。她是個繪畫天才,擁有過人的天賦,夢想成為一位職業畫家,藉著繪畫歌頌上帝的偉大。一方面,人們忘不了她開朗樂觀的性格,她總會把人性美善的一面表現出來;一方面,人們相信這是藝術界的重大損失,她活下來的話,必定能夠逐步實踐她的繪畫美夢。母親死後,父親為了忘卻傷痛,把她生前完成作品都收藏起來,存放在一處隱密的地方,也向孩子隱瞞著妻子畫家的身份。
  因此,孝忠對亡母了解不多。但母親懷胎十月的日子,他倒是有著模糊的印象。始終他們是血肉相連的母子,即使從來沒見過一面,卻存在著一種無可替代的牽絆。
  一小時的車程過去,時鐘上的指針剛好踏入了新的一天。向來守時的孝忠依舊準時現身,他抱著雙臂靜靜的佇立著。他個子不高,身型瘦削,身上沒有多餘的贅肉,鼻梁上總是架著一副金屬幼身框架眼鏡,予人一種文雅的氣質,同時透出一股隱隱的憂愁與陰沉。
  男子的車子往空地駛去,孝忠那副木訥的表情讓他倍感親切。不一定很多人會喜歡不苟言笑的孝忠,他看起來又嚴肅又拘謹,彷彿擺出一副瞧不起人的嘴臉。但男子明白他,十年以來,唯獨他能夠明白孝忠的孤寂。
  在愛情路上,孝忠與男子正好是一片鏡子的反射。孝忠專注於自己的事業,醉心於新型藥物的研究,建立起規模龐大、業務遍及全球的藥廠,事業便是他的心血結晶。他沒有計劃結婚,也沒有認真交過女朋友,他主動遠離了愛情,抗拒建立屬於自己的家庭。
  對孝忠而言,家庭是存在於過去的。
  父親再婚後,孝忠與父親的關係也愈見疏離。母親離世後,他們的家庭便只能滯留在過去。小時候,他見過父親多次偷偷啜泣,每次都是在午夜發生的,每次父親都躲在寂靜無聲的書房裡,提著與妻子年輕時的合照,抖動從手指頭蔓延至整個健碩的身軀,巨大的背影呈現出內心的破碎和軟弱,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無法走出妻子難產致死的陰影,無法當起一位稱職的父親,因愧對兒子而不斷自責,他從此失去了感受快樂的資格。
  從小就懂事的孝忠能夠體諒父親的軟弱。他不一定感受過家庭溫暖,但他明白那種血肉相連的微妙牽絆,他無法以言語具體地說明,只能抽象地表示他深愛著自己的父親,直到生命終結之時。即使父親決定以另一段婚姻來逃避那個不可能被治癒的傷口,他故意遠離孝忠這個直接與亡妻緊密相連的孩子,孝忠依然愛他。
  在往後的日子裡,孝忠與父親的關係便只剩下金錢,他一直供養著父親,讓他不用為日常生活的開支而煩惱。孝忠不欲打擾父親與新的家庭,選擇了孤獨的生活,他願意為父親作出任何的犧牲。他寧可放棄從人世間賺到的一切,來換回父親健康的心靈,但這顯然是困難重重。
  停好車後,兩位老朋友互相打招呼。孝忠擠出一個笑容,看起來就是一種極其牽強的苦笑,這偏偏是他最原始真實的笑容。在老朋友面前,他不用偽裝出一副健談友善的樣子,外面的世界早就把大家逼迫得夠慘了。
  
#致辭
  上一次見面是夏天的時候,場合是男子的婚禮。他選擇了一家三星級酒店作為婚禮舉行場地,排場簡單,實際上他也負擔不起盛大婚禮的開支。婚禮按照既定的程序進行,每個環節都不會使人意外,唯一的意外是風雲人物張孝忠竟然抽空出席,並為一對新人致辭及祝福,在場賓客無不為此錯愕萬分。
  致辭的主題是「抓緊幸福」。
  若找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人,便不要猶豫下去,要馬上抓緊一起幸福的機會,要為對方帶來一輩子的幸福。就像婚禮上的兩位主角一樣,在某個微妙的瞬間,他鼓起不曾有過的勇氣,向笑容親切的陌生女子要了手機號碼。於是,一個追尋幸福的故事從純粹的友誼開始,兩人漸漸的交往起來,藉著無數溝通及經歷,認定對方是生命中無可替代的一位。
  直到五年後,他倆果然抓住了一起幸福的機會,取得一張入場券,踏入人生的新階段。前面是不可預知的道路,也許荊棘滿途,也許有著無數落淚的艱難時刻,但千萬不要否定感動,只有牢牢記住曾經的感動,才能擁有源源不絕的動力,支持對方及自己繼續走下去。
  到了致辭的尾聲,孝忠流下感動的眼淚。一方面是為著祝福老朋友,一方面是憶起自己不完整的家庭。他想起亡母及仍然在生的父親,他們沒能一起好好的走完人生路,這不單單是個遺憾,而是一種無法癒合的創傷。
  在台上,孝忠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一定要幸福」,這在新郎內心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印象。唯獨他知道孝忠的故事,出自受傷者口中的祝福一點也不容易,新郎也哭成淚人,他寧願孝忠什麼都沒有說過,他不願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孝忠的痛苦之上。他特別重視孝忠這位老朋友,他們有過無數的溝通及經歷,對他來說,孝忠也是無可替代的。
  作為大藥廠總裁的孝忠行程緊湊,他沒有留下來享用美酒佳餚,他馬上就要動身出席一場重要的國際性會議。新郎本打算跟他握手道別,孝忠的回應卻是一個熱情的擁抱,這一點也不像他的作風。新郎雖感意外,但還是欣然接受了這個稍微不一樣的孝忠,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也向外界宣告了他們老朋友的關係。
  那天之後,兩人再也沒有見過面。
  
#往事
  2016年元旦日,一切按照歷史重複地進行。同樣是位於山腳位置的空地停車場,吹來了同樣猛烈的冷風,動身上山前孝忠故意尋找一處布滿落葉的角落,頗具孩子氣的用力踐踏葉子,傳來陣陣「嘶嘶、唰唰」的聲音。他自得其樂,滿足了壓抑已久的癮頭,類似的影像好像也在去年發生過一次。
  接下來是一段上山的過程,兩人摸黑前進,戴在額上的頭燈照亮前路,但黑暗如影隨形,仍然包圍著他們,四周潛伏著無數危機似的。早前下過一場雨,導致路面濕滑,他們必須謹慎去走每一步,免得一不小心就滑倒受傷。
  他們並非登山愛好者,但為了遵守元旦日的約定,他們對登山學問也有了一定的認識。他們懂得挑選合適的登山杖,成為行走時的第三條腿,也穿上防滑鞋以應付各種軟泥及碎石地形。登山服方面,他們同樣講究,服飾必須具備吸濕排汗、保暖、防風、防雨、快乾、防UV等功能,以保持身體恆溫及避免受傷為首要目的。
  走了三十分鐘,男子身子一滑,好像就要滑倒在地。幸好登山杖及時發揮作用,幫助他迅速恢復了身體的平衡,最終化險為夷。孝忠聽見朋友的驚叫聲,回身關注一下,見他並無大礙,立即放心了許多。
  孝忠臉上換上友善的微笑,他提醒男子,要特別注意那些較為光滑的石頭表面,他不能為了元旦日的約定而受傷,因為還有一位笑容親切、長相可愛的妻子等他回家。萬一出了什麼意外,這責任是孝忠萬萬承受不起的。
  「喀喀、喀喀」,男子以一陣大笑作為回應,代表著數之不盡的滿足和感激,孝忠真切的關懷才是他所承受不起的。每一個元旦日,有老朋友結伴上山,他便心滿意足了。
  走完一大半的路程,持續運動的身體發熱起來,山上的冽風不再造成影響,兩人漸能應付這每年一度的秘密登山活動。不用像出發時一樣步步為營,呼吸恢復自然及順暢,氣氛也輕鬆了不少。
  沿路上,兩人談天說地,說起不少中學時代的趣聞軼事。例如,當年怎樣一起捉弄那個苛刻冷漠的化學科老師,在他椅子上塗膠水,在他的餅乾裡混入牙膏,無所不用其極;怎樣撮合外表特別匹配的男女班長成為情侶,但原來他們有著各自傾慕的對象,所以這媒人他們是注定當不成了;怎樣在學校運動會上逃避長跑比賽,然後躲在角落一起享用美味的炸雞腿;還有他們都喜歡過同一位女生,但礙於當時的懦弱,他們始終不敢表白,讓機會白白的溜走。
  無數往事在山路上重現,猶如放映著一齣精彩難忘的立體電影,伴隨他們走過濕滑崎嶇的登山之路。每一句話、每一段回憶、每一個靦腆的表情都反映出他們內心對這份友情的珍惜。要不然,他們大可各自留戀家中溫暖的被窩,而不用頂著寒風徒步登山,創造出與對方共同擁有的難忘經歷。
  
#吃喝
  抵達山腰位置,這便是他們的目的地。跟市區相比,這裡的溫度更低、濕度更高,濕冷的氣候比純粹的寒冷更影響心情。但在此刻,兩人的心情沒有受到影響,走了接近兩個小時的山路,運動量好比完成了一場十公里的長跑,他們的身心都處於非常理想的狀態,看起來都是神采飛揚的樣子。
  兩人都喜歡寂靜的環境,這裡有著更黝黑、更徹底的黑暗,若關掉頭燈,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了。每一下呼吸都會吐出白色的霧氣來,用手擋住霧氣是個孩子的遊戲,這些年來兩人玩過無數次了,卻仍然樂此不疲。
  霧氣容易使人聯想起熱騰騰的食物,這時候也不例外。完成劇烈的上山運動,消耗了大量體力,男子希望找些食物來充飢。細心的孝忠有所準備,他帶來了生火器材及煮食用具,現在可以大派用場。
  孝忠設置好兩盞露營燈,然後生火煮水。他先煮一鍋熱水,沸騰後,又把水倒入他們帶來的兩個杯麵裡。他們都認同在山上吃熱騰騰的杯麵確實是人生的一大樂事,要享受這份特別的樂趣,便必須征服先前那段崎嶇不平的山路。
  吃過杯麵後,男子用清水把兩個盛載杯麵的耐熱杯子清洗妥當,留作之後使用。孝忠打算煮一鍋薑茶,他著實擔心濕冷的天氣會使朋友生病,他希望日出之後朋友能夠安然無恙的回到妻子身邊,這樣他才放心離開。
  遠離了有著「混凝土森林」之稱的市區,也離開了3G網絡的覆蓋範圍,在山上手機僅能提供通話及發短信的功能。他們面對的不再是一整個結構複雜的人類社會,不再是那些千絲萬縷卻教人無所適從的人際關係,而是與大自然最坦誠的接觸。
  在過去九年的元旦日,兩人結伴上山,一起欣賞新一年的第一次日出,然後便歡歡喜喜的帶著大自然的祝福下山離開,他們視之為一趟洗滌心靈的旅程。
  煮好薑茶後,兩人一起享用。薑茶有著去寒暖身、幫助消化、加強抵抗力的效用,不少登山愛好者都喜愛在休息時喝一杯薑茶,全身立刻由內到外暖和起來,感覺也格外窩心。
  根據天文台的資料,元旦日的日出時間約為清晨6:39,現在距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兩人只好一邊玩卡牌,一邊聊天來打發時間,他們都擔心因不小心睡著而錯過大自然奇妙精彩的瞬間。他們視彼此為知心好友,幾乎無所不談,一年裡見面的機會不多,但敘舊時總會有說不盡的話題。
  可是,這夜的孝忠有點不一樣。
  他表情有欠自然,話不多,在大部分時間裡他選擇去當一個聆聽者,傾聽男子成婚後生活的轉變。角色由戀人轉變為長相廝守的伴侶,或多或少,他與妻子都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全新的身份,然後才能一起克服人生上的無數困難,跨過隨時會絆倒雙腳的障礙。
  後來,約四點鐘,他們都沒有留意時間的流逝,孝忠吞下了一顆白色的藥丸。外觀平平無奇的藥丸卻引起了男子的關注,他捕捉得到孝忠一瞬間的表情變化,他抓緊機會,向孝忠提出了一個埋藏心底長達五年的疑問。
  五年來,為何孝忠都要一直服用同一種藥丸?
  男子露出堅定的眼神,要朋友誠實的道出真相。
  對孝忠而言,這卻非什麼天大的秘密,而在這十周年的大日子坦白也是個頗適合的時機。
  
