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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16日 星期二

《寂寞監獄》 封面初版

2010年11月12日 星期五

短篇《緣》

短篇《緣》

眼前的人,是她,中年的她。

地點,西式快餐店,街知巷聞的麥氏,幼童才愛到的地方,沒說錯,來到這個年代,十歲上下的孩童最愛的只是電子產品,如父母的智能手機、手提遊戲機,而麥氏裡的兒童套餐及小玩具,他們都不屑一顧。

我戰戰兢兢的來到相約地點,熱鬧的麥氏快餐店,今天的顧客特別多,不奇怪,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九月一日,這是星期二,新學期展開的大日子,亦是我人生的轉戾點。

時間,下午的一時正,碰到學生們的午餐時間,整間快餐店都布滿細菌,我指的是學生們,他們是不幸的一群,亦是不知所謂的一堆,他們被成年人唾罵,被罵成「地底爛泥」,沒出息,沒意志,沒堅持,沒理想,只懂玩樂,他們出生於九十年代,快將完蛋的一代人。

這是他們一出生的錯嗎?

不曉得,說不定。

我是個廿四歲的大男生,不再是學生,亦不是社會上的細菌,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薪水算是豐厚,老闆待我不薄,曾經有過一個交往數年的女朋友,她偷偷有了結婚的計劃,對……只是偷偷的,她將這件心事寫在私密的網絡日記裡,可惜百密一疏,我輕易破解她那自以為天意無縫的密碼,然後知道她的想法、心意、秘密,我選擇離開,這又是另一個故事。

見面只因緣,緣起於網絡,正是近年最著名的社交網絡:「面書」。

經過半年時間,我在面書裡不斷加入朋友的朋友,亦即是所謂的「共同朋友」,這個行為其實相當無聊,而事實上,在面書上實際認識的朋友為數不多,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經常有個想法:幾乎天天碰面的朋友又何須借用網絡聯繫感情呢?

機緣巧合下,我把四十二歲的她加入朋友名單裡,我開玩笑,說出追求她的話,在網絡上,我們交換生活照片,談天說地,每個晚上,都需要花上幾個小時在網絡聊天上,不知不覺的時間流走,我可能已經愛上她。

而她,大概是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我們到底有沒有共同認識的朋友?看來並不重要,沒有興趣認真探究。

畫面回到麥氏,我的心情異常緊張,約會一個中年女人,是非常新鮮的體驗,曾經交往過的女生,年齡都比自己小一兩歲,所以這是個不曾想像過的約會,新鮮感帶來期待,陌生感帶來不安,兩種心情在內心交疊著,手心不期然冒出汗來。

喧鬧的環境影響不到什麼,沒完沒了的吵嚷聲恍如無物,我眼裡只有她的俏臉、髮型、衣著、肌膚,我貪婪的飽嘗眼睛裡的甜點,說真的,我不相信她已經是四十二歲的中年女人,認真仔細去看,歲月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依外表來估計,只有三十多歲,成熟亮麗,像個著名的電影女明星,可惜想不起關連的名字。

在面書裡,她的名字是簡單的洋名Janice,認識她之前,她是個神秘的謎團,經過數個月的交心,她仍然是個謎,了解不多,但已經被深深迷住,我一直不明白,怎麼自己會喜歡上中年女人,而我偏偏是個年青有為的大男生。

後來,我對Janice的私事略知一二,她是個獨身的事業女性,幾乎每天都躲在辦公處工作,工作是生命的全部,沒有老公或男朋友,甚至是沒感情來往的性玩伴,全心全意專注於工作,她說過自己什麼都沒有,親人都離她而去,所以不喜歡提及過去,因為過去並不光彩,在對話裡,我故意不提她的過去,希望沒有影響她的心情。

同樣地,我亦不打算坦白自己的過去,因為它同樣有著不愉快的因子,甚至連小時候更改名字一事都沒有提及,我丟棄所有與那時候有關的物件和相片,以免自己憶起不快。

Janice架著一副黑色粗膠框眼鏡,展示極具自信的笑容,她作出刻意打扮,身穿一件印上碎花圖案的薄薄連身裙,白色的,略帶透明感,配合一雙華麗的高跟鞋,體型苗條,絕對不會屬於一個年過四十的女人,手腳纖幼得像個小女生,臉上沒有半點多餘肉,是最傳統的瓜子臉,化妝有點濃,但尚可接受,我暗自給她極高評價,真實的她比電腦熒幕上的照片還要迷人,散發著成熟知性的魅力。

