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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18日 星期四

《好想你》 第十四章:貼心守候

《好想你》

第十四章:貼心守候

這是正在趕路的一夜。

遲了下班的我必須儘快到達火車站,眼前的路並不好走,購物中心內人頭湧湧,在人群中穿插毫不容易,不過這些障礙對我來說倒是一點影響都沒有,我如常敏捷的避開這些活生生的障礙物,眼裡見到的景物只給了我一個感覺:太慢了。

她一直在那裡守候,就在火車站大堂的售票處旁邊的一根柱子前,換轉是別人相信已經感到不耐煩,快要發瘋了,可是這個「她」卻是與眾不同,擁有非比尋常的忍耐力,等了整整四十五分鐘,沒有半句怨言,只是默默等待著。

由於在原定工作時間結束前發生了一些小風波,導致我需要延遲最少半個小時離開,我迫於無奈的用手機發了一個短訊給她,「請你等我」,就是這短短的四隻字,結果那傻孩子悄無聲息的寸步不離,仍然站在柱子前。

我匆匆趕至,跑到她的眼前,由於以往有過不少類似的經驗,任何充分的理由都會給對方一一反駁。這一趟,我已作好挨罵的心理準備,願意接受她的狠狠責備,怎料到她流露出來的卻是一副擔憂的單純表情。

「你的事情辦好了嗎?」她悄悄的、溫柔的問道。

我誠心誠意道歉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遲到了。」

「不要緊,你只是希望盡力完成工作,是一件很認真、很厲害的事啊。」她的笑容很親切、很溫暖,絕不介意似的。

我走到她身旁,在其耳邊說:「可是我遲到了四十五分鐘,這樣長的時間,你還是罵我幾句好了。」

「哈哈。」聽罷,她卻掩著嘴發笑。

「那有人會喜歡給別人責罵,你還是算了吧,我又沒有介意什麼,反正也是閒著,沒有別的事要忙,而且聽別人說過等待亦是約會的一部分呢。」

「你不介意就好了。」我雖鬆下一口氣,但內心仍殘留著一點擔心。

我接著說:「為了賠罪,晚餐一定要由我請客,我們待會要挑選一家高級食店。」

「沒所謂啦,不一定要去高級食店,反正快餐也可以吃得津津有味,最重要的是吃飯時的心情和陪伴自己的人。」她保持著笑容,笑瞇瞇的說道。

「嗯,阿九,追到你的人一定會很幸福的。」

「同樣是沒所謂的,反正那個人不會是你啊,阿寧。」

故弄玄虛這麼久,答案顯而易見,默默等待了將近一個小時,卻未有發出半句怨言的人就是我的好朋友阿九。

我喜歡她的一身打扮,簡單而漂亮。純杏色的短袖恤衫、棗紅色的外套、灰黑色的褲子,配上一雙別具一格的涼鞋。

這夜的阿九給我留下一個極深刻的印象,那時候的她披著一頭長髮,大概到達肩上的長度。

經過那一次給潔儀狠狠教訓,三個月之後,我和阿九卻成為了要好的朋友,可以說是因禍得福,誰能預料到失去了阿妍,卻多了一個知己,而且她很了解阿妍的事,經常給予我一些有用的意見。

我們單純的逛街,乘坐火車,經過數個車站後,將會到達那個叫九龍塘的車站,下車後穿過一條行人隧道,來到一個叫「又一城」的地標建築物,是個人流暢旺的大型購物商場,有著各種特色,例如以白色透光為設計,內裡的扶手電梯特意設計成縱橫交錯,用意是吸引人流更容易走到各個位置的店舖,聖誕節時更會設有一棵六層樓高的巨型聖誕樹,這又是一大標誌。

這個晚上沒有巨型聖誕樹,我們亦錯過了欣賞鋼琴彈奏表現的時間,更沒有什麼電影大作上映,我們漫無目的閒逛,逛過影視店、玩具店、家品店、時裝店、體育用品店,也沒有得到什麼收穫,只是一直隨意的逛街。

走進一家佔地廣闊的日式百貨公司,阿九表現出不一樣的興奮,那裡的貨品最能吸引她的眼睛,特別是那些和小狗有關的。

「阿寧,你看這裡,是一本以法國鬥牛犬作封面的記事簿啊。」阿九拉著我的手臂走到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專櫃。

我不感興趣,冷淡地說:「唉,牠樣子兇兇的,也不是很可愛。」

「阿寧,來這邊看看。」她又擅自走到其他地方,然後高聲呼喊我。

「這些小狗照片很可愛,有金毛尋回犬、蝴蝶犬、柴犬……牠們都很可愛啊。」

天真的阿九再一次被那些動物吸引,表現得興奮莫名,我真的想不明白。

「似乎有些也很有趣、很可愛,你挑選兩張喜歡的買下吧。」雙手安放在口袋裡的我隨意作出一些回應。

「阿寧,還有這一個呢,是個八哥狗造型的擺設,它的頭還懂得自動擺動的,很厲害啊。」阿九雙眼發亮似的,彎下身凝視著它。

「哈哈,它的樣子很憂鬱、很滑稽呢。」我終於禁不住發笑起來。

「這種狗的特色就是牠們臉上那股愁緒,悶悶不樂似的,可愛呢。」阿九已經流露出情有獨鍾的神情。

傻阿九,那時候你又怎會想到自己將來最愛的小狗就是這種八哥狗呢。

「你根本就是喜歡它,剛才流露的目光很不同。」

我肯定地說:「就買下它吧,將它放在家裡當擺設的話是個不錯的想法。」

「可是……」她喃喃自語。

「可是什麼?現在想買便買吧,做一些迎合自己心意的事情,不要輕言後悔。」我不知何故的說起道理來。

「好,這次就聽你的,買了它回家,家裡又會多了一件小狗精品,又漂亮,又可愛。」阿九再次展露常見的笑容。

離開店家後,我們找了一家快餐店吃晚餐,當然是由我請客。阿九的話很正確,最重要的是吃飯時的心情,雖然吃著簡單而公式化的套餐,我們卻感到心滿意足。

晚餐過後,我和阿九再次穿梭於這個布局縱橫交錯的購物商場,走到位於高層的溜冰場旁邊,有些小朋友仍在場中練習花式溜冰,經過了一整天的忙碌,我們都有著一身疲憊,只是隨意看看,沒有落場參與的衝動。

