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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8月17日 星期五

《凌盜》改 第四章:三年前的春天

《凌盜》改

第四章:三年前的春天

『少年的回憶』

名字是伊伊奇,十七歲,我打算花些時間,敘說一次自己成為異人前的故事。由於不喜歡原來的名字,接下來,我將繼續自稱為伊伊奇,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必定明白伊伊奇的意思。假如你抓破頭顱,大惑不解,想不出答案的話,恕我直言,我覺得你是個和時代脫節的人。請不要怪責個性率直的我,我是直腸子的伊伊奇,是個氣質古怪的少年。

三年前的春天,我是個中學三年級的學生。我承認自己總是以自我為中心,不合群、不合作、不遵守校內紀律,凡事以自己為先,不願意為別人犧牲,覺得樂於助人是偽善的行為。至於社交關係,我話不多,討厭別人喋喋不休,交心的知己只有一兩個,點頭之交不足五個,在別人為我瞎擔心的同時,我卻認為問題不大,不打算改變狀況。

我強烈渴望別人圍繞我、認同我、包容我、崇拜我,必須聽命於我,向我提供無條件的貼身照顧……說到這裡,你或會認為我的要求和想法都很過分,是個自私自大的傢伙,我不會為此解釋太多,反正這是真實的伊伊奇,是我行我素、不會為任何理由討好別人的伊伊奇。

以上的種種是我的生存之道。

學校和我家的距離令我煩惱不已,從我家出發,需要走上一段路才到達火車站,乘坐火車,在下一個站下車,再走一段幾分鐘的路,可以看到學校的後門入口。不過,這裡出現了一個問題,我不喜歡在大清早步行到火車站,不曉得是怎樣一回事,就是討厭步行時的感覺。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直接的方法,從我家出發,走過一條大街,到公車站候車,恰巧的是,在學校附近設有一個公車站,不用走太多的路。不過,這裡還是出現了一個問題,開車前的候車時間長得過分,那狗養的司機把車子停好後離開,待過十五至二十分鐘,他才帶著緩慢的腳步,施施然的回來開車。除了「狗養的」,我找不到其他詞語去形容他,他害我白白虛度光陰,我無法容忍寶貴青春消耗在候車一事之上。

因此,我也放棄了乘坐公車。

最後,好朋友健健想出了好主意,方法簡單、有效、直接,我們一起騎單車,不論上學還是回家,我們都選擇以單車作為交通工具,能夠隨心所欲的前進,控制速度、掌握時間、創造節奏,我們漸漸愛上騎單車的感覺,久而久之,殘舊的黑色單車成為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可靠伙伴,伴我度過青春歲月。

順帶一提,健健的名字是我隨意編的,反正是個路人甲,是個大配角,不必為他的名字煞費心思。

由於我的樣子長得不賴,算是眉清目秀,五官精緻,天生擁有一副孩子臉,即使性格如何不濟,怎樣教人吃不消,仍然有不少女生在我身邊團團轉。她們的存在確實使我更認同自己的一套「自我中心主義」,但不代表我喜歡她們。那些女生是膚淺的代名詞,一切只看表面,在美麗糖衣背後,隨時隱藏著致命毒藥,我總認為自己是一顆毒藥丸,不值得她們傾慕和沉迷。

健健不像我般走運,他的長相一般,單是先天的條件已經給我比下去了。不過,這真的不要緊,由於我們的好朋友關係,那些膚淺女生愛屋及烏,很樂意在纏著我之餘,也花些時間糾纏健健。拜我的好運氣所賜,他的緋聞女朋友數目多得令人眼花繚亂,直至班中出現了一個轉校生──趙子敏。

基於這個滑稽的名字,我喜歡笑稱她是「趙敏」或「子龍」,誰叫她的父母為她取了一個這麼令人難堪的古怪名字。正正由於她的古靈精怪,我開始特別留意她在學校裡的一舉一動。不諱言,我很喜歡怪裡怪氣的東西,不論是獨來獨往的自己,還是擁有一個搞笑名字的子龍。

老師安排子龍坐在我的後方位置,這正合我心意。她是個暴力女生,凡是稍微具有攻擊性和可以造成物理傷害的東西,都會被她拿來刺我,我的背部經常被她刺得紅腫疼痛,校服也難免遭殃,被她畫得亂七八糟,無法洗刷乾淨。

從認識的第一天開始,子龍已經喜歡作弄我,給我起過不少外號,很多都是極為無聊,而且不堪入耳,例如和中文姓名相關的「Monkey」,有誰喜歡被稱作猴子呢。我們很快便熟絡起來,同學們紛紛猜測我們已經是一對,我也產生了同樣的錯覺,覺得我們早晚會在一起,就在我沉醉於微妙的曖昧時刻,突然傳出她和健健交往的消息,令我驚訝萬分。由於健健是我的好朋友,我只好無奈的埋藏這份剛萌生的感情,放棄向她表白。

我的父母在幾年前離婚,爺爺和嫲嫲在我出生前已經離世,沒有一面之緣,我的家庭生活說不上溫暖和諧。由於父親有嚴重的暴力傾向,所以法庭直接把我的撫養權交給母親,但這樣真的是個理想的決定嗎?

老實說,我不曾責怪父親,他出身寒微,讀書不多,而且學習能力比一般人差,只能做一些粗重的勞動工作,賺錢能力十分有限。他的興趣不多,只有業餘拳擊和喝酒,他討厭處處殘酷的現實生活,而打拳和喝酒能讓他暫時把煩惱拋諸腦後。酗酒從來不是好事情,父親酒後亂性是常有發生的,我和母親長年遭受毒打,日子過得不容易。唯一慶幸的是,由於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挨打,我漸漸掌握了一些打架的竅門,反應和身手都比一般人敏捷,甚至出現了感應殺氣的能力,對拳頭的觸覺非常敏銳,打架對我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

和父親相比,我更討厭母親,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壞女人,甚至是嫖子。在他們離婚前後,我經常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和一些叔叔伯伯之類的人物外出,一去就是大半天,我怎會不了解他們在偷偷幹些什麼。從八歲開始,我便明白什麼是做愛,到了一年後,我知道避孕袋的用途,再過一年,我懂得欣賞愛情動作片,再過一年……不說了,總之我討厭這個女人,明明是個年老色衰的貨色,卻深受叔叔伯伯們寵愛,他們的口味真的很重,我擔心自己成為老伯後,也會愛上差不多的口味。

某天的下午,地點是學校大門,時間是下課鐘聲響起後的十分鐘,我雙手按著單車的把手位置,準備儘快離開沉悶枯燥的學校。

「伊伊奇……」說話的人是子龍,她站在我身後揮手叫道。

「子龍,喊我幹嗎?」我故意給出冷漠的回應,同時,她卻越走越近。

「健健沒空,他要參加足球隊的特訓練習呢,你可以送我一程嗎?」子龍微笑道,今天的她架著一副金屬幼框架眼鏡,添上一份知性美。若然我校的女生校服設計得不是那麼糟糕的話,我會直接提名她參加校花比賽。對一般人來說,日本風格的水手服始終比較吸引,傳統的旗袍實在顯得過時,自然相形見絀。

「我很想拒絕你。」我搖頭說道,假裝把單車駛得更遠,當然,我暗中放慢速度,好讓她可以輕鬆追上。

「可是呢?」不出所料,子龍追跑過來,就在我的身後。

「上車吧,因為你是健健的馬子。」我特意用馬子這個字眼來強調她和健健的關係,她不但沒有反感,反而給我一個微笑作為回應。她坐上單車後座,用雙手環繞我的腰部,緊張地用胸口粘著我的背部,令我驟感壓力。

由於我和子龍都是怪人的關係,從單車離開學校開始,我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子龍一直在聽音樂,我卻吹著口哨,嘗試打擾她的雅興,看她一副享受的表情,似乎沒有受到影響。假如不用握著把手,以保持單車的平衡,我肯定會出手把她的耳機拍到老遠去。

在胸部粘著背部的情況下,我不知不覺的臉紅耳赤,我們在單車上親密的度過了整整十分鐘,直至到達我們需要說聲再見的分岔路口,這時候,我還回味著那殘留在背上的體溫,理智沒有提醒我去排斥這種不必要的聯想,即使子龍是健健的馬子又如何,我不在乎健健,他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罷了,我著緊的是子龍,是那個總是在背後作弄我的怪女生。

在分別的一瞬間,怪事突然發生!

不過,我就是喜歡碰上怪事。

「小朋友,你喜歡子龍嗎?」一把老伯的聲音傳來我的耳邊,我還在騎單車,眼前和周遭都沒有人,這根本說不過去。我茫無頭緒,子龍只是離開了一陣子,怎可能突然冒出一把陌生聲音呢?

「不喜歡啊。」我冷淡的回答,我不在意那傢伙是神或鬼,反正不會是好東西。

「我也當過小朋友,很明白觸電的感覺,她挨在你背上,你感到很舒服,產生慾望,滿臉通紅,下體膨脹,誰都看得出來啊!哈哈、哈哈!」我環看四周,找不到聲音主人的身影,可是在幾秒鐘之後,我終於發現一處不妥當的地方。

「不!你就在我身後!」我立即停下單車,回身說道,狠狠盯著後座位上的一團空氣,再次確認這一帶是單車徑旁的公園,除了我和隱形人外,空無一人。

我對單車的負重感到詫異,從學校出發,從子龍上車到下車,直至現在停下單車,車上的負重感覺居然接近沒有差別。我覺得不妥當的地方是,子龍已經離開了好一會兒,按道理說,騎單車時消耗的力氣應該相對的減少,可是真實狀況卻違反了相關的理論。

不妥當,就是不妥當。

「不錯,我就是看中你的潛質,一直悄悄的觀察你、守護你。」老伯續道,他像看穿了我的想法。

老伯的聲音變得稍遠,估計距離為一公尺外,我感應到對方的氣場,就如武俠小說裡經常提及的殺氣,也是悟空變成超級撒亞人時,圍繞在身邊的金色閃電氣勁,我知道他的存在,他也許根本不是人,是神是鬼也有可能。

殺氣使我感到不適,有著一股強勁的壓迫感,我立即有了想吐的感覺。

「什麼媽的潛質?我能夠感應你的殺氣,真的很強勁、很可怕!」我憤然說道。

「的確很不錯,不過殺氣這種過氣的字眼已經不合事宜,我可以告訴你,那東西是凌氣!」他站在原地不動,和我的距離保持在一公尺左右,相信他是端正的站在我的身前。

「什麼靈氣,感覺不是更古老了嗎?」我懷疑問道,這是一個奇遇,我大有可能遇上身懷絕世神功的瘋子,如武俠小說裡的離奇情節。

「是凌厲的凌,是凌晨的凌,是凌辱的凌。小朋友,你學問不好,語文程度有點兒那個啊。」老伯邊說邊笑,他的「凌氣」果真不是殺氣,反而給我一種安穩暖和的感覺。剛才湧現的壓迫感大為減弱,我逐漸適應這股聞所未聞的凌氣。