#真相
  故事返回最初的起點。
  經過明查暗訪,孝忠終於獲得母親生前的一些資料和遺物,包括她重要的日記。裡面寫滿了她對未來的憧憬,關於組織屬於自己的家庭,也關於那個偉大而遙遠的作畫夢想,孝忠甚至得回部分母親的畫作,並一一珍藏在他獨居的房子裡。每個夜,他透過閱讀畫作裡頭的信息來了解母親細膩的內心世界,這是他與母親之間有過最直接的對話,母子分隔已有三十多年了。
  五年來,孝忠一直服用的藥丸是產自他旗下的藥廠,他曾經騙說那只是維他命丸,但事實上那是一種被政府禁止研發的新型藥物。藥物背後有著一堆複雜的科學理論與時間概念,孝忠不曉得怎樣解釋才會讓朋友聽得明白,他唯有嘗試以最簡單的方式表達出來。只要有人堅持每天服用藥丸,五年過去,那人便會徹底消失於世界上。
  聽後,男子完全摸不著頭腦,所有疑惑都寫到臉上去。若張孝忠要消失,最直截了當的方法不就是自殺嗎?若藥丸的作用純粹是殺死一個人,那麼使用一般的毒藥就足夠了,因此真相決不會如此簡單。
  孝忠發出會心微笑,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天,有著一位如此善良單純的朋友陪伴,他已經不會再有遺憾了。他再次強調了「消失」,他要自己徹徹底底的消失於這個世界裡,消失於眾人的記憶裡,包括極具意義的元旦日約定,包括他們之間的深厚友情。而他一手創造出來的成就都會一併消失,他的名字將被世人遺忘,這就是藥丸的最直接作用。
  今天不是什麼元旦日,不再是什麼新一年的盼望,不會再有下一個元旦日的約定了,這竟然是張孝忠最後的告別。縱然男子困惑不解,一下子無法接受孝忠的解釋,但他清楚孝忠顯然作好了離開的決定。
  「你消失了又能怎樣?」男子有點歇斯底里了。他用力喊出這句話,雙眼閃著淚光,多麼希望孝忠只是跟他開開玩笑。
  頃刻的沉默和對視,給男子一個確切的解答,孝忠完全沒有絲毫欺騙他的想法,他倒是很樂意向朋友分享心裡的秘密。
  「我們現在的行為,能夠影響過去早已發生的事情,因為我們可以衡量與理解的『時間』其實並不存在。現在與過去的時空是完全對等的,兩者之間長期處於互相干擾的狀態……」
  孝忠的回答使人難以置信,但作為全球大藥廠的總裁,他所說的卻有著一定的說服力,況且他實在沒有說謊的需要。孝忠道出了一個籌備已久的計劃,這也是他一直勤奮學習的目標,他付出沒有人及得上的努力,他想盡一切方法要把母親換回來。這並非憶母成狂,而是為了補償父母以及他們早就破碎的家庭,父親始終走不出三十多年前的陰影,孝忠的出生改變了眾人的命運,影響最深的人便是從此孤獨的父親。孝忠深愛著父親,但他偏偏在悲劇裡起著最重要的引信作用。
  現在影響過去是需要一定的運作條件,日常生活及工作層面上的大部分行為都起不到作用,只有為世界帶來巨大的衝擊才符合影響歷史的條件。孝忠作為全球大藥廠的掌舵人,每一項決定都足以影響全人類的生活,他的身份非常符合衝擊世界的條件,一旦他完全消失於世人的記憶裡,必將帶來連鎖效應。每個獨立事件裡的張孝忠都會被世上的另一人所取代,這是一連串複雜的程序和修正,唯獨世上的真正主宰才能夠把個中的奧秘完全顯明出來,但孝忠不是那一位,他的朋友也不是。
  在孝忠服過最後一顆藥丸後,兩人還可以做的事情便只有道別及等待。
  或許,藥丸不會帶走張孝忠的生命,巨大衝擊也不會隨之出現,2016年仍然是2015年的重複,人們仍然過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生活,我們不得不繼續過著倒模似的日子。
  每個人都在迷失,不是嗎?
  
#日出
  時間走到了2016年元旦日的6:39,男子按照過去九年跟自己的約定上山。跟往年不一樣,這一夜有人願意成為他的伙伴,是跟他成婚不足半年的妻子。若不是當初能夠鼓起勇氣,貿然開口向她取得手機號碼,說不定他仍然在愛情汪洋裡迷失漂泊。
  世事並無完美,妻子始終不敵睡意,她一臉滿足的躺在男子的胸懷裡。他發現妻子嘴角殘留著唾液的痕跡,覺得這寶寶的睡相好可愛,於是拿出手機偷偷拍下幾張照片。男子不捨得弄醒她,他只好獨自欣賞元旦日的日出美景,但意義已經不一樣了。元旦日代表著新一年的盼望,他盼望為自己的另一半帶來幸福,才新婚不久,迎接他們的是漫長的人生路。
  太陽光受到大氣層的影響而產生折射,天空彌漫著淡雅的霞氣。旭日東升,男子再一次親眼目睹天空由黑變藍,再由藍變橙的時間,景色漂亮迷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教人明白到人類自身的渺小。
  男子還是抵抗不住情緒的牽引,他輕吻了妻子的額頭,她的相伴使他浸沉於幸福之中。後來,兩人循反方向下山,徒步行走了兩個小時,路況比上山時理想得多,那段路他們走得又輕鬆又順利。他們返回空地停車場,男子無意中看到了一片片掉在地上的落葉,有著被人故意踐踏的痕跡,一股熟悉感立即湧上心頭。或許有人曾經來過,但如今那裡只有他們的車子停放著,懂得上山欣賞日出的人委實不多,人們寧可享受現代化的繁瑣和方便。
  由於妻子睡飽了的關係,男子把歸途上的駕駛責任交到她的手裡。雖然他有些睡意,呵欠連連,但還是拿出手機,打算重溫一遍剛才為妻子拍攝的失儀睡相。未幾,他忽然瞪起眼睛,好像注意到一件怪事。手機在三小時前收到了好幾個短信,傳送人竟然是他自己。男子感到相當詫異,畢竟他的大腦對此事完全沒有印象,他又豈會發短信給自己呢。
  短信的大意是:
  這是新一年的開始,作為你的朋友,我祝福你在未來一年能夠享受美好愉快的日子。作為你的朋友,當日能夠出席你的婚禮實在是我畢生的榮幸,特別是你給了我站在台上致辭的珍貴機會。我想你們也有了生兒育女的計劃,你不再是個小孩子了,也是時候為將來作好準備。
  周哲凱,你現在的表情肯定十分茫然。你完全想不起我的身份,但請你不要浪費時間追查真相,因為我並不存在於你身處的世界裡,但我們是彼此的老朋友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作為你的朋友,我可沒有騙你的理由呢。
  在新的一年,我希望你替我去辦妥一件事,請到我的老家走一趟,看看我的父母這些年來究竟過著怎樣的日子,看看他們是不是兒孫滿堂。我的母親肯定是一位出色的畫家,你可能曾經聽說她響噹噹的名字,而老家的地址是……
  假如我的母親仍然安好,父親也沒有展開另一段婚姻,這便代表我的大膽計劃成功了。作為我的朋友,你要帶著微笑,在下一個元旦日旭日初升的時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你要記住我的名字——張孝忠。

2015年12月20日 星期日

《凌盜》改 第二十一章:一百年的戰爭(完)


《凌盜》改

第二十一章:一百年的戰爭

『顛覆光明與黑暗』

「嘿,伊伊奇,你的反應比我預期的還要冷靜,我早說過只有你具有與我為敵的資格,看來我沒有選錯人,要跟我決鬥的人選便是你。不過,你先要殺兩個人,是費蘭度和洛克,在殺死這兩個第四等級的異人後,你便擁有足夠的實力成為我的對手。」霍圖一臉誠懇的道,祂不必說謊,祂是真的開始欣賞我。

「霍圖,我有一點不太明白,假如我答允參加決鬥,最終的結果會是怎樣?而勝利者是誰,又會對世界帶來什麼影響呢?」我提出疑問。

「很好的問題,我剛才故意不提的重點都給你抓起來。假如我勝了,我便有權離開這個地球,進行無休止、無限期的長眠,脫離時間的約束,而且我會在入睡前屠殺所有人類,好讓下一任的神能夠更輕鬆的整頓地球。是你獲勝的話,我會死亡和失去肉身,並且喚醒沉睡中的依妮絲,她會消滅我的神魂,令我灰飛煙滅。最終,她會派遣另一位神來管理地球,屠殺人類與否也由那位神去決定,這樣清楚嗎?」霍圖作出詳細的補充。

「即是說,我這個勇者並不好當,因為我要先殺兩個人,然後才有能力和你這個魔王決一勝負,感覺真的很悲哀!」我苦笑。

「我很喜歡魔王這個稱呼,我對神這個字早感厭倦。」

「伊伊奇,為了方便你,我已經把那兩個人吸入這個幻景裡,你打算先殺那一個?是費蘭度還是洛克?」霍圖指向我的後方,那段關於回憶的片段同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畫廊,和身處的幻景不同,那裡使用白色作為主題色調,有著一張咖啡色几子和兩張三座位沙發,各坐著一個人,分別是費蘭度和洛克。

「方便到這個程度……」我禁不住發笑。

「這裡等同你們的凌界,在這裡決鬥,殺死對手,你會獲得等級的提升。為免浪費太多時間和氣力,由我替你作主吧。我不再喜歡我的兒子費蘭度了,你先戰他,給我除去他。」霍圖似乎早有打算。

「我接受。」

費蘭度從沙發位置步向我方,和平日在凌盜者公司見到的他沒兩樣,他依然是忠於光明的費蘭度。

「伊伊奇,你好。」

「費蘭度,你好。」我向他作了鞠躬禮。

「此戰對你來說是無可避免的,我不會作出任何反抗,我希望藉著這個機會死去。在你身旁的那個神喚醒了我,祂的確是我的父親,祂恢復了我三千年來的記憶,讓我記起數以百計的身份,我感到頭昏腦脹,請你按照殺死沙文的方法把我幹掉。」費蘭度一邊說一邊哭,是一副非常陌生的表情,感覺可憐可憫。

「啪、啪……」是霍圖拍手的聲音。

「我的兒子費蘭度,當了三千年神子是件很痛苦的事嗎?」祂續道。

「父親,我不但活了三千年,更當了三千年統治工具,我被你利用了三十輩子的生命。我剛剛才知道自己是個經常發動戰爭的魔鬼,所到之處,無不生靈塗炭,毛澤東是我,蔣介石也是我,而狄米爾竟然是孫中山……我該生存下去嗎?還可以苟且偷安嗎?我對永恆的生命感到厭倦,不要讓它延續下去,請你讓伊伊奇不戰而勝吧!」說後,費蘭度突然跪下,這是他向父親發出的哀求。

「不用擔心,伊伊奇很快會解決你。兒子,愉快的享受被殺的過程吧!」霍圖輕撫費蘭度的臉頰,與其把他們說成父子,倒不如形容為寵物和主人的關係較為貼切。

我立即配合霍圖說:「費蘭度,我準備好了。」

「伊伊奇,我會在你身上使用共情術,讓你感受我這個罪人死亡時的快感。」費蘭度說得非常誠懇,他曾經高高在上,到了此刻,竟然跪地求我奪去他的生命,這真是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大笑話,我為他感到可悲。

「隨便!」

說罷,我依照當日殺死沙文的方法來處置費蘭度。我把力量集中在右手,讓火葬衝破時間的限制,一刀插進他的心臟位置。我故意把火焰提升到黑炎境界,進一步加速他的死亡,比沙文的那一次還要快。接著,我釋出五條火龍,燒毀費蘭度的氣牆,瞬間過後,他已經變成一個死人,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量,凌氣和生命力也隨之消散。由於費蘭度尋死的意志相當堅定,所以我沒有為今次的出手感到痛惜,我相信自己是幫助他獲得解脫而已。

「謝謝你!伊伊奇!」是費蘭度最後一次使用的傳心術,也許,也是一句遺言。

「啪啪、啪啪」,霍圖再次鼓掌。

祂平靜地說:「精彩。」

「接下來,自然是那個我最瞧不起的沒用鬼洛克,給我儘快解決他。」霍圖催促我繼續演出更多殺人的戲碼,我還未來得及反應,洛克已經自動自覺地走到我眼前,並輕聲作出道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殺死那個女生的。當我清醒時,見到的畫面便是她躺在地板上動也不動的樣子,我無法抹去腦海中的畫面,我犯下不可能獲得原諒的錯。伊伊奇,請你不要太傷心……」他為身體所犯的罪而懺悔,他和費蘭度不約而同的向我下跪。

