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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21日 星期二

《總是夜》 第二章:駕駛的挫敗


《總是夜》

第二章:駕駛的挫敗

ocoh說:「哈哈,不得不自嘲一下。因為曾經的駕駛課使我受盡挫折,精神頹喪,自我懷疑。學習駕駛的終點站是駕駛考試,我的下場嗎?不提也罷,但我從中學到一些重要的事情,而且絕不後悔。」

最近不知道怎麼樣,精神總是恍恍惚惚,記憶力比以往差,記不住很多事情,學習能力也大打折扣。

以一件新鮮事作例,我接受了奧治的提議(其實只是他開出的條件過分吸引罷了),在月初展開了斷斷續續的駕駛學習,一個星期裡會有一兩天到九龍塘上課。老師是一個年紀不輕、滿頭白髮的伯伯,他身材肥胖,看起來和藹可親,常常掛著微笑,似乎是個容易相處的人。

以往常常熬夜到午夜兩點鐘的我接受奧治的意見,決心改掉壞習慣。每晚嘗試早點睡覺,希望藉此加強精神狀況,改善身體質素,為駕駛課作好準備,免得在學習時錯漏百出。駕車不是鬧著玩的事情,一旦發生交通意外,造成的傷亡可以是非常嚴重的。

我明白自己不再是十七八歲的小男生,不可能無時無刻都表現得精力充沛,不可能一下子掌握駕駛技術。為了改善學習狀況,我主動作出一些改變,近視度數非淺的我常常架著一副黑色框眼鏡,察覺到眼鏡框架可能是駕駛的障礙,影響行車視野和判斷。於是我特意戴上隱形眼鏡,希望能夠起到擴闊視野的作用。

「哎呀,視野要遠一點,眼前的東西都不要盯住,要看二十公尺以外的範圍。在道路上尋找出路,駕駛是使人嚮往的事情,氣昂昂的,不能垂頭喪氣,而且是快樂的、隨心所欲的……」老師坐在駕駛席左方,作出清晰的指導。我卻心緒不寧,不論身體或精神都是不舒服、不自在,好像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四肢,動作笨拙滑稽。

今天下著綿綿細雨,曾經以為下雨天不適宜駕駛。此刻坐在陌生的駕駛席上,繫上安全帶,在車子開動後,這種無知的懷疑竟然一掃而空,行車的感覺跟天朗氣清時差不多,這狀況十分有趣。

「嗯,我知道的。」我點頭答道。

這就是所謂的知易行難,人類的劣根性使我不自覺的望向靠近自己的事物,特別在轉彎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緊盯著十公尺、甚至是五公尺以內的物件。不論是停放在路邊的汽車或是道路的邊沿,愚蠢的我總是擔心自己的車子碰到它們,繼而引起交通意外。

我不希望造成任何傷亡,也不想破壞這輛學習用的輕型貨車,除了自己外,還有其他學生需要使用它。

我渴望改變狀況,改掉駕駛時的壞習慣,卻遭受一次又一次的挫敗,每個駕駛課都使我身心俱疲。我覺得很沮喪,對前景悲觀失望,產生強烈的挫敗感,受到的打擊比以往遇到的任何失敗都要來得沉重。

心裡自然產生了一些想法,朋友和別人都辦得到的事情,在道路上大多數人都辦得到的事情,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抖動的雙手握著方向盤,猶豫的作出每一個決定,落得一塌糊塗的下場,我到底搞什麼鬼?

「現在,試做一次倒後泊車……」

胖伯伯姓謝,據說擁有四十年的駕駛經驗,曾經教導的學生多不勝數,我直接叫他謝老師好了。他把話說完,又花了一些時間向我指導泊車的過程,包括車子上的燈號標記和道路上的劃線,必須記住每一個步驟,照著辦便可以輕鬆完成。倒後泊車給我的感覺像在打電玩遊戲,不一樣的地方是我控制著體積不小的貨車,而不是遊戲裡的角色,沒有無限的生命,更多的機會是用金錢換來的。

「嗯,明白了。」

嘴裡說明白,實際的印象還是很模糊。或許是自己的精神過度衰弱,或許是謝老師把話說得太急太快,我未能及時理解內容,未能領略正確的泊車步驟,便需要硬著頭皮的嘗試。

姑且一試,放手一搏,我用力告訴自己。

我們把車子停放在路中心並靠向左方,離泊車位置不足一公尺距離。我依照老師指示發出燈號,作用是提醒其他駕駛者,表示我們的車子正在進行倒後泊車的動作。由於倒車具有一定危險性,發出燈號是必須的,不能掉以輕心。

然後,我的左腳踏下離合器,將檔位改成倒檔,放鬆離合器,把它控制至剛好足夠產生輕微動力的程度,再鬆開手制動器。剎那間,我竟然感到困惑,這是突如其來的精神來襲,表情和行動都顯得非常猶豫。該死的我緊張得忘記了方向盤的旋轉方向,下一步應該打向左方或是右方呢?

謝老師冷眼旁觀,不發一言,樣子比平日嚴厲冷酷。

我的嘴巴同時猶豫起來,嘴唇微微抖動著,左腳仍然控制著離合器,把車子維持在非常緩慢的移動速度。我支支吾吾的說:「呃……應該是打向左還是右呢?」

「你認為呢?」謝老師淡然說道,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躲開無情的目光。

「我認為……是右方。」我勉強說出口,這是純粹的直覺,沒有任何基礎作為支持。

「既然有這樣的想法,你乾脆試一下。」

給謝老師這樣一說,聽其語氣,看其神情,我已經知道打向右方是一個絕對錯誤的答案。既然沒有辦法收回說話,我不得不依照他的要求去做,是犯錯,便徹底的錯一次,直接的錯下去。我決定什麼都不去想,把方向盤打向右方——是絕對錯誤的右方。

幾秒鐘過後。

「停車。」

這是謝老師的命令,不屬於任何形式的呼喝,而是老師應該發出的指令,我認為自己是應當受到責備的,不會覺得尊嚴遭到冒犯。我隨即用左腳踏盡離合器,右腳輕輕踏下煞車腳踏,車子停定後,左手拉回手制動器,鎖定車子的動力狀態,再鬆開右腳,把檔位轉回空檔。完成慣常的停車步驟,辦得妥當漂亮,卻不是什麼應該值得高興炫耀的事情。

「你看看車子跑到那裡去?」謝老師憤然問道。

我立即觀察一下側鏡和倒後鏡,明白車子的確是偏離了原先的泊車路線,趨勢是走往路中心。即是說,打向右方是個絕對錯誤的決定。

我慚愧地回答:「車子偏離了路線。」這時候,我的表情肯定是難看極了。

「你怎麼會認為應該把方向盤打向右方?是什麼原因?是什麼想法?是什麼道理?到底是怎樣一回事?我不明白。」

面對一連串追問,我感到無奈無助,突發情況打亂了我的陣腳,混亂思緒。情急之下,我奇怪地用雙手在空氣中指手劃腳,嘗試表達自己的想法,解釋剛才的決定,但說得毫不具體。或許我是打算含糊帶過,或許連自己都搞不懂狀況,或許這個我根本不是真正的自我。事實上,又有誰能夠明明白白的把自己的錯誤解釋過來,這具有一定的難度,偏偏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我的情緒激動起來,原因並不是謝老師在咄咄逼人,他待我這個不中用的學生已經非常客氣了。我只是在惱怒愚蠢的自己,認為別人都辦得好的事情,自己的表現卻糟透極了,一舉一動都像個天生的白痴。