「好了,懂隱形的伯伯,你突然找我,是想教我如來神掌之類的武功吧?」電影中的經典場面居然活生生在我身上上演,真是怪力亂神。

「哈,小朋友,是比如來神掌還要厲害的神功。」在他說後,我們的天空立時風雲變色。

周遭的環境起了變化,公園不再是公園,天空不再是天空,樹木不再是樹木,兒童遊樂場也一併消失。我進入了另一個場景,就像電子遊戲過關時,一個黑色畫面閃過,我依然是我,但世界不再是世界,我似乎闖進了由老伯所創造的新世界。

「被嚇倒了?」

老伯就在我的身旁,拍打著我的肩膀,可是,我依然看不見他的身體,他不單是個隱形人,而且是個出神入化的魔術師。過往的我總是懷疑魔術,鄙視那些裝神弄鬼、愚弄大眾的魔術師,可是經過這次親身經歷,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完全找不出破綻,看不穿法則!我敗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終於明白這個世界並不是圍繞著自己而建立,我感到徹底的失望,情緒一下子跌落一個新低點。

「是魔術?」我痴呆問道,甚至失去了改變表情的能力。

「不,是法力,是凡人無法施展的法力!」老伯不願露出真身,我卻直覺地認為他沒有惡意,他沒有取走我的頭顱,或奪去我的性命,我依然好端端的生存著。不理會他身上散發的是殺氣、凌氣,他的武功和能力遠遠在我之上,已是個不爭的事實。

「法力?難道你是超、凡、人?」

我驚訝地吐出最後三隻字,是俄羅斯偉大奇幻小說《夜巡者》中的特殊種族,分別有吸血鬼、巫師、變形人等類別,有正有邪,他們能夠透過影子走進幽界。《夜巡者》是令人回味的好作品,我曾經一口氣看完四部曲,時常幻想自己也是超凡人,可以走進幽界躲懶,更和超凡人女人生下強得不合理的超凡人女兒,找到那支可以改寫命運的厲害粉筆。雖然小說的某些設定不太合理,我卻依然受落,《夜巡者》活脫脫是金庸老先生的《笑傲江湖》羅剎國版,妙哉!

「你有讀過?謝爾蓋是我們俄羅斯分部最親近的凡人朋友,我們向他提供了不少資料,作品寫得不錯,他把異人改動為超凡人,加添吸血鬼、幽界、大審判法庭等虛構設定,是一系列出色的奇幻小說,哈!」老伯到底在胡說什麼,聽得我糊塗了,難道他真是個武功高強的瘋子?

「謝爾蓋?是那個盧基揚年科?我在幻聽吧?超凡人即是異人?這些都是真有其事?」我吃的驚足夠兩天的食用分量,超凡人竟然不是虛構而成,而是真實地存在。

不!老伯說過我有潛質,也許是成為異人的潛質,我將會獲得某些驚人法力,這正合我意,我內心暗喜。

先描述一下眼前的世界,不太奇幻,一切如常,我身處人來人往的鬧市,眼前是城市裡最繁忙的十字路口,車來車往,跑慢半步也趕不到對岸,沒有人願意遵守交通規則,指示燈猶如廢物,被大家一直忽略。這個地方最多的東西是途人、車輛、烏煙瘴氣,汽車排氣鼓噴出有害黑煙,途人口中徐徐呼出煙圈,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反吸煙人士,只要碰到那些廢氣污染製造者,我會選擇避之則吉,或是快步離開,巴不得馬上逃離廢氣的射程範圍。

可是,在這個世界裡,我彷彿變成了老伯般的隱形人,不論我在途人身前如何整蠱做怪,做出多個具有特色的鬼臉,竟然無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這令我沮喪不已。

「我正正是個第三等級的異人。」老伯的隱形法力比我略勝一籌,他鏗鏘有力的聲音依然在空氣中彌漫著,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為我帶來印象難忘的奇幻體驗。

「什麼?」第三等級,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而且我見識過他的超能力,由衷地說,我對老伯的信任程度比父母還要高一些。畢竟一位美國超級英雄總是教育我「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道理,老伯法力高強,必定是個為正義而戰的絕世英雄。

老伯敘說了一些異人故事,我把一字一句都好好的放在心裡,原來真實的異人和小說裡大有分別,異人是擁有多種法力的超級人類,不會死、不會老,有著光明與黑暗兩方勢力,分別是凌盜者和吃屍族。兩方在表面上對立,在本質上,卻是同屬一族的異人,在對抗的同時,追求長久的平衡。此外,異人永遠被神秘詛咒所困擾,痛楚在每一年都會出現,需要吃食活人的記憶來抵消詛咒,我雖然不太理解痛楚的程度,但相信會比腸胃炎更嚴重一些。

嗯,凌盜者好像活得舒服一點,升級是用「解任務」的方式進行,吃屍族令人作嘔反胃,他們除了吃食記憶,更會把那個人的身體一併吃掉,單是憑空想像,足夠令我毛骨悚然,也許是想像力太過豐富的緣故。

我相信較為注重衛生狀況的人都會投靠凌盜者,假如現在給我機會成為異人,我會選擇凌盜者,是不容置疑的。

2012年8月5日 星期日

《狼狼》 第十一章:大限將至

《狼狼》

第十一章:大限將至

一時間,小女生無法開口,一直在猶豫,我唯有默默待她說下去。

阿理表現急躁,喝令說:「馬上拿出手機,給這個人拍下照片。」

接著 ,一臉不甘心的小女生依照阿理的指示,從牛仔短褲的口袋裡掏出不知名的時款手機,我完全不了解手機的型號,感覺非常陌生,好像和時代脫節了。她按下手機下方位置的圓形按鈕,在熒幕上指手劃腳,用手機的攝像鏡頭對準我的臉,「咔嚓」一聲,為我拍下一張照片,再把手機遞給阿理。

阿理卻把手機硬塞給我:「看!快看!」

我遵從他的吩咐,不敢有半分怠慢,立即握住手機。我知道他緊張萬分,但不明白何以急成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冷靜,臉上甚至帶著不合理的慌亂,一點也不像印象中的麥格理。

不消一會兒,終於看到照片,照片不能使我投入,甚至不願意相信自己的一雙眼睛,看到了一張人像照,裡面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滿臉皺紋,飽歷滄桑,皮膚粗糙,老得連眼睛也差點睜不開,看上去應該有八十歲,說成九十歲都不過分。我對這張臉沒有絲毫印象,只好無奈的搖搖頭。

我肯定地說:「我不認識這個人。」

阿理突然站直,氣沖沖的說:「不可能!你不可以這樣說!」

小女生見狀,一臉無可奈何,她試圖說服阿理冷靜下來。她靠近阿理,在旁耳語,聲音很小,我聽不清楚他們之間的對話,只知道不用花費太多時間,她已然成功安撫滿腔怒火的阿理。他再次坐好,表情變得複雜混亂,臉上肌肉出現不規則的扭曲,竭力壓抑著某些情緒,看來他不希望自己再次爆發。

五分鐘過去,我們三個人保持沉默,我趁著空白,望向玻璃牆外的行人道。這是個天朗氣清的大清早,外面的空氣看起來格外 清新,地面有著下雨的痕跡,我猜昨晚的某個時分曾經下雨。藍天掛著各形各狀的純白雲朵,太陽也趁機跑出來,陽光照耀著我們的大地,這會是個難得的晴天。

我呢喃自語:「好白的雲,好藍的天。」一個人陶醉於和藍天白雲有關的夢幻。

首先打破悶局的人是小女生,她向阿理說:「你真的冷靜下來了嗎?」

阿理沒有剛才的緊繃,情緒已然平服,他嚴肅地說:「沒問題。」

小女生笑說:「狼人果然是狼人,性情永遠這麼暴躁,這是原始天性吧?」

阿理換上稍微輕鬆的表情,向小女生說:「阿森也是這樣子的吧?他曾經也是狼人啊。」

旁聽的我很想偷偷取笑,兩個人不斷說什麼狼人的話題,這個世界又怎會有狼人存在呢,那是傳說中才會有的怪物,我知道了,他們在胡說八道。

小女生咕噥:「爸爸的性格比你好得多……」

不知道阿理是真的打算換個話題,抑或別有用心,他突然又說:「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我對他們的對話內容感到陌生,完全不合口味,參不進話題,一個人在納悶,唯有四處張望,觀察這家咖啡室,八卦一下周遭的客人,他們各忙各的。

小女生說:「嗯,你的朋友身上出了大問題。」

同時間,阿理和她不約而同把目光轉移到我的臉,他向我說:「狼,我的老朋友,看來你身上發生了大事件,出現非常嚴重的問題。剛才,照片上的人正正是你的本人,本來只有四十歲的你,一夜白頭,變成一個八、九十歲的老伯。一個夜,老去幾十年,再這樣下去……」

老朋友的一番說話帶來了極大震撼,我不知所以 問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阿理不語,彷彿有著難言的苦衷,難道他還有更具震撼力的話要說?善良的他害怕我會遭到傷害?

我勇敢地說:「阿理,想說什麼,隨便說,不要婆婆媽媽。」

這個時候,阿理竟然逃避我的目光,選擇垂下頭,凝視地板上的那些咖啡杯碎片,零零碎碎的。毀掉的杯子,代表著不吉利的兆頭,阿理難以啓齒,看到目前狀況,我不打算使老朋友難堪,所以決定轉移目標,出其不意地捉緊小女生的手,阿理為之側目,小女生顯得一臉錯愕,頓時不知所措。

我放膽說:「就由你來告訴我!」這是絕對的喝令。

她毫不遲疑說:「爺爺,你會死,而且可能活不過幾天!」小女生的反應使我大感意外,回答很是爽快,除了我,阿理同樣始料未及,眼睛睜得又圓又大。

本該震驚的我卻表現得出奇地鎮靜,迅速 恢復過來,呵呵大笑,我向他們說:「真的嗎?原來我活不了多久,哈哈哈,那我還可以做些什麼?」語調異常活潑,表情異常豐富,我不懼怕生命的結束,大限將至,死期觸手可及,還值得消耗心神去害怕嗎?