我緊張得沒法說出約會的開場白,腦袋裡剩下一片空白,約會以沉默展開,很想衝口而出說些無聊話,用作充撐場面,可惜,我辦不到。

幸好……

一首流行曲拯救了我。

Janice手機傳來動聽歌聲,是首國語流行曲,名字想不起來,不過這不是重點,她看過手機熒幕一眼,然後按下接聽鍵,我無意偷聽,卻得知通話另一方來電的目的,是談工作。

Janice一臉認真的翻閱一堆文件,圓檯的空間都被紙張霸佔,我們沒有買下任何食物,因為二人都不餓,她的表情雖然認真,但卻沒有絲毫的緊張,從容不迫面對工作,細心向通話的另一方作詳細解說,總通話時間約為十五分鐘,期間,她重複做出相同的小動作,用手指輕托眼鏡,這個充分表現出知性的舉動,立即牽動我的心,我感到目眩,因為更加喜歡上她。

打開話匣子的人是Janice,她繼續散發出成熟女人的魅力,俘虜年輕的我。一向討厭思想幼稚的人,她偏偏是知性的代表,好像看穿我的心思,明白我的感受,像個懂法力的女巫,使人神暈癲倒。

主動牽手的人亦是Janice,結束那通話的不久後,我們一同離開麥氏快餐店,她毫不猶豫的牽著我的手,十指緊扣,我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親切感,既感動又溫暖,那些緊張及不安隨之消散,感覺告訴我,她沒有討厭我,我們甚至會發展出一些什麼。

故事的發展快得驚人,我將會說的是三個月後的事情,經過那天的約會,我們有默契的交往起來,沒有人在意年齡和身份,這些因素不是考驗,根本不重要。我們過著有趣的同居生活,輪流居住在對方的家,我們本來都是獨居的人,無論是她的家,還是我的家,我們都享受著只有對方的二人世界,甜蜜美滿,一切皆依循正軌前進,浪漫滿屋。

一個夜晚,九點鐘,我一個人來到Janice的家,這天的工作很累人,我筋疲力盡,像具屍體般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十九樓,她的家。

Janice需要留在辦公室加班工作,相信接近午夜十二點才會回家,她一早為我準備好飯菜,可是我沒有力氣吃飯。

我脫掉衣服躺在大床上,利用遙控器啟動冷氣機,將溫度調節至攝氏二十二度,享受著難以形容的舒適感,身上的肌肉得到喘息的機會,本來迷糊的精神狀態舒緩過去,我在約三十分鐘後始睜開眼睛,赤裸身體,抱著棉被的感覺妙不可言,我無聊的發現到一個平日不可能注意到的地方,屬於大床一部分的抽屜,好奇的拉開它,在裡面,發現到一些不可思議,那裡塞滿了一些舊照片、舊信件、舊玩具,翻開一本舊相簿,照片保存良好,沒有發黃,我讀過一幀又一幀的舊照,看到一個跟一個的年輕版Janice,以往與現在分別不大,那些年,她已經是個美人。

無意中,看到Janice懷孕時的照片,記錄著那十個月的神奇變化,我雖然意外,卻沒有遭受很大的震撼,一個四十二歲的女人,有過孩子,不足為奇。

然後,我摸摸那些舊玩具,看來是Janice孩子的玩具,同樣是保存得很好,沒有沾上灰塵,看來她會定時打理及清潔,看著舊玩具,憶起自己的小時候,我有過不愉快的童年,不堪回憶,不曾向別人坦白,包括Janice,我們有著可憐的共通點:不提及過去。

我翻閱另一本相簿,那裡有她與孩子的一幀幀合照,照片裡的二人笑得燦爛天真,孩子有些過胖,但長相討人喜愛,一張張的笑臉略過眼前,我卻哭成淚人,合上相簿,重複查看一次封面上的文字,我的內心遭受到真正的震撼,那裡簡單的寫上工整的四隻字:

「親愛的倫」

我沒有立即相信什麼,立刻再次翻看裡面的所有照片,印象逐漸浮現,淌下更多的淚,我知道闖出大禍,遺下一發不可收拾的結局。

我以極速跑到Janice的書房,門沒有鎖上,被我輕易推開,在工作檯上找到一堆信件,然後看到一個難以置信的名字,我有著「怎麼會這樣」的想法,中文名字是李美婷,而英文名字則是Janice Li Mei Ting,一個不斷在記憶裡被我抹去的名字,我的手不期然抖動,無論我拆開那一封信,給出的答案都是相同的一個。

事情來到這個地步,真相顯現,我不得不面對。

我打開自己的手機,查看那些與Janice有關的短訊,現在我渴望刪去其中一個,內容是「文,恭喜你,快要成為爸爸了」,我對著空氣破口大罵,不斷說著「媽的」之類的髒話,頓時,一切變成沒意義。

短訊沒有被刪去半個,我走到購物中心的廁所,躲到氣味清新的廁格裡抱頭大哭,像個瘋子般將手機扔到馬桶裡,衝動地按下沖水機關,希望所有事情隨著手機流向大海。

顯然這個行為相當幼稚,畢竟我只有廿四歲,與她相比,只是個沒頭腦的孩童。

緣……

我們的緣怎麼會是這樣?