我不負責任地說:「就是因為我不懂,事情才會變成這樣子,假如我懂的話就不用來上課了。學不懂……我也沒辦法,我也在努力,也想要明白當中的原因……」

「我沒有說過你懂或是不懂,這是你自己說的話,我只是希望你嘗試一下,從錯誤中學習,現在明白了嗎?」謝老師一語道破,果然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兼駕駛者。

聽罷,我馬上冷靜下來。剛爆發的情緒不會維持很久,而且我沒有遷怒於謝老師,表現糟糕的人只是自己,內心怪責的對象也只有自己。

這個人不爭氣,表現不濟,我看不起自己。

「我想搞清楚一點,是關於倒後行車時方向盤的控制。」我茫然問道。

「很簡單,轉換成倒檔的話,車子的尾部等同車頭,把方向盤打向左方,車子向左跑。反之亦然,打向右,向右跑,明白了嗎?」

謝老師不厭煩的作出解釋,想深一層,這解釋是可有可無的。旋轉方向盤的話,車子不是跑向左,便是跑向右,既然我剛才碰壁了,心裡自然也有了這種關於倒後行車的正確概念。再請教於謝老師純粹是為了加強信心。在學習駕駛時,我的自信心嚴重不足,有待加強,也必須儘快加強。要不然,學費肯定是白花的了。

「對不起,我明白了。」這是一句帶有悔意的覺悟,真切的,苦著臉的。

「現在把車子駛前,再試一次,犯錯後自然會明白。」謝老師指示說道。

「好,我再試。」我展露一個虛假的微笑。

表面上,我假裝若無其事。實際上,依然缺乏信心,這就是我在駕駛路上的最大弱點。沒有自信,任何事情也會被自己搞垮,舉步維艱。

這一天,可能是星期一,可能是星期三,我的精神衰弱得不堪設想。從早上九點半開始學習駕駛,直到十一點結束,期間嘗過苦與甜,有過喜與悲。事情不如想象的輕易,學習駕駛使我信心盡失,懷疑自己的能力,謝老師經常說我精神緊張,著實應該放鬆心情和身體去享受駕駛。

其實,他的說法未必全然正確,真正的我不如他所形容般緊張,我的身體一向表現緊繃,營造出一些錯覺,使人誤會我非常緊張。我倒是明白自己的精神狀態確實未如理想,遠遠不及從前。

最近一年,習以為常的精神恍惚和表情呆滯,記憶力衰退,集中力不佳,花更多工夫來牢記一些事情,花更多時間使一些技能變得熟練,思考力和分析力一天比一天減弱。偶爾會什麼都不想理會的抱頭便睡,逃避這個麻煩難纏的現實世界,這一個彎曲的世界。

我是一個只有二十五歲的年輕人,精神竟然退化到如此不堪的程度,自己也覺得難受,學習能力或許連老人都不及。這時候,我心情沮喪,想起了奧治,他近來也有上駕駛課,年紀比我稍大的他會應付得來嗎?他的表現會比我出色很多吧?

唉,希望怪人上司不會放聲取笑軟弱無能的我。

《總是夜》 第一章:怪人的提議


《總是夜》

第一章:怪人的提議

ocoh說:「自孩童時代,已經有了自己是怪人的覺悟,動聽的說法是衝破思想,天馬行空,現實的說法是胡思亂想,像個傻瓜。做過的怪行太多,不曉得從何說起,簡單來說,總覺得世界和別人都是圍著自己團團轉。」

經過勞勞役役的一天,來到晚上九點鐘,工作早就結束,幸好不用加班,兩個寂寞男人一同躲在快餐店吃晚餐。我選擇了粟米肉粒飯,屬於最平凡、最平淡的飯菜,不會帶來味道上的驚喜,卻能提供熟悉的滋味,最少沒有教我失望,可以吃得津津有味。陪伴我的男人沒有吃飯,他點了一杯冰咖啡,到了晚餐時間,身處快餐店不吃飯已經有夠古怪,而且到了晚上仍然握著冰咖啡不放,這個人似乎很討厭睡覺,他可能就是那種擁有神秘少睡基因的怪人。

這個人擁有一個自行創作的外號——奧治。

奧治一臉嚴肅的說:「又忘了嗎?我已經吩咐了很多遍,怎麼你老是忘記?怎麼老是犯錯呢?那是你的工作,請你認真一點來看待。」

「對不起,最近的記憶力很差,很容易遺忘事情,往後我會多加注意的。」在他面前,我自然的感到慚愧,他認真看待很多事情,比任何人都要專注執著,擁有極高的工作能力,可以說是超人一等。

我不是誇獎他,也不必這樣做。

「家豪,你經常熬夜嗎?在午夜做小偷嗎?一般在那個時候才睡覺?快告訴我。」奧治懷疑問道,語氣和神情都很急切,這或許是他關心別人的方式,當初的我也不太理解。

我馬馬虎虎的回答:「大概是兩點鐘吧。」

奧治一臉詫異:「什麼?這麼早?你可知道我在那個時候才睡覺啊?」

我輕輕搖頭說:「就是不知道。」我又不是他的家人或女朋友,怎可能清楚了解他的生活作息呢。

奧治又說:「我為了寫小說,寫到四點鐘、五點鐘,身心都累透了,眼皮垂下來,眼睛睜不開,才迫不得已的去睡。」

「呃……」

面對這個固執的男人,我實在招架不住。

同時間,我也明白到奧治老是掛著一臉倦容的原因,他的眼皮軟弱乏力,眼睛經常睜不開。我知道日間的工作沒有這麼累人,這些肯定跟他的興趣「寫小說」有關。

先介紹一下這個叫奧治的男人,在我的想法裡,他是個徹底的怪人,行為古怪,思想古怪,常常使人猜不透他的想法。我不清楚他的實際年齡,估計比我大兩三年,他是我的上司,職位比我高,資歷比我深,肚子裡藏著點點墨跡,說話玄妙深奧。我們在一家電腦配件批發公司工作,公司的老闆是一個自稱洛克先生的怪人。

對了,奧治是一個怪人,洛克是等級更高、層次更深的大怪人。跟他們相比,我只是一個精神衰弱、記憶力漸漸退化的初級小怪人罷了。基本上,我沒有太多接觸洛克的機會,他喜歡躲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主持大局,纏著那張按照比賽標準來設計的桌球桌不放,召見我的機會少之有少,我甚至懷疑他早就忘記鄧家豪這個小職員的存在。

這亦屬正常,在大老闆的腦子裡怎會有我的位置呢。

奧治提及小說,這就對了,這正是其最怪異的特質,活在每個人都拼命賺錢的現實世界裡,他竟然把工作完成後的寶貴時間都花在小說創作之上。城市裡願意抽時間讀小說的人不多,知道奧治小說的人少之有少,人們大多把有限的時間花在賺錢、享受和玩樂之上,只剩下小部分人仍然沉迷閱讀,願意闖進作者的內心世界,作進一步的交流。

不過,他到底有沒有讀者和支持者呢?