小女生望向阿理,大概是由於她提供不到任何實質的建議,要想出好主意的話,還是需要依靠阿理,他除了是我的老朋友,還是一家大公司的老闆,擁有一個可靠的身份,值得人們信賴。

阿理進入沉思,片刻過後,好像挖出了主意,他問我:「狼,假如還有轉機的話,你還想生存下去嗎?還是,你只想找回嫂子?」

我堅定地說:「我渴望生存,也想找回老婆。假如我真的命不久矣,沒有機會延續生命,也想和她再見一面。」

阿理用力點頭:「這就好了,一切一切,你也要依從我的。我心裡有數,知道接下來要辦些什麼。我們要先到一個地方,然後我會想辦法找到嫂子,這樣沒問題?沒意見吧?」

我展露微笑,欣然接受:「既然我也活不了多久,一切就聽從你這位老朋友,你是大老闆,一定有你的辦法。」

聽罷,阿理以一個滑稽的笑容作回應,有著哭笑不得的感覺。然後,他再向小女生作個苦笑,我未能理解,被蒙在鼓裡的不安感立時湧現,絕不好受。

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萬萬料不到的是,我竟然毫無畏懼。我在想,既然自己是個平平無奇的人類,無故患上懷疑是急劇衰老的頑疾,還可以作些什麼來解決或補救嗎?答案是肯定的「沒有」,一切不可強求,難以逆天而行,我可以作的不多,只容許等待死亡的來臨,接受早來的結局。

阿理問得好,想法周詳,在臨死前讓我再見老婆一面,我會感到心滿意足,了無牽掛 。當然,我無法保證和她再見那一刻的真正感受,可以淡然,可以瘋狂,可以激動,誰也無法預料得到。

沒多久,我們即動身離開咖啡室,原來這是附屬於快餐店的小型咖啡室,這是我第一次的到訪。在此之前,我對這個地方沒有印象,至於昨晚我們為何會來到這裡?大概只有阿理和小女生才知道真相,我忘了,忘得徹底。

相對已久,我還未知道小女生的名字,乾脆繼續喚她小女生就好,我在不久後便離開人世,對於她的名字,知道與否其實不太重要。

抬頭看,知道天空放晴,時間是早上的十點鐘,我們乘計程車前往阿理所說的目的地。在車廂裡,我自然入睡,和阿理一起乘計程車的情景,使我憶起多年前的酒吧一夜,我們待在愛琴海喝酒的一個午夜,由於出了意外,成人禮急速 變奏,我無法忘記那些片段。一些和阿理有關的回憶,我不自覺的牢記著,他總是個重要人物。

可是……昨晚發生過的事情,卻一點痕跡也沒有殘留下來。

2012年7月25日 星期三

《凌盜》改 第三章:天台的小酒館

《凌盜》改

第三章:天台的小酒館

『光明一方的勇氣』

年輕的黑暗吃屍族,擁有第二等級,他是少年尼奧。

透過回瞻過去,我得知他曾經施展法力「催眠術」,是其擄走小佩的技倆。不過,這只是他擁有的其中一種法力,餘下的依然是個謎團。我沒有忘記觀察他的氣牆,估計吃食記憶的限期將至,詛咒的痛楚為他帶來程度嚴重的困擾,不斷浸蝕和折磨他的意志。

不容置疑的是,尼奧的目標是小佩,身為吃屍族的他,除了吃食記憶外,會否把她的身體一併吃掉呢?對我來說,兩種情況的分別著實不大,一個喪失記憶的小佩不再是我知道的小佩,假如我們再次相遇,只會成為對方的陌路人,不再相愛。第三個情況是啟蒙,可能性低微,一個第二等級的異人不會笨到犧牲自己的等級去啟蒙別人,這是吃力不討好的蠢事。在我眼前的唯一選擇,是施展渾身解數,盡力救出小佩。

我沒有絲毫猶豫,不打算浪費珍貴的分分秒秒,我再次進行腦波對話,在凌界內把回瞻得來的資料給費蘭度報告一次,包括尼奧擁有的獨特氣牆。那是一幅年輕活潑、滿是塗鴉的牆壁,加上抽象化的處理,著實迷人,令人難以相信那是屬於黑暗一方的氣牆,為我帶來了深刻的印象。凌界和氣牆透視出人類的本性,比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來得真實和坦白。

可惜,他本性不壞,卻選擇了依附黑暗。

由於情況緊急,我等不及漂亮女職員的指示,決定動身離開。步出商業大廈並回到七人車內,沙文笑稱只需要三分鐘便可到達下一個目的地。我由衷的佩服費蘭度和沙文的效率,從離開成衣批發公司到返回七人車期間,經過短短的幾分鐘,他們根據我的描述和尼奧的氣牆,成功算出他的所在地,距離商業大廈不遠,只需駛過兩條大街,是一座住宅大廈的天台。

「桑比,你的等級不及尼奧,所以我為你帶來了兩件法器,來彌補甚至是超越你們之間的等級差距。」費蘭度說來容易,可是尼奧等級較高是鐵一般的事實,簡單的直拳已能造成程度更大的傷害,即使用上了法器,依然是個艱難的越級挑戰。

兩件法器,分別是一副黑色粗框眼鏡和一只銀戒指,費蘭度曾經簡略的說明它們的用途,雖然了解不深,但現在肯定不是懷疑和猶豫的時候,我必須相信自己的法力和費蘭度的智慧,還有法器的威力。

我們都是異人,必須遵守既定的條約,異人之間的決鬥限定為一對一,等級差距也有所限制,高等級者不能直接挑戰低等級者。因此,我的上司費蘭度無法參與我和尼奧之間的決鬥,我將孤軍作戰,直至戰勝尼奧,或戰死為止。這是我的第一次決鬥,勝算很微,假如無法打敗尼奧,我另有救回小佩的後著,代價是一點點的付出和犧牲,我相信是值得的。

為了進入住宅大廈,我隨意編了一個找朋友的爛理由,成功騙過當值的管理員,他露出寬容的微笑,沒有半點戒備心,打開大門讓我內進。他著我在訪客登記簿上寫下姓名和身份證號碼作簡單記錄便可,我二話不說的填上虛假資料,他未有加以查證,處事馬馬虎虎,這個年代的大廈管理員果真是白混的。不過,我還得感謝他為我節省了一些寶貴的時間。

不幸的是,唯一的一台升降機出現故障,並需等候維修,我猜這是尼奧的主意,企圖拖延時間,讓他可以輕鬆的完成整個吃食過程。可惜,他只是個少年,心思顯得不夠縝密,沒有考慮自己的對手很有可能是個異人。是異人的話,只需要集中精神,增強護身的凌氣,跑二十層樓梯也成了一件易事。

我僅僅花了一分鐘,已經到達大廈天台,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我懷著複雜的心情打開鐵門,怎料到迎接我的卻是一個絕然不同的場景,是尼奧的另一種法力「創造幻景」,我真的看得傻眼了。這裡是他設計的幻想空間,一旦步入天台範圍,便會看到一片虛幻假象,是一家西班牙小酒館,店面不大,布置尚算典雅,燈光被人刻意調成昏暗,彌漫詭異的氣氛,似是一片危險的陰影。試想像在鬧市之中找到一家餐館,卻發現內裡沒有半個客人,自然會對這種陌生環境產生懷疑,不安感隨之湧現。

「終於來到了嗎?忠於光明的凌盜者,我先作自我介紹,我是尼奧,是依附黑暗的尼奧啊!」少年染了一頭金髮,自信十足,年齡估計為十八歲。個子不高,身形瘦小,一身嘻哈打扮,分別是鴨舌帽、大T恤、垮褲、破舊運動鞋、粗鍊子。看到尼奧的樣子,我禁不住暗笑起來,我們的生活圈子似乎大不相同。

他續說:「我一直在這裡等你,歡迎光臨我的酒館!」

「哈哈,不如先在你面前幹她一回,然後把你捆綁,讓你親眼目睹我怎樣在凌界內吃食她的記憶,包括你們的所有共同經歷,令她徹底忘記你的存在。然後,在你面前吃食她的身體,一塊跟一塊,緩慢的、優雅的、享受的。我打算先從四肢開始,接著是身體和內臟,最後的是頭部,這是我給你的優待,讓你擁有更長的時間去欣賞她痛不欲生的表情。」面對尼奧的胡言亂語,我選擇了沉默。

「凌盜者,這些都是我對你的恩賜。吃掉她之後,我會成為第三等級的異人,然後狠狠的把你轟上天堂,可惜你們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因為她是個凡人,死後會下地獄,哈哈……」尼奧發出狂妄的大笑,我不了解他和凌盜者之間的仇怨,幾段說話卻讓我有種說不出的古怪,年輕的他不可能如此癲狂。

「我是桑比,你絕對不會得逞!」我挺直身體回應,更向前踏出一大步,這代表我的勇氣,決意向他挑戰,是異人之間的一對一決鬥。

坐在尼奧身旁的人就是小佩,她已經被尼奧所催眠,把身體挨靠到尼奧胸膛,尼奧緊緊的擁著她,放肆地撫弄她的乳房,輕咬著她的嘴唇,目睹此情此景,我終於按捺不住,真的被他惹火了。

「我誓要阻止你,別動她分毫!」我急步跑到尼奧身前,毫無保留的用右手打出一拳,不偏不倚地擊中他的一張臭臉。我攻其不備,一下突擊把尼奧打倒地上,挫其銳氣之餘,更令小佩脫離他的控制。

小佩眼神迷離,但相信她還未失去憶,身上持有兩件輔助法器的我,法力獲得暫時的提升,感應到尼奧仍然承受著詛咒的痛楚,他還是個第二等級的異人,和我力量相當,渴望吃食人類來換取升級的機會。

「看著我……」是尼奧的腦波,他嘗試施展法力「催眠術」,由於等級的差距,我自然地受到腦波牽引,朝跌倒在地上的他一看。

「咦?」尼奧神色詫異,驚恐萬分。

我趁這個難得的空檔取出另一件法器銀戒指,迅速套在小佩的食指上,根據費蘭度的說法,這件法器專為凡人而設,是第二等級的銀戒指,作用是中斷和異人的凌界連接,除非尼奧是個第三等級的異人,才可以繼續維持聯繫,對抗戒指的法力。

「看著我……」尼奧再次透過腦波,作出引誘,他還未發現問題出在那個地方,我架起的是一副具有反射能力的眼鏡法器,可憐的低智慧吃屍族遇上了無法想像的難題,一下子,他的最強殺著催眠術竟然失效,他被嚇得目瞪口呆,無法言語。