到底是誰躲在背後偷偷操控,命運的一場戲,是一場亂倫常的兒戲,假如有神,祂肯定是不小心將情節交疊或弄錯,怎可能二人間有著雙重關係,互有矛盾,巧合地不提過去的二人,在這種不知情的情況下製造出一場悲劇。

我不曉得何謂對錯,這是我們本應承受的錯嗎?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想保留這片白,白代表什麼都沒有,失去與擁有都不再重要,難道還要抱起悲劇來親吻一番嗎?

李美婷在十六年前離我而去。

現在,我不得不撇下Janice及其將出生的孩子離開。

大概,我要辭去工作,離開這個城市,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除了這條路,我還可以做的,可能只有自殺。

2010年11月6日 星期六

《人生》 第五章:蘋果的老古董

《人生》

第五章:蘋果的老古董

『洛芙篇』

二零三零年,這是個荒謬的年代,有著前人無法想像的環境,只剩下一片愁雲慘霧,這裡卻伴我成長。

曾經的海港終於消失,由於政府需要開發更多建築土地,將本來已經容不下大型船隻行駛的海港用垃圾和泥土填平,海島和半島完全接壤,連成一片更廣闊的用地,前人所說的「水深港闊」成為虛幻的傳說,我從未親眼看過海港,甚至懷疑那些關於海港舊貌的照片都是由別人偽造而成,生於二零一二年的我慘被欺騙,忿恨不已,很想哭,很想了解過去,很想……知道真相。

我從網絡論壇中找到一些舊留言,當中竟然有人說過這樣的話:「接壤是好事啊,現在可以直接步行到對岸,很方便呢!」

那個人提及「對岸」,看到這兩隻字,我不禁輕輕皺眉,勉強擠出苦笑,因為現本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對岸,海港已經和它一同消失。

今天日間,地面溫度高達攝氏四十五度,熱辣辣嗎?沒錯,炎熱刺痛每一寸皮膚,因此大多數市民都被迫躲在地下城,那裡的溫度長期被控制在三十度以下,擁有較為適合人類生存的氣候,而且地下城裡的生活質素比地面更佳,他們為地下城引入水源、人造陽光、科技、學校、購物中心、體育館等設施,別無他選之下,我們都要無怨無悔的住在地下。

只要熾熱的太陽一下山,地面溫度會變得瘋狂,誇張的掉到負四十五度,溫差比所謂的沙漠還要恐怖,無論日間或晚上,地面都是空無一人,走出地面是一種華麗的冒險,耀眼又勇敢,甚至連回頭路都找不回,是條不折不扣的不歸路,沒有人願意離開地下城,沒有人具備冒險的勇氣。

今天,最具爆炸性的新聞都是關於「藥物」,兩種性質和效用絕然不同的藥物在同一天降臨於這個荒謬年代,相當破天荒,十分劃時代。

首先介紹第一種,是解除無線網絡病毒的特效藥「威力登」面世,看似毫無意思的名字,我不會去想是那個腦殘給它命名,因為這只會是浪費力氣的惱怒,我不再在乎,反正這裡的一切都是不問理由,不用目的。

好奇吧,想知道什麼是無線網絡病毒?

讓我先作簡單解釋,無線網絡病毒於三年前開始爆發,人類只要長時間於無線網絡的覆蓋範圍內逗留,便會有七成機會中毒病發,它會引起各類癌症,影響最深的會是腦部,因為腦部對無線網絡病毒的抵抗力接近零。所以在三年前,專家正式確認這種新病毒後,全城都改為使用有線網絡連接上網及通訊,而手提電話亦一下子絕跡於市面,什麼諾基亞、索尼愛立信、宏達、蘋果、谷歌等採用無線方式連接的手提電話亦只能在電訊博物館裡才能看得到。

三年前,很多事情發生,而且翻天覆地。

直至今天,特效藥終於研製成功,這表示什麼?