我認識奧治,但不了解奧治,僅能看到他的表面,或許他也不了解自己的內裡。我們的接觸只限於工作,停留在皮膚表層,缺乏跟靈魂有關的聯繫。

靈魂與肉體,那一個比較重要……

老實說,我也屬於「討厭閱讀症候群」的一分子,每當看到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字,便有一股撞牆的衝動,劇烈的頭痛隨之出現,久久未能消去。搞不懂怪人上司的想法,他似乎是個來自外星的異人,對不少人來說,他是個最好不要惹上的麻煩。站在樂觀的角度看,他好像找到了與眾不同的生存之道。我既不懂得欣賞,也不打算學習,甘願繼續當一個普通人,度過平平無奇的人生。

奧治煞有介事的說:「家豪,你懂不懂得駕駛?」

「怎麼突然問這個?我不懂啊。」我據實回答。

奧治微笑說:「這就對了,我打算學習駕駛,目標自然是成功考取駕駛執照。以往的我對駕駛不感興趣,年紀漸長,卻打算挑戰一下自己。假如作過認真的嘗試,就算最終落得失敗收場,也算是有所交代。」

我隨口說:「聽起來,好像很困難。」

奧治點頭:「確實不容易。」語氣中帶有隱隱的唏噓,他信心不大,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

「所以我不打算嘗試。」我輕鬆說道,這是最簡單直接的想法,不必拐彎抹角。

奧治安靜下來,喝一口咖啡,想一想事情,他最愛作出這種突然而來的沉默,我該繼續說話,還是隨著他沉默下來?

有些時候,真不曉得如何是好。

他想過後才說:「我不這樣認為。不如我給你一點好處,你姑且挑戰一下自己,試試上駕駛課,試試考取駕駛執照。」

「喔?到底是什麼好處」我感到好奇,精神為之一振。

人類的頭腦就是如此簡單,聽到「好處」兩隻字便會自然的提起精神,何況是由眼前的怪人說出這樣具有水準的話。他甚少給別人提供利益,有些人還誤會他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予人難以相處的印象。好處使事情變得有趣和神秘,到底奧治會給出什麼好處呢?他的葫蘆裡又賣什麼藥呢?

我的雙眼頓時變得炯炯有神,帶著期待的目光注視著奧治,期待說話的延續,期待神秘的好處能夠使我達到那個程度的興奮。

「我會贊助上課和考試的費用,假如你考試不及格,我將會支付總額的一半以作鼓勵;假如你成功考取執照,我將會全數支付,你不用花一分錢便能學懂駕駛和取得執照。」奧治神色凝重,絕對不像開玩笑。

好處是金錢的贊助,非常直接,頗具吸引力。

「什麼……怎麼可能如此闊綽?那可不是幾十、幾百,而是幾千塊錢,我真的不敢相信。」話是這樣說,我可不會懷疑奧治,他不是那種喜歡胡亂吹噓的人。此刻,內心的震撼硬生生霸佔了我的思考空間。

即是說,我的頭腦一片空白。

「不過是幾千塊錢,假如你能夠不放棄的撐到最後關頭,完成考試,成功與否都不重要,我也會遵守諾言,給你一半的贊助費。」奧治倒是說得輕鬆,他把金錢看得很輕,醉心寫小說的人或許都是滿不在乎財富、漠不關心俗世。

「哈哈,很吸引呢。」

花去一陣子的沉默,把他的提議分析一下,我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展露興奮的笑容。

奧治又說:「我還未說完。」

「哇,還有額外的獎勵嗎?」我興奮叫道,他或將提供一些更吸引的好處。

「你加入公司有兩年了,也知道洛克跟我情同父子,我們的關係非常友好。假如我向他美言幾句,建議他提高你的薪水和職位,會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奧治一邊說話,一邊流露著蠱惑的表情,這個人真的不簡單,提出的條件果然吸引。

我開懷大笑:「哈哈哈,你根本就是魔鬼!」

奧治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說:「某程度上,我認為自己是由神派來凡間的天使。」

「能夠給出如此誘惑的條件,你怎可能是天使呢。我認為你是徹頭徹尾的魔鬼,想把我引誘至地獄,然後遭遇萬劫不復。不用再替自己辯護了,奧治大哥。」我假裝小弟,恭恭敬敬的說道。無緣無故得到一定分量的好處,這個時候稱呼他一聲「大哥」也無傷大雅。

奧治續說:「我給你三天時間作考慮,到時候給我一個回覆吧。」

我胸有成竹的說:「嘿嘿,不用了,我馬上可以給你答覆。」

奧治喝下一口咖啡,咧嘴一笑說:「哈哈,我大概明白了。」

「奧治大哥,一言為定。」我確實樂透了。

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幾千塊錢其實不是一個小數目,身邊有不少朋友因為缺錢而不考慮考取駕駛執照。奧治能夠提供這麼吸引的金錢贊助,真的令人難以拒絕。

奧治收起笑容說:「先吃完你的晚餐,飯菜都快要冷掉了,而且不要開口說話,不要阻礙我,我要玩一下手機足球遊戲。」

唉,眼前的奧治果然是個怪人,喜怒無常,一會兒認真執著,一會兒像小孩般沉迷手機遊戲。看來他已經將工作上的煩惱拋諸腦後,暫時忘記我今天所犯的過錯,真搞不懂他的想法。

至於那個更古怪、更神秘的老闆洛克先生,不要想、不要猜好了。我不希望成為怪人組織的一分子,當一個普通人,過著無風無浪的日子才適合這樣平凡的一個我。

不過,接下來的駕駛課或許是個難以想象的重大挑戰。

《總是夜》 故事簡介

《總是夜》

故事簡介:

第二十五個年頭,不起眼的名字,挫敗感湧現。愉快的星期天,接過誰的電話,中止殘忍敘述,愧疚苦苦糾纏,淚水禁不住,孤獨的哭得淒慘。挨靠房間牆壁,挑起心理戰爭,不知的昏睡過去。

睡醒──惡夢的延續,新生的起點。

記憶──善意的提醒,可惡的綑綁。

一場人生,一段生命,那些冒險裡到底有誰?

