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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5日 星期五

《迥空》 第十章:撒手(完)

《迥空》

第十章:撒手


劃分

星期天早上,死氣沉沉的一天,在這種傷感的日子天氣總是有欠穩定,男人仰望天空,看到一個快要下雨的樣子,太陽悄悄的躲在烏雲的背後,跟天氣預報所說的吻合。

男人刻意架上墨鏡,身穿整齊的黑色西裝,為了出席白小姐的葬禮,他穿得比進行大型會議時更要嚴謹、更要仔細。從認識到同居只是幾個月,因為一款名為Ice Cream的新產品,他們有了初步接觸,關係發展得很快,白小姐迅速進駐了他的生活,男人不知不覺的擄獲了她的芳心。

一場車禍,兩人陰陽相隔。

茶色的鏡片讓人看不穿眼神,猜不透情緒,男人保持木訥的表情,他向來善於隱藏。白小姐作風高調,出席者都清楚她跟男人的親密關係,他們紛紛向男人給予慰問,他話不多,只是默默點頭表示謝意,每字每句、大小動作都帶著剛剛好的克制。

也許,愈少的流露是愈適當的演出。

老朋友霍為了一單跨國生意,需要到外地參加幾場會議,所以無法出席。出奇的是,他連發個短訊去慰問朋友的時間都沒有,男人感到奇怪,同時又覺得沒所謂,跟前妻離婚後,他跟霍之間的關係大不如前,見面和交談的次數少之有少,他不清楚問題出在那裡,只好當作各有各的忙碌。

男人沒說,霍沒問,說不定這就是兩人之間的距離。

葬禮以基督教儀式舉行,氣氛不算哀傷,基督教葬禮又稱安息禮拜,強調人死是歸回安息,是睡了而不是灰飛煙滅,將來會與主一同復活。男人按照程序,參與禱告、讀經、證道、默禱追思、哀謝、瞻仰遺容等儀式,他待遺體火化及安葬後離開。男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變化,待人恭敬有禮,在每個人心目中留下了良好印象,在場人士無不替他可惜,希望他儘快克服傷痛,在日後找到適合的另一半。

白太太眼泛淚光,由衷的道:「方先生,感謝你對我們一家的支持,曖妮的葬禮才會進行得如此順利。」女兒離開後,她表現得十分堅強。

「這是我的分內事,Aily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們需要幫忙,只管開口,我會義不容辭的趕來。」男人語氣關切,把她當作親人般看待。

白太太緊張地握著他的手說:「希望你能夠堅強,努力活下去,我跟老公會一直為你禱告,願主賜福給你。」

「謝謝你,大家一起努力。」他以一個含蓄的微笑作為告別。

同一個背影,看在別人眼裡顯得特別沉重,對他本人來說又是另一種解釋。

後來,男人按照一早想好的計劃,度過了悠閒的半天,他一個人喝咖啡,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去逛街,一個人乘坐公車到處遊歷,親自發掘城市裡的種種變遷。他春風滿面,表情生動,胃口特別好,嘗盡地道小食,很難叫人相信他剛出席了女朋友的葬禮。

同一晚,到了熟悉的午夜,有人沉醉於熱鬧的氛圍,有人嘗盡寂寞的苦澀,回復單身的男人到了酒吧,要找的人是那個十八年沒見的少年。他換上了悠閒服,情緒和衣著把一天劃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嚴肅和哀傷,第二部分是自由自在、脫離約束,第三部分是他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跟一個比他自己更要了解自己的人見面。

距離上一次見面有幾個月,會否遇到少年也是碰碰運氣,他樂意去考驗自己的運氣。

「Bonsoir,方以翔先生。」以法語作開場白的人沒幾個,男人早就可以把眼前的情景倒背出來。

「哎呀,太好了,你果然在這裡,我不用白走一趟啊。」男人一見少年,聲音頓然輕快明朗。

少年瞧了瞧,平淡地說:「放心,我一直都在。」說畢,少年把酒杯推到男人眼前,對於男人的回歸,他不感意外,甚至一早準備了名酒作為敘舊的禮物。

「喀喀喀,我終於脫離那個女人的控制,除了阿魚,我無法跟其他女人生活。」男人語出驚人,發出瘋狂的大笑。

少年輕輕點頭,一如既往的沉著冷靜:「處理得很乾脆。」

「沒錯,人死了才不會纏著我。」

「假如沒有限制,你會用法力幹掉她,不必大費周章。」

「看來我的嘴巴可以休息一下,那些來龍去脈你一一清楚,假如有證據在手,你會向警方告發我嗎?」跟十八年沒見的朋友說話,男人非常坦白、非常信任,他只是純粹的好奇。

說到底,少年手上沒一個出賣他的理由。

少年微笑道:「不會,但不要忘記一件事,你不會永遠呆在這裡,你是個過客,有離開的一天。」說後,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作安慰狀。

男人卻突然嚎哭起來:「這一次……這一次我做得太過分了嗎?」

「不會。」少年肯定的回答。

在這次重遇的後來,男人喝至酩酊大醉,少年偶爾看看他醉醺醺的樣子,偶爾跟調酒師聊天,也有欣賞抽象畫的時間,他自己喝了幾杯酒,酒精沒有在他身上發揮作用,他冷看酒吧內發生的一切。這裡有剛完成工作的殺手,有失職的醫生,有飽受寂寞煎熬的富家子弟,有出賣肉體的妙齡女子,有品性單純的調酒師,有快要變成瘋子的人類,有渴望變回人類的瘋子,這是個分不清是非黑白的空間,唯獨他了解透徹。

少年提著不剩一滴的酒杯,從不同角度仔細欣賞,自說自話:「她戒了酒,但還是死了。」


第二次

大清早時分,男人夢醒,他沒意識的摸了摸左手的手環,每次摸到這東西,雖然在腦海中找不著線索和答案,卻不是全然陌生。他向腋下嗅了嗅,沒異樣,但他有一種奇怪的直覺,堅持要到浴室洗澡才稍微安心。

男人享受淋浴的過程,熱騰騰的澡水不斷衝擊肌膚和毛孔,帶來久違了的實在感,是種對抗不了的入侵。他想到一個人,應該說,他近來常常想起她,是遭遇車禍喪生的白小姐。事件早已經告一段落,不論是親人還是朋友,各人盡力忘記傷痛,再次回到生活的正軌。

畢竟,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夢醒了,男人想起她,他與她的關係跟別人有點不一樣。

擦乾身體後,男人決定要到外面走一趟,有些說話他要親口跟白小姐說。準備好隨身物品,穿起款式簡單的襯衣,找來一雙略嫌殘舊的運動鞋,出發往郊區的墳場。為了調整心情,他試著跟大廈管理員打招呼,他以法語Bonjour作開場白,但不是每個人都聽得懂,頭頂微禿的管理員作出冷淡的回應,男人深感困惑,根據對方漠然的表情、懷疑的目光,他幾可肯定這是兩人的初次見面。

溫度是攝氏18度,郊區再冷一點,沿途霧氣很重,造成視野模糊,男人覺得這是春天該有的樣子。由於是個工作天,墳場一帶顯得冷清,除了管理員和清潔工外,男人沿路沒有遇上途人,他一步一步緩緩的走、細細的看,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認真,行為反映出心理狀況,他懷著絲絲愁緒,縱有千言萬語,卻不曉得從何說起。

春雨綿綿,時斷時續,男人試在腦海裡把說話組織一遍,效果並不理想。距離畢竟是有限的,用上多慢的步伐還會到達記憶中的地方,他思緒一片混亂,迷糊得無法言語,他發現淚水是衝動的,到了重要關頭,自己卻總是懦弱的,雙手跟嘴巴都不聽使喚。

良久過後,男人平服下來,他雖來到墳場,卻走錯了地方,他身處土葬墓地,而不是安放白小姐骨灰的骨灰龕區。他凝視著墓碑,確信自己來對了地方,上面的名字卻不是白曖妮,或許他注意不到,或許他故意忽略,無論如何,他溫柔的、含蓄的喚她一聲Aily。

「Aily,我一輩子都欠了你,我不應該這麼殘忍。」

這時候有人漸漸靠近,男人的手環閃爍出低調暗淡的藍色光芒,一把熟悉的聲音說:「哈路啊,那是誰的?」那人不客氣地指向墓碑。

男人回身說:「討厭的霍啟迪,你終於現身了。我告訴你,這是Aily,是白曖妮的墓碑。」

皺著眉頭的霍慨嘆:「原來是她,這麼年輕就走了,很可惜。」

男人強調:「我一輩子都欠了她。」

霍試著安慰說:「不如簡單一點,事情既然告一段落,你也需要展開新的生活,努力活下去,尋找生命的意義……」

男人猛然打斷他的話:「不要跟我說這些,你們只是失去了一個朋友,我不一樣,是我的糊塗決定了她的命運,我們……再也回不了去!」

沉默片刻,男人著霍迴避一下,他要單獨跟白小姐說話,諷刺的是他尋求的卻是永不回應的墓碑。孤單的氛圍使他悲慟不已,一下子哭得淚流滿面,混亂的思緒害他把話說得一塌糊塗,內外冰冷的墓碑保持一貫的沉默,活生生的霍站在遠處,遠看著朋友的背影,一陣心酸湧上心頭。最後,霍按捺不住帶男人離開墳場,他們在路旁停車,到一家叫Aidios的咖啡室休息。喝咖啡,吃蛋糕,兩人不發一言,各自低頭拼命思索,路向不同,尋找的答案也不一樣。

三十分鐘過去,熱咖啡剩下半杯,窗外景物依舊,裡面放著單調的音樂,神情嚴肅的男人緊張地握著朋友的手說:「霍啟迪,我想通了,這是夢一場,我們身處的世界是虛構的,我知道你很有辦法,你可以幫我回到Aily還在的時空裡,對嗎?」

霍遲疑的看他一眼,再次低頭,他還未具備直視朋友的勇氣。

男人催促說:「霍啟迪,立即告訴我!」

霍考慮周詳,他內心著急,卻表現得很冷靜,待自己把種種想法整理妥當,他裝出一個輕鬆的微笑:「沒問題,回家好好睡一覺,夢醒了,一切會回復正常。」

聽後,男人一臉感激地說:「謝謝你,我知道你永遠不會騙我!」

咖啡室裡,有人心裡明白,他們的故事跟白小姐的其實沒兩樣,回不了去。

很不巧

透過採購部的幫忙,男人得到第一手的產品消息,其中最吸引他的是新產品叫Ice Cream,這不是任何冰淇淋的牌子,而是一款電子產品的代號。這東西處於測試階段,還未正式發表,但男人渴望儘快把它弄到手。

有時候,耍些手段是免不了的。

「Bonsoir,鄭先生」法語,又是法語,受到少年的影響,男人早就習慣了以法語作為開場白。

「你好,方先生,不要怪我直腸子,我對這些花招沒興趣。關於這次見面,我們只談Ice Cream,怎樣利用這前所未有的產品來賺錢是唯一的議題。」看外表,鄭是個胖子,大概二十五歲,打扮新潮,說話的口氣卻像大老闆一樣。

男人不欲爭論:「是我無禮,請你原諒。」

「不要緊,簡單幾句我已經看得出你是個難得的好人。剛才我是表明立場,這是做人做事的一些原則,我不會去計較這些小事,既然我願意來跟你談合作,我在乎的是我們雙方的共同利益,懂了嗎?」鄭一口氣說完。