代表人類不再懼怕病毒,代表無線網絡技術復興,代表我們可以再次脫離有線網絡的約束……人類生活可以重回正軌,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事情永遠不會如想像般美好,凡事應該留有一線。

對於這件事,我的想法比較悲觀,因為沒有人敢保證無線網絡病毒會否產生抗藥性和再生變種,會否出現另一次的來襲。未來有很多可能性,特效藥可以是完美無瑕,亦可以帶來更恐怖的生化災難,產生出更可怕的病毒。一想到這些,我開始擔心人類的未來,還胡思亂想:明天會否就是世界末日?

城市裡有七成市民都是無線網絡病毒的帶菌者,這種病毒無處不在,每天都營造出一層層昏暗的陰霾,肉眼看不見,我卻感受得到,它會如此簡單便煙消雲散嗎?

再說第二種藥。

極具震撼性的「長生不老藥」。

國家派員成功登陸火星後,發現一些埋藏於地表底下的生物化石遺跡,出現不尋常的反應,然後領導人立即召集全國最頂尖的科學家及生物學家,成立名字有點不知所謂的「長生研究所」,致力研究、分析和破解火星古生物化石所隱藏的秘密,化石於肉眼看過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紫黑色彩,如黑洞般神秘迷幻,看不見盡頭,所以亦被稱為「黑洞化石」。生物學家從化石裡抽取出物質作研究,發現它擁有黑洞色彩的原因,是由於擁有一種不斷自我複製及更新細胞的機能,亦正是這股源源不絕的生命力,人們斷定它絕對不是一塊普通化石,而是能於火星這種極端環境下頑強生存的有機生命體。

最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難以避免,什麼長生研究所,最終目的是要製造出古代帝王一直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藥,碰巧黑洞化石的基因排序竟和人類有著超過九十八巴仙相似,國家決定投入更大力度去研發藥物,經過研究人員的十年努力及國家在金錢上的無限量資助,人類長久追逐的夢成真,傳說的長生不老藥真的研發成功!

不過,我沒有為此而高興,由於原料珍貴,加上需要長年開發,造成藥價高昂,只有站在政治世界最頂端的國家領導人和富可敵國的李氏、郭氏等億萬富豪才可以享用藥物,這還會是好事嗎?藥物被生產出來,只能落在一小眾人手上,這代表世界的種種不公,代表金錢、權力、欲望已經逐步吞噬人類的思想和心靈,變得腐化不堪。

在快餐店裡,我正在使用電腦上網,讀著一段段使人不安的新聞,不禁發出連聲「唉、唉」的嘆息,像老人家般搖頭輕嘆。

「喂!洛芙,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專注的面向電腦,背向快餐店的出入口,聽見一把聲音呼喊著洛芙這個名字,我為之好奇,到底會是誰呢?

感覺熟悉,而且是非一般的熟悉。

不出所料,聲音屬於他,是一把甚為厚壯的中年男人聲音。這個人嘛,別人常說他酷似電影明星古天樂,身材十分高大,體型健碩,皮膚黝黑。在二零三零年的世界裡,古天樂這個人應該已經有六十多歲了吧?大概是個滿頭白髮的老人家,雖然我對古天樂沒有印象,但在背後呼喚我的人,我非但不能忘記,而且還很想念。

「爸?」

我轉身一看,並驚訝地喊出只有他才配得上的稱呼:爸爸,我唯一的親人。

他工作忙碌,行蹤飄忽,需要周遊列國工作,我們不一定每個星期都可以碰面,每當他回到地下城,都會四處行走並尋找我,要找到我並沒有多大困難,我不是在家,便是窩在快餐店。

「小芙,我的乖女兒,我們有一個星期沒有見面,不如先給爸一個擁抱吧!」爸爸立刻關掉大門,跑往我的方向。

我站起來,給他一個輕輕的擁抱,很想大聲告訴他,他已經離開這裡整整一個月了,而不是其口中所說的一個星期,不過我沒有說出口,因為爸爸能夠回到我身邊已是最難能可貴的事情,我真的樂透了。

除了爸爸以外,我還想起另一個人,那是爸爸的妹妹,我們擁有相同的名字,我一出生便認識她,她經常陪同爸爸到外地工作,我一直喚她「芙姨」,是個年輕的可愛女人,我們很合得來,十分投契,就如我的親姐姐。