我安慰說:「那不是你的錯,是霍圖操縱了你的身體,你在殺人時是身不由己的,對嗎?」

「狄米爾和那個女生都是死在我的手上,我不可能原諒自己,我只是一件殺人兇器,罪孽深重!」他忽然用拳頭轟向地板,聲聲作響,單是那骨頭撕裂的聲音,已經教人毛骨悚然。

「洛克,你別傻,你捨得離開有螢火蟲的世界嗎?」我意圖阻止他傷害身體,這樣一問,正好刺中他的痛處。

「嗯,我決定放下她了,她不再喜歡我,我勉強纏著她也不是辦法。何況,她是光明凌盜者,我是黑暗吃屍族,注定不可能在一起。可以的話,請代我好好看顧她。」他語氣堅定的提出要求,倒是有一種釋懷的愉快。

「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尋死,對吧?」我搖頭問道。

「對……此外,我另有兩個要求。首先是我的法力哈斯特鷹,希望你可以收留牠,因為牠擁有獨立的意識,希望牠能擁有自己的生命。第二,我希望你儘可能減慢殺我的速度,慢慢的燃燒我,讓我感受到真正的痛楚,為殺人罪行受刑。可以答應我嗎?伊伊奇。」洛克突然捉緊我的手道,情緒非常激動,語氣懇切。

「唉,我只好答應……」我支吾的說,面對第二個尋死的異人,我真的無話可說,也不見得有別的選擇。

霍圖要我先殺兩個認識的人,然後再跟祂決鬥。接著,那兩個人同時被吸進幻景,有趣的是,兩人都喪失了生存意志,要我擔當劊子手的角色。一個渴望被猛火燒死,一個卻要慢火受刑,真是兩個荒謬的笑話。在幻景之中,一個祂與兩個他,都令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洛克割破自己的右手,湧出大量鮮血,召喚出一頭體型健壯的巨鳥,我不懂得辨別牠的品種,反正洛克總是喚牠哈斯特鷹。

「這傢伙是哈斯特鷹和恐鳥的混合體。外形有點奇怪,但不要嫌棄牠,牠會成為你的得力助手,樂意為你效勞。」洛克拍了拍巨鳥的腹部,然後牠驚叫一聲,瞧了主人一眼,洛克也做了個眼色。牠隨即展開雙翼,並用力地拍動,振翅高飛,看來洛克與巨鳥之間的告別禮已經完成。

「伊伊奇,燃燒我吧!」洛克的眼神無比堅定,彷彿說明了一種以死贖罪的決心。也許,他根本生無可戀。

我以公平的方式對待費蘭度和洛克,不吝惜自己的法力,施展出黑炎,同時燃燒洛克的身體和氣牆。受死期間,我告訴他曾經看過他和螢火蟲的一些合照,更談及螢火蟲所養的八哥狗雞腿,一說才知道那頭狗是洛克所贈的,的確是一頭討人喜愛的寵物。洛克一邊忍受火燒之痛,一邊聊起自己的往事,包括狄米爾的啟蒙、姐姐古絲的吃食,他吃過的第一個人是長跑好手,第二個人是短跑少年,恰巧是跑步健將。想不到的是,洛克曾經和沙文暗中聯繫,成為分屬兩方勢力的朋友。為了調查沙文的失蹤,洛克在不久前偷偷到過凌盜者的會議室,躲在一旁,跟我們相當接近,但我和費蘭度卻懵然不知……

洛克述說自己的種種經歷,直到他再也無法說話,直到我宣告他死亡為止。

我總共花了兩個小時來燒死洛克,而霍圖則睡了整整三個小時,待祂醒來,再進行一場勇者與魔王的最終決鬥。我們分別是滿手鮮血的殺人魔勇者,和厭倦控制地球運轉而又喜歡自稱魔王的真神。我一直坐在白色畫廊,靜靜地等待命中注定的對手醒來。

「咦……伊伊奇?」霍圖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雙手使勁地揉著眼睛。

「你終於醒來了,霍圖。」我確實期待已久。

祂笑說:「看來我睡久了,錯過了一些重要的情節,一覺醒來,你已經脫胎換骨的成了神。」

「誇張,你才是神,我最多是個異人而已。」我同樣微笑。

「不,你開始散發出神應有的氣勢。從成為異人開始,命運已為你作好了決定,你走著凡人無法發現的道路,你的家庭環境、父母離異、趙子敏的出現、加入凌盜者等等,無一不是命運的悉心安排,這一切一切都是來自我的手筆,來自我的構思。」霍圖的一番話,讓我清楚明白到所謂的真相,包括自己的、世界的、祂的,祂是故意讓我擁有接近神的力量。

面對祂,我感受到純粹的坦白,祂視我為唯一的對手。

同樣擁有第六等級神力的一人一神,有超過三十種法力可以共同使用,值得一提的是以下二十種:停止時間、時間旅行者、複製法術、再生術、隱形術、傳心術、創造幻景、幻象具體化、疲累術、脆弱術、痛苦吞噬、模仿術、火焰、雷電、水流、風暴、影子、操縱人體、停止人體活動、法力抵消。

老實說,這場決鬥是亳無意義的,我和霍圖擁有的法力及等級均是相同。我們進入由雙方凌界混合而成的決鬥凌界,是個以黑色和白色組成的旋渦,無間斷的往中心捲去,看著看著,很容易令人進入催眠狀態。一人一神在如此乏味的環境戰鬥了一百年,我們放棄使用法力和凌氣,改以拳腳功夫來分勝負,事情才好像變得比較有趣。

期間,我們曾經停戰兩年,改為進行一個智力遊戲,名叫《拉密數字磚牌》,是個很有趣的遊戲。簡單解釋一下:共有「紅、黑、橙、藍」四色卡牌,每種顏色分別有十三隻牌,數目為一至十三,另有兩隻百搭牌,可供二至四人參與。首先,每人抽出十四隻牌,而第一次出牌的數字總和必須為三十或以上,例如黑色九、十、十一,又例如黑十、橙十、藍十,也可以。接著,便可以自由出牌,例如改動外面的卡牌組合,但需要符合條約的規定,最終先把自己的牌出完的人為勝利者。

可惜,我們在這個戰場也分不出勝負。

一百年後,由於掌舵世界的神放棄了人類的關係,失去方向的凡人把外面的世界搞得烏煙瘴氣,甚至不適合生物生存。縱使沒有狄米爾和費蘭度兩兄弟的存在,人類還是發動了共三次的世界大戰。最終結果是,全球人口大幅減少了七成,中國進入了冰河時期,而美國則成為人跡罕至的大沙漠,僥幸活命的人主要生活於兩極和非洲大陸,而有能力改變這一切的霍圖和我依然在凌界內進行沒完沒了的決鬥。對於拯救人類,我們總是提不起興趣,讓他們走向自我毀滅才是我們取得的共識。

直到某一天,逐漸遺忘了時間觀念的我們如常地進行決鬥。

「伊伊奇,我的兒子狄米爾曾經給你一支筆,你可曾想過它的真正用途?」霍圖邊說邊使用再生術進行治療,祂的手臂早前給我硬生生的打斷。

「那是一百年前的故事,我差點忘記鋼筆的存在,哈哈、哈哈。」我一邊笑說,一邊用手摸了摸褲子的口袋。

我已經不再視眼前的人為神,經歷了漫長的一百年,我們已然成為對方唯一可以依靠和信任的朋友。我認識的凡人都敵不過戰爭的考驗,分別於三次世界大戰中死去,而凌盜者和吃屍族兩個組織也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解散,異人們失去蹤影。我相信他們依然生存,只是藏身於三個大陸之中,隱姓埋名的過日子。

「我現在說出真相,那支筆從來都是我的東西,我告訴他那是一件足以顛覆光明與黑暗的終極法器,只能送到命運挑選的人手裡。」祂的斷臂已經回來,他放鬆身體,整個人攤在塔塔米上。

沒錯,我們已經厭倦了沙發,改為使用塔塔米,喝的飲料由咖啡、酒、果汁,換了口味,改喝岩漿和汽油。

我催促祂:「有話便說。」由於我和霍圖雙方都懶得開口,所以順理成章的改用腦波對話,作為神與神之間最自然、最適合的溝通方式。

「把那支筆插進我的心臟,你便知道答案。」

「既然這是你的要求,朋友,我會毫不猶豫的把它插進你那顆永遠都在躍動的心臟裡。」

我從破爛不堪的牛仔褲的口袋裡拿出那支黑色短鋼筆。從一百年前到一百年後,它都沒有散發出一絲凌氣。我拿掉筆蓋,用力按著躺於塔塔米上的霍圖,狠狠的把筆尖插進祂的心臟,穿過皮膚和肌肉,直達那不可能被摧毀的心臟裡頭,大量鮮血隨即湧出,我在懷疑這頑強的傢伙體內到底藏著多大容量的血液。我打算拔出鋼筆,擁有神力的我竭盡全力,卻徒勞無功,鋼筆依然穩固地插在霍圖身上,我驚覺事情好像有些不妥當……

祂竟然在笑,那個與我同在一百年的神,發出陣陣又興奮、又狂妄的笑聲。我換個角度去解讀眼前的一切,這是一百年來的第一個意外,是祂故意留下的伏筆,祂是第三個尋死的人。

那傢伙一直保持微笑,直到祂不能維持為止,直到臉上肌肉僵硬為止。我一邊看著神的滅亡,一邊讀取祂藏在凌界的記憶。從掌管地球的第一天開始,到鋼筆插進心臟的現在,祂都活得不快樂,比異人的孤獨感更要淒涼和強烈千千萬萬倍。原因簡單不過,祂是世上唯一的秘密,必須承受別人無法理解的孤寂。直到最近的一百年,祂投入了我們之間的決鬥,放棄了管理地球的重任,任由凡人破壞自己的家園,這一百年是祂僅僅擁有過的生活和經歷。

在法器的幫助下,我們合力結束了一件事,我抱著祂的屍體,離開黑白旋渦,回到久違了的兩個幻景畫廊。我把霍圖橫放在沙發上,意念一轉,三座位沙發即改成六座位的狀態,好讓這位孤單的神不用屈曲身體,可以睡得舒適一點。

「再見了,朋友。」我使用透明無色的火燃燒祂,只需比千分之一秒還要短的頃刻,祂的身體已被燒成粉末。我意念轉動,把鋼筆變成觸控筆,在具有觸控熒幕功能的几子上寫下了四隻字——「重新開始」。

世界隨即產生巨變,畫廊消失了,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見,我開始失去意識,進入一段不長不短的昏睡期。那期間,我作過無數的夢,包括霍圖思想內的經歷、兩個被我吃掉的瘋子的記憶、植物人倪小姐的記憶、我與霍圖的百年決鬥、還有我被爺爺啟蒙的經過、加入凌盜者、殺死沙文、費蘭度、洛克……誰的一切一切,認識的、陌生的、有過一面之緣的,一一在夢中給我重溫了一遍。

當我醒來時,頭部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痛楚,我睜大眼睛,發現自己身在路邊,身旁有一個女生。她是健健的緋聞女朋友趙子敏,我為她取了「趙敏」和「子龍」兩個外號,在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是一輛丟在地上的殘破單車。

她用力拍打我的胸口說:「你怎麼搞的?在騎著單車的時候,竟然無緣無故的暈倒?」

「在說什麼?」我不知所以,同時揉著後腦試圖舒緩頭痛。

「唉,還是健健騎單車的技術比較了得。」子龍埋怨。

「那麼你去找健健載你吧,我只喜歡一個人的單車。」我一手指向她回家的方向,要求她離開。

「哼,我走。」她抿嘴道,一副不爽的表情,頭也不回的離開。

「怪人。」我晃動頭部,鬆鬆肩膀,拾起地上的單車,作過簡單的檢查後,騎上單車回家去。

心裡冒出一個念頭,一邊騎單車,一邊望著熟悉的天空,這個情景是我嚮往的生活。今天的天空格外晴朗,萬里無雲,各形各色的雲朵構成一幅美麗精緻的圖畫。畫面中有著一處不尋常的地方,有一頭巨鳥在空中滑翔,牠正飛往那個被稱作「陰霾」的山谷。