那個人,走進沒有白天的世界,偷走二十四小時制的手錶。

2013年4月18日 星期四

短篇《一起》

短篇《一起》

靜靜的放著你送我的唱片,當作吃晚餐時的背景音樂,我「啦啦、啦啦」的哼唱,平淡的,迷亂的,怎麼努力唱也不煽情,怎麼刻意也像個機器。

記得你的習慣,喜歡拿著筷子吃意大利麵,看你的我一臉笑嘻嘻,很簡單、很簡單,沒想太多;記得你的習慣,喜歡閉著眼擁抱我,不讓我看清楚你的眼神,不曉得你是愉快或是憂愁;記得你的習慣,在喝咖啡前也是閉上眼,淺淺的嗅一下,說不定在你的世界裡我就是咖啡的一種,我的無知就是口味的一種。

別人總說你很好、很好,你卻搖頭說自己不好、不好,喜歡你的異性對你笑對你哭,柔情的你皺皺眉,眼神天真得像個孩子,要討厭你真的很困難,最基本的純真彷彿在你身上都看得見,你多麼的完美,摸一摸也害怕沾污。

你善於交際,朋友名單裡有著幾千個名字,沒盡頭的,數不清的,看你的臉書,呆呆的我總是羨慕,你……你卻說我很傻,該羨慕的人是你才對,你的表情認真得有些過分,我始終想不明白。

你懂得駕車,技術純熟得叫人驚訝。你也擁有一輛七人車,可是在外遊時,你的選擇從來都是計程車、公車、火車,就是大眾的交通工具,困惑的我不理解,得到的回應是「情調」,駕車很累人,一點、一點情調都沒有,在愛的時候不應該浪費力氣。

唉喲、唉喲……

是個生活上的小意外,我切菜時割傷了手指,你歌唱似的重複說著「唉喲、唉喲」,你的聲音我的手指好像有著密切的聯繫,傻傻看你,忘了手指上的刀傷,鎮定的你為我清洗傷口和包紮妥當,很熟練似的,真懷疑你是某方面的專業,我忙著關注你的動作,忽略過去的是該存在的痛楚。

也許是信仰的關係,我們的日子裡沒有性愛,也沒有一起睡過,你選擇在午夜來臨前獨自離開,在房子裡透過窗口看著你的背影遠去,以為自己聽得見你的腳步聲,以為我們還在一起。

在乘車時你不忘給我發短訊,要我在一點前上床休息,你說熬夜很愚蠢,不要搞亂時鐘,不要弄壞身體。真正壞壞的卻是我的腦子和嘴巴,我向你撒了謊,真正休息的時間是一點半,我無法不為我們的日子作記錄,用紙筆寫日記是我以為最適合的方式。

柔情的日子過得太快,來不及盡情享受,三十五歲的你留下了一封信,用紙筆寫的信,信紙是日曆的一頁,不是隨便摘下來的,是我們認識的那一天,你說你要離開這個城市,到各地流浪。你說你喜歡的除了異性,可能還有同性,你說真正喜歡的可能不是同性或異性,可能只是自己,你說內心很混亂、很複雜,這些都違背了從小到大的信仰,只好透過流浪來尋找真正的答案。

你……你說我們不要在一起,真的很過分,你可有考慮我的感受?有否問過我願不願意?

在短短的三個月裡,我成為你的忠實擁護者,你就是一種活生生的哲學,我不曾懷疑你的一字一句,瞎眼的我瘋狂崇拜你,在好友面前提起你,說你是個多麼了不起的人物,說你的出現就是真正美好的開始,說你帶來柔情的日子,不費力氣就得到快樂,說我……我真的希望和你在一起。

摸了摸食指上的疤痕,你說過那真的不要緊,凡事總有缺憾,而缺憾往往是接近完美時才去尋找的一種美麗,我渴望告訴你那傷口真的不要緊,那疤痕美不美不要緊,在乎的是你很自然脫口而出的「唉喲、唉喲」,一種代表關注的聲音,在乎的是你看著我的缺憾而覺得沒所謂,在乎的是你替我妥當的覆蓋著那個傷口,不會暴露於空氣中,不會受到傷害。

不自覺地用拇指磨擦食指上的疤痕,陷入了矛盾的困局,內心的魔鬼要我模仿你的習慣和動作,要我不斷的、愚昧的憶想你,要我在失去後還要和你在一起,要我失控的流淚,要我幻想你在午夜時獨自回家的情景;天使要我聽從你的哲學,要我展開新生活,讓你緩緩的在我腦海裡沉澱,要我在日後回想你時露出愉快滿足的微笑,感激你帶來的哲學。

傻傻看你,要你告訴我,我們到底要不要在一起?

2013年4月13日 星期六

短篇《壞人守護者》


短篇《壞人守護者》

那人,他叫黎若安,這名字不重要,他的外號卻令我印象很深,是「壞人」。聽起來一點也不友善,而給他取這個名字的人已經追溯不到了。

地點是位於市中心的快餐店,連續第三晚下雨,連續第三晚的遇到他。我們從來不是對方的朋友,他可能連我的名字都沒聽說過。然而,他的名字竟然有趣的伴我成長。

壞人今年二十五歲,我們生於同一年,至於他的出生日期,我不曉得。在好久好久以前,我就知道這個人物了,我們在同一社區長大,在相同的學校度過小學和中學生活,直到完成學業。投身社會工作後,壞人徹底消失於我的圈子裡,我們沒有見過一面,在這麼細小的社區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人是消失了,但關於他的傳聞依然沒完沒了,偶爾聽到他的名字,我便會想起他的一些故事。

不諱言,壞人在我心裡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我們不曾一起上課,沒有一起打過球,我甚至不敢接觸他的眼神。他卻是校內名人,誰都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只要他一現身,目光自然聚集在他的身上。諷刺的是,壞人擁有極高知名度,卻受到眾人排擠,沒有一個人願意親近他。我沒有想過究竟,懶得了解大家的想法,更提不起興趣接觸壞人,反正他只是一個總是存在的話題,就像電視機裡固定放著的某個節目一樣。

根據傳聞,壞人的父母死於火災,同學說那不是意外,而是年幼的壞人貪玩點火,大意毀掉家園,也害自己失去至親。後來的他算是走運,投靠了住在同一社區的親戚,生活算是安定下來。

不曉得真正的原因,壞人的性格十分孤僻,平日很少開口說話,難得開口了,還是得罪人多、稱呼人少,說話很沒有水準。他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想法,經常說到別人的痛處,把話說得不著邊際,令人摸不著頭腦。因此他交不到什麼朋友,總是孤獨一個人。

所謂「曹操也有知心友」,其實壞人也有朋友。那個朋友身體有毛病,所以口齒不清,這兩個人能夠成為朋友,原因可能是大家同樣惹人討厭和受到排擠,被人們列作不受歡迎人物。

誰在生命裡沒有遇過怪事呢?

壞人朋友不多,人際關係糟糕,但在學時他還是交到了女朋友,而且長得標致可愛。那女生束著馬尾裝、一雙大眼睛、身材嬌小,是不少男生的追求對象。沒有人知道他是用上什麼旁門左道,反正是很快、很順利的把女生追到手,他的厲害是不容置疑的。

好景不常,在交往半年後,可愛女生在一個清早自殺死了。她從住宅大廈天台躍下,沒有寫下遺書交代自殺原因,她何以看不開呢?這成了一個解不開的謎題。自殺事件轟動一時,校方在當日取消所有課堂,為全校學生進行心理輔導,當然包括壞人在內。當時鬧得熱烘烘的說法是壞人跟第三者相戀,狠心向女朋友提出分手,令她傷痛欲絕,最終走上自殺的路。

傳聞始終是個傳聞,我們都在瞎猜,不斷胡說來滿足別人的八卦心理。

我沒有親眼見到,但聽說壞人那天沒哭、沒表情、沒一絲異樣、沒情緒波動,依然是平日的那個樣子,呆呆的,冷靜的。後來他也沒有向人提起此事,似乎沒有半點愧疚。

怪事接連發生,一個每天替壞人補習的中文科老師突然辭去工作,大家都認為事件跟壞人有關,是他說過某些話、做過某些事、露出某種眼神,令老師受到傷害和打擊。我在心裡懷疑這種說法,假如一個學生能夠令一個大人放棄自己的工作,他的影響力未免大得有些誇張。