「爸,芙姨有一起回來嗎?」我自然地問道。

「小芙,先不要說她,我們先坐下吧,我有禮物送給你。」

爸爸的語調有欠自然,在逃避什麼似的,是和他自己有關?還是和芙姨有關?他故意略過芙姨不提,難道她在外地遭遇意外?從爸爸的閃爍眼神,獲悉的只有相當的疑惑和一堆問號。

還是稍待一會,才向爸爸追問。

我用快餐店的電腦點了一杯冰咖啡給爸爸,他最愛喝這種飲品,而且一定要喝冷的,暖暖的他一定不喝,在這方面,他倒是非常頑固。

「乖女,你真貼心,還記得我的冰咖啡。」爸爸的雙眼泛起感動的淚光。

「誰叫我是你的女兒,我只有一個爸爸呢。」我抿嘴一笑,心頭一震,雖然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多,但爸爸依然是我最親密的人,我沒有兄弟姐妹,是個獨生女。兩年前,媽媽死於無線網絡病毒所引致的腦癌,家裡只剩下爸爸和我相依為命,有些時候還有芙姨。

「先生,小姐,冰咖啡送到。」

機械人侍應生送上飲品,其胸口鑲有一個長方形卡牌,名字是「巴」,它有自己專屬的名字,外表卻和其他機械人無異,同型號的機械人,負責差不多的工作,不斷重複又重複,停一停,想一想,這和人類的分別其實不大。

它們是被設計出來的機械人,我們是思想被機械化的人類。面對機械人的好處是我們不需要待它客氣,它放下咖啡便自動自覺的離開,返回其崗位繼續幹活。

「哎呀,爸!我忘記按『多奶』呢,超笨啊!」我裝出一副可憐相,希望爸爸不會為此而生氣。

「沒關係,小事一樁。」爸爸看似完全不介意,嘴角還是掛有微笑,感覺溫暖窩心。

爸爸喝過一口冰咖啡,連聲讚道,然後又一口氣喝掉半杯咖啡,幾分鐘過後,突然整個人靜下來,放下那個一直揹負的藍色大背包,那是個殘破不堪的舊袋子,他說那是媽媽當年送的禮物,所以一直是他的隨身裝備,無論在這個地下城,還是到外地工作,總是對袋子不離不棄。

爸爸從背包裡掏出一盒東西,是個白色的紙盒,我不清楚那是什麼,因為包裝上既沒有圖片,亦沒有文字說明,應該還會有另一層包裝吧。爸爸將整個紙盒平放在眼前的餐桌上,作個簡單的手勢,示意我試試打開它……

哈哈,有點像收到生日禮物時的感覺,滿心歡喜,十分期待。

其實,還有兩個月才是我的生日,不過相信這份禮物會是爸爸特意為我準備的生日禮物,因為兩個月後的那時候,他又未必會及時現身,他總是忙工作,不斷往返各國。很多時候,家中只有我,和一頭爸爸寵愛的八哥狗,他把我們留在家,其實悶得發慌,我最常進行的活動便是玩電腦、玩遊戲機、睡覺、照顧八哥狗。說起八哥狗,爸爸說過這是他養的第二頭八哥狗,第一頭八哥狗陪他度過十二個年頭,爸爸常說自己很愛狗,甚至會把牠們視作兄弟般看待。

我的心情既緊張又興奮,廢話少說,決定立即打開紙盒,期待裡面會有什麼可愛東西,難道是很受歡迎的WTP玩具?

轉眼間,我變得木無表情,茫然若失的呆望著盒內的東西,同時爸爸又喝一口咖啡,低下頭來,偷偷觀察我的雙眼,他看穿我內心的驚訝,表情已經將我的內心世界徹底出賣。

「不喜歡嗎?」爸爸問道。

「爸……這是……」我連聲音都帶點抖動。

「你以為是什麼?」爸爸續說,他嘗試引導我說出些什麼似的。

「不是蘋果的古董級平板電腦嗎?是當年的失敗產品,叫什麼……」

一時間,我想不起它的名字,對其印象只有剛才所說的兩個字:「失敗」,至於其他,我根本沒概念。

「小芙,想說的是iPad嗎?」爸爸保持微笑,他在故弄玄虛?還是在開什麼玩笑?

我點點頭,然後無奈苦笑說:「你還笑……這是古董耶,幹嘛送我這種怪東西?」

「小芙,別著急。」

爸爸是個懂得溫柔的男人,一直很受其他女生和女人愛慕,不過對媽媽的愛卻永恆不變,他未曾有過外遇,在媽媽死後,只寄情於工作,拒絕各形各色的女人投懷送抱,他大概是別人眼中的模範丈夫。

「爸……」我裝出一個絕望眼神,發出一股充斥著整家快餐店的怨念,幸好機械人侍應生不會因此而討厭我。

爸爸沉住氣,默不作聲,這不是他的作風。

有些時候,他的話可以很多,健談之餘,給人溫柔親切的感覺,芙姨說過他曾經在酒吧裡當調酒師,懂得交際應酬,警於挑起話題,每個人都樂意結識他,找他聊天。

我望了望爸爸的臉,他表情不變,依舊微笑,完全不感意外,不慌不忙似的。他牽起我的手,引導我的手指頭緩緩走往那蘋果牌的古董機器上,他示意我按下平板表面唯一的圓形按鈕。