「阿寧,你懂得溜冰嗎?」將身體挨在欄杆的阿九問道。

我反問:「玩過一兩次,算是懂還是不懂呢?」

阿九笑說:「哈哈,那當然是不懂啦,一直在練習的才可以叫懂啊。」

「你說得對,結論就是我不懂得溜冰。」我無奈點頭。

阿九突然回過身,帶著遲疑說:「有和……她一起溜冰嗎?」

我爽快回答:「那個她?你想說阿妍嗎?沒有啊。」

我又補充:「不用吞吞吐吐的,我又不是軟弱的小孩,爽快一點、坦白一點聊天就可以了。」

「那……你知道她的去向嗎?還有和她聯絡嗎?」阿九似乎話中有話,有所隱瞞。

「沒有,她沒有主動找我,我也沒有興趣去找她。」我說得相當輕鬆,放下心頭大石似的。

「難道你已經不喜歡她?」阿九的語氣變得緊張。

我先吐了吐舌頭,稍待片刻才說:「嗯,一年前的我一定會大聲告訴你『我很喜歡她』。」

「那現在呢?」阿九再追問。

「唉……我只可以說一聲不知道,現在對她的感覺開始混亂,印象變得模糊。」我呼出深深的一口氣。

「你喜歡她這麼久,可以這樣輕鬆就將她放下嗎?」阿九的神情比我來得更嚴肅、更認真、更在乎,我覺得這個人真奇怪,竟然如此關心朋友的事,或許她希望借此打開話匣子。

「這是個我不敢面對的可能性。」

「沒有刻意想起她,沒有重溫我們的合照,沒有用任何方法聯絡她,反而感覺舒服多了。」

「阿九,我其實在想……逃避也是一個解決方法。」

把話說完,坦白想法,我伸了一個懶腰,壓力驟減下來。

「其實……潔儀在幾天前告訴我,阿妍已經離開香港。潔儀再三要求我不要轉告給你,可是我還是按捺不住,我始終認為你是需要知道這件事的。」阿九苦著臉說道。

「她是去了英國嗎?」

「不是,她到了……」

我立即打斷她的話,同時間,她亦呆住了。

「阿九,不要將答案告訴我,而且也請你將這件事忘記。」

「什麼?」她不知所以。

「我害怕有一天會突然想念她,然後再拼命的尋找她。」

語氣雖平淡,表情雖冷漠,我的內心卻出現了層層疊疊的起伏。

「其實我不太認同潔儀所說的話,我覺得你很喜歡阿妍,只是可能用錯了表達方式。」表情誠懇的阿九似乎不是說著安慰的客套話。

我淡然說:「所以我們的關係未曾長久,我就是不懂得表達自己。」

「不過潔儀說過阿妍喜歡你多一點的,忘了嗎?」阿九握住我的手臂,就像在給予支援。

「是嗎?我覺得不重要。」

我又說:「最喜歡的人未必會是最合適的人,很多人也有過這種遺憾。」

說完這句話,我們各自沉默了不止一會兒,我故意躲避她的目光,假裝遠眺著那個躲在最後方練習溜冰的小女孩,雖然跌跌碰碰,但她未有氣餒,神情認真的做著重複的練習。時間分分秒秒的無聊過去,我開始抵不住沉悶的氣氛,緩緩的回身說話,嘗試打破靜默。

「反正我亦認為現在的自己很幼稚、很自私,就像搞不清楚怎樣去喜歡一個人,找不到那道深奧的方程式。大概我需要的是一些時間、一些體會、一些經歷,我會試著長大的。」

「嗯,阿妍現在需要一個成熟一點、體貼一點的男生,傑哥會是那個合適的人吧。」我像個立下志願的小男生,說著一些具有志氣的話,沒有假裝什麼、欺騙什麼,純粹是一些心底話。

雖然沒有望著阿九,但我依稀聽到她輕微嗚咽的聲音,我未有猜測哭的原因,不想在這個時候作出不必要的揣測,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自然的說出心裡想法。

再經過一陣子的沉默,阿九的情緒終於平靜下來,她用微弱的聲音說出一句話:「阿寧,我知道你將來會是個成熟體貼的男人。」

現在的我很想告訴阿九,就是為了她的一句話,我才會想成為那樣的人,在背後推動著我進步的人不是阿妍,而是那個突然哭出來的阿九。

原來……我們同樣是愛哭的傻瓜。

2011年8月12日 星期五

珊瑚咖啡室

珊瑚咖啡室,具有詩意,又帶點優雅的名字,予人一種如廣闊海洋般清新的感覺。

放下纏身的煩擾,踏入店內,猶如置身大自然,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使人精神煥發,豁然開朗。就算是隻身前來,也不愁寂寞,很容易便可以和其他客人打成一片,融洽相處,熱鬧非常。這裡還特別採用了自助式取餐,你我也不會呆在坐位上不動,整個人自然的活潑起來,更添活力,就如停止了活動的時鐘再次數算時間,有著活存的感覺。

稍待一會兒,我將下午茶套餐放到造型精緻的餐桌上,享受著美味可口的豉油雞脾,還有一杯調配適宜的透心涼紅豆冰,嘴裡不禁發出陣陣「嗄嗄」的聲音,表示我正在享受投入。

忘了說,這裡還有一個響噹噹的名字──「Café de Coral」

《3N8》 第十九章:一個夜

《3N8》

第十九章:一個夜

夢,結束。

從夢中醒來,我不確定曾經發生的移動是否屬於真實一部分,夢介於真實和虛幻之間,似是而非,我的心搖擺不定,因為我回到了唐樓。

回到第八層的小單位內,我不禁懷疑這仍是只屬於一個人的家嗎?這個簡陋小天地是為了寫作而租下,現時身處的地方似是新居,又好像不是。我晃動頸部,活動身體,試嗅一下房間裡的空氣,有一種莫名的局促感,如被一股力量壓迫和封鎖,如被別人硬生生的困住,我知道這是怎樣的情況,這是城市裡的籠子,作用是用來困住猛獸。

站直身體,我終於明白是怎樣一回事,書房兩邊的窗戶都是閉上的,連同房門亦是一樣被關閉,書房被營造成一間密室。沒錯,我喜歡這樣輕微的局促感,喜歡關掉所有窗戶,亦討厭被外面冷風吹打,驟來驟去的風曾經像頑童般向我作出騷擾,擾動我的思緒,影響寫作。

我可以確定這裡仍然是我的家,剛才出現過的懷疑不過是昏睡過後的自然反應,腦袋的功能尚未完整恢復,處於清醒和迷糊之間的狀態,再過一段時間,待它的功能回復正常,就不會再有那些奇怪想法了。

這樣來說服,這樣來唆使,好過一點,舒服一點。

沒有開燈的房間呈著一片漆黑,昏暗環境未有把我誤導,憑直覺和感應,我認定現在是晚間,書房雖狹小,仍足夠給我踱步,走過數步,探聽一下外面的情況,很寧靜,很寧靜,依稀聽見一些零碎聲音,我猜那是車輛駛過時所產生的,十分疏落,斷斷續續,和日間的車來車往絕然不同,是兩個世界。

在黑暗中摸索,我觸碰到一個平面,表面是堅固的實木,當然是那張長方形木檯,伸手摸向右方,摸到熟悉的物件,是我的筆記本電腦,指尖告訴我熒幕和鍵盤都健在,我鬆下一口氣,這些可是我最厲害的法寶呢。

憑印象,我又摸到了牆壁上的一個開關,作用是控制書房內的照明,我沒有猶豫,立即按下。轉眼間,整個房間光亮起來,光線刺痛眼睛,但並不嚴重,我仍可以苦撐下去。望了望狹小的書房,看了看四面牆壁和櫃子,一切如舊,未有異樣,我終可肯定自己的想法,這裡是我家,那個極為逼真的移動不過是夢的一部分,那是假的。

看到木檯的真面目,我自覺慚愧,堆滿了各種垃圾,包括沒用處的可樂罐、能量補充飲料的膠樽、一堆使人厭惡的紙巾,這些都是用過的廢物,堆積在筆記本電腦旁,我未有立即處理它們的打算,既然是一個人住的地方,不一定需要勤於打理,由得它凌亂到底,日漸形成為一個迷你的亂葬崗,也是一種美麗。

按下鍵盤上的任一鍵,是那個鍵並不重要,作用都是弄醒昏睡中的電腦,但我認為自己是碰到「R」或「T」,可能又是一個誤會,碰到了其他鍵也說不定。幾秒鐘過後,熒幕如常亮起,畫面停留在一個空白文件檔,已輸入的文字只有「回到過去」。

「哈哈、哈哈!」

我不禁發笑,在心裡諷刺自己,寫了七天七夜,得不到任何成果,未能完成目標為三千字的短篇《回到過去》,我那有可能再告訴別人自己在寫作,這不是胡說,便是唬嚇。

我再次舒展手臂,骨頭發出一連串「咯咯」聲,它們已有一段時間未有活動,累積不少疲勞,要一下子恢復狀態,談何容易。我低下頭,看一下自己的衣著,經過七天七夜,這是一段非常長的時間,我再想不起當天的衣著,現在需要重溫一下,我正身穿一件平常的深藍色背心、一條運動短褲,還有人字形拖鞋。原來七天過去,我不曾更換衣服,往下方一嗅,回應的是一股酸臭味,我不為意的吸入少許,反應是立即閉住呼吸並脫掉背心、短褲、內褲,把它們丟到一旁,我拉開房門,走到外面,這是一個迷你客廳,同是黑漆一片,燈光的開關設置在大門旁邊,我要在黑暗中找出那個開關。相當走運,我在誤打誤撞的情況下摸到了開關,燈光隨即照亮整個客廳。