由於壞人已經跟很多負面事件扯上關係,傳聞有增無減,真正認識他的人不多,關於他的話題和討論卻多得驚人。在學時我幾乎每天都能聽見黎若安這名字,還有他的外號「壞人」。這肯定不是了不起的成就,他雖成為校內名人,卻是惡名昭彰的那一種。人們取笑他是個不祥人,父母死於火災、女朋友自殺身亡、老師不當老師,結識他、親近他的人肯定會招來惡運。

不過,有一點令我想不明白,壞人始終沒有替自己辯護,不論傳聞是否屬實,辯護是每個人的本能,他又好像不太在乎別人怎樣看自己。學校是個龐大的群體,他卻獨來獨往,過著一個人的生活。除了那個口齒不清的傢伙願意作伴,其他人都離他而去。說不定壞人已經失去交朋結友的概念,沒朋友也沒所謂,反正一個人還是可以活下去,孤單和孤獨意義略有不同。

從另一角度看,他才是最特別的一個。

晚上八點鐘,快餐店塞滿了人,站在門外的我肯定掛起了迷茫的表情,擠不出一個微笑,假如連食物水準此般糟糕的快餐店也沒有空位,相信也不用前去其他餐廳了。為工作忙了一整天,連午餐都沒機會吃,好不容易的完成了工作,捱到晚餐時間,我卻為著找位子而頭痛,成年人的日子真的不好混。

在我搖頭嘆息時,壞人竟然向我招手,他露出一個不曾見過的微笑,叫我坐到他身旁的空位。假如沒有這個笑容,要我走過去是肯定不可能的。在我心目中,他始終是別人口裡的壞人,親近他會招來惡運。

事隔多年,他還是那麼惹人討厭吧?

硬著頭皮走過去,我尷尬的笑了笑。這個意想不到的場面竟然在今夜發生,命運的安排確實微妙,假如真的有造物主,祂到底在盤算著什麼呢?

壞人淡然說:「老同學,好久不見了,最近過得好嗎?」

「不會吧……我已經連續第三晚在這裡看到你了。」我一下子緊張起來,這是我們之間有過的第一次對話,此刻的心情好古怪。

壞人瞪眼:「喔?是嗎?我向來不太關心外面的世界,希望活得自在一點。」

我反問他:「這樣說不是很奇怪嗎?你今晚的確注意到我了,而且知道我是你的老同學……」

壞人點頭說:「說的沒錯,分別是找不找到位子,今夜你就是找不到,所以我才主動向你招手。」聽起來,這解釋似乎很完美。

我大膽起來,直接喊出他的名字:「黎若安,你的記憶力似乎不錯,校內的所有人你都記得嗎?還是只會記住曾經嘲諷你的人?」

壞人先喝掉半杯可樂,後說:「是這樣的,我忽略了那裡的大部分人,對他們所說的廢話不感興趣。我只會記住那些保持安靜的人,你是其中的一位吧。」

「哎,不要故作高深,說白一點好嗎?」我無奈苦笑。

壞人話不多,他的解釋很簡短、很含糊,但聽其語氣,卻不含一絲憤怒。他輕描淡寫的道來,似是說著很久以前的故事,像說著別人的故事,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一句是「那些都只是誤會啊」。坐在我身旁的他常常微笑,跟陌生人有說有笑,交談時相當客氣,才不像別人所形容的孤僻古怪。我開始懷疑那些年間的一些傳聞,真偽之間有著頗大的討論空間,說不定那些傳聞只是沒有人願意解開的誤會罷了。

我多口一問:「你的好朋友怎樣了?他還好嗎?」

「喔,你說阿城嗎?他死了,幾年前遭遇交通意外死了。」壞人說得若無其事。

「抱歉了,我似乎不該提起他……」我不自覺的搬出了電視劇裡經常出現的一句對白。

壞人笑道:「不要緊,我不會為這種事哭哭啼啼,阿城看到的話會不高興的。你不要看他說話一塌糊塗,以為他很可憐,其實他是個樂觀、正面的人物。當初我也以為他是個常常被人欺負的可憐蟲,所以才跟他交朋友,想不到他比任何人都要快樂、都要自由,他每天都找地方、找時間看書,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人……」

「每天被人欺負也能夠樂觀面對,他真的不簡單。」這是我發自內心的讚嘆,假不了的。

壞人續說:「哈哈,其實我也不簡單。別人說我害死父母,又說我害女朋友自殺,又說那個老師辭職都跟我有關,我也是一笑置之。」

「嘿,你還記得這些事,這代表你仍然在意,胸襟廣闊是假的,不是嗎?」我趁機諷刺他的矛盾。

「哎呀,真的沒有,阿城教我面對現實,而不是面對過去,讓過去自然的成為過去,不去胡思亂想。反正,過度回憶就是一種多餘,倒不如珍惜現在所擁有的。是這樣的,幾天前有另一個中學同學在臉書加了我,他花時間寫了一些說話來罵我,就是剛才說的幾件事。我的回應是三隻字『沒有啊』,然後就不理他了。」壞人親切的回應,除了說話有點難懂外,我不認為他有所隱瞞,他坦白得令我意外和慚愧。

我追問:「意思是那些事都是假的?都跟你無關嗎?」

壞人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沒有啊,那些都是誤會。別人不清楚真相,總喜歡說三道四,人類的本性就是八卦,喜歡看人出醜,會感到特別高興。坦白說,我的父母是死於意外,當時的女朋友是為了家庭問題自殺,那個老師是覺得自己的個性並不適合教學而主動辭職,後來她當了畫家……」後來,我才知道那個老師成為了名畫家,移居台灣發展,經常參與慈善活動。

「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誤會,解釋的話很花時間。我給你的建議是不要浪費時間去了解那些被扭曲的歷史,你想知道我是傳聞中的壞人或是個平凡人,試試當我的朋友,用自己的雙眼看清楚。對於別人所說的,你要事事懷疑,對於親身感受的,請儘量相信,這些都是阿城說過的。」那個口齒不清的朋友離開了這個宇宙,卻始終呆在壞人的心靈,也許他在死後繼續擔當著守護者的角色。

聽後我用力的點點頭,那一刻我相信的人不一定是壞人,說不定是他那個早逝的朋友阿城。當了二十幾年人,我跟一般人分別不大,我們都看電視、看電影、看很多流行雜誌,說穿了那些都屬於大眾傳媒,是針對市民心理的種種渲染;說穿了我們一直被別人灌輸大量意識,久而久之,自己的思想與被人灌輸的意識,兩者的分界線漸漸消失,判斷力下降,忘了怎樣辨別是非。

我們的認為是基於社會大眾的認為,我們躍躍批評一些社會不容許的行為,針對那些被冠以「不合群」罪名的少數派。為了融入扭曲變形的社會,我們都不自覺的放棄了部分的自己,而且被吞噬的部分不斷擴大,直至完全的融入,直至自我徹底的消失。