男人頓時給他嚇倒,只懂得遲鈍的點頭,他為了得到Ice Cream在所不惜,想不到開局並不順利。

在接洽的初時,男人提議到高級餐廳吃晚餐,一邊進餐一邊談生意,但立即遭到鄭的反對,他表示晚餐時間非常寶貴,不希望被工作影響心情,男人對此感到不是味兒,因為他好久沒嘗過高級美食的味道。展開孤獨生活後,他通常一個人吃晚餐,到外面吃一碗餃子、吃漢堡包,或回家弄意大利麵,由於一個人,他認為在飲食方面不用太講究。

於是,話事的人變成了鄭先生,他們相約在一家酒吧見面,時間是接近午夜的十一點。受失眠所困,男人的情緒變得不穩定,到了晚餐時間,他曾經在快餐店的某處坐下來,也順理成章的點了一個套餐,最後始終沒嘗一口。

巧合是個常見的情況,鄭提議的酒吧剛好是愛琴海,男人曾經是那裡的常客。雖然男人對鄭的印象不佳,但他的確是個厲害的推銷員,男人不懷疑他的能力和專業,只是不打算跟這種不斷把利益掛在嘴上的人交朋友,為了表達內心不滿,他在兩個小時裡只喝了半杯啤酒。

回到老地方,男人不禁想起少年,由於失眠問題,男人在酒吧消失了好一段日子。這兩個人經常在喝酒時碰面,在外面的世界他們卻不曾遇見,少年了解他,詳細得使男人以為對方就是另一個自己。

在大部分的時間,男人一邊享用美酒,一邊享受聊天的愉快;偶爾,男人會覺得討厭,少年總是早一步知道他的下一句、再下一句,甚至是最後一句。男人從不懷疑他的身份,表面上他是一個俊朗不凡的少年,見多識廣,學問比別人高,不過男人覺得他只是一個聰明的年輕人,僅此而已。

在一定程度上,男人認同鄭的說話,鄭為了利益而來,不裝模作樣,不浪費時間;同樣的,男人接觸這個陌生人的目的是Ice Cream,為了逃離失眠的困擾,他必須把Ice Cream弄到手。儘管談話的氣氛不愉快,但無損他們的合作,這兩個人的行事作風有相似的地方,辦事爽快利落,不喜歡拖泥帶水。

在鄭離開酒吧前,他主動跟男人握手,他露出滿意的笑容說:「方先生,很高興我們達成了初步協議,我一定會盡力完成這個項目,讓我們雙方都賺大錢,希望一切順利,往後的合作陸續有來。」

男人微笑回應:「我也希望做出好成績,讓老闆對我另眼相看,祝我們合作愉快!」他提到的老闆是姓霍的那人,他們本來就是老搭檔,說什麼好成績是敷衍鄭先生而已。

此時,鄭換上帶點詭異的笑容,彷彿藏著一些陰謀,他又說:「至於你需要的測試版本,我會儘快安排送到你的辦公室,我的社會經驗相當豐富,一眼就看穿你的想法,我知道你很需要它,You want it so bad。」他突然說出一句英語。

男人一臉詫異:「唉,瞞不了你。」

「沒關係,Ice Cream又不是毒品,它只會幫你,永遠不會傷害你,而且我是個守信用的人,那屬於你的私事,我沒興趣替你大力宣揚。」鄭的說話使男人哭笑不得。

「總之,我相信你的專業,希望我們合作成功,謝謝你。」

分別前的一段對話改變了男人對鄭的觀感,他們不太可能成為朋友,但作為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鄭倒是值得信賴。在鄭離開後,男人躲在某個角落喝酒,一杯接一杯喝個不停,他想要等待少年出現,所以不願離開,這夜的情況跟過往不一樣,因為一般來說都是少年一早到酒吧等待男人。因此他不見少年蹤影是一種巧合,所謂的巧合是一種常見的情況,甚至是每個人都遇過。

「喂,阿森,最近有看到李夢基嗎?」

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拉著調酒師的手不放。

「哦,你要找李夢基,他常常出現啊,很不巧,就是今天不見人……」


重大更新

「他會回來嗎?」

「如果想要回來,他會在那裡表達出來。」

提問的人是余先生,在關係上他是男人的岳父,他們相處的方式卻比較像年齡相若的朋友。至於回答的人是霍啟迪,在男人允許下,霍可以對機器的軟件和硬件進行升級或改動,包括今天剛完成的重大更新。面對可能一睡不起的朋友,霍開始分不清對錯,他認為這個決定等同摧毀了朋友的人生,矛盾的是他也受不了朋友在咖啡室的苦苦哀求,只好忍痛作出選擇。

根據男人的早期設定,在進行重大更新時,余和霍兩人需要同時在場,簡單來說,他們是男人選定的兩組密碼,也表示他們在男人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霍駕車載余離開,他們早就有了目的地,是余若水的墓地,霍跟朋友在她的墓碑前有過一段對話,久違的交流改變了霍的一些想法,大大影響了今天的決定,他不禁想起Kanenas,那個計劃可以把瘋子變回人類,也可以透過它成為瘋子,朋友是清醒或是糊塗,霍找不著一個答案。

「後來,我當了殺手,不是因為我喜歡,而是世界上有些麻煩總得要人去動手……」引自小說裡的一句獨白,人物的原型是霍啟迪。

Ice Cream解決了失眠問題,但沒法醫好男人的心理病,關於前妻的記憶在腦海裡不停旋轉,彷彿是一場沒句點的龍捲風,儘管病毒受到法力的壓抑,沒有對男人的身體造成傷害,他還是覺得自己很不對勁,每當面對鏡子的反映,他深知自己的內心早已是百孔千瘡、破爛不堪。

多含糊的故事也有個句點,多堅固的城牆有倒塌的一天,男人披著面具來度過剩下來的每一天,他大大改變了生活節奏,為了報答老朋友霍啟迪,他奮發向上,替公司完成了很多工作,帶來了更多的商機,這是霍不認識的方以翔,這是方也不認識的自己。為了前妻,男人再次執筆創作,嘗試去寫一個單純的愛情故事,他卻發現困難重重,於是他改變計劃,順著自己的靈感去創作,用私人時間完成一部長篇小說,叫《迷糊雙引號》,是個徹徹底底的科幻故事,他決心留下一個完整故事來糾正別人對作家哈路的誤解,他沒有接觸出版社,用免費的方式在網絡上分享。

除了工作跟寫作,男人沒有忘記組織的事務,憑著不住的禱告得到許多指示,連組織的領導Big Boss也驚訝於他的成長,男人不斷完成拯救任務,創下有記錄以來最驚人的效率,甚至把那個錯救回來的葉先生帶到組織,按著啟示,啟蒙他成為使者,栽培他繼承自己的使命。兩人在性格和經歷方面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經過了深入的了解和溝通,男人對葉的將來滿有期望。

辦妥一系列計劃以內的事項,男人選了平淡的一天來寫下句點,他特意去見前妻一面,料不到他們竟然同坐一列火車,他在遠方偷看,她戴著耳機,埋首於手機遊戲,她不可能注意到男人的存在。男人心知肚明,如少年所說,她不會認出他,不再認識他,完全視他為陌生人。男人沒所謂,早就對這種憂傷感到麻木,他細細的看,知道前妻身上的變化不大,依然擁有漂亮的臉蛋、精緻的五官、教人佩服的衣著品味,她依然是男人記憶中的余若水,外表甚至變得更年輕、更美麗。他小聲哼唱著專屬於她的歌,編上自己的歌詞,沉沒在憂鬱的氛圍中,切切的記住了一段車程、一種遺憾。

如此一來,男人沒必要再到原定的地方,他在中途站下車,改為前往13.5樓。他跟中年人見面,碰巧葉先生也在場,三人寒暄幾句,男人先後跟他們握手和擁抱,他儘量忍耐,沒有道出回來的目的,他逗留的時間很短暫,然後帶著笑容離開。

「Bonsoir,我終於回來了,看你的樣子,已經很清楚我的想法,對嗎?」

「方以翔先生,我尊重你的決定。」

「這是你為我準備的雞尾酒,對嗎?」男人指向眼前的長腳杯。

少年靦腆的笑說:「跟第一次見面所喝的一樣,請慢用。」

男人提起酒杯凝望,語氣感慨地說:「酒是一樣,心情卻不然……你說過我不該留戀,你說過我終有離開的一天,而且只有透過你才離開得了。那麼,我的選擇、我的方式都符合你的想法嗎?」

「你的選擇等同放棄所有。」

「謝謝你,這是我想要的答案。」說後,他開始享用美酒,很仔細的嘗味。

的確,男人習慣了一個人的孤寂,習慣在人潮中保持清醒,靠著面具的保護,來維持跟別人的距離,有秘密的人注定是孤單的。唯獨一個人懂他的所有,替他守住秘密,男人確信少年一如既往的等他,酒吧成為這夜的終點站,是他們唯一的家。男人回來,跟他見個面、說個明白,尋找那個去留問題的真正答案。

這夜不一樣,男人喝了一杯就離開,他沒說半句,在步出酒吧大門的一瞬間回望過去,向少年拋出一個複雜的眼神,包含了感激、釋懷、離別幾種情緒,少年沒問,他沒說,但少年清楚他的去向,也深深感受到他的體貼,不用透過語言作交代,少年得知男人留下了一份告別禮物,是明天,是一個珍貴的早上。

「阿森……」少年拍了拍調酒師的背。

他愣了愣:「喔?是小白臉?」

少年拿出紙筆,寫下數字,再把字條塞到對方手中:「藏好它,這是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完】


2015年5月27日 星期三

《迥空》 第九章:燃燒


《迥空》

第九章:燃燒

遺憾

「唏,小白臉,最近你都是一個人,你的那個朋友怎麼了?」

「Bonsoir,他在忙,會消失一段日子……另外,那個女生也是差不多,你暫時不會在這裡碰到她。」

「哈哈,你怎可能知道我接著要問的問題?」

「猜出來的,但你不會相信。」

「嘿、嘿,跟你這個人說話很沒趣。」

「因為你根本不用說太多。」

「有一種感覺,你很像一台機器……」

「說不定,阿森你才是機器。」

「哈哈,我很好奇你的朋友是不是跟你相處得太久,得了精神病,所以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那地方,可以把一個人類弄成瘋子,同時可以把瘋子變回人類。」

「唉,你果然是個瘋子,我說不過你呢。」

「題外話,我勸你不要再想那個女生,因為永遠沒有那個機會。」

調酒師雖感錯愕,卻馬上冷靜下來:「感謝你的提醒。題外話,我也要提醒你一件事,你的酒放了太久,已經不對味,我替你換一杯好嗎?」

「不用,我知道那味道,覺得還可以。」少年提起酒杯,嗅了嗅味道,淺淺的微笑。

「你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世界末日的準確日子。」少年正經的回答使調酒師大感意外。

「你相信嗎?」

「這是必然發生的,沒有相信、不相信,到時候我再告訴你。」

「唉,跟你說話真的很頭痛。」

「這是月圓之夜,你去看看月光。」

「我會變成狼人嗎?」

少年再次露出親切的微笑說:「純粹是月光很美,你別想太多,去欣賞一下,可以舒緩頭痛的。」

平淡的星期三,生意不好,酒吧顯得冷清,少年如常到來,這夜他那十八年沒見的朋友缺席,那人沒預告的消失於人前,是不知道的第幾個夜。少年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他專注的看著一幅牆、一幅畫,是酒吧裡十幾幅抽象畫的其中之一。除了回應多嘴的調酒師,在餘下的時間他讓眼神跟畫中的太陽接觸,讓思想跟畫家交流。

「Hola,離去多年的大師,我整夜看著這幅畫,目光一直停留,我想找到一些感受,遺憾的是我辦不到。」少年用力地理解,以為混合了童真、幻想、幽默元素的作品會給出一個答案,期待的回饋卻是預期之中的遺憾。