這時候,有光線的感覺倒是不錯,我偶爾喜歡光明,通常依賴黑暗。

接著,我又按下熱水爐的開關,七天沒有洗澡,骯髒得難以想像,已經達到「污糟邋遢」的程度,跑去洗澡是個正確到不得了的好主意。

眼裡的世界好像有點怪異,我注意到一點點的不協調,空氣中有著為數不少的灰塵微粒在浮游,在周遭緩慢地流動,眼睛只是隱約看得見它們的存在,鼻子卻不幸地吸進很多微粒,使我咳嗽連連,室內的空氣竟然混濁,這根本就是不正常。

我走近客廳裡的正方形飯桌,找來一張木椅坐下,我在好奇、在懷疑,怎麼家裡的物件都是布滿灰塵?七天的時間產生出如此改變,未至於不能接受,卻真的不能理解。飯桌沒有放上什麼,更沒有吃的、喝的,顯得空洞淒涼,我用右手摸摸桌面,想要罵出一聲「媽的」,不過是隨意的一摸,整隻手掌竟然沾滿了灰塵,我懶得抹掉,認為它們將隨洗澡用的溫水一同流走。

暫時放下煩惱,放棄思考,擱下關於灰塵的懷疑,繼續坐在椅子上,呆滯地打呵欠,白費七天換來一身疲累,相當不划算,等待熱水爐為水加熱,據七天前的印象,需要待上十分鐘。我閉目養神,腰部挨靠椅背,不敢直接伏在灰塵滿布的桌面,這根本是一種骯髒的灰色恐怖。

屋內環境維持著應有的寧靜,屋外亦未有傳來特別吵鬧的聲音,使我睡意大增,假如這樣下去,將可能不小心入睡,或許又會不幸的墮進下一個惡夢。我提醒自己保持清醒,試思考一些事情,運作一下腦袋,例如猜測時間。

我估計現在是午夜時分,由於經常在這個時段寫作,我記得關於午夜的感覺,寧靜、孤獨、沉默,一個和日間大有不同的環境,我喜歡在午夜回想整天所發生的事情,檢討自己的言行,懷疑作過的大小決定,一天過去,會是獲益不淺?會是錯漏百出?

喜歡不斷進行檢討,這是我的真個性。

我嗅著空氣,彌漫著午夜的特有味道,有淡淡的傷感,流露和我相近的孤寂,一般人都在酣睡,只有小部分人在活躍。午夜是我投入寫作、進入狀態的時刻,開始對著鍵盤和熒幕埋頭苦幹。

此情此景,我把自己的姿態和古希臘人體雕塑牽上關係,赤裸裸的身體,緊閉的雙眼,帶著苦澀表情,彷彿在沉思,卻又像瞌睡,說穿了,昏昏欲睡的我等待著洗澡水加溫。

約十分鐘過去,我力不從心的站起來,再走到廁所,拉開弱不禁風的趟門,廁所空間小得可憐,情況比書房嚴重,成年人的身體在有限空間內連作一個轉身亦有困難,我迫不得已的接受這個情況,無奈地面向依然雪白無比的馬桶洗澡。

熱水爐已完成加熱,花灑頭噴射出熱騰騰的洗澡水,我為此感到非常滿意,從頭到腳淋過熱水一遍,然後在頭頂塗上洗髮水,在身上塗上沐浴露,未有特別章法,橫衝直撞的亂洗一團,洗掉身上的灰塵和酸臭味,共花去二十分鐘時間,比平日會用的十分鐘多出整整一倍,打破自己的洗澡時間紀錄。

來到這個時候,熱水消耗得比加熱快,噴出來的水開始變得冰凍,本想繼續洗下去,也不得不提早結束。說實在,洗澡帶給我特別的快感,當熱水淋到胸口時,有一種暢快無比的感覺,身體得到解放,整個人輕鬆下來,有什麼煩惱都可以暫時擱下。

完成洗澡,疲勞盡消,心情愉快起來,感覺大有不同,如脫胎換骨,甚至是容光煥發,精神狀態有所好轉,我未有立即穿上衣服,赤條條的回到書房,看了看電腦熒幕右下方的時間,我終於知道確實時間,而不是單憑直覺的瞎猜,是晚上十一點鐘,比想像中稍早一點,離午夜尚有一個小時。

老是依賴的手機又躲到那裡去?

我認為手機只會躲在書房裡,在過去的七天,我一直用它聽周杰倫的歌,相信必定藏在木檯附近,只需稍作搜尋,應該輕易找得到。怎料到只是轉過身,我已經找到手機,效率非常驚人,原來它和筆記本電腦相連,悄悄的躲在熒幕後方,這就奇怪了,我竟然沒有把它們連接起來的印象。我猜想,可能在七天裡的不知道那個時候,想過為手機充電才會把兩者用接駁。到了現在,我想不起曾經有過這樣的事,忙於寫作的那段時間,單是創作和構思,已經使我快要瘋掉。

重新放進電話卡,再啟動手機,稍待一會始能看到熟悉的畫面,知道手機充飽電,有一份額外的安全感。手機成功找到網絡,再次接上複雜多變的世界,喪失網絡功能的手機只是隨身聽和照相機的混合體,在這個年代,能上網的手機才是最實用。

拿起手機,立即有了外出的衝動,在家中自我封閉了七天七夜,是時候到街上走走逛逛,我是那種有了想法便要馬上行動的人,迫不及待的去實現。於是我換上外出的衣服,包括一件沉悶的黑色T恤,前方印有沒意義的幾何圖形,一條快要捱不住的破舊牛仔褲,膝部位置有著一個誇張的大破洞,還會帶同一件輕薄外套。我把筆記本電腦、外套和一堆零碎物品塞進袋子裡,不曉得會否有任何遺漏,反正我只是草率的檢查過一次,我急於出門,渴望擺脫家裡的沉悶氣息,到外面尋找新鮮的靈感。

往下走完八層樓梯,事隔七天,再來到地面世界,除了便利店和部分食肆,其他店鋪都關門休息,我左顧右盼,看到馬路的另一邊是一座住宅大廈,名字是陌生的福明大廈,乍看來,和我居住的唐樓相比實在完善得多。我不打算走到那邊,因為看起來沒有商店和食店,只有孤單的一座大廈。老實說,我不熟悉附近一帶,亦不清楚店舖的位置,要找到一個合心意的落腳點需要一點時間和運氣。腳步急快的走過幾條大街,不忙留意街道兩旁的招牌,對一眾名字全無印象,不禁自問:「我曾經走過這些路嗎?」

來來回回的走了十五分鐘路,終於找到一個合適地方,是街知巷聞的美式快餐店,它位處的地點遠離繁忙大街,其前方更有一片面積廣闊的空地,行人道上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別人的?一個都沒有,這是冷清的一條路。我拉開異常沉重的玻璃大門進入店內,環望一遍,客人不多,只有幾個年輕人專注地打電動,玩得投入沉迷,他們用不自然的屈膝姿勢坐在各自的椅子上,滑稽的形態和認真的神情相映成趣,我很想取笑他們,但在記憶裡,過去的自己亦曾沉迷電玩,所以不笑了,給別人一次機會。

快餐店是二十四小時不停營業的,幾年前才興起這種嶄新的營業概念,特別吸引年輕人聚集,他們不是有家歸不得,只是厭倦回家,寧願躲在陌生的快餐店,逗留至另一個大清早。這家快餐店還設有正式的咖啡室,我的到來是為了寫作,咖啡室將能提供一個理想環境,我走到那邊並隨意的坐下來,從揹負著的袋子裡拿出筆記本電腦、手機、耳機等物品,安置妥當後,走到櫃檯買下一杯冰巧克力,然後投入寫作,希望花一個午夜去完成那篇叫《回到過去》的小故事。

2011年8月10日 星期三

《好想你》 第十三章:溫暖手心

《好想你》

第十三章:溫暖手心

經過阿九的簡單介紹,我和潔儀大概了解對方的身份,我不會再稱呼她為「大冬瓜」,卸下運動服裝的潔儀顯得輕盈一點,換上紫色短袖恤衫和牛仔褲的她是蠻討人喜愛的,活像個逗趣的胖男生。