從另一角度看,他們才是最特別的少數派,他把最寶貴的東西留給壞人,要用文字來形容的話,大概是人類最基本的純真。

吃過晚餐後,我們沒有在快餐店逗留太久,與其佔著位子,不如快步離開,讓座予有需要的人。我們打算並肩回家,在途中壞人走進一家超級市場,他買了香蕉,還有三支飲品,他把其中一支交到我手上,說是為著久別重逢而送我的,雖然無法理解,我仍接受了他的好意。

再走了一段路,來到路中心的陰暗處、在樹下,壞人突然蹲下,然後悄悄的把一支飲品放到地上。此時我才注意到樹下有人,她在熟睡,是個滿身臭氣、衣服上布滿破洞的婆婆,看她的樣子,似乎有一段日子沒有洗澡了。據壞人所說,婆婆露宿街頭,以拾荒維生,每次經過此地,壞人都會送她一支飲品。他說那不算憐憫,而是欣賞婆婆一直努力的生存,希望讓她感受到人間的溫暖,每天充滿著熱情的活下去。

到達分岔口時,壞人跟我交換了手機號碼,他誠懇的說:「雖然不容易辦到,但我希望你也會順著心意去幫助別人。城市人都太冷漠了,只顧著享受和賺錢,忽略了社區裡的種種問題。我們要學習怎樣當一個好人、善人,多關心周圍,你早晚會明白不計較的付出才能得到更多的收穫……」

「剛才,你怎麼不吵醒婆婆?是不希望給她知道嗎?」

「哈哈,看她睡得那麼甜,我才不捨得弄醒她。」

後來,每次進入超級市場,我都會多買一支飲品,然後悄悄的放在露宿者身旁。清醒時,他們會瞇起眼睛,連忙說「謝謝、謝謝」;熟睡的話,便能聽見一陣放肆而坦率的鼻鼾聲,我著實喜歡。坦白說,真的需要幫助的人是我才對,要順著心意去做好事並不容易,一支不值錢的飲品換來內心的一絲平靜,使我重新檢視自己的價值觀,不斷的反思。

我感謝阿城,他把一樣寶貴的東西留給壞人,輾轉來到我的眼前。我可能抓得住,成為逆流而上的少數派;也可能不小心錯過,任由自我流失,這得看自己的雙手。

2012年12月16日 星期日

《狼狼》 第十九章:所謂真相

《狼狼》

第十九章:所謂真相

我心神不定,忐忑不安,懷著異樣的心情跟隨亞依離開。假如死後意識依然存在,我會想念阿理和小女生,他們是我死前最親近的朋友,很想好好保留這些友誼,卻害怕自己的記憶再次不爭氣。

本來親密的人不再親密,那個亞依,所謂的老婆,沒印象的名字、不認識的外表、不近人情的態度,有關她的記憶消失得無影無蹤。事到如今,還要把她視作最親密的老婆來看待嗎?

不明白,不曉得答案,蒙在鼓裡似的。

我們從容地、緩緩地在城市邊沿繞圈漫步,天色已暗,大概是晚上的七八點鐘。在別人眼中,我們被看成一雙年輕的愛侶,手牽手浪漫散步。走到一個人跡罕至的小公園,入黑後,已經不會有人經過這一帶,我們選擇一列乾淨的長木椅坐下。在此之前,亞依還是緊緊牽著我的手不放,我不以為意,因為在心靈層面上不存在任何感動。我對愛情麻木,她的魔法未有成效,無法形成籠罩我的霧團。我們的不幸、我們的故事該在這個沒感覺的小公園結束,我該安樂的死去,她該置身事外,轉身就走。

由於是夜晚的關係,溫度自然的下降,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短袖恤衫、卡其色短褲、拖鞋,陣陣冷風從四面八方吹打過來。我冷得起雞皮疙瘩,亞依見狀,擁著顫抖的我,我立時感受到她送來的體溫,緊緊的挨到她身上,甚至舒服得瞇起眼睛,沉醉於微微暖意之中。

亞依悄聲耳語:「狼,想知道真相嗎?」

我不知所以:「真相?」

在寂靜的小公園裡,亞依的語氣不像先前般冷淡,單獨相處下,她變得溫柔體貼,她續道:「這些年來,你一直活得很痛苦,記憶不斷流失,大腦不斷被蠶食,看你的情況,現在只餘下兩成記憶。」

我掀起嘴角微笑,這一笑是由於有人了解我的狀況,她會懂我的心情,我說:「越去想你,越是痛苦。在無數個午夜裡,我勉強自己回憶你的關於,記憶卻漸走漸遠,人一天比一天衰老,直至成了老人。」

亞依輕吻我的耳垂,悄悄說:「你所說的只是一部分真相,想我完完整整的講述一遍我們的故事嗎?」

聽罷,我發出呵呵傻笑:「哈哈,不用費神說太多故事。一來,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快要拜見死神;二來,我害怕一轉眼便忘記你所說的故事。所以你只需要簡單的告訴我,那些是真實的,那些是虛假的,這樣便足夠。」

「果然,你已經發現部分記憶是由我所編寫的。」她似在承認某些事情。

我隨隨便便地說:「最可疑的該是孩子的部分了。」

亞依靠得更親密,語氣更溫柔,她說:「說中了,我無法為你誕下孩子,藍是由我虛構的。他的個性幾乎和你相同,是以你作藍本的虛構人物。我以為他的存在會使你不再寂寞,後來卻出現意外,原因是你的意識,那個他在成長期有點反叛,不太喜歡待在家裡。」

我卻注意到當中的一絲不協調感,懷疑說:「我們從來沒有孩子嗎?」

亞依苦笑,是感覺淒涼的一個苦笑:「那是一個悲劇,由於某些原因,就算我懷孕多少次,苦苦懷胎十個月,產前準備如何妥當,生下的只會是死胎。所以,我創作出和藍有關的真相,陪伴孤獨無依的你,作為對你唯一做到的補償。」藍又好,綠又好,我不在乎一個虛構而來的孩子。

我開始撫弄亞依的秀髮,髮絲中滲出淡淡香氣,從現實的角度看,是洗髮水的味道。我再說:「請不要告訴我修改記憶的方法和目的,只需要繼續說出故事中虛假的部分。」

亞依吻下我的臉頰,接著說:「我現在的樣子是虛假的,我把容貌修改成十八歲時候的自己,即是你的朋友麥格理在前往萊德鎮時遇見的那一個我。你記憶中的那個光頭的、醜陋的、毫不吸引的,才是最赤裸裸、最真實的我,只有你看得見那最軟弱的一面。」