「你的法力經已經失效,無計可施,無路可逃。」我簡明地指出他目前的處境。

「是嗎?真的嗎?恕我不能認同你的說話,只有一級的你,還活在我的幻景之中呢,哈哈!」尼奧還沒有死心,竟然想到利用整個幻景作為攻擊武器,小酒館內的餐具、擺設、各式各樣的紅酒、白酒、烈酒,在他的指揮下,全數飛向我方,這不是一般的攻擊,而是一場可惡的暴風雨,目標是我和小佩。我擁著神智不清的小佩,用背部擋住尼奧的攻擊。不消一會兒,身上每一個地方都被刺穿,留下無數破洞,鮮血和酒精混合成一股噁心的味道,小佩卻在這個時候清醒過來,真不合時。

「康康,是你嗎?」小佩喚著我的暱稱,是專屬於她的。

「嗯。」我忍受著身體的痛楚,強擠出一個笑容。

「哎呀,你滿身都是血啊!這裡是那裡?那個人又是誰?」小佩哭著道,她緊張地擁著我,似乎想不起在會客室被尼奧催眠和擄走一事。

「不要緊的,你先睡一會好了,一切都會過去的。」我用著溫柔的目光,凝視小佩的雙眼,由於我沒有尼奧的催眠術,只好使用最簡單、最原始的方法,用力一劈,把她擊暈。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的舉動還是很有凡人的感覺,是個幼嫩的異人。

「凌盜者,你是完全無法阻止我的離開。」吃食行動失敗,尼奧意圖逃走,單看今次的一對一決鬥,等級差距起了決定性的影響,他把我打至重傷,順利全身而退,依然是決鬥的贏家。幸好,我是個異人,即使身負重傷,也不會這樣兒戲的死去,在回到公司後,只需要待在療傷浴池一段時間,如無意外是兩個星期,我將會完全康復。

「桑比。」是腦波,是費蘭度的腦波。

「我對你施展了共情術,你不必說話,剛才發生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現在的你處於劣勢,但還未絕望,我們絕對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你必須完成捉拿尼奧的任務。」

可惡的費蘭度,恃著身份和地位,擅作主張的向我施展法力。更可惡的是,他把話說得莫名其妙,我的等級不但比尼奧為低,而且沒有任何攻擊法器在手,他說什麼反勝,實在是談何容易。

費蘭度續道:「你成功阻止吃屍族的吃食行動,已經升上第二等級。不過,你立即受到尼奧猛烈的幻景攻擊,所以仍未察覺升級一事。現在是時候了,馬上進入凌界,觀察氣牆上的變化,領悟命運送你的第二種法力。重要的話已經說完,不要輕言放棄,拜託了!」他所說的一字一句,我都了解,所謂「一言驚醒夢中人」,我竟然忽略了升級一事,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成為第二等級的異人。

我再次走進自己的凌界,盤腿而坐,嘗試觀察氣牆的變化。我閉著眼睛感應,知道它在跳動、在表達,氣牆是一幅森林美景,給我一種平靜悠閒的感覺,經常撫慰我的心靈,是一片難得的寧靜。我懂了,注意到它的改變,油畫的下方添上了一道清澈的小河流,雖然不起眼,卻是自然的存在,沒有半點違和感,使它成為一幅賞心悅目的風景畫。

眨眼過後,我決定跳出凌界。

我勉強支撐身體並站直起來,把小佩揹在肩膀上,沒有半點遲疑,沒有絲毫畏懼,抬頭看到的是尼奧驚訝的表情,他不斷張開嘴巴說話,動作有些誇張,我未有聽進耳內,我忽略他的聲音,無視一切猛烈攻擊。儘管身上的傷口持續流血,滿身傷痕,氣息越見虛弱,酒精每一秒都在灼傷我的皮肉,折磨我的意志,但我開始習慣這種肉體上的痛楚,忍耐力也同時獲得提升。

不論尼奧或我,都無法預計接下來的結果,我只是鼓起勇氣,放手一搏,沒有實際的把握。現在的我是第二等級,獲取了第二種法力,我不了解施展法力所帶來的效果,將會激起那一種作用,一切都是未知之數。

緩慢的腳步把我帶到尼奧身前,向來是意志堅定的人才能擊敗強敵,是時候分出勝負了,依附黑暗的少年尼奧。

「尼奧,天台的小酒館,這個由你創造的幻景,該消失了。」我微笑說道。

尼奧一臉惘然,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他似乎察覺到形勢的逆轉。我的法力對他造成了沉重的打擊,詛咒的痛楚開始吞噬他,他的喉嚨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聲,這是每年一度的痛楚,我能夠了解的,不論是凌盜者還是吃屍族,永遠被詛咒所纏繞。

限期已到,尼奧無法吃食小佩的身體,甚至是記憶也嘗不到,他會被送上天堂接受審判,降低一個等級,掠奪一種法力,詛咒是異人們的命運,誰也無法改變既定的安排,他只好聽天由命。我為他感到痛惜,假如不是受到黑暗一方的啟蒙,他很有可能和我站在同一陣線,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我們異人無法改變過去,他選擇了黑暗,將會繼續依附黑暗。

第二種法力是「法力抵消」,在一公尺範圍內,消掉對方所有法力。

孤注一擲,終究是成功了,我為之鬆一口氣。

接下來的善後工作,包括稍後對尼奧作出的徹底調查,將由費蘭度和沙文負責,我只需要揹著小佩,離開這個曾經是小酒館的天台,那是一種美妙的法力,單憑想像創造出一片逼真的虛幻境地,尼奧更機智的利用幻景中的物件向我進行攻擊,他差點成功。看著熟睡的小佩,我慶幸她依然是個單純的凡人女生,過著無憂無慮的簡單生活。我由衷地希望回到過去,回到我和尼奧還是凡人的時候,可惜的是,我只懂得回瞻過去,重看過去的片段,卻無法演出一個不同的版本。

沙文日記

這宗事件既不協調,也不妥當。

費蘭度要我單獨進行調查,找出尼奧吃食張曉佩的起因,可是,那個孩子完全沒有可疑。他曾經吃過一個人,是個垂死病人,那個人和我們凌盜者扯上不關係。表面上,他沒有吃食張曉佩的動機,而黑暗一方的大人物狄米爾更不會讓自己的手下任意妄為,破壞兩方勢力的平衡。

凌盜者一直囚禁著尼奧,由於調查的需要,我每天都會和他見面,透過朋友般的交談,知道他本性不壞,投靠吃屍族大概是出於無知。我得到他的允許,觀察了他的氣牆,和桑比所形容的差不多,充滿年輕人的活力,看後使我著迷。因此,我對他看法從懷疑漸漸轉變為信任。

沒錯,光明與黑暗兩方對立,矛盾的是,我們都是異人。

事件中最大的謎團和尼奧有關,我借用費蘭度的法器「鍵盜」讀取他的記憶,發現當中有著一小片空白的部分,斷斷續續的、莫名其妙的,有理由相信他的記憶被人故意刪除。

尼奧,大有可能只是一顆棋子,是先發的第一顆,有某個人或集團企圖利用棋子,影響兩方之間的友好關係,破壞我們長久的平衡。

最後,我用法力結束一切,花掉十五分鐘,靜悄悄的看透尼奧的身體和凌界,終於有所發現。我發現一股神秘的凌氣依稀存在,很微弱,比黑夜中的燭光薄弱,比凡人的生命渺小,只有等級比我們高的異人才可以把凌氣隱藏至這個境界,即使是領導級的人物,費蘭度和狄米爾也無能為力。

調查告一段落,那孩子最終獲得釋放,我們未能蒐集足夠證據,無法證實吃食事件是由他一手策劃。在過去的一星期裡,也就是囚禁期間,我漸漸相信他的人格,沒有別的地方比凌界更能了解一個人的真面目,那孩子的最大過錯,是每個人都曾經犯過的年少無知。

作個簡單的總結,凡人張曉佩差點成為遇害者,凌盜者桑比需要待在療傷浴池進行治療,吃屍族尼奧失去一種法力和一個等級。

真正的威脅尚未降臨,在光明與黑暗兩方之中,難道只有我一人發現這些被隱藏的線索嗎?還是兩位領導所知的比我為多?看得更透徹呢?

我深信不疑的一點是,我們兩方都是異人,追求的是長久的平衡。

日記寫於尼奧被釋放那天。

沙文

2012年7月22日 星期日

《狼狼》 第十章:嘴饞毛蟲

《狼狼》

第十章:嘴饞毛蟲

對我而言,小芙是個陌生的小女生,年紀輕輕,看來不足二十歲。在咖啡室,在我們三個人之中,阿理和我一直交談,小芙一直把玩桌上的空膠杯,偶爾吸吮杯中逐秒溶化的冰水,這屬於她的無聊,用來打發時間。這個情景使我想起當年的三人行,我們的少年時代,有阿理、海澄、我,有過快樂難忘的好時光。

這個午夜,換上一個小芙,阿理和我已經是四十歲的中年人,青春不再,時光溜走得既急且快,我仍然記得十八歲前的往事,相信阿理也忘不了那些年和事。我看著言談舉止皆活潑的小芙,雖然長得不像海澄,卻同樣擁有一張標致的臉,對待阿理的態度同樣是老實不客氣,怪不得阿理會把她帶在身邊,風格有異的小芙可能也會令 他憶起海澄,內心湧出一股悲慟。

我點頭認同阿理的話,同時承認自己的狀況絕不正常。

我們的坐位面向外面的行人道,僅有一道 玻璃牆作分隔,我偷看那片玻璃,看到那個反映出來的自己,那張臉的確有六十歲,如小芙所言,甚至是七十歲,一頭斑白、滿臉皺紋、神情憔悴,我開始接受不到如此蒼老的一個自己。我有找回青春的衝動,所說的並不是小芙正擁有的雙十年華,就算是四十歲、五十歲的外表也好,給我多一點活力,給我重新掌握人生也好,我會因此而心滿意足,露出會心微笑。

唉,我長嘆一聲,想向身旁的兩個人表達孤獨的內心世界。好一段時間,沒有機會向別人打開心窗,我明白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很久不見的阿理雖然是狼人,但絕對值得信賴,他帶在身邊的小芙看起來也是個善良的小女生,我應該放下多年顧忌,勇敢向他們坦白。

阿理注意到我表情猶豫,他嘗試打破沉悶局面,站起並走到櫃檯。站崗的職員剛好回來工作,阿理立即買下三杯鮮奶咖啡,在那邊付錢,挨在櫃檯等待片刻,然後一臉輕鬆的捧著三杯咖啡回來,杯子不斷冒煙,咖啡是新鮮炮製、熱烘烘的,為我們帶來一陣暖意。

雨還在下,氣溫驟降,快餐店裡的溫度大概維持在二十至二十六度之間。在坐下的十分鐘後,我的身體開始發冷,鮮奶咖啡來得及時,小芙也為此流露出滿足的表情,她喜歡手裡的咖啡,我也是,更喜歡久違了的溫暖。