「什麼?」我很想喊出這兩隻字,嘴巴卻動不了。

一股耀眼的金色光芒從平板熒幕不斷湧出,如液體般流動,這是川流不息的光線?意境非常抽象,但的的確確出現在我們眼前,我不懂得運用更仔細、更深奧的文字去描述,我的語文科成績一向很糟,寫的字也很醜。

「爸?」我恍恍惚惚的回望爸爸。

他堅持說:「這不是iPad。」

沒聽錯吧?那平板造型的東西那有可能不是蘋果牌的老古董?我的臉寫滿複雜無比的情感:無奈、吃驚、茫然、呆滯。

「小芙,它的確不是iPad啊。」他再次強調。

爸爸在浪費時間,嘗試努力說服我,我唯有假裝接受。

「爸,那到底是什麼呢?」我好奇地問道,假裝孩子氣,演得很不錯。

大致上,整家快餐店的一事一物已經被流水般的金光完全隱蔽起來,金光圍繞我們,視線範圍內只剩下:爸爸、蘋果的老古董、自己。在過往十六年的人生裡,在爸爸的悉心照顧下,一直豐衣足食,什麼都不缺,過著幸福快活的日子,未曾遇過這種怪事。

爸爸搖搖頭,合上眼睛幾秒,思考什麼似的,我感覺到他在黯然神傷,知道他有話想說,卻出現少許遲疑。一會兒過後,他再次張開眼睛,向我送出代表別離的哀傷眼神,帶來最後一句說話:

「小芙,好好活下去。」

2010年11月2日 星期二

短篇《命》

短篇《命》

這是日,還是夜,不重要,眼裡看的是黑白的懷舊畫面,頭髮蓬鬆的我一臉憔悴,忘記上一次洗澡的時間,亦憶想不了洗臉和刷牙的動作,幸好沒有鏡子,沒機會讓自己去看那張臉,頭髮長得像個深山野人,長度已至腰間,一個男性需要花多久的時間去刻意留有這樣的長髮呢?沒印象,沒概念,亦即是說,忘記時間,忘記鐘。

眼裡的,沒彩色,為何這樣子?

我老是說服自己這是身體的殘障,沒法子解決,醫學或科技都醫治不成的絕症,很圓滿的一個理由,潛意識卻有意無意間透露真相,這是徹底的心理病,心裡故意忽略視野裡的多彩多姿,讓自己悶蛋呆滯,這才是生活、生命、態度,隨時可以修正過去,不過我陷在裡頭,這是選擇,這是命。

命……

與其說是被遺棄,倒不如說我採取主動去背棄所有人,把親人、戀人、朋友、伙伴,一一忘掉。

他們有個說法:失憶。

這是人類恆久以來逃避命的一種絕佳方法,記憶喪失,一切都不用負責,辜負過的親人,不用回報;愛得極深的戀人,視若無睹;共患難的朋友,如同陌路;奮勇戰鬥的伙伴,「什麼?你是誰?」,這樣的話,責任逃得一乾二淨。

我選擇的命,不只刪除記憶,還有「癲狂」,每張熟悉的臉都把我說成瘋子,他們面上肌肉由緊繃演變成扭曲,曾經亮麗的面孔變得醜陋噁心,難怪的,瘋子嘛,有誰會對一個被精神病院診斷為瘋子的人拋眉弄眼,我故意裝瘋賣傻,演技一流,沒有人發現內裡的破綻,近乎完美的表演當中的一絲遺漏。

朋友甲(男性,三十歲)的到訪,不設防的會面,精神病院的疏忽,不為人知的恩怨,以咬掉其耳朵告終,沒有人知道我們的故事,我以往單純,他做得太盡,換來如此下場,我是瘋子,可以放棄一種成年人社會的約束,便是承擔,一隻耳朵,兩根手指,這樣已經算他便宜,我亦演得像當年的他,做得更盡。

朋友乙(女性,廿五歲)的到訪,這次的會面被設定為朋友甲事件後的一個月,兩年以來,她終於來訪,她隻身前來,大概是偷偷逃出來的,沒辦法,她需要作出隱藏及付出,帶著憐憫的眼神關注著我,內裡包含很多的恐懼,我幾乎衝口而出坦白一聲「對不起,我騙過所有人,只是不想騙你」,最終,辦不到,我的眼神沒帶著告白,奈何,就算透露出來,又如何?你不會喜歡真相。

被監管下的十五分鐘過去,我表現反常,出奇地冷靜,像個自閉症患者,而她送我的,並不是一聲溫柔的慰問,而是教我絕望的顫抖。

呵、呵、呵!