我自信地說:「那個暴雨夜,那個被打雷聲嚇壞的你是真實的,那時候和我相擁的你也是真實的。」

亞依以「嗯」的一聲作回應,一瞬間,那柔軟的嘴唇已經鑽到我的嘴裡,我們交換彼此的唾液,激烈熱吻好一陣子,好多個回合,放棄思想,換來一片空空白白,不打算再想太多。

我們的嘴唇邊沿變得濕漉漉,分不清那是屬於誰的唾液,彼此的混合起來,我用手指頭拭乾亞依的嘴角,她向我展示天真的笑容,有點傻氣,有點孩子氣,我被這個模樣的她所迷住。

沉醉著,迷糊著,流失著……

亞依卻突然嚴肅起來,語氣認真的說:「狼,你可以憎恨我的,我把你的人生糟蹋至這個程度。如果沒有我,你可以活至八十歲,甚至一百歲,你為我受過太多苦,太不值得。」

我搖頭:「沒所謂,事情已然發生,一切都成為過去,我們改變不到什麼,我相信你有原因的,是迫不得已的,就算是現在,我也看不出你擁有一絲快樂。」

亞依垂頭,一臉落寞的說:「的確不曾快樂過……」

我再次把她擁進懷裡,揉弄她的背部,緊繃的肌肉代表她一直在疲倦、一直在緊張,離開我以後,她不曾活得輕鬆。她和過去的我相似,同樣活在痛苦中,直至我們重遇的這個晚上,她才獲得丁點兒的釋放,但我明白到,這次重遇不能為她帶來多少幫助,要獲得真正的解脫,前路遙遙茫茫。

經過一陣子的悉心按摩,亞依舒服得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聲。在身心滿足的同時,她沒有忘記我們之間的對話,輕輕的說:「只有一個方法可以救回你,但必須付上一定的代價,你要變成像我般的怪物,願意一試嗎?」

我斷然拒絕:「不願意,我寧願勇敢面對死亡,不會感到害怕。況且,你隱瞞了方法的詳細,不用說清楚,我也可以猜得到。除了我會變成怪物外,你也會變成死人,故事裡的情節總是這樣使人無奈抱憾,世上是沒有不勞而獲的。」

亞依的眼淚不斷往下流,淌到我的臉上、嘴唇、胸口、衣服,這是彼此間真正的坦白,難能可貴的,守候多年的,我會珍惜死亡降臨前的最後一份真情。

「你要勇敢活下去,找出解脫的方法,可能是天堂,可能是地獄。我會在死後的世界繼續守候你。」這是在小公園內向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樂觀的,正面的,和死亡的氣氛差距甚遠。

亞依哭個不停,我牽著她的右手快步跑往那個曾經一起居住的家,知道她最喜歡被人牽著右手,當我們離開快餐店時,她故意遷就,用左手牽我,我記得這小小的真相、細微的記憶。

我們跑得既急且快,抱著趕快回家的決心,不顧途人、不顧交通燈號,視障礙如無物。終於,我們以驚人的速度回到那座殘破唐樓的入口,她累得快要跪到滿是泥濘的街上,我毫不猶豫,立即揹負她跑往八樓,幸運地沒有失足跌倒,順利回到渴望已久的家。我猛然撞開沒有上鎖的木門,裡面黑漆一片,亞依在黑暗中探索,突然發出「哎呀」一聲的慘叫,原來她被一張小木椅絆倒,恰巧撞到膝蓋位置,痛得要命。我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到床上,我們沒半點遲疑,立即為對方脫掉所有衣服,在黑暗中,進行有可能是本世紀最激烈、最持久、最捨不得完結的一場性愛。

我們沉沒於最原始的渴望之中,不思考,不回憶,忘我地幹著我們的最後一次,我彷彿摸到她的光頭,吻過無數次,她撫摸我臉上布滿的皺紋,或許洛克送我的禮物時效已到,我變回真正的老人。到了這個時候,我卻不顧虛弱的身體繼續進行只屬於我們的事情,世界變得翻天覆地,一切事物都圍繞著亞依和我,不起眼的舊唐樓頓時成為世界的中心。

最後,我們赤身相擁,倦極而睡,我享受亞依身上的體香,拼了命的吸入,我死後也會記得這種味道,是草莓味,像那杯草莓奶昔,我會記得的……

這些都是我最珍惜的記憶。

我失去大部分記憶,它們不會跑回來,幸好在死前一夜有她相伴,我死而無憾。

第二天,當我睡醒時已經是正午時分,不欲睜開眼睛,但透射進屋的陽光耀眼得過分,度過整整的一天,變回垂危的老人,身體虛弱得要命,生命脆弱得像一張薄紙。沒多久,我會離開人世。

有一把熟悉的聲音不斷呼喚我的名字,不斷喊著「狼、狼」,聲音屬於我的好朋友阿理,狼人族的領導麥格理,他是待我最真誠的老朋友。

我發現自己缺乏睜開眼睛的力氣,全身軟弱無力,動彈不得,甚至開不了口說話,我以僅餘的些微力量,勉強掀起嘴角微笑,這是我送給阿理的最後一個意識。

在生命終結前的一刻,我隱約聽見阿理的哭泣聲,他真是個傻瓜,面對死亡的人是我,是毫無懼色的我,他根本不需要如此傷心……

逐秒逐秒感受著步進死亡的滋味,我無法開口,心聲永遠被埋藏,很想向阿理多說一句「謝謝你,我的摯友」。

可惜,我再也辦不到,只能在阿理懷裡默默迎接死亡的來臨。很喜歡這美中不足的結尾,有遺憾的才是生命,有淚水的才是真情。

怎樣才算不枉此生呢?

留待他們替我尋覓答案。

【本故事完】

2012年12月5日 星期三

《狼狼》 第十八章:一聲再見

《狼狼》

第十八章:一聲再見

突然出現在我們眼前的陌生女生,和我的老朋友麥格理,肯定是互相認識的,從他們二人對望時的眼神交流便知一二。

瘦削男生倒下來,女生置身事外,表現鎮定,淡然說出阿理的名字:「原來剛才打算捉走我的人是你,麥格理。」

小女生和我站在原地,在大概兩三公尺的距離下觀察著阿理和女生,關注他們的對話和一舉一動,我們不了解狀況,貿然湊近也不恰當。

頓時間,阿理一臉死灰,帶點不忿,帶點冷漠,向女生說:「我記得你,記得在萊德鎮發生的往事,記得救過你的性命,記得你的名字是亞依,但……」

果然,阿理真的認識眼前的女生,她的名字是亞依,一個簡單動聽的名字,有著楚楚可憐的感覺,使人渴望保護她、憐惜她。八卦的小女生向我作了一個眼色,她認為事情有些不對勁,我也覺得不妥當,但我們卻似是局外人,完全插不進話,只好繼續關注事情的發展。

木無表情、感覺冷漠的亞依帶著和年齡不符的凌厲眼神直瞪阿理,語氣急促地說:「有什麼事情就快點說,我的寵物很快會醒過來,千萬不要輕視他。」

阿理立刻轉身並一手把我拉到身旁,向亞依說:「你還記得這個人嗎?」

我察覺到一絲異樣,是阿理那扭曲得甚為誇張的臉上肌肉,感受得到那股壓抑不住的憤怒,他怒不可遏,我深感疑惑,不明白背後的原因,眼前的女生亞依到底和阿理有過什麼恩怨,可以使他如此激動呢?

還有,我和這個人有關係的嗎?