這夜的後來,有個風韻猶存的女人跟隨少年離開酒吧,她跟那個女生的遭遇不一樣,這次開口的人是少年,除了姓方的男人,這個女人是另一個例外。

漫無目的似的,兩人在行人道走了十分鐘,身材豐滿、打扮性感的女人按捺不住:「去你的地方還是我的地方?」

「我們到那裡喝咖啡,然後你回去你的地方,我回去我的地方。」少年貫徹作風,把話說得又簡短、又難懂。

「你很奇怪,我們都是成年人,不要裝純情好嗎?而且是你作主動的……」女人激動起來,用力拉著他的手,此刻她渴求的是一個確實的答案。

少年迅即甩開她的手:「韋太太,想想家裡丈夫跟兒子。」

她壓下震驚,憤憤地說:「不要提那個賤人,想起他外面的女人,我會立即想吐。」

「既然不想吐,我們就在這裡分別」說畢,少年轉身就走。

女人大喊:「喂……」少年頭也不回,瀟灑的離去。

「喂,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要我跟你一起離開愛琴海?」

一盞街燈照出少年的影子,一片散慢的泛黃,一種慵懶的氛圍,他緩緩走下樓梯,在無人的街角遺下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

她見少年沒有回頭的意思,喚起了內心的寂寞,她的丈夫是個股票經紀,以詐騙和洗黑錢等不法手段賺錢,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經常參與嫖妓和吸毒,身邊有很多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次數寥寥可數。早年,女人為了守護兒子,只好裝作視而不見,嘗試去過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但日積月累的不安和妒忌不斷折磨她,為了報復丈夫,為了釋放自我,她不再在乎別人的眼光,到處尋找一夜情的機會。

這夜她迷上了少年的俊美,不料他的背影卻成了另一種遺憾。

五分鐘後,一輛黑色計程車駛到女人眼前,司機準確的說出了她的住址,叫她上車回家,經過幾秒鐘的猶豫,茫然的她在後座坐下。司機專注駕駛,沒有透露半句,女人沉默下來,關掉不斷傳來震動的手機,閉上雙眼感受原始的思潮起伏,車內的音響放著一首爵士樂曲,有著長達一分三十秒的薩克管前奏,聽著、聽著,她順著音樂哼唱起來,禁不住哽咽啜泣。

「When you press me to your heart……I'm in a world apart a world where roses bloom……」

「他怎可能知道這首歌……」

陶醉

Ice Cream效果驚人,在第一晚已經幫助男人順利入睡,除了他本人,沒有人清楚他所作的設定。經過一個星期的試用,從躺下開始,他只需十分鐘便可以入睡,期間一直保持熟睡,並無間斷,這是很多城市人夢寐以求的真實數據。因此,男人逐漸回到過往的生活裡,增加了跟同事的接觸,偶爾回到13.5樓跟中年人見面,談論將要執行的大小任務,但他回歸的僅是一部分的過去,除了在辦公室,他跟姓霍的沒有私下見面,至於那個無所不知的少年,男人沒有再到酒吧找他喝一杯。

應酬的減少代表空出更多的工餘時間,男人把這些時間花在她身上,她恰巧是那個在Ice Cream代理公司工作的白小姐,他們十分投契,開始了無時無刻的文字聊天,進行頻密的晚間約會。所以,不是男人故意不去見那兩個重要的人,而是他早已分身乏術。

有個星期六的晚上,白小姐跟姐妹們有個聚會,這是她難得沒有粘著男人的一夜,一共六個女生找了一家優雅的意大利餐廳吃晚餐。除了白小姐,其他都是單身的,她們一邊吃晚餐一邊談論尋找真愛的難處。她們各自列出一些擇偶條件,關於職業、經濟、學識、外表、內在、溝通等等,埋怨自己總是遇不到適合的對象,沒興趣的、低水平的卻不斷出現,一次接一次的錯配使人灰心,減低了她們找到真愛的信心。

坐在一旁的白小姐心不在焉,她在回味跟男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以法語Bonsoir作開場白很有親切感、很浪漫,雖是個美麗的誤會,但她當作美妙的開始。及後她更發現男人的另一身份,是她崇拜已久的作家哈路,特別是那部淒迷浪漫、以未來作背景的愛情小說《城市與殺人狂II》,她看過無數次,珍而重之的保存。

諷刺的是女生雖然是他的忠實支持者,但她跟一般讀者沒兩樣,同樣以為那部以科幻和友情為主題的作品是愛情小說,男人得知她對作品的看法,沒有作出糾正,他不再是年少幼嫩的作家,曾經源源不絕的靈感早已被失敗的婚姻燃燒殆盡,他不再是那個堅守原則、拒絕得獎的小伙子,今時今日他只是個麻木地過活的生意人。

白小姐對新戀情守口如瓶,她了解這班識於微時的姐妹,她們喜歡尋根究底,不會輕易放過她。

「Aily,你喜歡怎樣的男人啊?」

「嗯……外表不是最重要,但要看起來很順眼;不一定很有錢,但要有自己的事業和物業;教育程度嘛……不用考取博士學位,但一定要見多識廣,最重要的是他要對我全心全意。」

「Aily啊,我們六個美女注定都是單身的了。」輕鬆的笑話惹來一陣竊笑聲。

有人說:「我……我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有兒有女。」

「哎呀,你的未來老公會不高興的。」

也有人說:「當然要找個他愛我比我愛他更多的人啦。」

「嗄?愛情不是雙方的嗎?不是找到真愛比較重要嗎?」白小姐困惑不解。

女生們七嘴八舌,兩個小時的話題圍繞著愛情的八卦,白小姐獨自陶醉,雖然他不完美,沉思時樣子認真得有點嚇人,不過她已經不能自拔,對他非常沉迷。

她沒注意到,失眠的方先生跟通宵寫書的哈路,他們之間有著什麼關係?

她的歌

另一個星期六,男人回到老地方,他在那個咖啡室答應中年人的邀請,加入光明一方。那夜談不上是生命的轉捩點,只是生活上添上一項新任務,在他心底裡,認識了中年人比什麼光明、什麼神聖更具意義。在異常熱鬧的咖啡室,陪伴在旁的是一杯熱咖啡和一本關於旅行者的書,他記得前妻喜歡旅行,對世界各地的景色充滿了憧憬。不過由於男人工作忙碌,而且他打算東山再起,創作一部膾炙人口的通俗小說,所以他們在婚後遊歷的地方屈指可數。

男人把書放到桌上,輕輕嘆息:「可以選的話,我寧可當個平凡人,沒參加比賽,不會成為他們口中的高尚作者,不用為她拼命創作……」

「可以選的話,我想當個時間旅行者。」

儘管,無時無刻流露著智慧美的白小姐走進他的生命,但他對前妻依然念念不忘,包括那張唯一的拍立得照片,他珍而重之的藏下來,作為書簽使用,每當憶起她的關於,他會提著照片發呆。

男人憶起一些往事,對兩人分開的情景歷歷在目,他惱怒自己幼稚無知,由於懦弱,他不夠坦白;由於忙碌,他錯過了許多細節。他定神的看著舊照片,熟悉的旋律在腦海裡奏出,是一首前妻喜歡的國語情歌,男人斷斷續續的哼唱,藉著回憶尋找旋律,沿著歌聲尋回記憶,直到完全記得為止,然後他掏出紙筆,寫出離婚後的第一篇作品,寫出思潮起伏,用他的文字編進她的歌裡。

我想起你那天無可挽回的離去
天懸著月光照出一個一個影子
你付出的感情又是那麼真摯
所有的聯繫是從那一刻停止

舊合照讓我回憶你傻傻的樣子
膽怯卻害我從來不懂表達真心
摸著傷口訴說沒注意過的曾經
遺留傷害我的卻是自己的無知

隨便翻到某一頁
來諷刺當時幼稚不懂堅持
恢復原來的理智
獨對鏡子去盡力釋放情緒

如果可以重新來一次
要學習接受你我相似
放棄搖擺不定
愛恨全數釋除
是我錯過了曾經的糾正

害怕時間不住的前進
誰也沒勇氣觸碰實情
雙手抖動不停
思緒忘了歇息
靜下來
為我們故事寫下句號

十一點,男人離開咖啡室,一氣呵成的創作使他身心俱疲,他緊張的握著那份粗糙的歌詞回家,大意遺下的卻是逐漸褪色的照片,它將隨著時間的前進被送到垃圾場裡,包含著後悔和恐懼,它守住了男人的一些秘密,老是害怕失去,卻在某一天終於都要失去,在火爐裡燃燒殆盡。

幹掉

「唐先生,你好討厭,你好久沒有出現啦。」她一聲嬌嗔。

「不好意思,我的工作太忙了。」男人稍感為難。

「這次來是為了朋友?為了子螢?還是為了我?」

「原諒我的自私,這次來是為了聯絡在背後操縱你們的集團,你願意幫忙嗎?」他提出唐突的要求。

「這個嘛……也可以,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妓女討價還價使他十分意外。

「我想向你借兩個小時。」說後,她輕輕的握著男人的手。

「哈哈,我討厭給人借東西,特別是時間……不過這次不一樣,我答應你,當然也會付足錢。」男人還以為妓女會故意為難他。

男人應要求留下,兩人做的當然不止純粹的敘舊,妓女對嫖客念念不忘,忘不了他的沉鬱氣質,對於他會否再次出現,她一直抱有幻想。有一段日子她不斷在其他客人身上尋找近似的特質,卻造成了反效果,愈去尋找替代品,愈渴望再見一面,儘管他們的關係永遠停留在妓女與嫖客,她卻始終認為自己已經成為男人的短暫依靠,她相信女人的直覺。

兩人在性愛方面很有默契,配合度勝過過往的每一個對手,除了對套子的堅持外,男人盡情釋放情緒,妓女有吃藥,對戴不戴套子完全沒意見。享受是由於他們身處沒有干擾的房間裡,空間和時間劃出了兩人的世界,沒有複雜的關係,沒有善變的情感,沒有多餘的虛偽,只有肉體和慾望的親密接觸。

「唐先生,你記得我的名字嗎?」

男人先是猶豫,再反問她:「還記得我有一種很罕有的病嗎?」

「我知道,我只是好奇想要知道,你不要介意啊。」妓女溫柔體貼,使男人稍感意外,也許是他遠離了這種自然的相處太久。

經過幾個月的交往,男人開始抗拒白小姐的入侵,她堅持同居生活是必須的,要男人眼裡只有她,要他在下班後一直陪伴,要他再次執筆寫作,要他不由自主的這樣、那樣。

這些變化蜂擁而至,原因是白小姐已經弄清楚男人的底細,她得知離婚事件的始末,發現男人未忘舊情,強烈的佔有慾控制了她的意志,她決心取代前妻的地位,卻由於種種激烈的舉動而弄巧反拙。起初男人嘗試容忍,卻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他漸漸抵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壓力,他更想念她了。每當他重看那份親手編寫的歌詞,腦海裡彷彿出現了前妻歌唱的聲音,憑空想像的人形促使他下了一個無可挽回的決定。

在渺無人跡的海邊,男人跟一個年紀相若的人見面,他清楚對方絕非善男信女,但他更明白只要付上一筆可觀的報酬,對方會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我要你們去幹掉一個人,就用你們處理子螢的方法去做。」

「誰啊?叫什麼名字?」

「我身邊的一個女生,叫白曖妮。」

2015年5月16日 星期六

《總是夜》 第十八章:簿子的封底


《總是夜》

第十八章:簿子的封底

ocoh說:「曾經有一段日子,我嘗試用簿子記錄事項。習慣操作電腦,熟識以鍵盤輸入文字,作為一個所謂的「電腦人」,提筆寫字實在是一件太累人的事,後來也漸漸放棄了。」