我感動得眼泛淚光:「謝謝你,阿理。」

「不客氣。」阿理回應。

我們各自提著屬於自己的杯子,溫暖的感覺由手指頭傳達內心,也從嘴唇直達腦部。多得一杯咖啡,我的精神恢復不少,在平日的這個時分,我應該在床上睡覺,不然的話,我會拼命回想,想得頭昏腦脹,想得哭喪著臉。現在,接近午夜的三點鐘,稍後將至的便是清晨,我不但沒有躲在家裡 ,而且和兩個友人一起喝著鮮奶咖啡,感受著久違的友情,還有成長後、投身社會後難得的快樂。

除了阿理和海澄,我再想不起任何和朋友 有關的記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 開始,我的記憶不斷流失。有些時候,就算花掉一個晚上,也不能想起往事的詳細,是由於我正在急速衰老吧?我擁有這副身體四十年,卻無法給 出一個解答。

我放下咖啡杯,然後說:「剛才,我想問兩件事,第二件事情是我想知道過去的那些年來,阿理忙的是什麼?」

阿理依樣放下咖啡杯,臉帶微笑說:「我搬到狼人族的地方,學習控制難馴的力量。然後周游列國、四處流浪,最後繼承父親,當上狼人族的領導,這就是過去多年生活的縮影。」

我滿意阿理的回答:「這樣很好,我對十八歲後的你幾乎一無所知 ,現在能夠知道老朋友的過去,那些生活似乎很不錯。」

這個時候,這種話題,小芙搭不上話,她或許覺得這種老朋友式的敘舊並不有趣。她提著咖啡杯,把嘴唇貼住杯子邊沿,偶爾喝一小口咖啡,偶爾觀察外面的行人道。沒有途人經過的街道顯得格外冷清,我隱約看到一些故事,她的臉上殘留著寂寞的痕跡。這個小女生不簡單,表面上天真爛漫,神情裡暗藏唏噓,她也有過屬於自己的經歷,過著與眾不同的人生。

阿理續道:「狼,既然如此,你也要把自己的故事簡單說一遍。」

「想知道那部分?」

阿理說得直截了當:「你想找回嫂子,那就告訴我關於 嫂子和孩子的部分。」

我沉默下來,不是支吾以對,而是依照阿理的意思,拼命憶念所有老婆和藍的關於。憶起眾多往事,剩下模糊的大概,內裡的細節和對話,一點都想不起來,我想得很苦,臉上肌肉扭曲,表情變得痛苦,阿理沒有說話、沒有催促,安靜的關注著我的狀況。他呆滯地提起 咖啡杯,我苦苦回想十分鐘,他也提著杯子十分鐘,沒有喝過一口,我知道他在精神上支持我,和我共渡難關。

分分秒秒流逝,我感覺到記憶力逐漸被削弱,對所有事物的印象越來越模糊,即使 是身旁的阿理,我好像記不起他一直喜歡的那個人的名字,那個她也是我認識的友人嗎?還是……是個從不認識的陌生人?

幹嗎,我會來到這家咖啡室……

這是什麼鬼地方?

我緊緊抱著自己的頭部,越來越用力,記憶被削掉的痛楚不斷湧現,這種劇痛不單出現在肉體上,情形就如有一條嘴饞毛蟲不停在我的腦內進行蠕動,然後一口接一口肆意吃取我的記憶,我頓時感到全身缺乏氣力,沒多久,我抵受不住,索性把頭部和上半身都伏在桌上。

就此昏睡過去,想像出來的毛蟲並沒有因此而停止活動,牠繼續吃取我四十年人生的記憶,我開始習慣這些痛,感覺如被螞蟻咬到一樣,出現一陣陣痕癢、一瞬間的麻痹,我知道自己走進了意識的空間,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望不見光明的無盡黑暗,那是一處連一盞街燈都沒有被掛上的地方。我嘗試尋找自己的影子,但遍尋不果,差點忘了沒有光便沒有影的道理,連小孩也懂的常識,我都快要記不起來,花了大概一個小時,終於尋回最簡單不過的道理。

記憶流逝的同時,我也意識到何以一下子便習慣這種「毛蟲之痛」,原來過去的那些年來,幾乎每一天也出現相同的感覺。有些時候,一天會有幾次嚴重的痛,有些時候,只有頻密擾人的輕微痛楚,我終於明白自己在多年間,在不知不覺間,竟然習慣了流失記憶,記憶變得零碎,往事的細節也忘記得一乾二淨,我搞不懂到底誰在作怪,只知道那個人可能想刪掉我的一切記憶!

記憶不就是一個人的所有嗎?

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我放棄尋找出口,我似乎打算讓自己繼續沉沒於只有意識的空間,我忘記何時作出這個決定,這裡沒有時鐘、手錶、手機、沙漏,我找不到所有提示時間的機器,甚至忘記自己是陷入只有意識的困局中,抑或……我是故意躲進這裡,作為逃避現實的防空洞。

直至一道光線穿過我的眼皮,撞擊我的瞳孔,一直身處黑暗空間的我並不享受無緣無故闖來的光線,堅持緊緊的閉著雙眼,寧願躲在那抹黑暗當中,決不回到真實世界 。

「狼,醒來吧。」

這是麥格理的聲音!

這個人……是我多年以來,最要好的一位朋友,在腦海中仍然有著他的印象,而且十分深刻,我知道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我應該睜開眼睛去望他一眼……

不過,阿理怎麼會在我的地方?在我的身邊?

我們多年不見,因此,我感到十分好奇。

我打開眼睛,暫時放棄那個黑暗的意識世界,發現自己身處一家咖啡室,伏在一張圓形木桌上,右邊有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男人,我上下打量他一番,一頭凌亂的黑色長髮,身穿一件殘破的舊背心,他肯定沒有細心整理自己的造型;左邊,近玻璃牆的坐位,有一個睡眼惺忪的短髮小女生,沒精打采的,架著眼鏡,瞇著眼的樣子淘氣可愛,年紀應該只有十多歲,擁有一張青澀的臉,配上精緻的五官,是個可人兒。

右邊的男人再一次用力喊我:「狼!」

原來男人真的是麥格理,難怪聽到他的聲音時,立時出現一種熟悉的感覺,不過他比我想像中年輕得多,多年不見的他還是保養得宜呢。

左邊的小女生?

一點印象都沒有,我不刻意去想,因為勉強想下去,稍作休息的記憶毛蟲可能會受到外來刺激而再次活躍起來。第一時間,我猜她是阿理的女兒,可是一生只愛一人的阿理有一個十多歲的女兒又好像不合理,所以她應該只是阿理的友人。到此為止,不多想,不多猜,用最省氣力的方法壓抑毛蟲。

我伸了個懶腰,打著呵欠說:「阿理,怎麼你會在這裡?怎麼我們又會在這裡?」

阿理誇張地瞪眼,一臉茫然的望著我,好像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嘴唇展示著誰也看得見的顫動,就如驚弓鳥,遭到突如其來的沉重打擊,久久不能平服 。他的右手提著空空的杯子,沒料到他的手也在劇烈抖動,杯子逐漸脫離他的手指,然後,我眼睜睜的目睹它應聲墜落,一連串的畫面就如慢鏡般播放,直至跌成散滿一地的粉身碎骨。

我望著表情惶然的阿理說:「阿理,到底怎麼了?」

左邊的小女生同樣露出驚訝的表情,她欲言又止:「爺爺,你的樣子……」

2012年7月8日 星期日

《狼狼》 第九章:蒼老得很

《狼狼》

第九章:蒼老得很

恢復原形的阿理向通話另一方的小芙說:「很快,多給我五分鐘。」

沒有說一聲再見,阿理立即掛掉電話,把目光轉移到表情呆滯的我臉上,我被嚇得張口結舌,他手臂一伸把我扶起,神色自若的笑說:「狼,怎麼了?」

我搖搖頭:「沒什麼……原來……你真的是頭怪物……」

怪物二字沒有激怒阿理,反過來,他保持著誠懇的笑容,滿不在乎地說:「對啊,我是怪物,我是狼人,所以在愛琴海的那一夜,我為自己的真正身份而沮喪。簡單說說,狼人如一種病毒,我曾經是狼人病的帶菌者,在快滿十八歲時,突然病發,無可奈何的成為了狼人,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

再次回憶過去,那一家酒吧,那一個午夜,那一個年輕的阿理。情景歷歷在目,假如這便是真相,那麼當晚發生的事情已經可以解釋得合情合理。這一晚,身處寂靜天台,我並不懼怕狼人阿理,誠然相信身旁的老朋友,他絕對不會吃掉我,這不是僥幸的死裡逃生,而是朋友間的互相信任。

想到這些事情,我的心情倒是輕鬆不少,如放下心頭大石,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哈,難怪你可以一腳踩破地板。」

阿理不以為意:「那只是很初步的力量,當時我還未學懂控制狼人力量,現在的我已經不可同日而語。」說畢,他拉起身穿的舊背心,展露誇張的腹肌,如此健美的身材只有短跑好手或健美先生才配擁有,我大開眼界。

本來還想再問下去,關於狼人的、阿理的,不過他卻搶先一步:「邊走邊說吧,小芙在快餐店等我們,她已經等得不耐煩,女人真的很麻煩,就算是小孩子也是這樣子麻煩,快點動身吧!」

我們取得共識,立即離開唐樓天台,鐵門快被關上的一刻,我回望天台一眼,垃圾的臭味固然使我印象深刻,但阿理才是天台裡的主角,他擁有驚人的身份,變身成狼人的過程叫人拍案叫絕、畢生難忘。哈哈,老朋友竟然是狼人,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在三言兩語間,我明白他不再在意自己的身份,想多一點,他可能一直過著自己喜歡的生活,不以自己是怪物而自卑,活得比我逍遙自在太多。

撫心自問,以上的這些,我真的可以清楚記下來嗎?