我們三人真的找了一家麥當勞快餐店落腳,我仔細記下女生們的吩咐,包括套餐、飲品、醬汁等,怕胖的她們都決定改喝果汁,當然我會一一照辦,因為負責排隊購買食物的人是我這個唯一的男生。她們走到餐廳內靠近樓梯旁的四人座位,就坐之後又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話來,談天說地,還有女生們最愛做的搬弄是非。

由於今天舉行學界籃球比賽,這裡的客人比平日多,需要排隊等候十分鐘付款,取餐又需要多等十分鐘,效率真是慢得可憐,經過二十分鐘的漫長等待,孤軍作戰的我終於完成了買餐的任務,如侍應生般將新鮮的食物安全送到兩位女生面前。

阿九放下咬了兩口的豬柳蛋漢堡包,一臉興奮的說:「潔儀,剛才的比賽你的表現很好呢,射球比以往都要準確。」

「可惜我們還是輸掉比賽。」潔儀咀嚼著薯條,神情落寞的回應。

我也插話:「我和阿九一直為你們加油打氣,比賽十分刺激,我們看得很緊張,很想見到你們反敗為勝的一刻。」

潔儀輕鬆笑說:「哈哈,算了吧。我們的對手是公認的大熱門,教練早就預計最終比分會有五至十分的距離,現在只輸了兩分,老實說,大家也很滿意自己的表現。」

我喝下一口可樂後再說:「那你不會覺得可惜和氣餒嗎?」

「嗯,一點點吧,不過大家都已經盡了力,而且發揮又比預期理想,隊友們也為付出過的努力而自豪,我們全隊上下都是樂觀的孩子呢。」想不到潔儀輸了比賽還可以如此樂觀面對。

「你很樂觀呢,很難得。」我立時對她另眼相看。

本來只顧著大吃大喝的阿九忽然拍打我的肩膀一下,帶點蠱惑的說:「阿寧,潔儀一點都不像你呢。」

阿九繼續輕輕拍打我,我用手臂抵擋並笑著說:「當然不像啦,我是比較感性的那種人。」

「嘿,那有男生會說自己感性,我覺得很噁心。」阿九裝出一個輕蔑的眼神。

「我兒時還是個愛哭鬼,也是個膽小鬼,經常會因為害羞而紅著臉,很討人喜愛的。」我引以自豪的說道。

「那個是兒時的你,現在的你只是個沒用鬼。」在阿九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其神情亦變得奇怪和認真。

我眼神空洞的凝視她,有點不確定,有些懷疑,因為我未能了解阿九的說話隱藏著什麼訊息。

「又在發什麼呆?又在想那個阿妍嗎?」阿九向我作出狠狠的指責。

「……」我選擇沉默不語,只是無奈的望著她。

經過一瞬間的眼神對峙,打破沉默的人卻是潔儀,我們都感到意外。

「雅妍?你們說的人是雅妍嗎?」潔儀的表情頓時困惑起來。

阿九回過神來,回答潔儀:「我是說阿妍,不過你說她是雅妍也是錯不了。」

我一直坐在旁邊默默無語,腦裡泛起了一個問號,奇怪阿九怎麼把話題帶到阿妍身上,這是個輕鬆的午後,拿時間來閒聊不是更適合嗎?她卻偏偏提起我的不愉快記憶。

「阿九,你們口中的人會是張雅妍嗎?」潔儀用半信半疑的口吻問道。

我和阿九瞪起眼睛互相對望,我們都不曾聯想阿妍和潔儀的關係,這時候我的表情一定是又尷尬又沉重,阿九也好不了多少,她也是一臉詫異。

潔儀再一次打破我們的沉默。

「你們的表情透露了答案,真相呼之欲出,我所認識的張雅妍大概就是你們口中的阿妍。」

她又說:「哈哈,想知道她和我的關係吧?」

我和阿九不約而同的輕輕點頭。

「阿寧,我可以告訴你,但請先將你和阿妍的事情一一道出。」潔儀的孩子臉配上這副認真的表情很不搭調。

對阿妍的牽掛和關注使我願意接受這宗交易。

我嘗試用第一身的角度簡明地說出阿妍的故事,阿九在旁加以補充,過程中我一直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可是仍有一絲絲心臟似被抓破的疼痛,最後用了大概十五分鐘把故事訴說完畢。

「阿寧,聽完這個故事,我相信表姐肯定就是你口中的阿妍。」

喔,原來她們是表姐妹的關係,害我一直在心裡亂猜,其實潔儀和阿妍有什麼關係不太重要,只是無意間遇上一個認識阿妍的人,我倒是對潔儀有了一種奇妙的熟悉感覺,命運就是如此神奇。

「你提及的那個前度男朋友,我也認識的,他叫傑哥,你想知道多一點關於他的事情嗎?」潔儀臉上的孩子氣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掛著嚴肅的神情,說著認真的說話。

我不以為意的說:「重要嗎?我認為那些只是過去。」

「你真的認為傑哥只是表姐的過去?」潔儀改變了坐姿,亦改變了眼神。

我用著懷疑的口吻質疑她:「難道你在說明他們仍然在一起?」

「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請不要將自己的想法套進我的話裡。」

「可是你認為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可以了斷得那麼乾脆嗎?」潔儀再次語出驚人。

「我不認為,我還是很想她,無論是第一次分開,還是這一次她即將離開香港,我仍然很想她,從來都不想她離開。」

料不到自己的說話間接承認了傑哥和阿妍之間的羈絆。

「你可曾為了挽留表姐而付出過什麼?」潔儀竟然用上了更強硬的語氣。

「我曾經努力說服她,我們說過要好好的一起生活,她答應過我不會離開,可是……最終她忽略了我的感受,自行作出這個決定。」我利用這些藉口去為自己辯護。

還記得那張范曉萱的專輯嗎?

就是《我要我們在一起》,那時候阿妍知道我很喜歡范曉萱,二話不說就將專輯送給我,我把此曲視作放在心裡的主題曲,屬於我和阿妍的歌,每當想起歌曲的旋律,就更加想念阿妍,更加想在一起。

「這段話就正好說明了你和傑哥之間的分別!」潔儀指責我,語氣非常肯定。

「什麼分野?不要將話說得這樣莫名其妙好嗎?」

「傑哥由兒時開始就很喜歡表姐,一直為她付出,除了家人之外,他就是最關心、最親近表姐的人,他甚至不曾介意你的存在,沒有怪責表姐突然喜歡上你。」

潔儀的話彷彿化成一連串的子彈,在我臉上掠過,產生出一道道淚痕。

「他接受而且容納你的存在,而你卻只懂得自以為是。」

這句話更是簡單精要的指出重點。

我選擇沉默,就像以往的自己。

一直在旁的阿九提出懷疑:「潔儀,你好像很了解他們三人之間的事情呢。」

「你沒有說錯,我一直是表姐的傾訴對象,所以我很清楚她的心事,我故意要阿寧再敘述一次故事,只是想從另一個角度去了解一下事情。」

「老實說,表姐對這些關係也感到很困擾。」

「是因為她同時喜歡上兩個男生嗎?」阿九問道。

「她說過喜歡阿寧多一點,卻認為他太幼稚,根本不懂得溫柔體貼,不知道這個人是否可靠。」

「我承認……」這是我的心聲,可是沒有溜出來。

「表姐對傑哥仍有感覺,他們自小便是青梅竹馬,已經習慣對方的存在,彼此之間靠著一條解不開的隱形線聯繫著。」

「傑哥說過將來一定會娶表姐,這是他們之間的承諾。」

「傑哥曾經為了表姐在機場呆呆等候……」

我打斷潔儀的說話,搶著說:「請不要再說那個傑哥,我對他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

「嘿嘿。」

「表姐是正確的,你是個只懂得逃避、不敢面對現實、精神懦弱的傢伙,而且膚淺幼稚。」潔儀的斥責就像在恥笑著我。

「……」我先是默不作聲。

接著吞吞吐吐的說:「我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方式回應你。」

潔儀再加批判:「因為你只懂得用自私的方式去喜歡表姐,更可能是你喜歡的只是追逐著表姐的自己。」

我再度沉默不語。

這時候的氣氛很尷尬,我們三人的目光都在悄悄迴避,正當我以為這是世界末日,以為我們將會繼續沉默下去,阿九卻將無助的我從險境中拯救過來。

「潔儀,說夠了,可以住口嗎?阿寧是我的朋友啊。」

「好吧,阿九。」

「東西也吃完了,相信阿寧也需要安靜一下,我亦要找教練處理一些事情,我還是先行離開好了。」潔儀的語氣隨即變得溫和,大概是因為阿九的開口而妥協。

「如果你們需要了解多些表姐的事,可以再找我,再見。」潔儀揹上背包離開,留下簡單的一聲再見。

「再見。」阿九揮別站在出口前的潔儀。

十幾分鐘過後,經過一段時間的冷靜,我和阿九徐徐離開快餐店。

在回程的路上,我依然保持著沉默,實際上,我在反思自己和阿妍的關係,腦袋的運作頻率複雜得可怕,潔儀的批判雖然狠辣,但正好反映出那些一直存在的問題。

我不懂得怎樣喜歡她。

我不了解自己有多喜歡她。

我是否還停留在第一次分開後的幻覺之中?