被迫離開那段逼真的過去,告別披著長髮的年輕自己,那個午後成為只能回憶的片段。窩在那裡的時間愈久,愈想不起回到過去的任務和目的,絕對不是為了享受我跟她的第一次性愛……該死的,回去是為了阻止我們的第一次,偏偏迷迷糊糊的重複犯錯,這就是改不掉的劣根性。

面對誘惑,意志薄弱。

回應自己先前的懷疑,剛才經歷的絕對不是一場夢,而是我們曾經有過的年少輕狂,是實實在在的一個人生階段。誰都有過叛逆時期,短暫的激情造成了無法補救的傷害。我曾經以為事情很簡單,很容易便會過去,豈料一連串愚蠢的判斷最終引致依婷懷孕,產生出一場拭不掉的惡夢。流於表面的惡夢終有一天會過去,但纏繞著我們的卻是一場刻骨銘心的夢,形成了濃厚的陰影,揮之不去。

我不再抗拒黑暗,即使被送回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不安感已經變得微乎其微。我適應了、習慣了,明白必須耐心的靜待,變化早晚會出現。

在回到過去前,我曾經待在這裡。鋼筆是使人驚嘆的法寶,擁有不可思議的法力,由葉琦儲備下來的血負責引路,把我從黑暗城送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裡,妄想自己能夠改變歷史。人類總是重複犯錯,這足以證明人類是多麼的愚蠢,而我偏偏是這種思想複雜、行為魯莽的生物,得接受和面對無數的缺點和問題。

平靜的坐下來,冰冷的地板使我略為冷靜,忍耐和等待都是必須的。我嘗試估計接下來的發展,葉琦的血將會再次湧現,帶領我離開黑暗,並送回血色空間,我將回到張小夜的身邊,是那個沒有白天的黑暗城。

不出所料,紅取代了黑,經歷一遍回到現實的過程,這些都是避免不了。離開和回去的步驟都是差不多,有了這些經驗,似乎不再需要害怕下一次的刺眼。

這是一場絕不精彩的預演。

睜開眼的頃刻,我衝口而出的說出一個名字:「依婷……」

披著長黑髮的她說:「家豪,你終於回來了。」

我揉了揉眼睛後更正:「不,你是張小夜。」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歉疚。

場景轉移到葉琦的老家,人物剩下張小夜和自己。我挨靠著椅背,雙眼壓抑不住的淌下眼淚,為著自己的不濟而哭,為著自己的迷糊而哭,為著再次擁抱她而哭。呆望著與依婷酷似的張小夜,我再沒有辦法阻止眼淚落下,她活生生的坐在身旁,她的存在提醒了我一個事實——雖然回到了過去,卻什麼都辦不到。

張小夜好奇問道:「你到底回到了誰的過去?是你的?是葉琦的?」她十分關注那是屬於誰的過去,代表她不知道真相。

「自己的。」我淡然答道。

「有在過去動過手腳?造成了變化嗎?」她雖然追問下去,我卻察覺到一絲隱然的失落感。

我傻笑說:「哈哈,對不起,事情很諷刺。」

「聽起來……你不高興、不滿意。」她皺著眉頭道。

我憤然怒吼:「我不會再作這樣的嘗試,不會再把鋼筆刺向左眼,什麼回到過去,都是多餘的!都是沒有意義的!」

張小夜不語,換上一副重疊著好奇和疑惑的神情,她待我把故事說下去。

我續說:「重新經歷了那些慘事一遍,在過程裡,我竟然想不起自己回到過去的唯一目的,結果眼睜睜的看著往事重複播放……很慘、很慘,那是我們的第一次……做愛,也是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的一次。直到大局已定,我才想起自己要進去幹什麼,真是有趣而不過癮,我被耍了。」

單看張小夜那認真嚴肅的樣子,便知道她正用心聆聽我的說話,她沉思一會後說:「換句話說,回到過去,卻改變不到什麼。所謂的『回到過去』是讓你重新經歷印象深刻的往事罷了。」心裡不得不認同這殘忍的總結。

我苦著臉說:「事情大概就是這樣。」

沉著冷靜的她說:「我們從一開始就想錯了方向。我開始懂了,那是給別人去經歷一遍幸福快樂的往事,而不是妄想改變過去。同時間,你的遭遇讓我明白到葉琦經常刺向左眼的原因,他是為了回到童年時代。」她提及葉琦,但我現在關注的只是自己的感受。

我搖頭輕嘆:「唉,這一刻,我想不起自己有過的快樂,人類便是這樣奇怪的生物,老是記掛著人生的不快事。」

「你想多了,現在最需要的是充分休息。」這是張小夜給我的安慰,效果是有限的。

我使勁地搖頭說:「什麼?現在最重要、最急切的行動是把鋼筆瞄準我的右眼,痛痛快快的把筆尖刺進瞳孔,然後趕快把葉琦換回來。」

我的衝動換來她的抿嘴淺笑,又換來了一句似是讚賞的說話:「你真是一個善良的孩子。」

「葉琦是平行宇宙裡的另一個我,善待他不過是善待自己。而且我明白你是需要他的,失去了葉琦的張小夜並不快樂,我懂的。」

「或許……無了期的等待早就成為了習慣,習慣構成了現在的生活,再把我塑造成這個樣子。不瞞你,我有點害怕改變到來的一天。」張小夜故意迴避我的目光,是由於這是一張葉琦的臉吧。

我試作分析:「害怕他就算回到了黑暗城,也設法躲開你?害怕他不再視你為妻子?害怕剩下自己孤伶伶一個人?」

「給你這樣一說,我分不清你是懂他還是懂我了。」這樣的一說還使張小夜臉上出現了意外的腼腆。

「有點複雜呢……他是另一個我,我本應懂他,我卻相信自己更懂的是你。我們相處了短短的一天,你帶我到過幾個地方,如咖啡室、旅館,還有那個看得見極光的沙灘,這些都是我們的共同經歷。」說著說著,心裡竟然泛起一陣感慨,如漣漪般擴散開去。

「我會把你視作最好的朋友。」這種話出自張小夜嘴裡好像很不搭調。

我點頭:「我也是。」

「那麼……請你接受我的建議,先到房間小睡片刻好嗎?」張小夜用著真切的語氣說道,這副表情比誰都要來得誠懇真摯。

「你願意稍作等待的話,我是沒意見的。」看到她的誠意,我只好妥協。

張小夜安排我睡在葉琦的房間。第一次踏進那空間,發現面積比一般的房間小了一點,湧現一股莫名的壓迫感,彌漫著有別於客廳的氣氛,這似乎就是葉琦獨有的氣息,是明顯的壓迫感。再觀察一下,房間內擺放了睡床、衣櫃、電腦、桌子、音響組合等東西,除了壓迫感外,它為我帶來了一陣哀傷。這又是一些跟葉琦相關的感覺,他的存在彷彿就是一種狀態穩定的不快樂。我渴望了解另一個自己更多更多,我們是多麼的接近,卻又是多麼的不熟悉、始終的不實在。

究竟是什麼事情造成了這樣無助的局面?

心裡暗暗唸著:「可憐的葉琦……」

張小夜笑說:「我相信你不會介意這裡有著葉琦的味道。」

我假裝無奈說:「是說唾液味和體味嗎?」

「嗯,聰明。」她的笑容和聲音有著相同味道的蠱惑。

「我已經嗅到了,跟自己的很相近,一點也不抗拒。」

「我也想念他的唾液味。」這兩人是夫妻的關係,同床共枕無數個晚上,那味道自然使人懷念。

我輕輕按著她的肩膀說:「事情很快會告一段落,不用擔心太多。」

張小夜留下帶有猶豫的一句:「我相信你。」她沒有哄騙我,她是打從心底的信任我,只不過我們都明白事情未必會很順利,存在或多或少的隱憂。

主動把門關掉的人是張小夜,我將會抱著枕頭和被子好好的睡一覺。回到過去的蠢事消耗了大量體力,或應該說得詳細一點,能量的消耗都是用在腦子的運作上,純粹是我的靈魂回到了有依婷存在的過去,葉琦的身體倒是沒有真正使用過。

讓腦袋放鬆一下,什麼都不去想,這是我目前最需要的休息。

我輕輕躺下來,呆望著略顯蒼白的天花板。經過時間的洗禮,原來的白色化作灰色,就如人類的思想,由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孩子成長為思想複雜的成年人,迫不得已的揹負著很多不必要的包袱。窩在小房間,思想逐漸接近葉琦,個性也有了葉琦的憂鬱,房間的情緒影響著我,回到過去的可怕體驗也改變了我,使我踏進了灰色的國度。人們總喜歡把不快事美化為成長必須的過程或考驗,但我寧可沒有遇上如此難得的機會。

有些人喜歡成長的煎熬,愈是折磨,愈是希望克服。我可不是這種堅強人物,請原諒我的幼稚無能。雖然不能改變依婷曾經懷孕的事實,但我會為平行宇宙裡的張小夜堅持下去。說不定,她就是另一個她,我決心為她尋回不辭而別的丈夫,在能力範圍內辦好這件事。

相信感應嗎?

如此虛幻的東西似乎很難說服別人。

閉著眼準備進睡的我突然睜眼,為的就是一種既抓不住、又虛無縹緲的感應,愈接近葉琦的心境,活得愈像葉琦。我有點莫名其妙的離開睡床,很直覺的打開衣櫃下方的第一個抽屜,內裡有一堆雜物,如漫畫書、小說、沒用處的擺設、一些我不認識的東西,還有一本封面空白的簿子,我立即翻閱它,意圖找到一些具有意義的文字和圖畫。依循感覺找到簿子,不論內外都是徹底的空白,我不禁懷疑葉琦是否使用了隱形墨水來記錄事情。

簡單的結論使我感到失望,他沒有留下一字一句,這是一本不曾使用的簿子,直至看到封底前,我也是這樣認為。但我錯了,幾乎錯過了他的留言。由於在旅館房間看過他的字條,我輕易認出那些熟悉的字跡,葉琦無情的寫下了簡短的一句。

「要是看得見這些文字,代表你回不到那個世界。」

2015年3月7日 星期六

《迥空》 第八章:雪糕


《迥空》

第八章:雪糕

遺漏

「是怎樣一回事?」

「對不起,我……我解釋不了。」

「小伙子,我必須把事件記錄下來,我要在你身上使用法力,不要怪我。」

「沒關係,是我給你添上麻煩,我沒意見。」

時間是晚上九點鐘,地點是組織的辦公室,設於工業大廈的13.5樓,進入這個秘密空間的方法很簡單,先乘坐貨物升降機到13樓,然後進入梯間,在通往14樓的半路用法力喊出咒語,經過一瞬間的運作,秘道的入口隨即打開。裡面看到的裝潢是一般辦公室的樣式,空間很大,大得有點不切實際,內部劃分了眾多區域,有功能不同的房間,包括會議室、培訓室、會客室、娛樂室、治療室、辨公區等。由於地方太大,第一次到訪的人很容易迷路,所以他們在當眼處張貼了一張詳細的地圖。

他們身處中年人的私人辦公室,設於最隱蔽、最安全的位置,除了現代科技的保護,中年人更用法力設下防護網,法力較低的使者不會察覺房間的存在,假如黑暗一方來襲,防護網能夠抵擋一段時間。在對話結束的頃刻,男人昏睡過去,中年人把他放到床上,床的表面看起來很冰冷,外觀像一般的手術床,因為在房間裡沒發現醫療儀器,所以中年人應該不會為他進行手術。