也許,有一天,我會乘著巨鳥到處遊歷;也許,這僅僅是個幻想。

自那天開始,我的人生出現了微妙的變化。離異的父母突然重修舊好,爺爺也從外國回來,跟我們一起生活。老爸向我道出真相,原來爺爺曾經登報跟他斷絕父子關係,所以騙說爺爺在我出生前已經離世,而嫲嫲的死卻是千真萬確的。至於子龍,班上傳得熱烘烘的緋聞弄假成真,她成為健健的女朋友,這是順理成章的。在曾經的一兩天,我以為自己跟子龍有過一些曖昧,但畢竟曾經只是曾經,我們之間最終什麼都不是。

幾年之後,我沒有升學的打算,於是放下書包去找工作,最後受聘於一家科技公司。老闆是洛先生,他的得力助手是個叫阿寧的哥哥,阿寧有一個關係要好的女朋友,外號「阿九」,這奇怪的外號教我想起武俠小說中的九難師太。

每當工作過後,我會走到一家位於車站購物中心的咖啡室看小說。由於經常碰面的關係,我認識了一對情侶,分別是少克和子螢,他們的年紀比我大幾年,每個星期總會有三四個晚上碰到他們,我們逐漸成為只限於咖啡室內聊天的朋友。上一次,他們跟我聊的話題是熱門電影《阿凡達》,子螢說自己看不慣立體電影,怕看的時候會頭暈,所以不打算看《阿凡達》。少克卻對電影充滿期待,暗中要我幫忙說服,經過一輪刻意的勸說,子螢終於答應跟他一起看電影,我希望她不會在電影放映時當場昏倒。

有一夜,我孤獨的窩在咖啡室,捧著一本名叫《死前要做的99件事》的書,內容是前所未有的沉悶,使我呵欠連連。我曾經嘗試多讀十幾頁,最終也得放棄,我不欲翻到任何一頁,就讓它安躺在圓形小木桌上,人和書一起休息好了。於是,無聊的我一邊把玩十字架造型的Zippo打火機,一邊喝自己最愛的冰咖啡,我必須在此強調一次,我有些討厭熱咖啡。

突然,有個身影迅速從右邊走過並站到我的眼前。

「怪人!」

「小姐,你在說什麼?」我困惑不解。

「我敢斷言,你是整家咖啡室內最古怪的人。」女生不客氣的指著我道。

「小姐,我曾經得罪你嗎?我好像不認識你的。」我搖搖頭,露出無奈的苦笑。

眼前的女生約是十七、八歲,相貌平庸,大概是碰見幾次都不會留下印象的類型,頭髮長度及肩,擁有一雙不吸引的小眼睛。唯一較為容易令人記起的是她臉上的「人中」位置,長得比一般人深長,看起來有種猴子的感覺。她未有加以回應,繼續用著鄙視的目光瞧著我,並一手搶去桌上的《死前要做的99件事》。

「你到底在搞什麼?這可是我的書呢!」我真的給她惹火了。

女生打量了書的封面一會後說:「書名很有趣呢!你現在借我,改天再還給你。」

我沒好氣地說:「你真的莫名其妙。」

女生從袋子裡拿出了紙筆,寫下一張字條,再塞到我的手裡,有著名字和手機號碼。

我愕視她說:「蘋果酥?」

「有什麼不妥?這就是我的名字,大家都喜歡喚我蘋果酥。」她笑瞇瞇的道。

「那有人會用這麼古怪的名字,我才不會相信你。」

「那你呢?應該怎樣稱呼你?」她又問。

「啊……伊伊奇。」為了呼應女生的古怪名字,我也隨意編個爛名字來胡鬧一下,我的真正名字是「莫紹奇」才對。

「伊伊奇……又是一個古怪的名字,沒有任何意思似的。」我在心裡自說自話。

「你的意思是想要跟我交朋友嗎?蘋果酥小姐。」

「給你說中了,這是我人生之中第一次嘗試結識陌生人,勇氣可嘉吧?」

我豎起姆指讚賞:「沒錯,你真的很厲害!可是,我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麼特質可以吸引你?」

「你身上散發著一種又古怪、又孤獨的氣質,整個人怪裡怪氣的。」她說得若無其事,我卻感覺茫然,只好呆呆的看著她。在言語間,她好像看穿了我的一些特質。

「再見嚕,怪孩子,伊伊奇!」她留下爽快的一句,便轉身離開。

那個晚上,到了午夜時分,我在床上輾轉反側,嘗試了多個姿勢也無法入睡。我提著蘋果酥給我的字條,猶豫不決,考慮應否進取一點,給她打一打電話。雖然,這不符合自己的一貫作風,但人生總有很多的第一次,不踏出第一步,只會裹足不前。

想不到,我竟然遇上一個比自己還要古怪的女生,事情好像變得有趣了。

【本故事完】


2015年12月15日 星期二

《凌盜》改 第二十章:最幸運的中獎者


《凌盜》改

第二十章:最幸運的中獎者

『少年與祂的故事』

當日,在凌盜者緊張會議結束後,費蘭度立即派遣我和桑比,出發往吃屍族的根據地陰霾山谷,路途遙遠崎嶇,駕車的重任交由桑比負責。由於他的駕駛技術不及沙文,結果我們花上好幾個小時,走過不少冤枉路,才能到達目的地。

在半路中途,我收到費蘭度的傳話,帶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狄米爾被殺。

我難掩內心的驚訝和震撼,法力無邊的黑暗領導突然離世,肯定另有內情。我們必須了解真相,調查清楚事情背後的陰謀,以迎接一場針對異人而來的大災難。由於事態緊急,我把時間旅行者使用在桑比所駕駛的七人車上,車子立即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行駛,用十分鐘走完餘下的三分一路程。我們順利到達陰霾山谷,對我來說,迢裡是感覺陌生的吃屍族辦事處。

在入口處,我釋出了第四等級的強大凌氣,作用是搜索其他異人的氣息。桑比也沒有躲懶,他施展出獨門法力「回瞻過去」,發現最後離開辦事處的人是兩個黑暗吃屍族,分別是洛克和古絲。而我的搜尋也得出了結果,要離開的異人都離開了,這一帶只剩下我和桑比兩個異人。真相呼之欲出,矛頭直指洛克和古絲,狄米爾之死肯定跟他們有關。

於是,我們分頭查找辦事處的大小通道和房間,希望找出一些蛛絲馬跡。由於異人不會被凡人警察和法律所制裁,所以他們在殺人後,不一定會花時間抹去證據。根據費蘭度的傳話,他尋求真相,再制定凌盜者的防衛策略。此時,最值得我們信賴和使用的工具是桑比,他是個能夠了解過去的異人。

後來,我們進入一間名叫「遊戲室」的房間,有著一道紫金色的木製大門,熟悉的色彩彷彿繼續呼喚著這裡的真正主人狄米爾。桑比帶頭步入房間,赫然發現地板上躺著一具男人的屍體,在看到的時候,我幾乎控制不住的驚叫出來。死者臉色瘀黑,胸膛被轟成爛肉,如被碎肉機處理過的樣子,下半身卻完好無缺。不容置疑的是,地板上的屍體確實屬於狄米爾,雖然凌氣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卻清晰的感受到他獨有的一股紫氣。

我冷靜下來,我們首先要辦的事情很簡單,是仔細的回瞻過去。桑比施展法力,讓我們讀取真相,得知殺死狄米爾的兇手是他的下屬洛克,事情的大概如下:

洛克獨自回到辦事處,走到我們現時身處的案發現場遊戲室。狄米爾和他進行了兩場電玩足球遊戲,兩人各勝一場,在操縱技術方面,狄米爾技高一籌,他故意讓賽,讓洛克僥幸取得一勝。接著,他們進入凌界決鬥,狄米爾一再堅持讓賽,壓抑自己的真正實力,僅使用第三等級的力量戰鬥。後來的戰況相當激烈,雙方勢均力敵,和我有過一面之緣的西伯利亞虎決戰傳說中的巨鳥「哈斯特鷹」,洛克騎著巨鳥在空中盤旋,攻擊的招數是凌氣子彈,狄米爾則以巨虎作為掩護和療傷。

經過多個回合的激戰後,雙方都無法取得顯著的優勢,狄米爾遂要求洛克使出剩下來的未明法力。洛克施展脆弱術,是一種削弱對手防禦力和抵抗力的法力;另一方面,狄米爾的殺著卻更為霸道,名叫痛苦吞噬,令對手不斷回想過去最為痛心疾首的人和事,洛克慘被痛苦糾纏,頓時喪失作戰能力,臉上肌肉不斷扭曲,變得痴痴呆呆。

當桑比回瞻到這個關鍵時刻,我們仍然相信狄米爾會成為最終的勝利者,但突然現身的古絲令形勢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她是狄米爾心愛的女人,他曾經為了啟蒙古絲而消耗了一個等級,這一次,他失去的卻是一直享有的永恆生命。狄米爾差不多放棄了決鬥,他只顧凝視古絲的臉龐,洛克及時把握機會,使用凌氣機關槍向對手施以猛烈轟炸,而狄米爾的氣牆在稍後也被洛克的子彈粉碎。決鬥到此為止,洛克反敗為勝,成為第四等級的異人,也是吃屍族中最強的一人。

最令人感到困惑的地方是結尾,從片段中看到洛克的肢體動作十分生硬,臉上夾雜著痛苦和悲哀的表情,一副身不由己的樣子,這顯得相當可疑。在解決狄米爾後,古絲帶著洛克離開凌界,並回到遊戲室內,洛克整個人頓失平衡,跌倒地上,他呆望著自己親手幹掉的狄米爾,整個畫面比我殺死沙文時來得更無奈和悲壯。

由於在出發前,費蘭度已在桑比身上使用了共情術,是一種共同經歷情景的法力,桑比所見到的一切,費蘭度也知得一清二楚。因此,我們省卻了報告的時間,正當我們準備離開陰霾山谷,踏出離開吃屍族辦事處的第一步,我進入的卻是一個幻景。

是一個無比熟悉的情景,事情發生在我還未成為異人之前。

那一天,我騎著殘舊的單車,載著一個甚得我歡心的女生。我們身穿校服,有默契的沉默下來,在車程中均沒有開口。我吹起口哨,嘗試打擾戴著耳機聽音樂的子龍,但看她一臉享受的表情,似乎我的鬼主意無法奏效,最後,她在分岔口下車。同一時間,我身後的乘客竟然換上了別人,是一個給我親切感覺的老人家。初時,我察覺不到這個不起眼的變化,及後卻憑著對單車負重的感應,意識到一個隱形人出現在後座上,他是我的爺爺,一個忠於光明的凌盜者。

看不見容貌,卻接收到隱隱的感情。

來到這個真實得無法挑剔的幻景,我從第三者的角度重溫一遍自己的經歷,更可以清清楚楚的見到爺爺的面容。臉上布滿皺紋,頭髮斑白,不修邊幅,身穿跟現代不搭調的唐裝衣服,腳上一雙功夫布鞋。這怪裡怪氣的老人是我的爺爺,是把我啟蒙成第三等級的異人,然後放棄永生的爺爺,他留給我的是法力和一張字條。

「嘿嘿,你是被我選中的人,是最幸運的中獎者。」一把聲音從我身後的不遠處傳來,本能驅使我回身一看,赫然發現一個酷似狄米爾的男人站在幾公尺之外。

「你在說什麼?」我不解問道。

男人站在另一個幻景之中,似乎是一個布置成畫廊的空間。採用了灰色作為主色調,不論牆紙和天花板,皆為一致的灰色,給人一種平靜的感覺,而以木材鋪設的地板也很大方得體。整個畫廊的中心位置放有一張黑色几子,不起眼,不張揚,几子兩旁也擺放了兩張黑色的三座位沙發。

那個人正正站在黑色几子前方。

我有些懷疑自己的雙眼:「狄米爾?」

是那個已被宣告死亡的黑暗朋友嗎?