我喜歡的只是追逐著阿妍的自己?

一個個難以解答的問題,一次次的撫心自問。

在火車車廂內,阿九默默坐在我身旁,她沒有作出特別的安慰,亦未有提出任何疑問,只是悄悄的、溫暖的握住我的手,這種暖暖的感覺猶如母親的手心,我依然一言不發,但知道在這段車程裡,自己並不孤單。

2011年8月5日 星期五

《人生》 第八章:衝著阿森而來

《人生》

第八章:衝著阿森而來

『小二篇』

「不要沉默下去。」

不知從那裡來的勇氣,軀使我一鼓作氣的向安達臣說出這句話,面對眼前這個陌生中年男人,內心燃起一種真切的關心,用鑲嵌於模具的眼睛去看,他只是一個普通地球人類,試用手去觸碰,發現不到異樣。每天都遇上數不清多少個這樣的男人,偏偏只有他,和我一起喝過同一杯酒的安達臣,他的那顆心複雜迷人,滿懷心事,愁眉不展,看不穿其臉上表情,只知道……他確實活得很苦。

「我可以帶你去見她……」

他在我耳邊悄聲道。

我擁著他那副冰冷冷的身軀,出乎意料的是,美少女模具未有喚起其性慾,他和別人不同,呈現出一種病理狀態,接近所謂的「性冷感」。於是,我輕輕撫掃他的背部,希望進一步測試其反應,他意外地放鬆整個上半身,包括胸膛、背部、手臂、頸項、頭部等,如熟睡般伏在我身上。

「是真的嗎……」我內心暗道。

然後,我溫柔地說:「可以嗎?安達臣。」

這個名字屬於莫名奇妙的安達臣,和眼前的他不搭調的安達臣,不屬於黃種人的名字,我卻喚得親切自然,彷彿已相知一段不短的日子,彷彿曾經愛過這個男人,假使這是一個虛假的名字,我依然義無反顧地關愛他,這到底是地球人類口中的愛情、親情……還是友情,我被一切情感所混亂、迷惑,如同墮進流沙,不停地苦苦掙扎,精神恍恍惚惚。

安達臣「嗯」了一聲,我認為是他答應要求的方式,聲音斷去我的沉溺,我得以暫時逃離流沙,爬回現實世界,是他把我拯救出來。

就是這樣子,我們沒有多作考慮,如有共識般離開愛琴海,這晚很有可能是最後一次在這裡喝酒。酒吧裡有兩個男人,我對背景神秘的安達臣感好奇,對高大親切的阿森有好感,我理所當然的喜歡他,他給我的感覺不是哥哥,便是弟弟,總是傾向相信他是金鋼狼,假如他沒有騙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見識他的力量。

步出酒吧前後,我沒有再看到阿森,他應該只是去了廁所或抽煙,這是工作時間,他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離開酒吧,在暫別我和安達臣前,阿森沒有半點異樣,神色自若,至少我認為他不是急於離開。

我大膽揣測他遇上意外,意外不一定是壞事,也可以是人生中的珍貴驚喜。

安達臣推開酒吧大門,我們準備離開之際,我注意到大門旁邊的一個少年,看上去約二十歲,樣子和一般地球年輕人無異,有著一雙看起來很寂寞的眼睛,看清楚一點,那裡卻暗藏盼望,他目不轉睛的呆望大門,我很想了解這個臉色蒼白的少年到底在想什麼。

他的眼神有點像安達臣,但沒有那麼複雜,沒那麼迷人。

藍地球美麗,人類有趣,各形各色,使人眼花繚亂,我想一直待在這裡,直至老去的一天。

「哎呀!」

一把聲音從酒吧外面傳出來,是屬於小女生的嬌柔聲音,安達臣將門往外推的同時,小女生被他嚇倒,正正跌在地上,發出一聲驚叫。

我慰問說:「你沒事嗎?有沒有受傷?」

我還伸出雙手扶起她,從雙臂的接觸,我清楚知道她只是個地球人類,基本上,模具只要和某個人有著短暫身體接觸,便會清楚知道他是屬於那個星球的人,眼前的小女生是個不折不扣的地球人類,這便是唯一正確的答案。

「應該沒有啊,我只是跌倒,沒有擦傷啊。」小女生答道。

喔,看起來,她的衣著有點奇怪,那配搭並不太像這個城市裡的其他人,反而帶有故鄉那邊的人的影子,不過她只是個地球人類,這一點毋容置疑。

然後,我將坐在地上的她扶起來,還細心地檢查她的手臂和雙腿一遍,確定並無大礙後,才和安達臣離開現場。

安達臣的表情很無奈,這只是無心之失,甚至沒有人可以責怪他,不過他還是禮貌地向小女生鞠躬道歉,小女生微笑著並欣然接受,代表雙方沒有存在任何芥蒂。

「哈!都怪你。」我輕輕拍打安達臣的背部取笑道。

「唉……」安達臣離開酒吧後仍然不愛說話,只是輕嘆,這是他的個性,非常孤僻,很難討好女人。

小風波解決後,我們真的需要離開,別過小女生並繼續前行,事情卻出現變化,我的手臂竟被她拉住,就是剛才的小女生,緊緊地、用力地拉住我,只是短暫的接觸,我便接收到她傳給我的兩隻字:「著急」。

我回過頭驚訝地望向她,頓時間,我茫然若失,她楚楚可憐。

「兩位……」她吐吐吞吞的說道。

「什麼?」安達臣亦回身望向她,眼神沒有任何含義,只是純粹望著一個人或一件物。

「這裡……是不是愛琴海?」她勉強將話說完,聲音有點抖動,有點不確定,有點畏懼。

她感覺不舒服,是因為我們是陌生人?這裡又是第一次到訪的陌生之地?

「如果你問的是愛琴海酒吧,這裡便是。」我收起剛才的驚訝,掛起微笑,儘可能將語氣調節至使她溫暖的程度。

微調確實有效。

她禮貌地說:「謝謝你。」

我的回應是一個笑容,安達臣的回應是發動雙腿繼續前行,證明他不喜歡碰上這種事,我倒是沒所謂,反正她是個有禮的孩子,我樂意給予適量幫助。

事情理應告一段落,卻往往出人意表,這是故事又好,是真實發生過又好,命運還是不可能被準確預測出來。

小女生鬆開手,我再次轉過身,懷著怛惕的心情走兩個人的路,但兩秒之後,她竟然再次捉緊我的手臂,我選擇再次回頭,凝視著小女生。霎時間,她給我一種感覺:一個好像和藍地球有點距離的小女生,就如一個不屬於這個年代的人類,她和地球的距離好像比我還要遠。我知道她有話要說,在心裡進行倒數,半秒鐘、一秒鐘、兩秒鐘……

「姐姐,我希望你們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她表現得更為誠懇,語氣更為激動,那雙大眼睛快要哭出眼淚來。

我爽快答應:「問吧!」

安達臣瞄過我一眼,可惜我猜不透那張冷漠的臉在暗示什麼,是責怪我耽誤行程?還是一片空白?