她的名字是寧奈,帶給我的卻只得無奈。

她選擇沉默,不發一言,讓緊張的十五分鐘輕鬆過去,曾經誤會她的來意,以為她會熱烈提及「深深後悔」,會自然的說聲對不起,然後給我一個擁抱。

敲鐘的是一句話……

「寧小姐,約定的十五分鐘過去,你必須離開這房間。」

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員的一番冷言冷語,他們不害怕真假瘋子,反正對他們來說,沒分別,他們又那會相信我的腦袋正常得過分呢。

寧奈的離開,在我身後的兩位工作人員亦隨即鬆懈,他們談天說地,聊起下一次休假的打算,所謂的休假是悠長假期,平日的一星期七天,都要躲在這個猶如監獄的地方監視我們,他們過的生活不見得精彩,選擇這樣枯燥乏味的工作,原因只有薪水,比正常的工作加倍的工薪,促使放棄人生,成為精神病院的一部分,成為我的伙伴。

我心裡暗暗計算時間的進行,想像寧奈的腳步,因為恐懼,而且沒必要留下,她急於離開,這是由我作肯定的,我被兩位工作人員看管下準備回到房間,那是白房,將會再次把我圍困,亦是監獄,沒法逃生。

八分鐘過去,逗趣的地方出現,我忘記日與夜,卻能準確計算分分秒秒,毫無偏差的八分鐘,逃過二人的約束,奮力狂奔,目標是頂樓天台,本來已走到五樓的我只需要跑上兩層,便能到達終點,兩分鐘很充裕,剩下多餘的十秒鐘,屏息以待她的出現。

兩位工作人員沒有追上來,他們只是打工的,沒必要為這樣的工作而拼命,而且這是種每天也會出現數次的意外,人命死不足惜,我的舉動,他們選擇接受及諒解。

五秒後,她出現,是無奈的寧奈。

五秒鐘,足夠讓我投下致命的炸彈,死神取走的是我的命,給寧奈製造出比會面時的十五分鐘還要恐懼的一輩子,血肉模糊,血濺其俏臉,恐懼延續下去,她會因為我的一躍,而成為真正的瘋子,朋友甲大概會痛恨我的報復行動,為期十年。

命,沒有因為這樣而終止,一剎那的痛換來一連串的等待,命還是會重來,周而復始,息息相關,我放棄自己的命,換來他們下輩子的苦。

而命,果然滿是神奇,死亡並不純正,我誤墮另一個空間,那裡是夢?是意識?是現實?

亦是說,有寧奈的世界是現實?還是夢?

說不定。

2010年11月1日 星期一

迫不得已的《告白》


《告白》

一齣本來也沒有興趣看的電影,因為電影生日禮卷的關係,到期日便是可惡的十一月一日,於是硬著頭皮去觀看。

故事內容:主要講述中學教師松隆子的故事,由其女兒的「意外身亡」展開,本來每個人都認為是純粹的一宗意外,就算連警方亦以這種想法完結案件,後來她發現到所謂的真相,原來「意外」是一宗謀殺案,兇手正是班中的兩名男中學生。由於日本「少年法」保護少年罪太犯,就算犯下殺人罪,就算罪成,他們卻只需要監守行為一年,然後又可以重投社會,於是松隆子放棄推翻案件,改以更加激烈、有趣的方式作出一連串的報復。

電影一開始便是松隆子的個人表演,出色的演技,演活了一個進行復仇的單人母親角色,一步步說出真相,引起陣陣嘩然,學生們在背後揣測兇手,眾說紛紜,有趣、有趣。

介紹說到這裡,其實電影不錯看,當初以為松隆子會佔有很重的戲份,事實卻不然,學生們有不少表現機會。電影以段落式、第一身告白形式表達,一段段的獨白、內心世界、個人感受,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雖然有些牽強、有些矛盾、有些或可劃去,但總括來說,還是可觀及完整的,值得到電影院欣賞。

電影裡有個地方討不到我的歡心,便是有點過多的LOMO style鏡頭,導演刻意營造出來,初時的確賞心悅目,電影進行到一半不到,有些膩了,我倒是想看一看畫面比較寫實的《告白》,可能比較適合我。

看過電影後,不禁想像:現代的日本人,真的過得這麼苦嗎?