「嘿嘿……」男人發出狂妄的笑聲,給人不可一世之感。在外表上,他和狄米爾無異,在骨子裡,卻像是作風徹底不同的兩個人。男人半身赤裸,滿身結實肌肉,健美而不誇張,目光中流露出一種不同凡響的銳利感。

我用力叫道:「不,你不是狄米爾!」

「他長得這麼像我嗎?」男人淡然問道。

我反問:「應該說是你像他吧?」

「不拐彎抹角,狄米爾是我的兒子,他的宿敵費蘭度也是,他們是在同一刻出生的雙生兒。」男人忽然道出一些出人意表的情節。

「什麼?媽的!你的意思是……」我的嘴巴和腦袋在同一瞬間進入了停頓,試圖組織出一些結構正常的句子,以掩飾內心的巨大震撼。

「你的意思是光明的費蘭度和黑暗的狄米爾是一對兄弟,而你是他們的父親,對吧?大叔!」我終於順利把話說出來。

「少年,全對!」男人說後,掛上一個詭異的笑容,既不光明,也不黑暗。

「是開玩笑吧?那兩個大叔的樣子絕然不同,一個屬於光明,一個屬於黑暗,怎麼可能會是兄弟或什麼雙生兒。你一派胡言,荒謬絕倫,包括我在內,誰聽了也不會相信。」我憤憤不平的向他豎起中指,表達內心的不滿,指責他在撒謊,他正說著不折不扣的爛話來。

「狄米爾是代表黑暗方面的我,低調、冷靜、足智多謀、痴心,而且他的樣貌是依據我來設定的;至於費蘭度,他是光明的我,樂觀、忠誠、重視友情,他的外表是我隨意複製自一個凡人男人的。無論如何,他們是我派遣到地球的兒子,也是我精神、思想、力量的一部分。從三千年前開始,他們忠心耿耿,一直執行我所委託的任務。」他一臉嚴肅的道出一個神話似的故事。

我猛然搖頭說:「三千年?他們的樣子最多是四十多歲,三千年……肯定是鬼話連篇!」

「忘了異人是不老不死的嗎?我曾經把他們的外貌設定為十至八十歲,在這五百年間,他們在不同時期以一張張令你驚訝的面孔存在於層層交疊的人類歷史上。他們利用我賜予的法力扮演過很多角色,包括宗教領袖、政客、總統、皇帝、藝人、運動員、科學家、音樂家、思想家、哲學家、發明家等等,為我統治和控制這個世界。他們互相制衡,互相尊重,他們發動過戰爭,也擔當過和平使者,扮演過屠殺萬千無辜生命的魔鬼,也是宣揚和平及人人平等的天使……」

「嘿,我應該列出一些名字來喚起你的印象,希特勒、拿破崙、毛澤東、甘迺迪、成吉思汗、唐太宗、蔣介石、甘地、耶穌、釋迦牟尼、亞伯拉罕、摩西、法老王、秦始皇、彼得大帝、華盛頓、列寧、鄧小平、亞歷山大、羅斯福、丘吉爾、斯大林、阿育王、明治天皇、曼德拉、柏拉圖、哥白尼、阿奎那、馬克思、司馬遷、達爾文、莎士比亞、貝多芬、諾貝爾、愛迪生、索羅斯、伽利略、牛頓、居里夫人、愛因斯坦、霍金、哥倫布、蓋茨等等……」

「每隔一段日子,我會替他們清洗記憶和改變身份,直到你也認識的狄米爾和費蘭度。這些人既是天使,又是魔鬼,是我派遣到地球的兒子,我正是一位又矛盾、又善變的神,控制著世上萬物。」在說出神一字時,他語氣平淡,卻給我傳來一股獨特的凌氣,在他的壓迫之下,我不得不屈膝下跪。

「你所說的都是事實?」我茫然問道。

他……

不!是祂才對,祂一手指向我的腦袋,傳來了一個接一個的意識,讓我了解所謂的真相,祂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確切發生過的,眼前的男人的確是掌舵世界和地球的永恆之神。

「難道你不是世界的創造者?」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發問是個上佳的方法,讓重點暫時落在對方身上。

祂向我解釋:「你很聰明,很清楚我剛才強調了『控制』一詞,創造這個世界的是另一位神,以凡人的關係來形容,她是我的母親,名字是『依妮絲』。在創造世界的過程結束後,她開始進入與世無爭的凌界,享受不受時間約束的睡眠,她分裂出部分意識,產生了我,讓我接管地球和控制萬物,不斷的、永無休止的。」

「那你的名字是?」我好奇提問。

祂說:「霍圖沙拉爾哲尼蘇赫特。」

「這是什麼怪名字?我從來沒有聽說,和凡人的神有很大差別。我剛才還在想,你的名字會不會是耶和華呢,哈哈!」祂的名字令我哭笑不得。

「耶和華,那個名字是來自費蘭度以往所編的宗教和世界來源。長久以來,凡人們一直被愚弄和瞞騙,那個名字已經根深柢固,植根於你們的細胞裡,難以拔除。其實,你只需要叫我霍圖便可以。」祂認真的道。

霍圖,我認為這個名字說起來簡單得多。

祂再次向我打出一個手勢,用食指指向我的身體,我不由自主的站直起來,並施放出一道火龍,全速飛往祂的方向,是一道吞噬一切光線的黑色火焰。我感覺到這是來自第四等級的力量,是我現時的最強法力,操縱我身體的人正是世界的真神霍圖,祂竟然以我作為武器攻向自己……

「這便是你的最強力量……」祂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握住黑炎龍的頸部,狀甚輕鬆。

「的確是。」我只好承認。

「少年,伊伊奇,請你先坐到沙發上。」霍圖給我一個意識。

於是,我步向祂的幻景之中,繞過几子並坐在黑色沙發上,祂也坐在我的身旁。祂蹺腳而坐,我則是整個身體攤在軟綿綿的沙發上。老實說,這個幻景倒是給我一種悠然自得的感覺,這裡與世界分隔,寧靜、舒適、慢條斯理,沒有其他凡人存在,也許是個適合我的空間。

「不足夠、不足夠……我給了你三年時間去成長,但和我估計的有所出入。按照我的計劃,你該先殺沙文,再除去費蘭度,最後給我殺死狄米爾,換句話說,你必須擁有第六等級的法力才足夠應付……」霍圖輕輕皺眉道。

「應付什麼?」祂故意製造一個讓我追問下去的機會。

「我。」霍圖說得輕鬆,竟不當作一回事。

「唏,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你是他媽的神,我是快被你幹掉的人類。即使是個異人,在你眼中卻是一粒沙塵,我沒有戰的資格,更沒有戰的理由。」說後,我露出微笑,取笑自己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異人罷了。

「關於資格,你只需要擁有第六等級便足夠,而戰的理由也很簡單,請你代表所有人類跟我決鬥。我想給你知道一句說話『死一個人是故事,死一萬個人是統計數字,所有人類都要死去的話,對我來說,是動一動意念的事』,因為依妮絲故意遺下了毀滅世界的法力,讓我隨時使用。」霍圖不似說笑。

我又問:「你是認真的?」

霍圖續說:「當然,我向來少廢話,不喜歡浪費時間,因為我待在這裡太久了,我討厭你們這些人類,不喜歡這個稱為地球的地方。根據依妮絲的留言,我有離開這裡的機會,但需要一個對手,而這個人必須擁有足以與我匹敵的第六等級神力,是從來沒有異人可以到達的境界。這也是我製造出費蘭度和狄米爾的另一原因,他們均曾擁有第五等級,可惜他們也擁有人類的缺憾,為了啟蒙別人而放棄一個等級,同一時間,我也放棄了他們兩兄弟。」

「還有那個殺死狄米爾的洛克,他已經升上第四等級,以他來取代我吧!」我不打算承擔拯救人類的重任,洛克也許是唯一尚可推薦的人選。

「他不行,到了關鍵時刻,他根本殺不了狄米爾,真正動手的人是我,是我操縱他的身體來完事。他優柔寡斷,在性格方面有著太多缺憾,受到姐姐處處為難,內心存在各式各樣的矛盾和掙扎,缺乏可以依賴的安全感,也有著太多和那個年輕女生有關的記憶,我提不起興趣跟他決鬥。狄米爾死後,我同樣放棄了洛克,他身上的缺憾比我的兩個兒子還要多,又脆弱、又軟弱,不配當我的對手。」霍圖邊說邊喝咖啡,我稍微感到詫異,不曾注意到几子上放有咖啡,也不曾見到祂提起杯子。這種感覺不同於沙文的停止時間,我未能察覺絲毫異樣,這是霍圖隨手顯露的神力,又是異人和神的分野。

我不經意地說了一句:「那個女生叫螢火蟲……是那個自然異人。」

「嘿嘿,沒有什麼自然不自然,那是我為洛克布下的局,依附黑暗的他突然發現自己心愛的女生是個忠於光明的凌盜者,這是一件多麼無奈和淒慘的憾事。我以此考驗他,直接把螢火蟲變作異人,請謹記,是變作,而不是啟蒙,神是不需要消耗任何等級來啟蒙凡人的。」祂在說話的同時,迅速把咖啡杯變成紅酒杯,杯子的產地是意大利,材質是無鉛水晶玻璃。這些知識當然不屬於我伊伊奇,而是從植物人倪小姐的記憶得知,她的親人是紅酒愛好者,因而略懂一二。

「哈哈,即是說,最後的人選只剩下我……我還可以不戰嗎?」面對全能的神,我竟然傻笑起來,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我花了十幾年時間來觀察你,你是唯一一個最不具人性、最完美的異人,可記得你的爺爺曾經要求你和身邊的人斷絕關係?他的要求也屬於我的巧妙安排,我故意借此來試探你的人性,當時的你通過了考驗,所以我留下一張字條,給你三年時間去提升實力。」霍圖大口大口的喝起紅酒,粗獷豪邁,有別於人類喝酒時的溫文神態。

「難怪我會收到另一張字條,原來留言的人是你,謝謝你解開這個困擾著我三年的謎團和秘密。」我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難道你認為我沒有半點人性嗎?在和沙文決鬥時,我猶豫了好一陣子才能動手的。」我嘗試找另一個藉口來推掉祂的邀請。

「你還是動了手,與洛克的懦弱相比,你沒有人性。」霍圖不假思索的回應。

「我有喜歡的女生,同樣為情所困,情況如同狄米爾和洛克,跟他們沒兩樣,我滿身都是缺憾啊。」我故意發笑,持續的發笑,我明白說服祂是個艱難的任務,只是姑且一試。

霍圖沒有立即回應,祂用手指觸摸几子表面,如觸控熒幕般操作,指手畫腳一番。最後,熒幕顯現出一個畫面,是一個足以遏止我笑下去的靜止畫面。我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是我一直喜歡的子龍,背景是學校的物理室,合上眼睛的她橫屍在地板上,身下是一灘鮮血,胸口有著一個還在滲血的破洞,這恐怖的血洞顯然是由子彈所造成。

「不用驚訝,那個女生死了,是我控制洛克用凌氣子彈射殺她的。那子彈速度甚快,死亡不會為她帶來一絲痛苦,你不必傷心。」霍圖是神,是完全不具人性的物種,甚至能把殺人的過程描述得輕鬆愉快。

奇怪的是,我感到震怒,而不是傷心……

難道真的如神所言,我沒有多餘的人性,是一個被祂選中的對手?