「裡面……」小女生明白到我是個願意合作下去的姐姐,而且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她鬆開手,用同一隻右手指向身後的酒吧,說的「裡面」便是指愛琴海,我和安達臣待上半夜的地方。

「嗯。」我保持適當笑容,鼓勵她努力問下去。

幾秒之後。

「裡面有個叫洛明森的人嗎?」

就在同一刻,我和安達臣同感驚訝,不禁彼此對望,我們都聽得見那個「森」字,聽得一清二楚,我們認識的阿森是否這個小女生口中的人?不得而知,我一直都喚他阿森、小森,沒有考慮過其本來的名字,至於安達臣,他就更加不會知道。這午夜,他才是第一次認識到調酒技術了得的阿森。

雖然不確定,我還是嘗試回答:「你說的人是阿森嗎?」

「是三個木字組成的森字。」她認真地說道,字字清晰。

安達臣看似恍然大悟,只是表面上的一點點,但已經代表實際的「很多」,始終這個人的神情表達得不甚明確,難以明白。

「裡面有個調酒師,叫阿森,可能就是你想找的人呢。」

我指向她身後的大門,指向比出入口更深入的位置,雖然酒吧的門是閉上,但我想清楚告訴小女生,阿森的工作位置正正位於酒吧的最深處。

「假如他有上班的話,會站在最深處的那張工作檯。」我補充說道。

「謝謝你,謝謝你們。」小女生恭恭敬敬地道謝。

「不打擾你們了,對不起,對不起……」

我和安達臣繼續走我們的路,小女生聲音漸漸遠去,我感受到她處於戰戰兢兢的狀態,害怕說錯話得罪我們,謹慎地走每一步,希望每一步都正確無誤,可是她卻無助得很,就像當初受盡失戀打擊的我,消沉很久,花很多時間去忘記他的一切,最後我還是恢復鬥志,來到這個藍地球,一個和故鄉不一樣的美麗地方,我就是很喜歡這裡,義無反顧的喜歡。

「安達臣,她來酒吧找阿森。」我挽著他的手悄聲道。

他沒有望向我,神情呆滯,眼神空洞,只是丟出一聲「是嗎?」

「她快要哭出來,大概是個喜歡阿森的小女生,可是阿森不會是個傷女人心的人啊!」我繼續說道,道出自己對阿森的看法。

「很難說。」他回應。

「你是男人,應該會了解阿森的心態多一點吧?」我問。

「但我不算是認識阿森。」這樣的回答倒是很正確,他不能給予任何實質建議和想法,因為他不懂阿森,所以這不是錯。

一個衝著阿森而來、哭喪著臉的小女生,既無助,又著急,這是小女生給我的第一個印象。至於事情是否如猜想般,她是個被阿森傷透的少女,我不可能知道真相,還有幾天就要離開地球,沒機會追蹤下去。現在最為急切的事情是關於安達臣,還有完成軍方給我的最終任務。

我們把小女生和阿森的事情暫時忘記,地球人類常說「事不關己,己不勞心」,別人的事就讓別人自己解決。說到底,我深信阿森會是個可靠的男生,原因不只是他的俊朗外型,還有他的細心體貼,他的說話談吐,他調出來的美酒,這些都教我真心相信他。

洛明森……

要是這是阿森的本來名字,在始料未及的情況下,我們從別人口中得悉。

我們繞過三條大街,還有一個購物中心,終於找到一家價錢廉宜的旅館住下來,安達臣說他花去三百五十塊,以身份證作登記,再多付一百塊訂金才搞定,過程有點複雜,一一由更複雜的他來處理。

午夜三點半,旅館裡來來往往的人不多,有些客人相信已經入睡,另一些嗎?應該在做愛,我從資料中得知地球人類很喜歡做愛,和心愛的或不心愛的人交歡,有些人瘋狂沉迷,有些人不能自拔。我也曾借用這副模具和地球男人做愛,實際次數記不清,反正它只是一件模具罷了。

安達臣付過訂金,取得鎖匙,房間位於長廊最盡頭的倒數第三間,我們儘量放輕腳步,以免打擾熟睡中的住客,不過我們卻搞錯了狀況,一路的走,長廊兩邊不斷傳來男男女女交歡的呻吟聲,頻密的、微弱的,我相信這一家絕對是所謂的「情人旅館」或「時鐘酒店」。

沒有洗澡、刷牙、洗臉,我們第一時間關燈,躺到那張不可能容納兩個人平排而睡的單人床上,在黑漆一片的套房裡,脫掉包括內衣在內的所有衣物,他亦然,這是我們不知從那裡得來的默契,冷氣被調較至最冷狀態,冷冰冰的空氣侵蝕著皮膚上的每一個毛囊,安達臣翻開棉被,覆蓋我……和他,我們自然地相擁而睡,甚至陽具都緊貼在私處,這異常親密的姿勢,我們卻沒難度的配合起來。

不過,我們沒有性愛、沒有衝動,只是溫暖的、單純的、簡單的睡在彼此懷中。

接下來,我會睡很久很久,會使安達臣大吃一驚。

2011年8月3日 星期三

《好想你》 第十二章:淡淡瓦解

《好想你》

第十二章:淡淡瓦解

「親密」並不一定是指男女之間情到濃時的親熱行為,在我們的世界裡,也存在著各種不同類型的親密。

由於工作關係,辦公室男女每天都會見面,在這樣的情況下,產生了親密。一段遠距離戀愛,被時間、距離、空間阻隔,每天互相想念、牽動思緒的親密。

常人都以為親密是指肌膚之親,我不這樣認為,或許我是有點不尋常,阿妍和我之間的愛情是一種埋藏於心裡、非一般的親密關係。

有趣的是我從來沒有吻過她。

我對她投入了前所未有的感情,雖然不清楚自己是喜歡現在抑或過去的她,甚至很有可能是追逐著第一次分手後所出現的幻影。

不過我的確了解一件事,從分開到連繫,經過差不多兩年的日子,不論是外表或個性,阿妍亦有著或多或少的改變,短髮、不修邊幅、爽朗、懶散,這就是改變了的她。我們重新戀上後,我反覆思考著一個問題「我還喜歡現在的這個她嗎」。

十九歲,經過了成人禮,我們都不再是小孩子,生活亦起了變化,我放棄繼續升學,選擇投身社會工作,在工餘時間參加進修班,學習電腦繪圖技術。死板的學業對我來說實在太沉重、太苦悶,我毅然放棄一般人會走的路,選擇另一條比較難行的漫漫長路。

阿妍決定出國留學,大概會前往英國的某個小鎮,一去便是幾年,意味著我們將要面對離別的痛苦,她亦需要面對抉擇,這件事關係到我們的情侶關係。

這一晚,我們如常約會和見面,到了一個公眾遊樂場。晚餐時間過後,沒有人會特意來到這裡嬉戲,我們躲進裡面,使它成為我們的私密空間。看到一個平日只供兒童遊玩的組合滑梯,我們跨過只有數級的小梯級,坐在平台上,我輕輕的擁著她。

「阿寧,我決定到英國留學。」阿妍在我耳邊悄聲說道。

我愕視她說:「你是認真的嗎?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留在香港嗎?」

雖然驚訝,雖然難受,我還是繼續擁著她不放,這是捨不得放手的自然反應,我不希望失去她。

「這些事情不是由我一個人控制的……爸爸已經安排好一切,他們每天也在遊說,他們純粹是想給我一個更美好的將來,一條更易走的路。選擇權並不在我手裡,他們是養育我的父母,只好依照他們的意思去做。」

她說得不無道理,除了自己和戀人,每個人也有親人和朋友,也要顧及別人的感受。只是……這個決定對我來說卻有點殘忍。

我強忍淚水,不自覺的逃避著她的目光,我帶著嗚咽的聲音說:「那個更美好的將來沒有我的位置……」

她繼續嘗試說服:「你又說到那裡了?我只會離開三年,你可以在這裡等我的,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我變得歇斯底里,帶點激動、帶點懷疑的說:「你能夠保證三年後的事嗎?」