當再次用力回憶過去,很有可能把這些經歷忘得一乾二淨,我不能給出肯定的答案,害怕忘記,害怕失去記憶,曾經發生的事情轉過眼變得陌生,感覺好不自然、好不協調,感覺到生命的沙逐漸逐漸的流失。

外面的雨下個不停,我嚷著要回家拿傘,阿理堅決說不,他沒有交出任何不提傘的理據,只是出手阻止,堅持同一句話,就是「不需要」。然後,他再次變身成狼,擅作主張的把我放到背上,揹負我,從天台往下跑八層樓梯,走到半路中途,搖搖晃晃的,我又開始想吐。阿理果然是頭怪物,雖然我長得瘦小,但始終擁有正常成年人的體重,他揹負我跑到地面,依然面不改容,沒有氣嗆,果然是不折不扣的怪物、狼人。

雨勢持續加劇,細雨不再,偶爾還聽到幾聲雷響,當了四十年人,我明白這場雨不會在短時間內結束,可能到明早才會停雨,我了解,因為記得先前的一個星期裡都沒有下過雨。抬頭仰望烏雲密布的夜空,一層疊一層遮蔽月光,我按捺不住內心的不安,再次提議:「還是回家拿傘吧。」

阿理堅持己見,斷然拒絕:「不用!」

在沒有途人經過的街道上,阿理化身狼人,把我拋到背上,示意我要好好抓緊他,強調接下來的速度將會快得驚人。起初,我當然有些懷疑,以為他在誇讚自己。結果是我錯了,不消兩分鐘,我們已經抵達那家通宵營業的快餐店,一般來說,用雙腿走這段路需時約十五分鐘,變身成狼的阿理只花了不足兩分鐘,而且他還揹負著我,他再一次教我驚訝不已。這一夜,麥格理彷彿成為了不可思議的代名詞。

阿理在一瞬間變回人形,向我說:「狼,到了,就是這裡。」

我掩飾不了內心的震撼,茫然說道:「這未免太快了吧?」

阿理顯得胸有成竹,笑說:「哈哈,快嗎?我還可以跑得更快……不過,我們還是先進去吧,外面下著雨的,再站在這裡會弄濕身體。」

給阿理這樣一說,我才發現自己的身上竟然未有沾到半滴雨水,狼人的跑動速度飛快,連雨水都不可能把我沾濕。我雖然大吃一驚,但沒有坦白想法,要不然,這位老朋友會取笑我是頭無知的井底蛙,小小事情便大驚小怪,對狼人來說,這是微不足道的吧。

在平常的午夜,快餐店裡客人不多,只有幾個年青人緊緊握著手提遊戲機,他們不客氣地盤坐在膠椅上,全神貫注於虛擬遊戲世界裡,不曾察覺阿理和我的出現。阿理的視線轉移到附屬於快餐店的咖啡室,我也望向同一個方向,即是我們的右方,那裡只有一個人,是個年輕的小女生,束著一頭清爽短髮,架著黑色眼鏡框架,有趣的是,框架內未有鑲嵌鏡片,又大又圓的眼睛顯得更為突出。她身穿一件很隨意的淺黃色T恤,一條淺藍色牛仔短褲,還有一雙布鞋,這個人肯定是打過幾次電話給阿理的小芙。

這樣的估計完全正確無誤。

阿理步往小女生那邊,同時間,她也注意到我們的腳步聲,先望向阿理,點點頭,再察看到緊隨其後的我,再作一次含蓄的點頭,大概這就是她一貫使用的打招呼方式。

事實上,這個小女生一點也不客氣。

「麥格理,你遲到了!」小女生指著右手所佩戴的白色電子錶,同時埋怨阿理,直呼其名。

阿理臉帶歉意的說:「小芙,這可不是我的錯啊。是這個人,他硬是不相信我的話,硬要我做些事情去說服他,結果我們才會浪費這麼多時間。」

阿理口中的那個人自然是我,害他花費唇舌,我頓時不知所措,只好望著眼前兩個人發呆,不曉得回應些什麼才恰當,我向來不善辭令,說什麼也緩和不到氣氛。

第一次和我見面的小芙卻說:「這位爺爺,不用客氣,先坐下吧。」

我詫異得差點倒下來,用懷疑的語氣說:「爺爺?」

阿理取笑:「嘿嘿,你的確是蒼老了一點。」我默不作聲,無奈坐下。

我們各自坐到淺啡色的單座位布質沙發上,圍繞一張圓形木桌,桌上只有一個膠杯,剩下幾片冰塊,看來小芙在等待期間,已經把飲品喝得一乾二淨。無奈感持續,驅之不散,被人喚作爺爺是我的第一趟。我的確瘦小,也的確是滿頭白髮,看上去不健康、不開胃,但一直以為自己的外表只是比真實年齡老十年上下,極限是十五年吧。

怎麼這個陌生的小芙會喚我爺爺?

唉,這種感覺真個教人難受……

阿理注意到我的不妥當表情,微笑說:「不要介意,小芙是個白痴,是個腦殘,經常愛亂說話的。」踐踏別人來維護朋友是件常事。

小芙嘟嚷:「麥格理,不要這樣過分,我才不是什麼腦殘啊!」

我插話:「其實,我有兩個疑問。」

阿理和小芙異口同聲:「隨便說。」

這個下著雨的午夜著實有過太多驚奇,這一次,我沒有再給他們嚇住,遇上這對甚有默契的一老一幼,感動雖有,震撼卻不大。

我繼續提問:「首先,看外表,我真的長得很老嗎?」

小芙含蓄地點頭,阿理臉帶微笑說:「對了,在你家的時候我已經想說這件事,只不過不知道從何開口,到後來又忘了。總之,我也認為你長得很老,坦白說,我覺得你已經像個六十歲的老人。」

小芙更正:「是七十……」阿理迅即掩著小芙的嘴巴,不讓她胡說八道。

「小孩子可不要亂說話啊!」

我禁不住嘆息,沒精打采的伏到圓桌上,萬般無奈說:「我可能生病了……」

「生病?什麼病?是什麼衰老症嗎?」阿理好奇問道,我也視之為關切的慰問。

我陷入苦思,對於是否坦白真相,感到猶豫不決。一會兒過後,未有經過深思熟慮,純粹的憑直覺行事,勉強組織出一句說話:「和老婆一起的不久後,我不斷的老下去……」

小芙忽然用力推開阿理的手,神情流露出一絲天真,她打斷我的話:「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我們每個人在每一天都會老下去的,難道不是嗎?」

神色凝重的阿理卻吐出一句:「他的情況並不正常……」

2012年6月27日 星期三

《凌盜》改 第二章:休假時的任務

《凌盜》改

第二章:休假時的任務

『光明一方的對抗』

「讓我進入你的凌界。」

媽的!竟然是上司提出的腦波對話要求。

怎會在這個時候收到的,今天是一連三天的休假的第二天,該不會是公司裡亂了陣子吧?吃屍族不會無緣無故攻打那個地方,而且他們也能輕鬆應付,我是個微不足道的人物,以我的低下等級根本幫不上忙。除非,是需要進行特別的調查任務,我的法力才有機會用得上。

公司即是凌盜者在這個城市的分部,表面是經營電腦零件和產品批發業務,實際上,在裡面工作的職員大多是選擇了光明一方的異人,我們的職責不是賺錢,而是對抗吃屍族,阻止他們進行吃食。諷刺的是,異人必須依從條約,我們吃記憶,他們吃人體,這些行為都屬於條約的認可範圍。」

成為異人所帶來的詛咒,是一種依時出現的痛楚,需要吃食凡人記憶來壓抑詛咒作用,短暫的消除痛楚。吃屍族除了吃記憶,更會吃人體,作用是提升等級和法力。既然吃記憶和人體都是合法的話,怎麼凌盜者需要對抗吃屍族呢?原因非常簡單,也符合人類的本性,阻止吃屍族是光明凌盜者升級的唯一途徑,被啟蒙後的凌盜者必須執行對抗吃屍族的任務,才有機會提升至第二和第三等級。

今天才是休假的第二天,上司主動和我聯絡,情況肯定非同小可,可是本性自私懶散的我卻選擇了不作回應,抱著兩張棉被繼續睡覺。近日的天氣真是冷得過分,全球氣候反常,手機顯示的室外溫度是十五度。老實說,即使整個天空跌下來,我也會繼續抱頭大睡。加入了凌盜者將近兩年,這是第一次的連續假期,我絕對不會輕易放棄難得的休假。

「想回到過去 試著抱妳在懷裡 
羞怯的臉帶有一點稚氣 想看妳看的世界 想在妳夢的畫面」

是我的來電音樂,是周杰倫的歌曲,是女朋友小佩特意為我設定的。她是個瘋狂的周杰倫歌迷,喜愛他的歌曲和電影,所以我不會阻止她為我設定來電音樂,反正抵抗是多餘的,在心愛的女人面前,異人也會軟弱下來。

小佩是個凡人女孩,在我還未成為異人之前,她已經是我的女朋友,由於我只是個初級異人,所以儘可能維持著和凡人無異的生活,升級對我來說是遙不可及的,我沒有鴻圖大志去成為一個出色的異人,安分守己總是我的人生座右銘。

小佩不知道我是個異人,更沒有聽說過凌盜者和吃屍族,她不曉得自己瘋狂崇拜的那個藝人偶像也是個異人,在受到啟蒙後,他選擇了凡人的生活。不過,不論是光明凌盜者,還是黑暗吃屍族,總有一方會找上他的,他不可能永遠偽裝成凡人。

我的上司是個超卓的異人,擁有一身澎湃的凌氣,力量深不見底,相信他最少是第四或第五等級的異人。升上這種等級對我來說絕非易事,除非我願意投靠吃屍族,和他們一起研究吃食人體,吃一具屍體獲得一個等級的提升,再獲得一種法力,世上竟然有這種便宜又大碗的好事,難怪我總覺得凌盜者的前路崎嶇不平,升級門檻高得可怕,要完成特定的任務,或阻止吃屍族吃食人體才可以獲得提升。

所以,我依然是個初級異人,只擁有一種法力,是沒有攻擊性的法力。

說回那個來電,我看了手機熒幕一眼,可以鬆一口氣,原來只是小佩打來的,反正不會是重要的事情,她只會打電話來諷刺我還在賴床罷了。現在是早上十一點鐘,我找不到接聽電話的理由,也找不到接受腦波通話的原因。我把手機更改為靜音模式,來逃避小佩擾人又無謂的來電,我決定走進自己的凌界,同時設定為靜音,享受片刻的個人空間。

凌界的確是個隱密的好地方,謝絕一切騷擾。上司說過每個人的凌界各具特色,顏色、氣味、氣氛、感覺大有不同,可以設定屬於自己的背景、音樂、風格,可以加添不同的家具。反正,那裡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凌界,自由自在,不受約束。我曾經嘗試在凌界內觀看電視節目、聽音樂、打電玩遊戲,感覺挺不錯的。

有一齣美國電影,中文片名是《變腦》,英文原名是《Being John Malkovich》。

一個擁有悽涼婚姻,事業又不成功的傀儡師,得到了博士的顧用,在某座大廈的七層半屋頂工作。當他擔任文書工作時,發現了一道儲藏櫃後的豪華大門,他敵不過好奇心,擅自進入大門後的世界,更發現自己活在馬克維奇的腦袋裡。在被彈出異空間之前,他能以第一身的視點,在十五分鐘內看見和感受馬克維奇做的任何事。他向同事揭露此事,打算以體驗馬克維奇為商業活動,向體驗者賺取二百美圓一人……有一幕甚至是馬克維奇的真身走進自己的腦袋,見到的人物盡是自己的倒模,怪力亂神。