準備就緒,中年人喊出一聲「剎那空」,詭異的、神秘的、鏗鏘有力的咒語沒有製造出悅目的光影,他閉上眼睛,默默禱告,沒有發出特別的聲音。飄浮在空氣中的塵埃慢慢走動,中年人神情輕鬆,男人睡得安祥;關於男人沒辦法解釋的事情,看情況,嚴重性不會很高,他們正進行的儀式像平常的例行公事,是既定的程序,是預先的安排。

不長不短的三十分鐘過去,中年人說:「好了,馬上醒過來。」

男人立即睜開眼睛,坐直身子,舒展一下筋骨。

他一臉惶然,不安寫滿臉上,他已經不敢直視中年人的眼睛。

「原來是阿魚影響了我……。」

「因為你跟她見過面,我曾經警告你不要再想她,不是嗎?」

「是、是、是……」

他鼓起勇氣說:「不過……我只是想確認一件事,她是不是已經不認得我了。」

「現在,你得到了答案,而那個答案害你的任務徹底失敗。我已經明白事情的大概,至於怎樣評論、怎樣判斷,由你自己去負責,我不怪你……說到底,人誰無過?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比你還要無能千百倍。」中年人非但沒有斥責他,更試著去維護他的尊嚴。

「Big Boss,感謝你的體諒。」男人由衷說道,並站起來作了個鞠躬禮。

「小伙子,我只會提醒你一次,千萬不要讓自己遠離祂,失去我真的沒所謂,失去祂你會走向滅亡。」聽這關切的提醒,便知道他很在乎這個年輕人的未來,視他為摯友,甚至是兄弟。

透過剛完成的儀式,他們了解事情的大概。

可是,不論是男人還是中年人,他們都忽略了一個疑點,跟前妻見面確實影響了他的情緒,降低了他的判斷力,卻始終解釋不到他怎麼留下了葉先生的性命。

最終,中年人把事件記錄下來,完成了該有的程序,草草的寫下了句號。

公事

任務失敗一事繼續困擾著男人,他不顧自己對中年人的承諾,放棄日日夜夜作禱告,把古老經書擱在一旁,減少跟組織的接觸,忘記一切該做的修煉。換個方式說,他選擇了放縱和墮落,漸漸遠離了光明。

男人決定換個生活方式,試著離開群眾,靠著自己的力量去尋找所有疑問的解答。問題是,故意營造的孤獨使他跌入了另一道無盡的迴廊,迷失於裡面,旋轉於裡面,苦痛於裡面。他一方面把情況弄得太複雜,一方面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以為捱過了一般人無法跨過的考驗,轉機就會出現。

承受了一個月的煎熬,男人疏遠了姓霍的朋友,不再到酒吧跟少年聊天,佔據著腦海的是前妻的殘影,跟她有關的記憶不停旋轉,當一個東西的移動速度達到一定程度,殘影就會產生,他不住回想,高速的移動留下了層層交疊的殘象,他敗給一個不再認識自己的人。

心理影響了身理,男人徹夜難眠,由醫生處方的藥物也無法幫他入睡,只要閉上眼,他立即胡思亂想,想的人、想的事就是前妻。後來,他遇上了連鎖反應,無法改善的失眠情況大大降低了意志力,他整天愁眉苦臉,常常為小事大動肝火,動不動就出手打人。有一天,他得到一個同事的提醒,驚覺自己的情況已經非常嚴重,原來他現在急切需要的不是所謂的解答,而是先解決困擾了超過一個月的失眠。

於是,他開始著手去解決問題。

透過採購部的幫忙,男人得到第一手的產品消息,其中最吸引他的是新產品叫Ice Cream,這不是任何冰淇淋的牌子,而是一款電子產品的代號。這東西處於測試階段,還未正式發表,但男人渴望儘快把它弄到手。

有時候,耍些手段是免不了的。

「Bonsoir,白小姐。」男人早就把這種開場白說得很自然。

「你好,你就是創先公司的方先生?Bonsoir是法語嗎?你怎麼會用法語打招呼?我覺得很特別呢。」女生看起來二十多歲,由於這次會面跟工作有關,她在臉上塗上厚厚的化妝。

「沒什麼,是我跟一個朋友的共同習慣,不是Bonjour就是Bonsoir,我懂的法語就是這麼多,他可能說得一口流利的法語,這個我不清楚……快人快語,我約你出來只想談Ice Cream,其他都不重要。」男人說話簡單直接,雖然心裡很在乎那個東西,但他在工作時就是一個認真的樣子。

兩人選擇西餐廳作為初次見面的地方,男人作這個決定是為了自己,展開孤獨生活後,他都是一個人吃晚餐,隨隨便便的飽腹。這夜他故意到一家獲獎無數的高級西餐廳,在這裡的消費足夠他吃一個星期的孤獨晚餐。

也許,白小姐是個難得的幸運兒,因為晚餐將由男人來付帳。

他們一邊進餐一邊談公事,主題是Ice Cream。男人的坦白很討她歡心,她向來討厭說話拐彎抹角的人,抵受不了商場上的種種虛偽,男人為Ice Cream而來,這東西顯然對他非常重要;不過對她來說,這東西只是一件商品,可以發掘更多的商機固然是好,但在這個測試階段說這些真的言之過早。

過程是兩人吃了一頓豐富的牛排晚餐,談公事、談合作的氣氛十分愉快,男人在白小姐心裡留下了不錯的印象,他處事成熟,作風爽快,談吐有禮,擁有一定程度的教育水平,是個頗有修養的人。他們之間沒有聊不完的話題,有偶爾的沉默,那是醞釀;有許多的歡愉,那是體會,他們懷著不同的理由和目的,卻同時享受著整個進餐的過程,優雅而細緻。

結果是他們達成了初步合作的協議,男人順利把Ice Cream的測試版本弄到手,他期望這個小玩意可以改善失眠的情況,至於工作方面,他相信Ice Cream十分迎合市場的需要,而且新鮮感十足,最能吸引中產階級及專業人士購買。

男人跟白小姐在車站分別,乘坐通往不同方向的火車,她先離開,然後又回來,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她不曉得原因,也許是好奇心作祟。

嘗味

感覺漫長的一個星期過去,白小姐託人把Ice Cream的測試版本送到男人的辦公室,她本來打算親自走一趟,但礙於一個臨時召開的會議,她只好改變主意。對於等待,男人未感麻木,在收到貨件時他儘量隱藏內心的興奮,他如此謹慎行事,其實跟產品的性質和功能都沒有關係,只是他守住了太多秘密,開始疑神疑鬼,也由於一個多月的心理煎熬,幻覺逐漸浮現,不切實際的聯想像亂了腳步的導航機,早晚會瘋狂失控。

在工作時間裡,他一直壓抑著內心的好奇,克制著打開咖啡色小盒子的衝動,最使他安心的是,那平平無奇的包裝不會引起別人的關注。下班後,男人沒有急著回家,他先到咖啡室喝一杯熱牛奶咖啡,在失眠情況出現後,他一直不敢喝咖啡因飲料,他猶豫了一會兒,既然問題可能在這個晚上解決,他決定放縱一下。

「唉,原來沒喝一段時間,才懂得欣賞咖啡的美。」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Bonsoir,那……為什麼要戒掉咖啡呢?」聲音從男人的背後傳來,是那個沒有親手把Ice Cream送到的白小姐,她碰巧來到同一家咖啡室。

看到她出現,他不感意外,而且忽然坦白起來:「不瞞你,我很需要你的產品,我跟你合作的部分原因是為了自己,我已經好久沒有好好睡過了。」

「哈哈……」白小姐傻笑兩聲。

他尷尬地苦笑:「不好意思,我竟然說了這麼失禮的話。」

「不要緊,是什麼原因也好,那始終是我們的公事。我好奇的是,你對Ice Cream真的這麼有信心嗎?」她想要知道更深入的回答。

「我吃過藥,找過心理醫生,花了很多錢,進行很多治療和催眠,那些都是無濟於事。你看,你來看我誇張的黑眼圈,我寧可盲目地相信你們的Ice Cream有效,也不願意錯過任何機會。」男人說得七情上面。

白小姐微笑點頭說:「嗯,感謝你的信任……」

她接著提出有趣的要求:「假如我要你請我喝一杯咖啡,你會不會介意?」

「哈哈,當然可以啦,想要那一種?我立即去買。」男人積極回應。

「跟你一樣就好了,麻煩你。」

兩人在咖啡室度過了一個小時,主題不再是Ice Cream,因為他們找到了新的樂趣。白小姐隨身帶著一款桌上遊戲,可以在酒吧、咖啡室、小公園等地方跟朋友一起玩,那是規則簡單的遊戲牌,參加人數可以是兩人到四個人。男人放開心情,走出失眠的陰霾,雖然白小姐是個高手,贏了所有回合,他也覺得沒所謂,反正可以享受一杯咖啡,可以玩一下遊戲,對目前的他來說已經是賺到了。後來,他們並肩離開,再次在繁忙的車站分別,她先走,然後再回頭,她作出一個沒預告的舉動,踮起腳吻了他的臉,男人不懂反應,只是呆滯的說聲再見。

回到空洞的家,男人拆開包裝,看到Ice Cream的真面目,整個體積比想象中細小得多,它是頭戴式裝置,外觀跟普遍的頭部按摩器非常相似,由於是測試版本,所以採用了單調的黑色。據白小說所說,到了公開發售的時候會有多種顏色供客人選擇,特別是女生們鍾情的粉紅色,一定不會缺席。男人早就看過詳細的使用手冊,所以很快上手,他用智能手機設置Ice Cream,待調整妥當後,他準備嘗嘗被它控制的滋味。

男人先關掉家裡所有的燈光,也關掉一些會發出聲音的電器,就像冷氣機、電風扇、鬧鐘、有線電話等,他用抖動的雙手戴上Ice Cream,作了接連幾個的深呼吸,然後直身躺在床上。

在啟動裝置後,他的意志會被影響,接下來的遭遇也會隨著先前的調整逐一出現。

那是故事裡的故事?

還是,什麼都不是?

2015年1月22日 星期四

《總是夜》 第十七章:遺忘的任務


《總是夜》

第十七章:遺忘的任務

ocoh說:「每天也有多少個任務,不論工作、寫作,還有生活上的任務,要記住這麼多事情並不容易。幸運的是,我會用電腦和手機來記錄任務,這帶來不少方便。不幸的是,有一些本來想要忘記的事情,也因為被記錄下來,不得不趕快執行。」

時間是下午四點半,我迷迷糊糊的走到街上,在想什麼、為了什麼、幹著什麼,完全沒有概念。

眼前的街景、遇上的人物、繁忙的道路、刺眼非常的陽光,一切都很熟悉,達到了似曾相識的程度,達到了不能再往上攀升的高度。所謂的似曾相識,應該稱作「既視感」。意思是曾經於某處親歷某個畫面,或目睹一些事情,感覺像在夢境中見過,夢醒後又忘記了。後來在現實中遇上該景時,便浮現出似曾相識的感覺。或許,我也有過類似的夢,然後又不小心忘掉。

約定見面的地點是一家麵包店的門前,這是伴我長大的老店,麵包的味道和質素都很好,有著連鎖店做不出來的口味和情懷,還有粗糙的人情味。我呆滯的站在簷下,只有這個細小面積能夠替我阻擋猛烈陽光的照射,遙望著馬路的對岸,來去匆匆的人太多,他們彷彿都忘記了交通燈號的作用,橫衝直撞的跑過馬路,害我眼花繚亂。沒多久,依婷將會穿插於人群當中,迎面走過來。

自從我們交往後,她都會斷斷續續的前來這一帶見面,渴望我會主動的牽她的手、吻她的臉,進行輕鬆愉快的逛街、共享簡單廉價的晚餐。我們的住處相距稍遠,就是她說過的三十分鐘車程,這是一個粗略的時間,實際上會是四十分鐘。對我們而言,三十分鐘總比四十分鐘容易記住。