她鬆開我的雙臂,離開我的懷抱,背向我說:「嘗試一下,努力一下,我們的感情不是那麼脆弱的,你要信任我。」

「我會回來的,一年裡最少會回來兩次,我們可以用互聯網、電郵、長途電話……還有很多不同的方法去維繫感情。」她補充。

「你還是不明白……」我用略帶委屈的聲音回應。

這一刻,我一點都不了解我們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厚,我們的關係有多穩固。我明白自己擁有一顆脆弱的心,與其說自己對阿妍沒有信心,倒不如說是自信心不足,擔心她在別的地方遇上條件比我更優勝的人,然後移情別戀。

我的想法、我的猜疑,阿妍都不會明白。

用什麼方法都沒法將阻隔消除,接下來的三年裡,大家身處絕然不同的生活圈子,不再擁有共同朋友,失去可以開懷大笑的無聊趣事,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火花漸漸熄滅,不知不覺間,鴻溝卻不斷擴闊,這是無可奈何的現實。

「你的決定和我們的感情無關,你的將來也可以和我無關……我確實缺乏信心,不過我還是會去努力,會去嘗試。」眼淚快藏不住,我真的想哭出來。

阿妍再次擁抱我,用手心輕撫我的背部,她安慰說:「別過分擔心,我們只要用心一點,一定可以維繫這段感情。」

各有想法的我們帶著離愁別緒牽著手步出遊樂場,這裡有過我們最後的擁抱,留下腳步,亦遺下眼淚。

後來,我們到了附近一家非常馳名的盅頭飯食店,我還記得那時候的情景,店內擠滿了客人,乍看來已經沒有空出的座位,我們站在門外,考慮著離開抑或等候,聰明的老闆注意到我們的存在並向門外招手,我們自動自覺的走進店內,老闆卻安排了兩個古怪的座位。

我和阿妍肩並肩靠著坐,有著奇怪的感覺,在一般的外出用餐情況下,我們都是以面對面的方式坐,上天的安排帶著玩味,讓我更難忘記這次離別。

阿妍最愛吃章魚肉餅飯,我喜歡排骨飯,還點了一些點心,如燒賣和牛肉球。老實說,那裡的食物好吃極了,一直打動我們的味蕾,所以成為我們的老地方之一,吃盅頭飯也是約會項目之一。

這一夜,我就像失去了味覺,機械化的將食物放進嘴裡,感到悲傷無助,我未曾想像這會是我們的最後晚餐。

臨別前,阿妍給出一個史上最長的擁抱,所謂的「史上」是指我們感情世界的歷史。她緊緊的抱著我,我卻沒有獲得一點安慰,周遭的空氣都變得冷冰冰,身體緊貼著的我們其實沒有一絲真正的連繫。此時此刻,阿妍可會察覺我內心的空虛?

我們彷彿自動自覺的建立出一種默契,吃過最後晚餐後,沒有聯絡對方一段時間,我的內心開始浮現一種淡淡的失戀感覺,身邊的朋友當然留意到這個狀況,包括那時候已經認識的阿九。

「阿寧,你很有趣啊,一直沒有做運動的你居然願意和我看籃球比賽,很意外呢。」阿九一邊說話一邊將目光從球場轉移到我的臉上。

我滿有自信的說:「因為你不了解我,由兒時開始我一直喜歡玩足球和籃球,中學時更沉迷過羽毛球,我的朋友還進入過學校的代表隊,他很厲害的。」

那個朋友就是阿偉。

「哈哈,厲害的只是你的朋友,不是你啊。」

「我的羽毛球技術不錯的,和我對打的話,你一定會是手下敗將,我們下次可以打賭誰會贏,輸了的人要請客啊。」這就是獅子座的自大個性,改不了的。

「看來不了解的人是你,其實我也參加過校隊,還贏過獎牌,認真對打的話,你是輸定的。」

「哈哈,我決定放棄挑戰你,還是專心看比賽吧。」我將話題輕輕帶過。

比賽場館是位於荃灣的蕙荃體育館,阿九認識這個地方,這顯然不是她的第一次來訪,在她的帶路下,由地鐵站步行十分鐘便到達場館,相當方便。

我們看的是女子組比賽,因為阿九的朋友會落場作賽,她又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看球賽,於是邀請了算不上熟絡的我。由於我是個自由人,不用花時間和阿妍約會,所以欣然答應阿九,而且這似乎是個舒緩失落情緒的好機會。這是我第一次看女子組的學界籃球比賽,感覺很新鮮。

我好奇一問:「你的朋友是那個高大的七號嗎?技術很好呢,應該是個中鋒吧?」

「……」她無言。

我試著猜:「還是那個前鋒?束約馬尾的,樣子很清秀啊。」

「……」她依然無語。

我懷疑的問:「到底是那一個啊?難道我將隊伍搞錯了?」

「被你氣死了……我的朋友是那個穿著白色球衣的十三號,是個後衛,是個三分球射手。」阿九怒氣沖沖,果然被我氣得快要吐血身亡。

「哦,那個又矮又胖、短髮的大冬瓜怎會是三分球射手呢?」

「阿寧,你有沒有專心看比賽的?她剛剛又進了一球,已經拿下十二分,而且她有名字的,她叫潔儀。」

「原來大冬瓜叫潔儀。」我不留情面的繼續這樣喚她,覺得這個外號倒是很親切。

阿九愁著臉說:「可惜白隊的分數仍然落後七分呢。」

「不用擔心,還有下半場嘛,總有機會反勝的,希望她們可以找回射球的觸覺。」我帶著微笑安慰說道。

比賽結束,潔儀的球隊最後以兩分落敗,下半場的比賽很緊湊,勝負關鍵只落在最後的一次攻勢,結果那位高大的七號未能把握機會,她的跳投於完場前的一刻落空。幸好這場只是分組初賽,之前未嘗一敗的她們還是很有機會晉身下一輪比賽。

阿九拿起手機打電話,傾談了好一陣子,我沒有留意說話內容,只是坐在觀眾席上默不作聲,別人會以為我在發呆,實際上,我在想著和阿妍有關的事情。

阿九拍打我的肩膀說:「阿寧,你發什麼呆啊?」

我茫然的說:「什麼?」

「你不會介意和潔儀一起吃飯吧?」

「沒問題,我最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交多一個朋友也不是壞事。」我真的沒所謂,沒有特別的想法。

阿九接著說:「潔儀剛完成比賽,相信一定很疲累的,我們就到附近的麥當勞好了。」

「沒意見,聽你們好了。」我隨即站直起來,拍拍屁股準備離開。

2011年7月28日 星期四

《3N8》 第十八章:夢魘

《3N8》

第十八章:夢魘

周杰倫的歌停下來,擾人的「吱吱」聲再次響起,毫無疑問,有人打電話給我,看了看熒幕,來電者竟然是阿妍,一個曾經親密的人,我們現在卻有著若即若離的距離美。

她是誰?

不就是《唏!我真的很想你》的第二女主角,我老是想忘記,卻偏偏忘不了的一個女生,她怎麼會突然找上我呢?

我故作輕鬆的說:「喂。」

阿妍用懶洋洋的聲音說:「是我啊。」

這是埋怨的時機,我不會輕易錯過。

「知道了,從來不說自己名字的怪傢伙嘛。」

她從來都是這種人,喜歡突然打電話來,又不喜歡表明身份,老是要人憑聲音去聯想。

阿妍笑嘻嘻地說:「嘻嘻!你的手機是有來電顯示的,所以我才懶得表明身份,很多人都是這樣子,不奇怪啊。」

我直截了當的說:「這根本是廢話,亦請你廢話少說你打電話來到底幹什麼?」

阿妍支吾地說:「我……想……」

我不理解阿妍的想法,這種吞吞吐吐的表達方式是內心的反映還是精湛的偽裝,多年不見,就是有點不了解,不知不覺的形成陌生感,剛才說及距離美,大意是說得不到的東西更具有吸引力,越顯得美麗,一旦得到了,就是「糖也就這麼甜,鹽也就這麼咸」罷了。