電影內容並不是全屬虛構,馬克維奇先生的腦袋就是異人的凌界,主角能以第一身的視點去感受馬克維奇先生的經歷也就是異人的一種法力──共情術,這種法力可以讓別人以第一身視點共同感受同樣的經歷。馬克維奇先生是否異人曾經引起不少激烈的討論,但在電影上映後,光明凌盜者美國分部曾經發出聲明,強烈否認馬克維奇和他們的關係,黑暗一方卻保持沉默,看來馬克維奇和吃屍族有著一定程度的聯繫。

從周杰倫到馬克維奇,兩位現今中外的演藝界人物,我要提及他們的原因只得一個,想說明一下世界上的確存在不少隱藏身份的異人,利用他們的能力和法力去得到凡人夢寐以求的成就,達到他們自私的企圖。其實,凡人不用過分崇拜和迷戀他們,在高級的異人眼中,他們根本是不值一哂的小角色。

「桑比!打開凌界,和我對話。」

又是上司,他不再提出腦波對話的要求,而是乾脆使用法力「傳心術」,把剛才的說話直接傳送到我的凌界。我渴望多睡一會兒,但由於身份和地位的差異,只好按照吩咐,允許他進入凌界。假如我繼續扭捏,他會冒著被罰的風險,硬生生的闖進我的凌界。我當然不希望事情往壞的方向發展,他始終是我的上司,要是他受到懲罰,我也會受到牽連。

「桑比,你好。」上司迅速步進我的凌界。

「費蘭度,午安。」我恭敬地回應。

費蘭度是上司的名字,不要被這個名字所欺騙,他並不是披著一頭金髮的外國人,費蘭度是個外號,是他成為異人後所取的特殊名字,正如我的名字桑比一樣。淘氣的小佩不了解我的真正身份,只懂得喊我凡人的名字,假如有一天,她突然喊我桑比,我肯定會被嚇倒。

「你到底在幹什麼?我早就要求你接受腦波通話,但到了這個時候你才……唉!」費蘭度無奈嘆道。

「難道……發生了大事?」我語氣驚訝的問道,把話說完,我始覺得自己說了徹底的廢話。費蘭度為了和我對話,幾乎硬闖凌界,事情的嚴重性可想而知。

「十萬火急,你趕快下來,我們的車子就停放在這座大廈的前方路旁。」費蘭度向來是個耐心的人,但今天的他就是有些不一樣,說話急促,表現得焦慮不安,和平日的穩重作風大相徑庭。我立即換好衣服,分別是T恤、風衣、牛仔褲,作過簡單的梳洗。從結束通話到離開大廈,只花了五分鐘的時間,到了緊張關頭,我自然懂得提升自己的辦事效率。

「喔,沙文也在呢,你好。」我向坐在駕駛座的沙文打招呼。

我打開車門,坐在車子後座,在費蘭度的身旁。沙文是他的得力助手,職位好像是私人秘書,他披著一頭長曲髮,外表俊俏,溫文爾雅,打扮入時,西裝筆挺,一身紳士風采。他的外形酷似一個演藝明星,可能是英俊的金城武或木村拓哉,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是公司內最帥氣的男人。

「你好,桑比。」沙文回身向我微笑道,身為男生的我也差點被他的笑容迷倒。

由於我沒有接通沙文的腦波,所以繼續使用凡人的語言交談。

身旁的費蘭度一身便服,是一副標準的中年人模樣,頭髮凌亂,捧著一個大肚子,身形略胖,穿起T恤、運動褲、運動鞋的打扮,凡人肯定看不出他是個時時刻刻影響著世界、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吃屍族有所行動,他們擄走了一個女孩,而且是你認識的。」費蘭度一邊說話,一邊指示沙文開車,前往他們早就定下的目的地。

「認識的?」我換上不確定的眼神看著他。

「張、曉、佩。」費蘭度緩緩地讀出一個熟悉的名字,刻意說得清晰可靠,我不用懷疑他和自己的耳朵。

「怎麼會是小佩?是那個黑暗傢伙擄走她?他們沒有做好監視嗎?有的話,怎會看中和我有關的人?這樣做是觸犯條約的!」我感到又憤怒、又無奈,兩種情緒混合在一起,使我語無倫次。

「暫時無法查出是誰幹的好事,吃屍族那邊也在調查中,他們給我最新的回覆是一句……不知道。」費蘭度語氣平淡的答道,他顯然不相信吃屍族的答覆,覺得對方有所隱瞞。

「捉走小佩是為了吃她?還是把她啟蒙成異人?還是另有目的?」我為此摸不著頭腦,那個黑暗吃屍族至少有兩種可能的企圖,是兩個我不願意看到的結果,我害怕失去小佩,無法承受巨大的心理傷害。

吃屍族總是把凡人的記憶和屍體統統吃掉,這是他們最簡單、最輕鬆的升級方法。還有,假如那個身份神秘的吃屍族對她進行啟蒙,小佩有機會投靠黑暗,我將失去自己的凡人女朋友,甚至出現不願意面對的對立局面。

不消五分鐘,車子已經到達目的地。

這是一輛黑色的七人車,表面上和凡人的汽車沒有分別,可是引擎、冷卻器、輪胎或其他部件都曾經作出改裝,專為異人而設,特別是沙文這種卓越的駕駛天才。

費蘭度冷靜地作出吩咐:「這裡是案發第一現場,沒有什麼危險,我決定讓你單獨進行視察任務。看目前的情況,只有你的法力能夠起到作用。地點是眼前的商業大廈十樓,你需要進入成衣批發公司的辦公室,然後到會客室逗留一會,找出重要的線索。這種事,只有你才能辦得妥當。」

我當然懂他的意思,我唯一的法力是調查這件事的重要工具,別的成員可能擁有更高等級或更強大的法力,但誰都無法施展我的獨門法力。

我立刻跑進商業大廈,提著一個公文包,內裡似乎藏著一些文件,也有一點重量,是費蘭度在車內隨手塞給我的,他安排我偽裝成負責送件的辦公室職員。由於小佩突然被擄,我的心情難免焦急,可是身體卻沒有出現絲毫緊張的狀況,自從被啟蒙成異人,我應付壓力的能力進步了很多,這大概是異人和凡人之間的一種差異。

升降機終於到達十樓,我往外踏出一步,立即左顧右盼。

對!是左方的成衣批發公司,我二話不說的走向那方,眼前是一道透明的玻璃門,由於我特意增強了身上的凌氣,假如在這個時候用力敲門,整幅玻璃會當場化成粉碎。所以,我冷靜地輕按門旁的電子門鈴,不久後,有一個漂亮得像模特兒的女職員前來應門。我隨口說是批發公司委託我把文件送給他們的經理,她不但沒有懷疑,更送我一個燦爛笑容,又溫暖、又親切。她著我到會客室等候,事情的發展一如費蘭度所料,簡單地、順利地進行,我需要調查的地方正正就是現在身處的會客室。

會客室布置簡單,有一張黑色木桌子、兩張雙座位沙發、一部蒸餾水機、一部迷你雪櫃,我提起紙杯喝下一口開水,坐在其中一張沙發上。這裡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凌盜者對吃屍族的凌氣特別敏感,是那個異人的凌氣,氣牆痕跡殘留在這個空間內。作粗略的估計,這是四十分鐘前遺留下來的凌氣。

有了明確的想法,我走進凌界,把手掌按在地板上,感應在這個空間裡曾經發生的事情,施展我的獨門法力「回瞻過去」,是一種可以讀取和回知過去的能力。

我不浪費時間,重複的看過片段兩遍,就像用影碟播放機看電影時的情況,可以選擇回放、暫停、前放、放大、多角度等功能,我已經了解事情的大概,得到一些重要的訊息,更一手掌握那個可惡吃屍族的去向。

那傢伙,絕對不能獲得饒恕。

2012年6月25日 星期一

《狼狼》 第八章:狼牙悄月

《狼狼》

第八章:狼牙悄月

阿理懂我的用意,沒有放過暫忘往事的機會,以單調的語氣回答:「好。」

說畢,他卻作出一個詭異的舉動,跪到天台的地上。這個地方如此骯髒,怎麼可能容許自己跪地呢?我的老朋友到底又有了什麼鬼主意?

出人意表的阿理除了使我吃驚,還使我想起了愛琴海酒吧的那一晚,驚天動地的一踏記憶猶新,我看傻眼了,也驚動了在場的每一位。幸好,那時候的我擁有一顆年輕健康的心臟,尚且頂下了刺激。今時今日,我們都老了,他會否再作驚人之舉,考驗我的衰老心臟呢?四十歲,不算年輕,而且我的身體正以異常速度衰老,假如遭受刺激,心臟可能真的撐不住。

突然間,阿理的身體不停抖動,包括身軀和四肢,甚至是頸部和臉上肌肉也不自然地抽搐,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呻吟聲。我替他擔心,叫聲淒厲可憐,這次的狀況可能比酒吧那次更加惡劣。

我急忙慰問:「阿理,沒事吧?還好嗎?」

霎時間,街上傳來一陣不知道是狼是狗的嚎叫聲,從四面八方闖進天台。我知道這一帶有不少流狼狗出沒,卻不知道牠們喜歡在夜深人靜時亂叫,而且這些絕不是平常的狗吠聲,似是受到刺激所發出的狼嚎。叫聲不斷增多,聲量同時倍增。我越想越不明白,有阿理出現的午夜總會變得超乎想像、難以解釋。

由於好奇心,我只顧關注那些叫人心寒的嚎叫聲,沒完沒了的響個不停。我往外張望,希望找出聲音的源頭,卻由於叫聲混雜,一時間,我辨別不到,沒有半點概念。也由於過分專注,我忽略了剛才狀甚痛苦的阿理,轉眼回望,希望這位最要好的老朋友可以恢復過來、安然無恙。

眼睛說出狀況,阿理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卻是別的東西,感覺陌生噁心,是一頭足以使人舌頭結巴的怪物,我被嚇得目瞪口呆,雙腿發麻,嘴巴不聽使喚。軟弱無力的我失去支撐自己的動力,跪坐到骯髒的天台地上,不單是雙腿,整個身體也出現一陣陣的麻痹,這是由於恐懼和震撼,連身體也害怕得不受控制。面對一頭巨大無比的怪物,一個小小人類怎可能成功逃走、保住性命呢。