即使穿上適合夏天的衣服,可是過了一陣子,我的額上和上半身都冒出汗水。空氣的味道鬱悶平淡,使人失去幹勁,滿身的汗水又使人渾身不自在。我有一個不教人意外的念頭,就是馬上回家開動冷氣,好好的睡一覺。

十七歲,本無煩惱的青春年華,卻有著來歷不明的頭痛。

處於清醒與迷糊之間,途人來來回回的擦身而過。一開始的時候我還會關心誰是誰,經過的人是男或女,帥氣或漂亮。後來的我把一切都忽略過去,視作過眼雲煙,不去記錄形形色色的面孔。到了依婷現身的時刻,她好端端的站到我眼前,一臉好奇的關視著我的臉,我仍然懵懂不知,直到她開口,那是一把代表著青春的嬌柔聲音。

「男朋友,你怎麼了?」很淘氣窩心的一個問候。

我呆滯的回應:「什麼?」

「我的肚子餓得呱呱叫了,我想……」話未說完。

眼睛牽動著嘴巴,我禁不住要搶著插話:「這是什麼日子?你怎麼會穿著校服?」畫面的中央有著一種驚奇,使我猛然清醒過來。

依婷就讀於女子中學,校服是白色的連身裙,腰間繫著藍色的布帶,這就是夏天的感覺,也散發出青春的氣息,有著很對味的色彩。正值暑假,她沒道理穿著校服,也沒有聽說她需要先到學校走一趟,所以我難免感到錯愕。

「哈哈,沒什麼,我是特意穿給你看的。」

「呃……我有過這種要求嗎?」

「我以為每個男生都喜歡這樣子,不是嗎?難道你覺得討厭?」這些問句只會使我為難,甚至滿臉通紅。

我牽強笑說:「還好啦,只是覺得很意外。」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驚喜,是她刻意製造出來的。

後來的事情不怎麼出人意表,因應依婷的要求,我們在附近找了一家茶餐廳吃下午茶,點的食物也很平常。我選擇沙嗲牛肉方便麵,她吃三明治,她的食量向來很小,不論午餐或晚餐,通常只吃一半,然後嚷著要我來吃剩下的一半。這種事情未至於使我討厭,但肯定違反了自己的意願。幸福由點點滴滴來累積,分離也由芝麻小事所引發,看似微不足道,卻在心底裡劃下了一道道細小的傷痕,這可能是人們常常提及的伏線。

長得瘦弱的依婷胸部平坦,身材平平無奇,就算穿上了容易使人想歪的校服連身裙,也挑動不了我心裡的原始慾望。我推想自己只是隨隨便便的找一個女生交往,在鄧家豪的戀愛史上,何依婷雖是當初的起點,但決不會是最後的一位。

我們沒有那福分,沒有那緣分。最重要的是,我從來沒有那顆視她為珍珠至寶的心。

看著她吃三明治的樣子,我像進入了另一團迷霧之中。影像和思想交疊起來,不禁懷疑我們應否繼續下去,維持一段如此乏力乏味的關係,我們喜歡對方的那一些地方和特點呢?我苦苦思索,卻想不起來,事情都是缺乏理據的進行著,關係脆弱得可憐。

大概,沒有支撐點的大橋早晚會斷開兩截。

其實,我不太喜歡她,我們走在一起,繼而交往,一切都是機緣巧合。假如沒有沉迷電腦網絡,假如沒有彩虹在攪局,我們都只是對方的陌路人。我不可能愛上沒甚特色的她,她不可能愛上悶蛋窩囊的我。

同樣是十七歲的我們偏偏碰上了,不曾有過愛情的火花,漫不經心的經營著一段受不起考驗的關係。

勤勞的太陽到了晚上七點半才下山。夏天的日照時間較冬天長,晚間溫度的確下降了,但空氣的流動依舊緩慢,使呼吸不太順暢,偶爾會有一種快要窒息的錯覺。在市中心逛過街,缺錢的我們沒有收穫,畢竟大家都是貧苦的中學生,逛街是用來打發時間的行為。看到新奇有趣的產品,我們會情不自禁的讚嘆起來,引來售貨員的積極介紹,我們卻為之尷尬,因為根本買不起當中的任何一件。這些屬於戀愛的一部分,並佔據著大部分的時光,愈不起眼的時刻,愈覺得妙不可言,但我們都忘了向對方坦白。

這一夜,難得沒有人在家,沒有父母看守的家,孩子自然會搗亂。十七歲是個不大不小的尷尬年紀,距離成年的十八歲尚有一年,偏偏又踏入了合法的性交年齡。這是一個使人不知所措的人生階段,法律上的灰色地帶使不少年輕人的生命蓋上一層灰色,籠罩著由慾望構成的陰霾。依婷騙過家人,說自己在同學家過夜,真相是她希望跟我睡在一起,這種謊言假如被揭破,或會傷透母親的心。這是其中一個可能性,又是一個偏向負面的結果,依婷卻自信十足,以為計劃天衣無縫,我的內心出現阻止她的衝動,但未有化作實際的行動和言語,只把情緒隱隱的掛在臉上。

想了想。

我沒有行動,帶動事情發展的人是依婷,她心存某些渴望慾望,我縱容她隨心所欲,沒有作出認真的考慮和衡量。反正我們是彼此的起點,決不會是最終點,我絕對不相信十七歲的相遇會影響往後的一輩子,早晚會發生的分開是注定了的命運。

我心存這樣的一句:「依婷,我們都是小孩子,對吧?」

然後,換來她欣喜的一聲「嗯」。

這是存活於兩秒和三秒之間的設計對白,純粹是這樣,轉眼就死了。

場景轉移到無人的家,時間來到晚上九點鐘,我們沒有吃飯的意欲,依婷也拒絕了觀看電視節目的提議。我想不明白她要的東西或安排,掛著茫然的表情凝視她。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像一頭思想簡單的小狗,等待主人的吩咐,看不穿她的神秘想法。

依婷悄聲說:「我想倒入你的懷中。」

我的反應是一個幅度不大的側頭動作。

「在這裡嗎?」

所謂的這裡是指客廳的沙發,我們都坐得端正,守著媽媽定下的規矩——不能亂來。我靜待她的回應,她卻表現得出奇的安靜,默默無語的兩人等待對方進一步的行動。我們心裡矛盾,作出主動或繼續被動,到底如何是好,這抉擇使人心亂如麻。

這頃刻到底維持了多久?

我喪失了與時間相關的概念,焦急和憂慮爭持不下,兩種感覺無聲無息的植入腦中。我似是呆子的恍恍惚惚,她的眼神透露了想法的輪廓。

在不明確的某一秒,依婷突然抱緊我。接下來的一切一切都像在電光火石間發生,身穿白色校裙的她連表情也變得迷人,笑容有著含蓄和誘惑兩種矛盾而同樣可口的味道。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這套連身裙的吸引力所在,快要抵受不住女生制服所造成的思想衝擊。

我們的體溫同時急速飆升,心跳驟然加速,身體都是前所未有的熱烘烘,如同發燒時的灼熱感覺。我會簡單的形容為「被火燃燒」,享受著別人的體溫好比品嘗麻辣,刺激著感覺器官和神經系統。

我的手指頭摸過她的耳垂、臉龐、頸部、背部,輕微的撫摸最使人心癢,還有最想觸碰的胸部和臀部。有著欲罷不能的熾烈渴望,有著不顧一切的魯莽激動,不斷索取彼此的熱吻,來來回回的交換著大量唾液。

那些吻被稱作濕吻或法式濕吻,又浪漫又性感。我們的舌尖互相接觸和糾纏,我自然的閉起眼來,相信依婷亦然,這是從心而發的沉醉,忽略周遭的影響,單純的發動攻勢來佔據對方。

一連串的濕吻在某一刻突然中止,我為之詫異,感覺不妥當、不舒服。本來是好端端的,我們一起享受愛撫,她又怎麼了?我懷疑自己在某個步驟處理得不夠好,使她產生或多或少的不滿。

依婷靜下來,想過後說:「想不想……做那件事?」

我先是呆住,吞嚥著這無聲震撼,一陣子過後才回過神來,遲鈍的明白了她的暗示。那件事不就是那件事,簡單得很,我們終於抵抗不了共有的原始本能,這就是表面複雜、實際上簡單得可憐的人類。

我點點頭微笑說:「想。」

她瞇眼笑說:「傻瓜。」這笑容比平日的更迷人可愛,像掛著一張泛醉的臉,臉頰紅通通的,有著無法言喻的美。

經過簡單的問答,我把體態輕盈的依婷抱到房間。直接把少女肉體放到床上,動作生硬、手腳笨拙的脫掉她身上的校裙。這是我第一次的性體驗,手法不可能純熟,我始終是個新手。她未有表現不悅,一直都是笑瞇瞇的,掛著一副含羞的迷糊表情,她似乎很期待接下來的那件事。

坦白說,我也是。

我是個性向正常、發育健全的男生,踏入了對性愛產生好奇的年齡,自然也渴望跟自己的女朋友做愛。這是一個合適的日子,兩個人躲在沒有大人的家裡,開動了冷氣,兩副身體產生出冷卻不了的溫度和熱情,沒有人會克制強忍,我們打算讓性愛進行,這是不必開口的共識。

赤裸裸的纏綿,不顧忌的玉帛相見,我的那話兒早就準備就緒,她的私處有著不尋常的溫度濕度,這是雙方的第一次……

我將投入我們的第一次性愛,享受依婷的青春肉體。天真的以為事情會順利得無法挑剔,一下虛幻的「咔嚓」聲竟然在腦海中無故出現,如此的陌生,如此的討厭,把我從家裡的房間、依婷的身前硬生生的拉進一個黑暗的空間。

難道這是一場夢?

也許,是從十七歲那年展開的惡夢開端。

2015年1月10日 星期六

短篇《彩色》

短篇《彩色》

【這是獻給親愛的姐姐的生日禮物,時間倉促,情節或不精彩,文筆或不理想,請見諒,祝生日快樂,常懷平安喜樂】

最好的日子,在哪?