亞依搖頭,以簡潔的一句「沒印象」來回應,態度、表情、語氣相當冷淡。

這時候,整個畫面的配合完全不協調。背景是使人沉醉的黃昏,夕陽映照的行人道,映襯的卻是阿理怒氣沖沖的樣子,還有亞依冷酷的嘴臉,一個暈倒的高瘦男生,茫然若失的我,在背後關注和八卦的小女生,眾人的舉動把洋溢著熱烘烘暖意的意境徹底摧毀,我們陷於一團迷霧之中。

聽見亞依的應答,阿理選擇沉默,造成幾分鐘的寂靜。一會兒過後,他又突然彎腰大笑起來,聲音和動作都很誇張,持續了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笑聲越來越大,幸好途人不多,沒有引起別人的關注。

亞依語氣不屑的一句:「變態。」

阿理無視亞依,故意笑得更加誇張,他似乎在嘲笑對方,相信身在這裡的五個人當中,只有阿理本人才明白大笑的理由,他繼續瞇起眼睛瘋狂大笑,視所有人如無物,流露「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嘆。

我們等待阿理恢復正常,亞依表情焦急,顯得相當不耐煩,還重複查看手機熒幕上的小時鐘。小女生和我具有耐性,我們都明白阿理做任何事都懷有自己的理由,不可能無緣無故瘋癲起來。

直到這一刻,我依然相信阿理。

我冷不防的被阿理突然擁抱,他低頭耳語:「狼,眼前的人便是你的老婆,我替你找到她了,她對你竟然沒有任何印象,太可笑了,這個女人實在太可笑了!」

我不禁懷疑:「阿理,真的會是她嗎?我的老婆怎會這麼年輕?這樣說不過去,是不是你真的弄錯了?」

阿理把我推到亞依眼前,他再也壓抑不住滿腔怒火,堅定地說:「亞依,這個人是你的丈夫,他的名字是狼,也是我的多年好友,這個人還有半天便會死去,最後的心願是再見你一面。如今,他近在眼前,你卻冷淡回應他對你的愛,你這個賤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亞依換上認真的表情想了想,然後質疑:「狼嗎?我開始有點印象,但這個人不會是狼吧?他的年紀應該有四十歲,眼前這個人只是個年輕的男生……」

阿理分秒必爭,打斷亞依的話:「嘿,我也不敢相信你的這張臉,比十八年前的你還要青春,你這頭不老怪物,是徹頭徹尾的妖怪!」

小女生維持喜歡插話的作風,開口向亞依說:「什麼?十八年前?那麼你應該有三十多、四十多歲吧?難道你也懂得穿越時空?」

亞依不欲回應,只說一句:「你們給我閉嘴。」

隨著分秒過去,環境也起了微微變化,我們身處的行人道變得陰暗,太陽漸漸下山,換上的並不是月光的映照,而是幾盞因應時段而自動亮起的街燈,刺眼的光線照射到我們數人身上,感覺渾身不自在。

改變的還有他的情緒,亞依的一句話剛好惹火了阿理。

阿理悖然大怒,用力咆哮:「要我們閉嘴是可以的,但一定不包括狼,你們曾經是同床共枕的夫妻,我不清楚你們之間到底有過什麼恩怨,但事到如今,這已經是狼在這個世界裡的最後半天,他的心願只是再見你一面,難道你不願意坐下來和他單獨共處嗎?」

一席話結束,氣氛變得異常凝重,沒有人具有率先開口的勇氣,連喜愛胡言亂語的小女生也默默躲在阿理背後,眾人真的閉上嘴,一片鴉雀無聲,等待亞依的進一步回應。其臉上表情沒甚變化,我看不穿她的想法、拆不破她的面具,假如阿理沒有弄錯,亞依的確是我的老婆,怎麼我會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難道我已經把唯一的愛情也忘得一乾二淨?

我鼓起勇氣踏前,向亞依說:「不要緊的,假如你想就此離開,沒有人會阻撓你,我們絕對不會強人所難。」

就在我說話的同時,阿理步往高瘦男生那邊並蹲下,雙手抱起昏迷不醒的他,再回到我們身旁。男生狀甚安祥,靜靜的昏睡著,未有被阿理劈至頭破血流,還發出了微弱的鼻鼾聲,和情緒緊張的我們形成了強烈對比。

阿理順應我的意願,語氣溫和的說:「我會為剛才的一掌道歉,我所用的力量只會使他睡上一兩個小時,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假如你希望就此離開,我會找計程車讓你們回家,對不起!」

說畢,阿理作出一個帶有歉意的鞠躬,誠懇真摯,絕非裝模作樣。

我為阿理的說話感到安慰、感到驕傲,他始終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強迫亞依留下來也只會為大家帶來不愉快的回憶,如他所言,這是我的最後半天,也想走得愉快自在一點,好來好去,一路好走,不管是生命裡的那一天,誰也渴望活得美好。

亞依雙手交疊胸前,滿不在乎地說:「我沒有離開的打算,你們想多了。」

這是徹底出人意表的一句話,阿理、小女生和我皆感意外,眼前這個叫亞依的年輕女生,阿理說她是我的老婆,她本人也不作否認,從說過的話,知道她一定認識狼,即是我本人。同樣地,阿理也在十八年前遇到她,他們是舊相識,諷刺的是,沒有人能夠看穿她腦子裡的想法,是個和我們認識,卻極為陌生、讓人畏懼的女人。

我們處於被動,氣氛緊張,沉默之後又是沉默,來來回回。這場不知道從那個時候展開的心理戰,她不斷處於上風,原因是我們的不了解,本來最懂她的人應該是我,記憶卻偏偏缺失了一大片,從容貌、從談吐,我根本不想把這個冷酷無情的人視為老婆。

我認為,算了吧,勉強是毫無意義的。

意外的情況出現,亞依展露使人心寒的微笑,向我們說:「我希望帶著這個年輕版的狼走一趟,回到我們的老家,相信明白事理的麥格理先生不會有什麼意見吧?」她長得很美,笑容也美,或許是那種不了解破壞了她的形象,我懼怕她的微笑,手指頭也在暗裡顫抖。

阿理未有即時回答,先瞄我一眼,我點頭示意「沒問題」,他始擠出一個牽強的笑容,答應亞依的要求。

小女生提問:「如果你走了,那麥格理手裡抱著的男生怎麼辦?雖然他長得又瘦又醜,但好歹也是個人類啊!」

亞依的回答保持一貫的冷酷,所說的每一句猶如陣陣掠過的寒風,沒有看過男生一眼,她滿不在乎的說:「你們喜歡怎樣處理他也可以,我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他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渺小人類。」

小女生也是個性情中人,終於壓抑不住內心激動,要和亞依爭鋒相對:「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嗎?你這個人怎會冷血成這個樣子?你不認為自己說得很過分嗎?賤人!」

亞依反應依然,未有動怒,只是用上凌厲的眼神瞪著小女生:「你喜歡怎樣評定我的品格,我是沒有意見的,但隨便用上賤人的稱呼,就有欠禮貌了。」

亞依把目光轉移到我身上,渾身不舒服的感覺再次湧現,她又說:「年輕的狼,我們走吧。」

來不及回答亞依,她已經牽著我的手朝快餐店的反方向離開,外表上弱不禁風、身材嬌小的她,臂力比想像中驚人,我回望阿理他們,大喊了幾聲「再見」,阿理默然不語,眼睜睜的目送我離開,小女生則用力揮手,高呼再見,這會是我們最後的一次見面嗎?

此時此刻,阿理木無表情,但這樣子的阿理最教人擔心,我害怕在離開人世前,也得不到老朋友的一聲「再見」,這會成為兩個人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