我試用眼睛尋找阿理的蹤影,可惜搜索不果,大概是在我分神的時候,怪物趁機吃掉阿理。想不到我們兩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竟然一同葬身於臭氣沖天的天台,這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鬼地方,在死亡來臨前,我只能搖頭輕嘆,這是緣分,又是命運。

這是注定逃不了的厄運,我決定模仿電影的情節,緊緊閉上眼睛,假裝自己是個死人,借助於昏暗的環境,造成怪物視力欠佳,我維持動也不動的姿勢,牠或許注意不到我的存在,讓我得以逃出生天。

即使眼看不見,剩下一抹黑暗,我仍然實實在在的感應到怪物的存在,牠緩緩地走過來,發出沉重的腳步聲,顯而易見,牠的重量十分誇張,可能比獅子、老虎那些猛獸還要厲害。更要命的是,牠竟然懂得模仿那些狗狼,吠叫幾聲作唬嚇、作呼應。

「這頭怪物真的有夠變態,叫聲使人不寒而慄……」我在心裡呢喃,身體保持安靜。

怪物故意放慢腳步,好一陣子,仍未來到我的身前,營造更緊張的氣氛,恐懼感驟然提升,我屏氣凝神,慾望卻很誠實,禁不住睜開眼睛偷看,我要一窺怪物的真面目,才不會死得不明不白,有望死而無憾。

真相大白,怪物竟然是一頭體型驚人的巨狼,絕對不是在野生動物園會看到的大小,而是比獅子、老虎那些群獸之王還要巨型的龐然大物。陌生的碩大身軀擋住了大部分光線,把我眼裡的事物一一掃除,剩下使人望而生畏的野獸。牠沉著冷靜,一步步走過來,我在心裡亂叫亂罵,這是顫慄的反映,話語不具備任何意義,我肯定會死,不容置疑。

「再見了,老婆!再見了,孩子!來生再見……」我心裡暗道。

我幾乎肯定這句話將會成為自己最後的遺言。

怪物的臉又長又黑,血盤大口中展露鋒利的獠牙,尖長的舌頭來來回回的游移,其眼皮呈垂下的狀態,眼睛所佔的面積不大,顏色是芥末醬的泥黃色,眼神陰森恐怖,充滿殺氣。

我仔細地為怪物的外表作記錄,清晰地寫在腦海之中,被吃掉之前,終於知道兇手的真面目,這樣已經十分足夠。假如牠真的打算殺死我,平凡人類的血肉之軀不可能擋得住如此的龐然大物,面對艱難狀況,該動抑或不動?還是鼓起勇氣跑往鐵門拼命逃走呢?

兩秒鐘後,我迅即放棄逃跑的念頭,現實果然又可惡又殘忍,我發現身體的活動能力還未恢復,雙腿依然發麻,不要說是逃跑,就連幼稚兒戲的抵擋動作也辦不到,氣餒的我只好繼續裝死。

又過了兩分鐘,這可能是生命中最後的兩分鐘,怪物終於把我們之間的距離拉至最近,情況迫在眉睫,牠要是喜歡,可以肆意愚弄我、殺死我、吃掉我,只能任其魚肉。此刻此際,我作出投降的決定,徹底放棄抵抗。再次聯想到奇幻電影情節,當怪物脅迫主角,在千鈞一髮之際,主角總會離奇地、全無說服力地脫險,教人難以置信。可惜的是,我身處活生生的真實世界,牠已經吃掉我的老朋友阿理,難道老弱窩囊的狼會逃得了?

答案是肯定的「不可能」!

怪物不曾預告的張開血盆大口,形狀噁心的舌頭和牙齒先後掠過我的臉,這些只會在恐怖電影裡才看得到的精彩畫面,在這個下著綿綿細雨的午夜,我竟然有幸以第一身的視點來體驗一遍,真的搞不懂這是走運還是欠運,影像立體逼真,我的額角不斷冒出代表恐懼的汗水,心跳前所未有的急快。

第一次出現這種感覺,死亡原來可以離自己這麼近,對於快要離開人世,我感到非常沮喪,打算借胡言亂語來振奮一下心情。除了病死或交通意外,在這種清醒而漫長的情況下等待死亡,我發現時間走得比以為的慢,一切如同進入了慢鏡,連怪物的動作也顯得遲鈍,我企圖用說話向牠作出挑釁:「幹嗎不爽快一點吃掉我?」

我還想囉嗦一句:「幹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吃掉阿理?那是我的好朋友啊,怎麼不通融一下?讓我們先說一聲再見嘛……」

幾近瘋狂的我繼續唸無聊廢話來逃避現實,一定是由於怪物忙於消化阿理的身體,把體內的血液和能量統統集中於這方面,沒有多餘的氣力來吃我,事情是這樣,必定是這樣!

我想開口說:「怪物,我的推斷錯不了吧?」

可是,事實往往不符幻想。

我依然開不了口,在怪物眼前啞口無言,無力感很重。

怪物突然開口,我始料未及,瞪大眼睛和牠對視,其聲音模糊低沉,說出來的竟然是我的名字:「狼……狼……」

我乾脆承認眼前的怪物不會是頭腦簡單的巨狼,牠似乎擁有駭人的智慧,懂得運用人類語言,換言之,這是一頭超級怪物,力量驚人的怪物已然可怕,具有智慧的怪物更使人心寒。

「狼牙月 伊人憔悴
我舉杯 飲盡了風雪
是誰打翻前世櫃 惹塵埃是非」

在嚴峻的處境裡,突然傳來一陣歌聲,這首歌很熟……不就是那個需要學習發音的歌手所唱的嗎?是阿理手機的來電音樂,難道他仍然生存?我立即否定這個想法,認為只是可惡的怪物把手機一併吃掉,碰巧小芙又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催促我們,所以音樂從怪物的肚子裡傳播出來。

「狼啊……」

怪物再次喚出熟悉的一隻字,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肯定是衝著我而來,這使我更加肯定自己會死在其利爪之下。被巨狼怪物叫喚的感覺十分詭異,就像養狗的人,發現相伴多年的小狗突然懂得說人類的語言,而且用上低沉呆板的聲線,喚著主人真正的名字,這大概是一個恐怖的現代寓言故事了吧。

我衝口而出,終於能夠盡情的開口大罵:「夠了,請你不要再喊我的名字!」

說畢,怪物似是愣住,發呆了好一陣子,音樂未曾中斷,一直在牠的肚子響個不停,小芙打電話來找阿理,一定擁有重要的理由,不會是遇到什麼困難或意外吧?哈哈,我暗自發笑,即使她真的遇上什麼,那個可靠穩重的麥格理已經不在人世,誰也幫不到小芙。沒多久,我也會成為怪物的第二頓大餐。

怪物果然是怪物,無視音樂的存在,開口說話:「狼……剛才的你不是笑得很放肆、很盡興的嗎?」

話未說畢,牠再度變態的以其舌尖舔過我的臉頰,留下一大片濕漉漉的唾液,產生一種筆墨難以形容的噁心感,我很想吐出肚子裡的所有食物,比方才登上天台時所嗅到的垃圾氣味更加使人想吐,我立時胃口大倒。

我戰戰兢兢地回答:「我……已經不想笑了……是真的。」

「那你準備好了嗎?」怪物問道。

接著,牠睜大雙眼盯著我,一臉陰險狡猾。音樂播放至此,終於結束,代表小芙放棄打電話,想不到生命完結前的最後歌聲竟然由素未謀面的她所贈送,而且由那個咬字不清的男歌手唱出。

我有點搞不懂狀況,繼而發問:「不明白,需要準備些什麼?」

怪物笑聲狂妄,邊笑邊說:「嘿嘿,我是叫你好好準備……受死!」

我一片懵懂,猶豫不決:「這個嘛……」

我不自覺的拖延著時間,怪物默不作聲,用瞇起的眼睛瞧著我,陰森的表情給我帶來一股壓迫感,一人一狼貼近非常,幾乎碰鼻,相距只有可憐的五公分。我的精神被欺壓得快要崩潰,顯然在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畏懼的不單是死亡,更擔心怪物又會做些什麼、說些什麼來刺激我的心臟,快撐不下去了。

我沒法說下去,表現得支支吾吾,怪物好像看穿了我的思想,牠轉換話題:「狼……在取笑好朋友的時候,你表現得格外高興,我很想知道原因在那,可以坦白一點告訴我嗎?嘿嘿。」

哈哈,這個問題才像樣,我迫不及待的回答:「哦……你是說在你肚子裡的阿理吧?因為他表面上是個很厲害的人,怎料到一跑上天台便嘔吐大作,像個娘娘腔似的,所以我才取笑他嘛。這樣難得的一個機會,我又怎可能錯過呢。」

這是個有趣的場面,一人一狼忽然聊起無關痛癢的瑣碎事,這大概是我死亡前的一個奇遇,相信世界上沒有幾個人可以擁有這樣難得的體驗。

媽的!

怪物再一次嚇倒我,再一次在沒有預告的情況下欺負我,用其異常龐大的身體伏下並壓住我,使我動彈不得,難以逃脫。我始料未及,牠自有打算,或許把我活生生的壓死,我猜牠肯定是肚子不餓,不急於吃我,於是用最省力氣的方法殺死我,待明天睡醒後才以我作為早餐之用。

剎那間,我暗自佩服以上的推測,覺得非常合理。正當我陷溺於胡思亂想的空間,來電音樂再一次傳來,一下子,歌曲竟然變得動聽可愛,是由於我快死了吧,是由於我開始愛上這個複雜可恥的世界了吧,一切頓時變得美好,連向來難聽的歌也需要好好珍惜。

「狼牙月 伊人憔悴……」

我在胡扯,聽過此曲好幾次,我早就心煩氣躁,禁不住大喊:「夠了,小芙不要再打來,好煩啊!」

沒料到簡單的一句話,竟然帶來了急劇變化,怪物瞬間改變形態,由巨狼幻化人形,身穿人類衣服,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狼人或人狼?原來吃掉阿理的怪物是狼人,難怪其力量之大、壓迫感之盛皆到達難以想像的恐怖程度。

狼人蹲下去,手裡好像握著一些東西,我看不清楚,牠突然說道:「喂,小芙,幹嗎又打電話來?」

什麼?

這不是幻覺吧?狼人和小芙對話?他們是認識的?不可能吧……

我揉揉眼睛,試仔細看清楚狼人的臉……

咦,我在無意中有所發現,驚覺自己的手腳可以再次活動,活動能力在不知不覺間恢復過來,我冒著危險,大膽抬頭望向蹲著的狼人。

我立時叫出一個熟悉的名字:「阿理!」

真相顯現,原來阿理是怪物,是傳說中的狼人!

他……登上天台是為了證明自己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透露驚人的身份,教我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