2015年10月10日 星期六

《凌盜》改 第十九章:痛苦脆弱之間﹝下﹞


《凌盜》改

第十九章:痛苦脆弱之間﹝下﹞

『黑暗一方的決鬥』

「很快、很霸道的子彈,很出色!」狄米爾帶著滿意的表情豎起拇指道。

停留在半空的我朝下方笑說:「哈哈,不但無法對你造成傷害,更令那頭老虎變得更強了。」

「嘿,我是無辜的,不清楚牠擁有這種能力,有人說『養虎為患』,看來不適用於我呢。」狄米爾對此同感意外,並同時輕撫巨虎的額頭,加以讚賞。

巨虎再次躍起,企圖乘勝追擊,今次的目標卻是哈斯特,虎兒的彈跳力誇張得可怕,我們現處的高度約為兩層樓,而牠竟然用嘴巴緊咬哈斯特的左爪。我立即命哈斯特用右爪踏往巨虎的眼睛位置,牠即有所畏懼 ,被迫鬆開嘴巴,我們才不至於狼狽的跌倒地上。

哈斯特穩住身體,往上飛到四層樓的高度,這種高度將有利於防守。另一方面,我的凌氣子彈卻需要走上一段更長的路程,即是說,狄米爾和巨虎會有更充裕的時間來制定對策。

「洛克,在這種距離下, 你的子彈根本起不到作用。」狄米爾笑說,現時的狀況屬於他的計算之內。

「你還是技高一籌。」我輕嘆。

「不一定,我們各自保留了一種法力,誰勝誰負,答案有待那兩張底牌來揭盅。」狄米爾再現領導風範,他從不自滿,不論是吃屍族或凌盜者,他尊重每一位對手。

狄米爾用右手射出兩道光芒,直接飛向西伯利亞虎身上,巨虎的雙眼由淡黃色轉化成帶有主人特色的紫黑色,接著,連帶身上的毛色也從黃色轉化為紫色。單是顏色上的改變,讓我知道巨虎已然脫胎換骨,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雖然體型沒有誇張地變大,但牠身上的進化似乎是發生在速度和敏捷方面,一人一獸的攻勢將會更具效率,令人防不勝防。

巨虎不斷發出「嗷嗷」的吼叫聲,狀甚兇猛。牠後退幾步,停步在幾公尺之後,準備再次躍起,助跑距離比剛才一跳更要長一些,四層樓的高度絕對難不倒牠。我們繼續往上飛行的話,會消耗更大量的凌氣,但此時再沒有選擇餘地,一旦被牠抓下來,我和哈斯特會雙雙墜落草地受傷,為了脫離險境,我只好命令哈斯特挑戰自己,在短短一瞬間攀升五樓、六樓,甚至是七樓,如此可怕的高度應該可以嚇阻氣勢正盛的巨虎。

站在遠方的狄米爾不慌不忙,在我眼中的他已經變成米粒般微小。此時,他卻有所舉動,重複一遍為巨虎注入力量的動作,一手指向巨虎的方向,但他沒有食言,把凌氣保持在第三等級的程度,果然是個依附黑暗的君子。我顧著關注狄米爾的動作,幾乎忘了巨虎,那東西竟然在四層樓的高度奮力一踏,用一雙強而有力的後腿使出了令人讚嘆的二段跳躍,可是第二重跳躍的高度仍不足以抓住哈斯特,我們之間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狄米爾,還差一點……」說話被我硬生生的收回,因為哈斯特受到猛烈的攻擊,巨虎在空氣中使出爪擊,產生一種特殊氣勁,直接擊中哈斯特的腹部。牠頓失平衡,不論怎樣努力拍動翅膀,我們都逃不過直墜地面的命運,受傷似乎是難以避免。

突然間,傳來了一種奇怪的感應,直達腦部和凌界的感官神經,但沒有發現任何凌氣,不是來自狄米爾或姐姐,也不是那個神秘的祂,欲作溝通的傢伙竟然是哈斯特。牠所說的不是人類語言,而是一種屬於我們之間的意識,就如異人懂得的腦波對話。牠透露了一個重要情報,要我按照狄米爾為巨虎注入力量的方式,為牠注入更多的凌氣。由於遭受巨虎的氣勁攻擊,造成激烈的震蕩,我被拋出空中的另一方,為了再次連接哈斯特,我必須割破手指頭,讓牠重新接受我的血液,血花頓時灑落在足球場的草地上,畫面妖異。

哈斯特把我釋出的凌氣全數吸收,已然脫胎換骨 ,牠在空中作出圈狀滑翔,是我第一次見牠以這種方式飛翔,牠更輕鬆的接住我,讓我再次騎到背上。我們一雙搭擋繼續盤旋在半空之中,完好無缺的,是個由哈斯特創造出來的大奇蹟,化險為夷。為了防止巨虎再次突襲,我迅速射出十幾顆路線迴異的凌氣子彈,注入的凌氣卻非常薄弱,目標不是寵物,而是牠的主人狄米爾。

子彈攻擊成功引開狄米爾和巨虎的注意力,為我們爭取到片刻喘息的機會。不出所料,獲得進化的巨虎表現得更活躍、更興奮,行動力得到莫大的提升,成功擋住如同抓癢的凌氣子彈,

「洛克,施展最後一種法力吧,我也會在同一時間使出,絕對不要留手!」狄米爾微笑道,他不動如山的站著,巨虎替他建立了一道移動性和防守性兼備的屏障,他們一方形勢大好。

這個時候,我卻察覺到一個不尋常的情況,是姐姐。我沒有使用肉眼觀察的方式找出她的蹤影,嘗試釋放微量的凌氣來尋找她,她應該還在凌界之內,但無法確認實際的位置。

難道姐姐在我們決鬥期間已經展開行動?

狄米爾催促:「洛克,意下如何?」

「沒問題。」我坦然回應狄米爾的要求,並放棄找出姐姐的念頭。

我在雙手的每根手指上裝備凌氣子彈,變成可作短距離攻擊的機關槍,目的是在埋身戰時給狄米爾造成致命一擊。我命哈斯特飛往狄米爾那方,誰也看得出我將展開一段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勢,但他沒有命令巨虎幫忙防禦,更奇怪地擺出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他是胸有成竹或是另有打算?

哈斯特準備就緒,完全遵照我的命令,以滑翔狀衝向狄米爾,在感覺微妙的一瞬間,我的腦袋和凌界剩下一片空白,記憶陷入失靈的狀況。我憶起很多舊日的難忘片段,包括追求子螢時的曖昧關係、我們開始交往的第一天、奧利華餐廳、情人節、兩個人的生日禮物、輕吻臉頰、兩個人握著同一把雨傘來擋雨、無奈的分開、她的回眸淺笑、一些滑稽小動作……

最後憶起的一個畫面,是在凌盜者公司內碰到她……

有著一種活生生、血淋淋的感覺,是痛苦,狄米爾的痛苦力量令我失去控制身體的能力,我敗給了心魔。

「是我的法力『痛苦吞噬』,你會不斷想起一生之中最痛苦、最深刻的往事,你已經喪失心智,失去基本作戰能力。」狄米爾一臉滿意的笑道。

我低下頭,沒有作出任何回應。我沉沒於凌界之內,不願意讓自己逃出由往事所構成的回憶旋渦,我重溫過往的一切,特別是我和子螢共同創造和擁有的記憶。我最為留戀的是快樂的部分,如投影片般重複播放,我渴望回到那些日漸褪色的時光,妄想挽回當日犯下的過錯,憎恨那個幼稚的自己。

哈斯特降落到狄米爾身前,我呆滯地伏在牠背上,目光沒有停留在任何一處,眼神空洞,失去焦點。那一人一獸嘗試前後夾擊,在如此嚴峻的情況下,我會被輕易轟下來,我奮力閃避,卻發現身體不聽使喚,難道是狄米爾的另一種法力?

我向哈斯特傳送一些指令,牠同樣沒有絲毫反應。我認為自己的活動能力受到限制和狄米爾的法力無關,除了痛苦吞噬外,他沒有釋出凌氣來施展其他法力,他只是一臉冷酷的欣賞我的痛苦。

巨虎在我和哈斯特背後蠢蠢欲動,只待其主人發號施令,不論意識和身體,我都陷入了相當糟糕的狀態,要不是我的對手是黑君子狄米爾,我早已碎屍萬段,他始終對我手下留情。

「再見了,洛克。」是狄米爾的傳心術,他何以不開口說話?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會令我永遠難忘。

姐姐突然在我和狄米爾之間的位置現身,原來在決鬥 開始時,她已經利用隱身術把自己隱藏,靜待出手的機會。她了解我和狄米爾,知道我們有著相同的弱點——女人。

狄米爾對姐姐的愛竟然到達如此不可理喻的地步,他迷戀她,不需要的是擁有,不在乎的是失去,他用著複雜的眼神凝視著姐姐,目光如痴如醉,真正的沉醉於凌界之中。此時此刻,假如我活動自如,必定 可以輕鬆的解決他。不過,如剛才所言,我的身體動彈不得,彷彿身中某一種法力。

難以置信的事情終於發生,我的身體可以再次活動,但控制它的竟 是另有其人。它離開了哈斯特的背部,雙腿被神秘的感應所呼喚,它們踏在軟軟的草地上,緩緩步向狄米爾。他沒有作出反應,沒有意欲作出抵抗,雙眼只顧看著姐姐的臉龐,情深的說出一句:「想不到……還有再見的機會。」

換來的是姐姐冷冷的回應:「永別了!」

我的身體走到狄米爾身前,個子比我高大的他沒有低頭看我,依然不顧一切的望向站在我背後的姐姐。我的雙手按在狄米爾的胸膛,凌氣機關槍的十個槍頭插進他的體內,立時發出如雷貫耳的「喀嘞、喀嘞」聲響,拼命似的轟炸狄米爾的心臟。不清楚他是放棄抵抗還是無法抵抗,我的身體把他按到地上繼續進行猛烈的轟炸。諷刺的是,他仍然保持著帶有醉意的微笑,關注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姐姐的容貌和神情。

我一邊流淚,一邊目睹自己的身體使用凌氣子彈進行滅絕式攻擊,目標竟然是與自己亦師亦友的狄米爾,我們的決鬥進入了不能回頭的地步,對於現時的情況,我沒有半點概念。

「洛克,你將來要找一個人,是凌盜者的伊伊奇,這是我給你最後的吩咐,再見。」是黑君子最後的傳話。

說後,他的雙眼失去神采,他被我的雙手殺掉,身體斷為兩截,胸膛上布滿了一個個由子彈造成的破洞,有著一大片被轟炸的痕跡。毫無疑問的是,他死了。他的寵物巨虎沒有立即倒下,因為狄米爾的氣牆還在,供給牠些微力量。牠走上前,用前爪把我撥開,繼而伏到狄米爾身上,舔著他那支離破碎的身體,愚昧的牠妄想救回主人,可是真實的情況跟牠的想法相距甚遠,我在先前施展了脆弱術,令狄米爾的傷勢進一步加劇,他不可能重生,沒有人和獸可以救他一命!

我似乎鑄成了大錯……

它再度射出無數凌氣子彈,企圖襲向遠方的狄米爾氣牆。轟炸所造成的濃煙遮蔽著可見的視野,令我看不見前方的景物,只知道在濃煙退散後,我見到的是滿地碎片,全數來自他的氣牆……

從這一剎那開始,我重獲控制身體的能力,也代表了一個事實,我再也感應不到 狄米爾的氣息。我們合組的凌界迅速消失崩塌,我回到了真實世界,即是吃族屍辦事處的遊戲室,電視熒幕播放著足球遊戲的選單畫面。出現在我眼前的人是姐姐古絲,身旁的是敗亡的狄米爾,我想起他的遺言,吩咐我去找那個叫伊伊奇的凌盜者少年。我故意讓身體軟掉,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痛哭 ,這是黑君子喜歡的地方,有著他悉心的布置,他的氣息卻蕩然無存。

再見了,狄米爾。

姐姐帶我離開陰霾山谷,我們沒有清理一切證據,甚至把狄米爾的屍體留在遊戲室內。期間,我們沒有遇到其他異人,包括同屬吃屍族的雲林、薩爾達、尼奧、卡芝芝、路搏特等人。

不久後,我再次失去控制身體的能力,不知不覺的昏睡過去。在意識恢復時,我赫然發現自己身在一所學校的物理室內,眼前是一具新鮮的人類屍體。那是個中學女生,年齡大概是十七、八歲,滿身鮮血,死狀恐怖,胸口上有著一個由凌氣子彈造成的巨大傷口,更持續地湧出鮮血,我不禁懷疑她是否 死在我的法力之下……

我的身體再次成為殺人兇器。

我陷入了精神恍惚、迷迷糊糊的狀態,卻在此時被抽離真實世界,轉移到一個曾經到訪的幻景——白色畫廊。我似乎不用到處尋找伊伊奇,因為他正身處另一邊的幻景內,我還看到一個酷似狄米爾的男人,他赤裸身體,兩個人同坐一張黑色沙發,傳出一股屬於黑暗的凌氣。