在感覺有點落後的加德滿都機場,身穿素色連身裙的女子隻身出現,臉上幾分茫然。她三十多歲,是一子一女的母親,自由自在的旅行對她來說非常奢華,甚至是超現實,她根本無法擁有如此任性和自我的旅行。因此,這肯定是個美夢,是個存在著句點的夢。

藉著遠方弟弟的描述,她對尼泊爾這國家稍有認識,含糊的點點滴滴神奇地領她來到這陌生之地。

下機後,女子必須先到海關辦理入境手續,不曉得什麼原因,職員竟勒索似的向她索取額外的金錢,既然是個夢,她決定乖乖付錢了事,反正是個夢嘛。大概花了三十分鐘,拉著玫瑰紅行李箱的她終能步出機場,行人道上滿是膚色黝黑的當地人,空氣中充斥著無法理解的尼泊爾語,霎時間混亂她的思緒,幸好作為遊客,她還能使用流利的英語來跟當地人進行基本的溝通。

不消一會兒,女子隨便找到一輛計程車,司機先帶她到小店把身上的歐羅兌換成尼泊爾盧比,兌換率約為一比一百,她立時得到了一疊數額驚人的現鈔。還沒開口,機靈的司機已決定送她到市內最有名的泰米爾區,區內有著好幾條購物大街,絕對能滿足她壓抑已久的逛街慾望。拉著行李箱,走了幾分鐘就找到了弟弟替她預訂的三星級酒店,以尼泊爾的旅遊業水平,這酒店的房價算是高昂,但對一個獨自旅行的女性而言,用少許錢換來穩定的空調、熱水、電力供應,這些錢絕對值得去花。

取得門卡後,女子翻開行李箱,拿出了一些替換衣服,立即洗了一個熱水澡,稍作休息便外出,目的地就是那幾條購物大街罷了。泰米爾區是個購物天堂,也是遊客地獄,可以找到琳瑯滿目的特色產品,但商人見到外地人,總喜歡亂開價,看到同樣的東西,遊客必須貨比三家才不會吃虧。關於比價一事, 女子沒放在心上,因為這畢竟只是一個夢,加上她向來不善於討價還價。她不急於購物,只是到處閒逛,行車道兩旁都有著相似的商店,售賣著工藝品、寶石首飾、紀念品、紡織品,極富當地色彩,只是看看也感到高興。女子豁然開朗,心情非常愉快,而最吸引她目光的自然是款式不盡的羊毛披肩,也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由於是行程的第一天,女子沒有沉迷購物,只買了一件編上宗教圖案的披肩,在逛過兩小時後,她隨意在一家餐廳落腳,點了一份餃子和一杯熱咖啡。順帶一提,尼泊爾人稱餃子作Momo,名字挺可愛的。

餐廳放著迷人的爵士樂,她聽得如痴如醉,就連看似平凡的餃子也變得格外美口,她放慢節奏的品嘗咖啡,享受著一個如夢似幻的午後,重獲久違了的可貴自由,擔當母親和妻子的責任常常使她身心透支,她總是渴求悠閒寫意的日子,但似乎遙不可及。

第二天,女子到了兩座廟宇參觀,分別是「猴廟」和「燒屍廟」,這些著名景點沒有引起她太大興趣,她拿出照相機拍下一些照片便離開,再乘計程車返回泰米爾區,逛街和購物始終比較適合她。

第三天,女子睡到午後自然醒來,她不用提早起床準備早餐,不用花時間照顧子女,不用準時回到公司上班,繼續享受著過去十年以來難得的自由。收到了弟弟的短信,她知道酒店附近就有一個叫「夢幻花園The Garden of Dreams」的英式庭園,在梳洗過後便徒步前去。

花園保養頗佳,又美麗又寧靜,她決定逗留片刻,找個位置靜坐和看書,跟購物大街的烏煙瘴氣相比,這兒的空氣顯得格外清新,其實兩者只是一街之隔,氣氛卻是天淵之別。根據弟弟早前的提示,女子還到了旅行社購買前往博卡拉的車票,明天大清早她便要離開熱鬧的加德滿都,前往那位於尼泊爾中部的度假勝地,那兒有著使人嚮往的湖光山色,甚至能遠望雪山,或可勇敢參與空中滑翔的體驗,對那些尚未確定的節目,她心裡熱切期待。

早上六點鐘,一手拉動行李箱,一手拿著旅遊地圖,女子到達旅行社職員所指示的公車站。接下來的車程將達七小時,她相信自己會把大部分時間花在睡眠上,由於鄰座沒人,她放心置放背包,也不用勤於跟初見的鄰座交談。

在車程中,前座的一家人有著大量互動,嬉笑不斷,很快引起了女子的關注,原來是一個父親帶著一子一女,女子起初覺得他們很有趣,她偷偷觀看,一直掛著微笑,然後又不知不覺的入睡。

四小時後,車子到達中途站,乘客們陸續下車並到餐廳享用午餐,大部分為情侶和家庭,像女子般孤身一人的不多,她頓時發覺自己形單隻影,跟周遭的氛圍格格不入。她,已有好幾天沒有跟人交談,除了在購物時還價、在餐廳點餐外,都沒有說話的需要,看著別人嘻嘻哈哈、充滿歡樂,她愈看愈不是味道,湧現一種酸溜溜的妒忌感。

接下來的三小時車程,談不上是種煎熬,卻不容易度過,她慶幸這是夢,而這個夢很快便會完結。她不曉得夢境的長度是否足夠給車子抵達博卡拉,她很想親眼看看水面平靜的費拉湖,待著一會兒已經足夠。遊人泛舟湖上,她在湖畔感受暖暖的陽光、微微的風、淡淡的清涼,好不寫意,一趟好不真實的孤獨行程。

車廂內,時間好像走得特別慢,前座一家人不用休息似的,像剛上車般興奮莫名,他們十分享受這趟家庭旅行,而女子的處境跟他們剛好相反,她是撇下了丈夫和子女獨自遊歷,此夢正好滿足她長年以來的渴求,不是嗎?

女子心裡竭力抵抗著寂寞的入侵,相信只要到達目的地,情況會有好轉,於是她給自己戴上耳機,放著一些熟悉的流行曲,陳奕迅、王菲、張信哲……思緒回到了少女時代,好讓自己安然入睡。方法果然奏效,她進入了深層睡眠,作了一個關於小女兒的夢,但印象模糊。

經過了長達七小時的車程,車子抵達度假勝地博卡拉,女子打開手機,仔細閱讀弟弟發出的短信,裡面包括了一些建議和忠告。她拉著行李箱,召來一輛計程車前去酒店,時間似乎不會剩下太多了。

周遭的景物逐漸淡化模糊,相信這個夢境快要消逝,剛才下車的地點距離酒店約有十分鐘的車程,短短的十分鐘卻足夠奪去她眼裡的一切色彩,立體感、層次感、事物的質感觸感也被一併掠奪,她驟感失落,因為她對未來完全沒有把握,她可能看得見湖景,也可能無法到達酒店,那種迷茫感跟先前的寂寞竟莫名其妙的混合起來,造成了心理上的衝擊。

雖沒有哭出來,但少量的淚水已在眼眶中來回滾動,她想起自己的家庭,可是丈夫的面貌、子女的趣怪表情,這些那些都一一如夢境裡的事物般漸變模糊,她用力告訴自己「這僅僅是一個快要結束的夢」,夢醒後將回到日常生活裡,縱使常常感到沉悶枯燥,有著不止步的忙碌,人和物的關係卻非常穩固,不必操心太多。

可是,恐懼感不願就此放過她,不斷暗示著她將無法回到原來安穩的生活裡,並繼續停留在這又孤單又缺乏色彩的夢境中,當美夢在剎那間變成惡夢,你還想要停留嗎?

當視野剩下黑和白,當層次感消失得無影無蹤,當絕望在瞬間淹沒了希望,司機突然在路邊停車,眼淚影響著視線,情況變得惡劣,女子無法看清眼前的景物,只是按照司機的指示一直往前走,像瞎子般跌跌碰碰,她當然無法立即適應這種狀況,心裡祈求夢境儘快幻滅,決不可能這樣活下去。

幾把熟悉的聲音出現,輕輕敲響女子的後腦門,是一種超越了時空和距離阻隔的親切感,雖然並不清晰,但女子馬上認出了丈夫和子女的聲音,她確切肯定,並逐一說出他們的名字以作回應,嗓音裡包含著一絲絲重生似的盼望。

每一句話、每一個回應都有著神奇的法力,色彩陸續恢復,世界不再只剩下黑和白,丈夫高大的身影顯現眼前,她用眼神確認了表情趣怪的兒子、五官標致可愛的小女兒,他們的身份不容置疑。

這不過是一個夢,不就是幾天的孤獨旅行罷了,不就是有點寂寞罷了,但她就是不爭氣的敗給自己與親人的牽絆,她像孩子般嚎啕大哭,丈夫頓時不知所措,他當然不了解女子所承受過的心理衝擊,他擁著妻子慰問說:「燕燕,怎麼了?今天是你的生日,要高高興興喔。」

子女也摟著媽媽的大腿,困惑不解的仰看著她哭得扭曲變形的五官,小女兒只有兩三歲,她斷斷續續的說出「媽……生日……快樂」,說得亂七八糟,但這一句使女子破涕為笑,她拭去眼淚,並吩咐丈夫:「Jens,快點辦理入住手續,待會我要去看那個費拉湖的景色啊!」

聽罷,丈夫輕皺眉頭,以兩聲「喀喀」苦笑作回應。



2015年1月2日 星期五

《凌盜》改 第十五章:挑戰者的遊戲


《凌盜》改

第十五章:挑戰者的遊戲

『光明一方的決鬥』

「晚上九點鐘,到凌盜者最喜愛的咖啡室,決鬥。」

那個人玩著凡人的把戲,利用隨手買到的電話卡傳來一個短訊。陌生的手機號碼由八位數字組成,是個隱藏身份的最簡單方法,凌氣不會粘著數碼化的訊息,有助他故弄玄虛。既然向我作出挑戰,何不光明正大一點,他大可傳我一個腦波對話的邀請,像狄米爾那種懂得使用傳心術的人,更可以利用法力直接傳送說話。

這個人必定懷著莫大的野心,A組和B組也沒有第三等級或以上的異人,除了費蘭度外,僅有一個人有力打敗我,是懂得停止時間的沙文,我猜他還擁有隱形術。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在公車上層的那片刻,他躲開我的雙眼,走到我背後的座位,過程中完全沒有露臉,只有兩種法力互相配合,才能達到那樣驚人的效果。當然,他遇到了我,我可以施展反時間停止來對抗他的法力,經歷和大猩猩的一戰後,我把法力定名為「時間旅行者」,結合我的火焰,創造出比任何人都要高速的殺著「火葬」,這是殺敗大猩猩的厲害招數,令其 心臟爆破而死,威力遠比我以為的來得誇張。

沙文,表面上是個和善有禮的人,而且外形相當討好,我實在不想懷疑他。不過,他也是唯一值得懷疑的人物,我撇開了費蘭度,他是凌盜者的領導,在等級和法力方面,我們遠遠及不上他,他要敗我實在是不費吹灰之力。我也想起了火車內的那個陌生人,他向我使用了傳心術,假如事實恰巧和他所說的 吻合,我和沙文是對方的升級條件,要是他得知升級的秘密,找上我也是理所當然,我似乎不得不戰。

假如,依然是假如,陌生人說的話全屬事實 ,我們將有一個人倒下,是死亡,而不是異人一直堅信的天堂說法,也代表異人絕對不是永生不死,事情開始變得有趣,異人和凡人之間的差距將因此而收窄,我似乎有了應戰的理由。失去生命等於失去所有,必須打敗挑戰者,我才可以活下去,他的目標顯而易見,是取去我的性命,達成他夢寐以求的第四等級,殺死我是唯一的途徑。

地點是凌盜者最喜歡的咖啡室,位於車站 購物中心的不顯眼處,我到過那裡一次,結伴同行的人是桑比,我們的關係有點像兄弟,我更開始模仿他的工作態度,總是擺出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做事拖泥帶水,吊兒郎當。此外,我經常稱呼費蘭度為大叔,他在外形上給黑暗的狄米爾比下去,是個徹頭徹尾的中年胖漢。每一次喊他大叔,他會毫不吝惜 自己的法力,不斷施展傳心術來咒罵我,直到他覺得累了,需要抽一口煙來提神為止,我才可耳根清靜。

關於短訊,最感到奇怪的地方是決鬥地點,竟然是聚集凡人的咖啡室,在裡面決鬥容易傷及無辜,一邊戰鬥一邊救人不是什麼好玩意。這一點似乎對我很不利,我仍然在乎那些凡人,最喜歡的人也是個凡人,我實在看不穿沙文的用意,他到底在盤算什麼呢。

難道在咖啡室內決鬥會比較有趣嗎?