我故意催促說:「快點說,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阿妍明知故問:「你在忙嗎?」

我如實回答:「我在寫小說。」

阿妍又問:「喔,又是寫小說,不會覺得沉悶嗎?」

她不感到奇怪,或許早已習慣我總是忙於寫作,誰叫我真的花去大部分時間在這種興趣之上,投入得不能自拔。

我沒神沒氣地說:「對不起,我的個性一向沉悶,你懂的。」

想不到這樣平淡的一句話卻使阿妍感到掃興,她用無奈的語氣說:「那……還是算了吧,我找別人好了。」

我未及回應,仍然在猜想她的意圖。

阿妍已急於補充:「我只是想找人喝杯熱咖啡。」

我拒絕:「改天吧,今天不行,我還未寫得出什麼文章。」

說了再見,我們結束短暫的通話,一句句沒意思的句子,一秒秒的浪費掉彼此的時間。初時還以為阿妍是有要事才找我,以為有什麼特別原因,說出來,原來是為了喝杯熱咖啡,這是找誰也可以的事情,亦是一個人也能完成的事情,其實不用找我。

和阿妍的通話打亂我的思緒,難以集中精神和維持狀態,突然失去寫作動力,連續幾個小時盯著熒幕,十分費神,雙眼漸感疼痛,累得幾乎睜不開,亦由於坐下太久,腰部、頸部開始捱不住,手腳也有發麻跡象,要稍稍活動一下。我試作一些簡單的暖身動作,伸展手腳,舒展筋骨,期望消除難纏的疲勞。

這時候,我禁不住要打呵欠,雙眼自然地分泌出淚水,滋潤已然乾涸的眼眶。我經常睡眠不足,亦常常呵欠連連,那到底它是什麼呢?好奇心驅使下,我曾經花過時間查找關於打呵欠的資料。

打呵欠容易使人上癮,像一種難以壓抑的病態,成因主要是身體缺氧,化作一種信號或暗示,如缺水時會口乾,胃部需要食物時會肚餓,而打呵欠正表示身體處於缺氧狀態,大腦活動減慢放緩,身體作出自我保護,所以造成了打呵欠。

除了和四肢有關的暖身動作,我還為自己的臉作按摩,按過臉上肌肉,又輕按過兩邊的太陽穴,鬆弛緊張神經。我伸直頸部,舉高手臂,這個畫面、這些動作都很常見,每天如常上演,疲累和呵欠都是我的朋友,陪伴寫作,共同生活,缺一不可。

好不容易把身體的狀態恢復過來,為了專心寫作,我狠下決定,拔掉電話卡,不希望再被無聊來電打擾,就算是一句善意慰問,我亦不想聽到。同時間,我亦不會用電腦上網,那些即時通訊軟體、臉書、推特、論壇等,統統都是無謂的阻礙。

唯一目標:完成三千字的《回到過去》,一篇短篇小說。

後來的七天裡,幾種行為以循環形式上演,包括:倦極而睡、打呵欠、喝能量補充飲料、喝可樂、清醒過來、嘗試寫作、刪掉文章。

七天裡,什麼都寫不出。

我沒吃過早午晚三餐,沒動過九個杯麵,卻喝掉所有飲品。這種極端的生存模式換來嚴重後果,達至極限的我連移動身體都辦不到,手腳軟弱無力,嘗試勉強站直,又立即失去平衡,不知怎樣迷迷糊糊的跌倒,然後像屍體般攤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漸漸失去意識的入睡,身體不受控制,沒有喝酒,卻呈著爛醉狀態,眼裡的影像模糊起來,我再撐不開眼皮。

奧治到底在搞什麼鬼?

怎會這麼容易倒下來?

以上兩個問句,我只能放在心裡,嘴裡卻哼不出半聲,我實在累至極限,體力被徹底消耗,難以負荷,身體需作強行休息。

接下來,將會睡上多久?

很難預料,話事人不再是自己,而是身體,它從我的手上奪回控制權,我迫不得已的成為一件附屬品,或許該稱之為沒用處的包袱。

我不自覺地從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痛苦呻吟聲,這些聲音實在太丟臉,我阻止不來,假如被人聽見,必定成為笑話。

夢,原來是作夢時的聲音,那個熟悉的惡夢再次出現,現在我的狀態很糟糕,它竟然趁機來襲。

眼睛,再看不見現實世界,取而代之的是接近真實的夢境,一情一景,一事一物,都是如此逼真實在,我清楚這是夢,知道接下來的情節發展,記得自己的細微動作。重複又重複,一次又一次,還是那個惡夢。

我早就嘗過惡夢的味道,莫名其妙的被追殺,不甘心的往前跑,無論如何奮力,始終逃不過被殺的命運。長大後,作夢的情況有所好轉,一年才出現幾次這樣徹底的惡夢。

我,被殺死。

眼前一黑一閃,夢,又來了。

時空轉移至小時候的某個午夜,家人都在熟睡,剩下我一個人仍然清醒,未有睡意,肚子又有點餓,碰巧家裡缺乏食物,沒有杯麵、方便麵、即食點心等,連對身體無益的零食都欠奉。

怎麼辦?

我換上人字形拖鞋,提著小錢包,乘坐升降機到大廈大堂,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到街上,已有了明確目的地,便是離家最近的便利店,假如用跑的話,不用一分鐘即可到達,我打算到那裡買些熟食和飲品。

走到半路中途,突然間,我的心裡出現不好的預感,可以說成感應到一股兇猛的殺氣正在逼近。我偷偷回望後方,果然有問題,背後出現一個神秘黑衣人,他有所動作,揮出誇張的大刀向我劈來,他連續施展刀招,我卻能敏捷地閃開,再作簡單一躍,輕易從行人道逃到馬路。他沒有就此放棄,仍然窮追不捨,我沿著馬路發力狂奔,希望擺脫黑衣人。午夜的道路很寂寞、很寧靜,沒有汽車駛過,我的逃走尚算順利,沒多久,終於到達一個小公園,我躲藏到草叢裡,屏息靜氣,以免遭黑衣人發現,希望能夠成功保命……

突然間,有人輕按我的右肩膀,我自然地吐出問句:「怎麼了?」

我猶豫地回望後方,根據以往的夢,來到這個部分,我應該已經是個死人,不過這個夢的發展並不絕然相同,我仍然奇怪的存活著,依照記憶和印象,黑衣人不是要揮刀劈死我的嗎?

我有點抗拒,但仍強迫自己回望那個認識多年的黑衣人,除了他,不可能會是別人,多年以來,他給我的感覺由陌生漸漸變為熟悉,在夢的世界陪伴成長,經歷過小孩到成年的各個階段,縱使他現身無數次,仍然蓋著神秘面紗。

一瞬間,我目瞪口呆,他卻有所行動,猛然用手臂緊箍我的頸部,力度相當驚人,我作出掙扎,看來是無謂的,我的身體依然動彈不得。

我慌張地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黑衣人把話說得莫名其妙:「我不打算殺死你,而且這亦是不可能。」

他說不可能,我可不認同,他所殺過的次數已經數不清。

我懷疑地問道:「怎麼可能?我作過無數次這樣的夢,每一次的結局都是相同,你揮刀劈死我,我毫無反抗之力,情況不會有所改變的!」

說到這裡,單看這句話,我竟然是個希望給別人劈死的變態。

黑衣人發笑起來,聲音使我顫慄,他又說:「嘿嘿!結局將會被改寫,我會把你送到另一個地方,那裡是個夢幻之地。」

我追問說:「到了那裡,我會比死更難受嗎?」

大難臨頭的情況下,我還懂得開玩笑,諷刺意味十足。

黑衣人搖頭說:「說不定的。」

他又補充:「不,我需要修正一下,是『天曉得』才對。」

我破口大罵:「媽的!」

這個人在故弄玄虛,又可以說是開玩笑,但我不懂得欣賞他的幽默,經過我們的首度對話,其身份仍然是謎,真相依然模糊,他到底是誰?有著什麼企圖?他指的另一個地方又會是那裡?

夢幻……

不明白這個形容詞的意義。

環景開始幻化轉變,黑衣人在我背後消失,我的活動能力依然遭受限制,我被轉移,像貨物般被運送,穿過一條看來是隧道的通道,眼睛完全睜不開,或許我被蒙蔽雙眼,意識也沒有剩下多少。我苦撐下去,勉強的、吃力的,根本沒作用,我敵不過意識的蠶食,在惡夢中倒下,陷入昏迷。

夢後是夢,夢中有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