這裡是一個雙重幻景。

2015年10月9日 星期五

短篇《起名兒》


短篇《起名兒》


  天朗氣清,窗戶映出實時的天氣資訊,男子聽從了智能系統的提議,穿上透氣舒適的休閒服,揹著黑色背包外出。這不是工作天,壓力驟減,他的步伐也顯得格外輕快。
  這笑容含蓄的人獨居多年,是個遺腹子,從沒見過父親一面,母親也在他少年時遭遇車禍身亡。有人說他父母緣薄,他不以為意,因為他深明人類的能力有限,不可能勝過強大的命運。男子在離開大廈前跟值班管理員寒暄幾句,他有一個不起眼的身份——業主立案法團的委員,大部分居民也認識他,在碰面時總會互相打招呼。
  是什麼原因讓他願意擔當這個職位?
  大概是為了守護父母的遺物吧。他們的家有如一個時空連接點,在家獨處時,常有一些父母相處的影像在腦海閃過,縱然他出生太晚,來不及跟父親見面,但血緣的牽絆始終起著重要的作用。
  路邊有一家快餐店,每天二十四小時營業,是男子每天的必經之路。他是這裡的常客,每次步經快餐店的自動門,總會忍不住的偷瞄一眼,連他本人都沒有發現這個老習慣。若找心理醫生來檢查一下,或會被判斷為某一種情況輕微的強迫症。
  在這悖謬年代,誰都有病,誰都自以為正常。
  輾輾轉轉,經過了兩段車程、一段路程,男子進到一處陌生的地方,是個位於工業大廈的大單位。陌生是由於每個跟他說話的人都非常客氣,對他們來說,他的身份很可能就是個客人。空調把室內溫度調整為很冷、很冷,用意是保護一堆排列整齊的商業機器,外型酷似藥丸,金屬表面刻上了The Pill的字樣,還有一組夾雜著英文和數字的編號。
  閉上雙眼你最掛念誰,一抹黑暗降臨,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應當順利無阻。
  沒錯,在意外發生前,在遭遇困難前,人總抱著樂觀的心情迎接未來。
  陽光來襲,少女用手遮擋強光,稍一會兒她才能適應環境的轉變。車站大堂川流不息,外表年輕、充滿活力的她步出閘機。她看起來約二十歲,稚氣未脫,揹著一個多彩的小背包,穿著時尚可愛,就是一個讓人一見傾心的可人兒
  然而,一片痴呆竟停留在其臉上,混亂著表情,她愣了愣,急忙顧看自己的身體,說是檢查或會貼切一點。她神色慌張,打算查看身上的每一處細節,那充滿了恐懼的眼神就好像遺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似的,她無法相信圓大明亮的雙眼,以及每一根纖細的手指。右手的白色電子手錶悄悄提示著時間,她再次露出驚愕的眼神,那一片痴呆瞬即進駐了整個驅體,支配著從上至下所有的神經。
  路上人太多,少女被途人撞了一下,幸好力度不大,沒有造成受傷。她回過神來並走到人流較少的角落,從背包取出紙筆,迅速寫下一個地址,然後謹慎的塞進牛仔褲的口袋。
  還好,她還有印象。
  看起來,少女不屬於這個地方,這不是打扮和外型的問題,僅僅是其身上散發出的一種氣息,讓人有著這模糊錯亂的感覺。要離開大堂一點也不輕鬆,這可是全國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這裡也是眾所周知最繁忙的火車站。前去計程車站,路程雖短,她卻花掉不少時間,步姿也豪邁得不像一個討人喜愛的少女,自然惹來不少好奇的目光。
  用力拉開車門,少女探頭進內。司機是個滿臉鬍子的中年漢,皮膚黝黑,外型略帶一點滄桑,聲音又是出奇的洪亮。伴隨他的是一顆機械眼睛,它會在開車後展開拍攝的工作,記錄服務內容、影像、聲音、行車狀況,作為改善服務的參考資料。快要來不及,她必須節省時間,顧不了那顆感覺詭異、窺視般的眼睛,她急忙遞上紙條,請司機把她送往目的地,司機看過紙條後露出微笑。
  「喀喀,真是個好日子呢……」他如此反應。
  跟大部分的司機一樣,給少女選上的司機非常健談,天南地北、無所不談,長期工作所引起的寂寞在暗中催逼著他,要把知道的一切說出來,盡情告訴後座上的短暫朋友。另一方面,少女心不在焉,似乎在想別的事情,她不是完全不理會司機,她作過不太賣力的嘗試,可是司機那陌生而古老的口音也要負上部分責任,這害她無法明白大部分的單詞,形成了單向性的溝通。
  行車道如常的擁擠,機動車數目驚人,亂中有序,這是苦難城的特色之一。騎士們熟練地找出容許超車的空隙,計程車、私人車、其他中型或大型車輛只好乖乖以慢速行駛。嚴重的交通堵塞耽誤了行程,烏龜爬行般的慢駛導致每一秒鐘的掠過都是一種煎熬,少女看著窗外,顯得憂心忡忡,內心的焦慮不斷放大加劇,是種旁人無法理解的心理考驗。
  透過倒後鏡的反映,司機窺看著少女的心情,他沒有不軌企圖,只是後座上的可人兒讓他想起尚在老婆肚腹中的女兒。近來最傷他腦筋的就是要為女兒想出一個好名字,由父親為孩子起名兒,這是他們成婚後的一項共識,也是老婆給予他的尊重。
  司機健談,樂意傾吐心事,他把煩惱告訴少女,這意外地引起她的興趣。她把目光從車窗轉移到前方,停留在張貼於車內的司機證上,一個女性化的名字頑皮地從她嘴裡溜出來。對於名字的來由,她竟然沒有半點印象,嘗試去找也找不著一絲頭緒。當她陷入了不必要的沉思,司機的話語、洪亮開朗的嗓音又再把她的心思拉回來。
  司機大笑唸著:「周映彤、周映彤,真是個好名字……」內心的興奮沒作保留的寫滿臉上。
  這應當陌生的姓名組合帶來了奇妙的親切感,少女把感受藏得妥妥當當,所謂萍水相逢,面對這交了十五分鐘的短暫朋友,她認為沒坦白的必要。無論如何,司機的難題在一瞬間給陌生人解決了,這確實值得慶賀。
  好事接踵而來,在閒聊期間,車子已經駛出了交通受阻的地帶,踏上了暢通的高速公路,司機樂見這狀況,但少女的臉色沒有因而改善。電子手錶精確且不懂說謊,她覺得好孤單,覺得整個世界都沒有人了解自己的心理,她默不作聲,目光始終停留窗外,卻是失去了焦點、模糊了影像,她恨不得自己馬上消失,消失於這個從不屬於她的時空裡。
  司機見狀,立即加快車速,想要報答起名的恩情。不消一會兒,少女顯然感受到車速的提升,她語氣淡然的告訴司機不用加速了,因為她斷定自己來不及出席那場婚禮,讓車子安全抵達目的地就行了。司機雖感可惜,但這畢竟是客人的吩咐,他只好尊重對方的決定。
  不久後,司機漸漸忍受不了車內的寂靜,這男子漢從小到大都喜歡熱鬧,常常招待老朋友到家裡敘舊。在午夜一起欣賞足球賽事,一伙人把酒言歡,一支支冰凍的啤酒、一碟碟香脆的炒花生也是不能缺席的。倒後鏡反映出少女不甘心的表情,司機沒想出什麼逗她開心的主意,只好再次回到女兒的話題上。
  他跟老婆結婚有十個年頭了,老婆一直渴望生一個女兒。等了又等,無數的期待換來了同樣多的失望,甚至找醫生進行了詳細的檢查,也找不出問題所在,他們幾乎都要絕望了。
  老天爺的手法總教人意想不到,當人勉強去追求某個事物,就要那人看不見它的影兒;當人願意放棄堅持,或可叫作向命運屈服,祂就會把心肝寶貝完好的歸還,人的渺小顯而易見。
  關於親情的話題每每能夠牽動少女的意念,父親這個不容易擔當的新身份使司機充滿期待,他知道這是個混濁的世代,社會上有太多的罪惡將不斷纏繞他的孩子,無數的成長問題也將屢次考驗她的品格。可是,在言談間這位準父親始終掩不住內心的期盼和熱情。老婆年紀非輕,在女兒出生後,兩夫婦也不打算再生育,他們會把一切的關愛集中在女兒身上,這種事沒有好壞之分,這種事只能拭目以待。
  機械眼睛持續拍攝著他們的對話,同時記錄著行車狀況,少女始終逃避著它的目光。
  在高速公路上,一輛小型貨車竟作逆向行駛,以瘋狂的速度撞向這注定無法抵達目的地的黑色計程車,計程車司機沒有足夠的時間避開貨車,在千鈞一髮之際,他腦海裡閃耀著女兒的名字——周映彤。
  他自知無法親眼看著女兒出生,她的成長、學習、工作、戀愛、婚姻,包括整個未來,所有的畫面裡都缺少了父親的樣子,每一個場合、每一張照片都存在著抹不去的遺憾。
  要是將來有了時光機器,他知道女兒會找個機會回來見他一面。
  距離生產期尚有一個多月,女兒來不及出生,他想象得到女兒呱呱落地的情景。嬰兒吵吵鬧鬧、哭聲響亮,響徹整個分娩室,他跟老婆禁不住流下父母親疼惜女兒的眼淚,淺淺的、止不住的、不欲拭乾的,他不可能去經歷一切女兒的關於,他被命運狠狠拒於門外。
  當下,這位準父親唯一能作的是保護別人的女兒,是後座上那張半帶憂愁的臉兒,司機果斷地扭動方向盤,在電光火石間他選擇了保全少女的性命,時間好像拉得很長、很長,說不定只是他們說話的速度變快了許多、許多。
  少女無法理解對方怎可能如此愚蠢,怎可能犧牲自己來救回一個陌生人。她不理解,完全不能理解,她目瞪口呆,她痛恨自己乘上了這黑色計程車,她希望一切得以重來,可是「碰」的一聲巨響依時出現,計程車的車身已被撞得扭曲變形,幾乎成為一堆廢鐵。
  後座上的她勉強捱過了巨大的衝擊力,她幾乎能夠肯定自己的胸骨發生了骨折,發出連聲的咳嗽,還依稀嘗到了鮮血的味道,前方玻璃的碎片相繼撞落她的臉上,她暫時無法睜開眼睛。司機的嗓音從前方傳來,不再像當初般洪亮,生命的氣息已漸漸變得薄弱,他自知距離死亡不遠了,臉上卻仍舊掛著一絲微笑,他用最後的力氣把遺言說出來,託付一位後座上的乘客,兩人認識了僅僅四十分鐘,他們的相處不會超過這注定要發生的四十分鐘。在神推鬼撞下,她卻替那尚在母親肚腹中的嬰孩起了名字。
  司機氣若游絲的說:「小女孩呀,感謝你,我的女兒就叫周映彤好了……假如你將來遇到她,替我告訴她『爸爸真的很愛她』……」話未說畢,他經已斷氣。
  一番遺言徹底撼動了少女,她想起了遇劫身亡的父親,多年來她都不住懷疑父親有否愛她。他們的緣分早盡,父親的形象都是透過母親的憶述所得來的,少女沒有證據去完全相信,也沒法子去否定母親的說話。駕駛座上的男人不是她的父親,她也不是對方的女兒,甚至乘客的身份都是虛構的,可是在失去意識前的這片刻,她實實在在的沐浴於父親的關愛裡,儘管他們沒見過一面。
  在車禍時,男子遭受了精神上的重創,他在藥丸裡昏睡了整整三天,情況有如身處結構複雜的意識迷宮裡,必須花掉很多時間,充分運用自己的智慧,才能在三天後找到出路。
  在蘇醒後,這宗事故引起了服務商莫大的關注。根據詳細的調查報告,事故起因是操作員輸入了一項錯誤指令,剛好觸及了程序上一個隱藏的漏洞,繼而造成了一連串問題,包括錯誤的替身和時間,導致男子無法出席父母當年的婚禮。為了彌補此事,服務商向男子鄭重道歉,他得到了全數退款及一筆巨額賠償,條件是不能向外界披露真相。其實他不在乎錢,他倒是很感謝他們的出錯,讓他親身經歷到父愛是怎樣一回事。
  某個夜,加班後,男子回到了住所附近,他身心俱疲,當下唯一可以信靠的大概只有路邊的一家快餐店,自動門如迎賓般打開。十一點鐘客人不多,他把黑色背包放好,然後步到櫃檯前。每個午夜招待他的服務員通常都是同一位,他下班、她上班,時間配合得宜,她算得上是男子最熟悉的陌生人。男子以手機付帳,櫃檯內身型微胖的女人正忙於準備食物和飲料,他猜這個女人比自己大十歲,每當看著她的背影,頓時間,他的思緒便會混亂起來,表達能力隨即大打折扣,有時候甚至忘記提取餐盤。
  這個夜,男子提著餐盤,腳步謹慎的回到位子,他小口咀嚼漢堡包,偶爾喝一口比樂,遠遠的看著她,他忘不了起名兒的往事,也撇不下那白痴司機的遺言。他突然瘋了似的用力搖頭,試著清醒頭腦;放下吃掉一半的漢堡包,並一口氣喝掉整杯比樂,這可是有名的壯膽良方,男子藉此得來勇氣,隨即堅定的步往收銀櫃檯。
  他真的有話兒?該不會吧。