「趙子敏,我去死了。」我發了個短訊給她,她會以為我又在玩,又在無聊,又在孩子氣。最近的子龍給我陌生的感覺,開始變成一個又成熟、 又認真的凡人女生,她覺得我依然是三年前的伊伊奇,那個每天都騎單車,到了下課後又載她一程的伊伊奇。我真的渴望讓她明白我的秘密,我也擁有自己的承擔、抱負和期望,但她不會理解和體諒我的苦衷,更不會接受我們的異人世界。

早就說過我是個表面光鮮、內裡腐敗的怪人,房間亂得一團糟,十幾雙運動鞋擺放滿地,零食包裝袋也是隨便找個罅隙塞進去,音樂唱片和電玩遊戲堆放在同一個地方,我不清楚某個盒子內放著的是周杰倫抑或陶喆的唱片,反正他們都是台灣人,玩的音樂又差不多,也很動聽。

當桑比透露周杰倫是個異人的時候,我表現得相當鎮定,我早就發現他的歌曲散發出異人的氣質,是一種有別於凌氣的特別感應,有機會遇到這位天王巨星的話,我會邀請他進行一次腦波對話。進入凌界後,相信他的發音應該會正常和清楚一點。

至於陶喆,他應該是個凡人,但我很喜歡他的歌。在《69樂章》專輯 裡,有一首《你的歌》,歌詞中有以下的兩段,我覺得很有意思。

「你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但是否可能
我相信只要我愛你 什麼都可以 一切都可以」

大概在形容我和子龍的關係。

「我進不到你心裡面 像有一道牆」

給他說中了凌界裡的氣牆。

我決定多聽一次這首歌才去決鬥,歌曲的旋律浪漫得有些過分,甜甜的、 暖暖的。此刻,我沒有刻意去把「兩個世界的人」和子龍扯上關係,純粹是希望歌曲能為我帶來平靜的心境,讓我作好決鬥 的準備。

謝謝你,陶喆,還有你的歌。

冷冽的寒風不斷吹打衣衫單薄的我,我穿上一件短袖T恤,下半身是長度及膝的運動短褲,揹負一個小背包,還有一雙人字式拖鞋 。我故意讓自己感受室外的冰冷感覺。到了晚上的九點半,我抬頭仰望天空,知道善良的月光是異人最好的朋友,這夜的她又圓又大,呈著淡淡的黃色。每次和月光對望,我總認為我們之間有著某種特別的聯繫,說不定我們異人的秘密是藏在那個遙遠的地方。

走進購物中心,踏入咖啡室範圍,我選擇在一個陰暗的角落坐下,這裡放有四張單座 位沙發,和一張圓形小桌子。我是迫不得已的,作出這樣的選擇是基於眼前沒有選擇,這夜的咖啡室生意興旺,客人特別多,佔據著大部分的座位。這位置燈光非常昏暗,似乎不太適合看書和看雜誌。

我點了兩杯咖啡,一杯冰的,一杯熱的,我愛喝冰涼透心的飲品,那杯熱的是留給挑戰者沙文,我知道他經常喝熱的。我喝了一口咖啡,看一看手機熒幕上的時間,是九點四十五分。我傻傻的笑了,想不到挑戰者竟然遲到,令我感到不是味兒。我一邊等待,一邊吃力地看書,從背包裡取出了《死前要做的99件事》,是一本不適合性子急的人看的書。我曾經勉強的看過十幾頁,由於內容過於沉悶乏味,最終也得放棄,讓它成為房間裡的一件垃圾。

來到這個決鬥的晚上,我在出門前想到了這本書,認為我和他也需要看看書裡的內容。包括我們受過的教育,費蘭度親口所說的,凌盜者的資料所記載的,在幾種資訊的交疊 影響下,我總以為異人是永生不死的。事到如今,在我和沙文之間,到底誰會被殺死?又會以怎樣的方式離開我們的真實世界?

答案尚待揭曉。

「伊伊奇?」有一把女聲從身後傳出,我回身一看,是近來經常碰面的螢火蟲。

「唏,螢火蟲,怎麼會是你?」我露出微笑,心裡卻充滿困惑。螢火蟲會是發出短訊的挑戰者嗎?我認為是百分百的不可能,她是第一等級的異人,即是非常非常的低級,以她的法力跑來挑戰我,只會是個荒謬的笑話。

「我收到一個神秘短訊,叫我到這家咖啡室,發出短訊的人不是你嗎?」螢火蟲一臉懷疑的道,我輕輕搖頭說不。

「伊伊奇?螢火蟲?這麼巧,你們都在這裡啊?」是桑比的聲音,他站在幾公尺外的不遠處,我記得他的聲音和語氣,第二等級的他不會是今次的挑戰者。

「桑比,來這邊吧。」我向他揮手示意。

於是,我們圍繞圓形小桌子,一起討論神秘短訊一事,他們先後收到一個來歷不明 的短訊,號碼和我收到的都不相同。事情變得更加有趣了,挑戰者大可使用同一張電話卡發出短訊,他卻選擇了大費周章,手法顯得有些多餘,難道這是屬於犯罪者的浪漫?想到這裡,我真的想買一本關於犯罪心理學的參考書 來看。對於短訊,我們三個人同感奇怪,但最為古怪的是,邀請我們的挑戰者依然遲遲未有現身。

晚上十點鐘,我們差不多喝完自己手中的咖啡,我把留給沙文的熱咖啡給了螢火蟲,她表示女生應該喝熱的飲品,喝冰的更容易引致她們發胖,而且對腸胃帶來不良影響。剎那間,我們三個人的臉上同時換上驚愕的表情,我收到了一個腦波對話的邀請,在接受之前,本能反應驅使我對桑比施展自己的第三種法力,是一種完全不具攻擊性的法力。何以對象不是螢火蟲?我的心態是,已知的總比未知的來得可靠,我希望自己的注碼沒有錯放到桑比身上,我信任自己的法力,也相信這個大哥哥的能力。

接下來,場景幻化起來,我們同時進入凌界,進行多方參與的腦波對話,人物包括我、桑比、螢火蟲和沙文,這是個屬於沙文的凌界。

「伊伊奇,要你久等了。」終於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而且態度相當誠懇。

我微笑說:「沙文,我早知道是你。」

沙文作了個手勢,用食指指向自己的嘴唇下方,再說:「你們先不要說話,要緊記,暫時不要開口說話。我先解釋一次這個遊戲的規則,你們只需要點頭表示明白,多謝合作 。」沙文溫文儒雅,女人面對如此出眾的俊男,自然會喪失自制力、抵抗力和免疫力。幸好,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我們三人同時點頭。

「我們都是異人,是忠於光明的凌盜者,我們需要遵守條約。不過,同族之間的挑戰是沒有等級限制的,即是說,螢火蟲你也可以挑戰我,不過我會在一瞬間把你送到天堂。桑比,還欠一點點實力和經驗,第二等級的你再努力一點便可以升上第三等級,那時候,你才可以成為我的對手……可惜,我不能再浪費時間,因為實力更強的伊伊奇已經出現,他是最適當的人選。」沙文緩緩的道

從表面去理解,條約所約束的是兩族之間的決鬥,例如黑暗的狄米爾等級比我高,他不能主動向我挑起決鬥 ,否則,他將遭受懲罰。至於同族決鬥的問題,我沒有考慮過,沙文剛才的說法也是我第一次聽說。

假如這夜會成為故事的結局,我不認為沙文會是個邪惡魔王,他的語氣、表情、態度和平日沒有兩樣,依然是我們所認識的沙文,令人佩服讚賞。

「因為伊伊奇是第三等級?」搶先發問的人是桑比,他又率直、 又衝動,卻大意地犯下錯誤。

沙文朝桑比的方向作了個手勢,晃動食指,冷冷地說:「桑比,你衝口而出,破壞了遊戲規則,再見。」說後,沙文立即把桑比趕出凌界,這是沙文當家作主的地方,讓誰留下是隨他高興的事。螢火蟲不欲離開,於是不斷用力的點頭。

「很遺憾,桑比已經離開了……不過,請你們放心,他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他損失的只是參加這個遊戲的資格。」沙文言語間流露一絲感覺真切的無奈感,我隨即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伊伊奇,那個人可曾向你透露升級的秘密?」

我再次點頭。

「升到第四等級的條件是,必須在決鬥之中殺死同族的第三等級或以上的異人。在這個凌盜者分部中,不論A組或B組,擁有第三等級的對手,只有伊伊奇和費蘭度。當然,你我都不會是費蘭度的對手,所以你成為我唯一的目標和升級條件,這是順理成章的。」沙文續道。

他補充:「唉,想不到我以助手的身份追隨費蘭度多年,向我透露升級秘密的人竟然不是他。這個真相令我有些難受,有一種受騙的感覺。我在凌盜者默默耕耘多年,作出無數貢獻,我所追求的只是等級和法力的提升,但每一次追問都換來一些模稜兩可的回應。假如不是那個人找上我,我將繼續蒙在鼓裡,當費蘭度身邊的走狗和傻瓜,而且是無了期的等待,等待一個不可能得到的答案,哈哈哈……」聽他的語氣,我感受到重重的無奈,還有壓抑不住的興奮,明白他對受騙一事懷恨在心。也許,費蘭度真的虧欠了沙文。

我故意不開口,只向沙文傳送一個意識。

沙文客氣地回應:「伊伊奇,請隨便,你是今晚的主角之一,有話直說好了。」

「我們可以不打架嗎?」說畢,我禁不住掩著嘴巴,驚覺這是白痴才會說出口的廢話。

「哈哈,這是不該提出的問題,你依約來到咖啡室,表示你答應了進行決鬥。要不然,你應該把短訊一事告訴費蘭度,不過坦白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那時候,你要戰的人便是他。費蘭度把你幹掉之後,又可以提升等級 ,知道嗎?傻孩子。」沙文為我的天真而發笑。

「那麼,我們之間的決鬥和桑比、螢火蟲有什麼關係?幹嗎把他們帶來?升級條件只是我一人的性命,不是嗎?」我不解問道。

「是遊戲,我尊重所有的遊戲 ,要多些人參加,我才會感到高興。這裡是咖啡室,桑比被趕出凌界,所以負責在真實世界把風,以免被凡人打擾我們的決鬥。至於螢火蟲,她將成為此戰的一枚重要棋子。接下來,我會和你進行一場『大話骰』比賽,獲勝的人將暫時得到第四種法力,法力會從螢火蟲身上借來,可以應用於我們的決鬥,這個未知的因素可能改寫戰果,覺得有趣嗎?」沙文樂得笑逐顏開。

我提出懷疑:「決鬥的地點是咖啡室嗎?」

沙文不斷搖頭,厭煩地說:「不、不、不,決鬥 的地方是凌界,因為……只有在凌界內才可以真正殺死異人!」他把最後的一句說得鏗鏘有力。

「什麼?難道這是異人死亡的秘密?」我被沙文的話所震撼,臉上掛著詫異萬分的神情。

沙文堅定地說:「是!」

「在凌界內決鬥 ,心臟被轟碎,氣牆被粉碎者——死!」沙文把每隻字都說得清清楚楚,態度認真得無法挑剔。

「怪不得,原來決鬥的地點是凌界,難怪我早就覺得有些不妥當。」我恍然大悟。

沙文說:「關於升級和異人死亡的事情,都是那個人告訴我的,但不要向我套話,我不曾見他一面,他一直用傳心術來和我聯絡,我猜你的情況也是相同。」

「給你說中。」我簡單的傳他一個意識。

關於那場大話骰比賽,我真的不欲多提,經常躲在家中無所事事的我不敵夜店常客沙文。不論心理質素、表情運用、語氣表達幾方面,他的發揮遠遠在我之上,我輸得一敗塗地,也心服口服。因此,沙文順利借到螢火蟲唯一的法力,他隨即走到自己的氣牆,查看暫借法力的屬性,觀其略為惆悵的表情,看來局勢沒有變得一面倒,我仍有取勝的機會。

我告訴自己和沙文,我們要來一場又漂亮、 又精彩的決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