2015年10月2日 星期五

《凌盜》改 第十八章:痛苦脆弱之間﹝上﹞


《凌盜》改

第十八章:痛苦脆弱之間﹝上﹞

『黑暗一方的決鬥』

遭受一個接一個的打擊,分別是血誓、沙文之死、子螢成為凌盜者,悵然若失的我放慢腳步,離開凌盜者的根據地。我沒有釋出丁點兒的凌氣,懷著凡人的心情去感受和體會一連串的意外,讓時間在身邊慢慢的流走。拿出手機,按下子螢的名字,知道她沒空,我仍執意給她打電話。不出所料,她沒有接聽,她在進行凌盜者的緊急會議,是個忠於光明的凌盜者,和吃屍的我分別站在對立的位置上。

這時候,我收到一個腦波對話的邀請,是來自姐姐古絲的,由於受到血誓的牽引,我被迫接受了對話的要求。

「少克,我們需要馬上行動。」姐姐說得急快。

「行動?」我裝作無知,心裡明白她打算說什麼,但仍然盼望答案和想象的有所出入。

姐姐肯定地說:「殺死狄米爾。」

「這麼急嗎?」我問。

「對,凌盜者打算找他合力對抗我們,他們正舉行緊急會議,費蘭度會在稍後聯絡狄米爾,在兩方勢力聯手下,我和你不會是狄米爾那賤人的對手,所以要趁他們成事之前——除去他。」姐姐說到「賤人」二字時,刻意加重了語氣。

「我可以拒絕嗎?」我嘗試提出一個不可能被答應的要求。

「絕對的、絕對的、絕對的不可能!」

「憑著血誓,祂可以直接操縱你的身體。假若你不合作,做出有違祂意思的事,將只能眼巴巴的看著自己被人操縱,到時候,你會比死更難受、更痛苦。坦白說,挑戰狄米爾不是壞事,這是同族之間的決鬥,沒有破壞異人必須遵守的條約,弟弟,你大可放心。」姐姐完全否定了給事情轉彎的可能性。

「我無法打敗他……」我無奈的道。

「不一定,除了那一種未知的法力外,他只能製造出一頭巨虎,以戰鬥力來看,你們不分上下,你甚至比他更勝一籌……表面上,是一對一的決鬥,實際上,我會在緊張關頭搗亂,只要你可以心狠手辣,我們必勝無疑!」姐姐說出擬定妥當的戰略,我真的無法反駁。

「他是不會輸的……」我小聲呢喃。

「不,你肯定會贏!」姐姐的態度強硬得令人無法理解,那個神好像給予她極大的信心和支持。

我們之間的腦波對話沒完沒了的環繞著「勝與敗」這個話題。我向來不及姐姐自信,加上我已經追隨了狄米爾兩年之多,太了解黑暗領導的真正實力,他是永遠的莫測高深,我所說的實力是指智慧層面,這比一切法力都要偉大和強大,巨人決不會輕易倒下,他懂得為故事埋下伏筆。

吃屍族的辦事處位於城市以外的偏僻山谷,我們稱作「陰霾山谷」,一般凡人不會無緣無故跑到那裡,即使我們族人熟知路線,駕車前去山谷也需要一些時間,一般來說,通往那裡的捷徑是不存在的……不過,我已經升上了第三等級,憑著製造巨鳥的法力,我可以輕鬆於山谷與城市之間往來。

我把巨鳥稱作「哈斯特鷹」,其外表是已經在地球上絕跡的恐鳥和哈斯特鷹的混合體,身高達三公尺,重量為三百公斤,翅膀有著結實的肌肉,擁有強壯的腿部。在地面上,可以藉由一個跳躍就地起飛,可以用時速八十公里的速度來攻擊任何對手,巨大的嘴部更足以撕裂動物肌肉和內臟。

騎在牠的背上,直接飛往陰霾山谷,在天空中飛翔的感覺其實一點也不好受。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得我全身顫抖,唯有增強凌氣來保持身體溫暖,力量迅速形成一個保護膜,內裡泛著暖烘烘的感覺,讓我不再懼怕寒風。哈斯特飛越錯綜複雜的道路和山區,整個航程四平八穩,不曉得是我的駕駛技術了得,還是牠確實值得信賴。不消二十分鐘,我們已經抵達山谷入口,是我熟悉的吃屍族地盤。

到步後,我立即收回哈斯特。牠是從鮮血和凌氣幻化而成的巨鳥,即是在大廈天台拯救凡人女人的法力,要不是及時在氣牆上找到牠,那個女人肯定會跌得粉身碎骨,一命嗚呼。

「你終於回來了,洛克。」是傳心術,不是可惡的祂,而是我向來敬重的狄米爾。

我向他發出腦波對話的邀請,他立即接受並啟動對話。

「狄米爾……」我支支吾吾。

「洛克,我早知道這一天的到來,只是比我預期的早了一點罷了。」狄米爾帶著笑意。

「我不想戰你……」我無奈的道。

「不過,你不能不戰,因為你已經立下誓約。」狄米爾似乎知道誓約一事,對我回來之目的早有概念。

「我不願意立下那個誓約,是布局,我誤墮他們的陷阱!」我憤然說道。

狄米爾卻安慰說:「不要緊,你如何挑戰我也不會觸犯條約,同族之間的升級之戰是合情合理的,我不會怪責你。」

「可是……」

「你是個男子漢,不要再婆婆媽媽了,直接來辦事處的遊戲室找我。」狄米爾身在那裡,是我們玩電腦網絡遊戲和電玩遊戲的娛樂室,我們都喜歡窩在那裡躲懶。

「明白。」

廢話少說,我緩緩步向遊戲室,打開那道紫金色的大門,那裡只有一個人在,是黑暗的狄米爾,是最強的黑暗吃屍族,有人為他取了一個外號──黑君子。看到熟悉的他、敬重的他、偉大的他,他在玩足球遊戲,這讓我憶起過去。每次和他對戰,我都是慘敗收場,不論是遊戲或決鬥,我從來不是他的對手。

「洛克,你終於來到了,是那頭巨鳥帶你回家的吧?」狄米爾還是穿著他最愛的紫黑色服裝,散發一股帝王之氣。

「嗯。」我點頭承認。

「不如我們先玩一場球賽。」狄米爾突然提出奇怪的要求,是我始料未及。

「這個時候嗎?」我頓時詫異萬分。

「將來不會再有機會了,我們注定不可能共存。」狄米爾保持笑容,但難掩無奈的語氣。

「的確,不會再有碰面的機會……」我搖頭嘆道。

於是,我們展開一場電玩足球比賽,由我的皇家馬德里挑戰他的巴塞隆納。兩隊勁旅的實力旗鼓相當,假如是一場真實比賽,也許需要戰至最後一刻才能分出勝負。可是,由於我的操縱技術實在太差勁,一如既往,我從來不是能與狄米爾匹敵的對手,最後以零比三的比分落敗。

「洛克,你還是老樣子,哈哈!」狄米爾大笑,諷刺我表現不濟。

「唉,我向來不擅長足球遊戲,玩桌子足球機的話,我才有機會贏你。」我說的是酒吧裡的桌子足球機,是沙文和我玩得最多的小遊戲,那的確是我的強項,沙文通常輸得很慘。

「不如多玩一場吧。我用日本隊,你可以挑選一隊勁旅迎戰,我不會介意的。」這便是我知道的狄米爾,一場比賽無法滿足他的癮頭,他一戰便起碼是兩場,我樂意奉陪,這愉快的氣氛幾乎讓我忘記了我們的師徒之戰……

他卻補充:「是最後一場了,在遊戲結束後,我們直接進入凌界。」這一句硬生生的敲醒了猶在夢中的我。

如是者,為了配合狄米爾,我們多玩了一場球賽,比分是二比一,我選用的西班牙國家隊戰勝了日本。他是故意讓賽的,兩隊雖然強弱懸殊,但以他的智慧和分析力,即使選用了較弱的日本,都可以反敗為勝,扭轉敗局。

「戰吧!」狄米爾爽快喊道,他隨即放下控制器,沒有打算進行賽後討論,直截了當的進入凌界。

「唉……」我猶豫不決。

「進入凌界吧,洛克。」狄米爾催促。

一連串強烈的閃光打進眼簾,是帶有狄米爾風格的紫色和黑色,是一種親切溫暖的色彩,被啟蒙為異人後,只有這個人給予我親人般的溫暖。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兄弟、師徒、朋友,和姐姐給我的感覺實在相差太遠,她被力量所迷惑,迷失於凡人和異人之間,缺乏人性和親情,剩下唯一的人生目標是——殺死狄米爾。

閃光停止,眼前出現一道懸浮於空中的木門,是由櫻桃木所製成。中上方的位置鑲有彩色玻璃,華麗極致,只要用力拉開木門,便會進入由狄米爾與我的凌氣混合而成的凌界。我為它取了一個名字「混濁凌界」,是我們決鬥的場地,轟掉對方的心臟和氣牆便可以生存下去。

「足球場?」我環顧四周,驚訝得目瞪口呆。

「哈哈,想不到我們的凌界會是這個樣子,很有趣呢!」狄米爾笑話。

「這個地方很適合我們,可是觀眾席沒有半個人,顯得冷冷清清。」我淡然說道。

「那裡有一個……」狄米爾指向足球場中圈對外的方向,隱約見到一個人影。

我朝那方一看,有一個瘦削的人影,樣子並不陌生,那個人正是我的姐姐古絲。

「姐姐?」

「對了,是她。她剛才提出了進入凌界觀戰的要求,她希望在觀眾席安靜的欣賞我們決鬥,所以我答應了。」狄米爾神色凝重,我不懂得形容,但肯定不會是歡愉暢快的表情。

「她會從中作梗的。」我斷言。

「我早就知道,可是……我想見到她。她從天堂回來後,我們沒有見面的機會,假如命運安排了我在今天戰死,在死前可以見到心愛的女人,算是相當幸福的了。」狄米爾和我同感無奈,但他處事比我成熟和冷靜得多。

「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女生成為了光明凌盜者。」我提起子螢的事,這大概是我們之間最後的坦白。

「我知道……那時候,我派雲林去爭奪她,但費蘭度突然現身,並使用凡人的方法影響最終的結果,所以她選擇了光明一方,令你失望了。」狄米爾語帶歉意。

我不甘心地說:「真的很諷刺,我們兩兄弟同樣得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

「所以好好的打一場,是發洩也好,是自殺也好,我會用第三等級的力量戰你,對你來說是絕對的公平。」狄米爾突然提出一個附加條件,是讓賽,如電玩遊戲般,削弱自己的實力,強行增加我的勝算。

我無奈搖頭:「可是……對你來說一點也不公平……」

我召喚出哈斯特,是那頭不屬於真實世界的巨鳥,同一時間,狄米爾也召喚出他的愛寵「西伯利亞虎」。我二話不說的跳到哈斯特背上,準備在空中向我的對手施以突襲。以我所知,除了巨虎,狄米爾尚擁有一種未明法力,除非具有驚人的攻擊力,否則,把自身力量限制在第三等級的他不一定取勝。

我製造出帶有凌氣的子彈,哈斯特懂得配合,突然往下急墜,我迅即在幾秒內發射出十顆子彈,並鎖定狄米爾為目標。他卻表現得從容不迫,似乎想到了對策,他命巨虎躍起,橫身擋住八顆子彈,還有剩下兩顆較遲發射的,我及時更改它們的飛行路線,僅僅繞過巨虎的尾巴,繼而狙擊狄米爾,他在中彈後發出「嗚喔」的慘叫聲,子彈成功擊中目標,他的手臂受傷,湧出大量鮮血。

可惜的是,射擊的效果好壞參半,西伯利亞虎竟可吸收我的八顆凌氣子彈,並化為自己的力量,狄米爾的氣息在受傷後變得虛弱,但巨虎卻獲得力量的提升。因此,我有了警惕,假如再以凌氣子彈作為攻擊方式,必須提防巨虎的反應,否則,我將白費氣力,白白把凌氣送給巨虎享用。

野生動物有一種習性,是種原始本能。在受傷後,牠們會使勁地舔傷口,經過一段時間後,傷勢會有所好轉,最多是身上添上一道疤痕罷了,這令人類誤會牠們的唾液具有神奇的醫療作用。

不過,這個情況不適用於狄米爾和巨虎,牠眼見主人受傷,趕忙擋在狄米爾身前,拼命似的舔著那血流如注的手臂。觀察狄米爾的表情,他對此不感意外,表現得輕鬆淡定,他只是挺直身體瞪著我,讓巨虎放肆的舔。神奇的是,巨虎的唾液竟然起了治療作用,傷口迅速止血,眨眼過後,狄米爾受傷的手臂更完全復原過來。

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懷疑:「我的攻擊是多餘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