2010年9月18日 星期六

《人生》 第四章:情迷佐佐木希

《人生》

第四章:情迷佐佐木希

『小豬篇』

吸血鬼到底好不好當?

這個問題,一般人難以解答,但我可以給出真正答案,因為我就是所謂的吸血鬼。

坦白說,我本來不想當吸血鬼,寧願當一個平凡人類,身體健康,生活愉快,逍遙自在,簡單自然,這樣才適合原本的自己,符合真我個性。

命運往往出人意表,被她咬成吸血鬼後,上班以外的時間,我都很少外出,生活方式和宅男無異,而我亦相信自己擁有宅男的特質。這樣倒是不錯,至少她不用擔心我會喜歡上別的女生,我的深情,只有她值得感受、有權擁有。

追溯到兩年前,地點是某的士高,我茫無頭緒,像盲頭蒼蠅般尋找這晚的目標,不用說明,目標當然是女生,最好是性格隨便,外表漂亮,身材火辣。

說得輕鬆,我其實只是個夜場新手,第一次到訪的士高。

我不喜歡吵耳混亂的音樂,不喜歡搖擺身體,不喜歡展示雜亂無章的舞步,不喜歡那個使人呼吸困難的環境,我眼中的這裡天昏地暗,龍蛇混雜,從任何角度看,都不會是個好地方。

不知不覺間,我和朋友失散,大概他們是找到心目中的目標人物,所以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來這裡的目的不是單純的把妹,最終目標是上床和性愛。在這裡,無論男女腦中皆只有性愛。朋友們都是這方面的高手,搭訕和挑逗女生對他們來說沒半點難度,技巧純熟,定必找到合適的獵物。

剛才曾提及宅男,我亦是一個典型的住家宅男,主要「宅」在動畫、漫畫、高達模型,還有重要的足球。

我熱愛足球,但不會跑去踢足球,而是支持我最熱愛的英超球會:阿仙奴。戰績不是最輝煌,但好歹也是聯賽中的四大強隊之一,大打進攻足球,重用年輕球員,經常以大比數戰勝對手,有時候卻會大意落敗,心理質素有欠穩定,尚有很大的改進空間及潛質……

不過我喜歡他們的踢球風格,所以這幾年都支持他們,我的人生曾經被「熱愛阿仙奴」這個信念所支持,等待球隊贏取冠軍的一天。

以上的種種,在的士高之夜過後,將會改頭換面。

在昏暗的燈光影響下,我的腦筋變得遲鈍糊塗,不為意的喝下一杯沒名字的雞尾酒,甚至是誰給的也搞不清楚,我相信有人在裡面下藥,應該是不明來歷的春藥,喝後感到酒醉及頭暈,而且還出現性衝動,在星色犬馬的場合內,我開始失去自我控制能力。

唱片騎師把音樂轉換,換成更激烈的音樂,他是個瘦削老頭子,操縱節奏和氣氛,我不由自主的跑到舞池的中央位置,那邊的女生們衣著火辣,身上的布很少,褲子短無可短,我沒有運用僅餘的幾成視力去留意誰在走光,事實上,說得難聽一點,幾乎每一個女生也在促銷肉體。我穿梭於人肉圍牆裡,拼命亂闖,慘被圍困,找不到該存在的出口,既享受,亦沉淪,應有的分析力都被埋沒。

我的理智到底跑到那裡去?

思想都被那話兒主宰,它全權控制我的一舉一動。

直至那無法理解的一剎那,在人肉圍牆裡,我看到一線閃現的曙光。

綠綠的、刺眼的,一點也不溫柔,有點像螢火蟲之光,
卻是一個變種強化版。說起螢火蟲,五歲那年有過一個小故事,是一段珍貴回憶,關於我,亦關於一個小女孩,有機會的話才說一遍,現在還是先回到的士高的畫面裡。

我揉眼,試圖讓視力變得清晰,卻收不到預期效果,刺眼感覺不但沒有消退,眼睛竟變得更加疼痛,使我聯想起一種近似感覺,就像沒戴泳鏡去游泳,眼睛被海水浸得麻麻痛痛,正正就是這種相似的感覺。

那道綠光持續增強,牽引我的好奇心,燃燒內心的激情,旁邊的女生們嘗試阻止我走向那邊,不斷叫嚷「不要靠近啊」、「會死的」、「危險啊」,她們一直拉扯我的手臂,我不理會勸阻,雙腿自然地走往那道光,腳步異常頻密,難纏的她們沒有立刻放棄,雖然勸說不成,仍企圖把我拉住,我得到意外的神力,推開她們強行前進,她們被誇張的力量震開,我聽見朋友的聲音,他大喊:「華仔!不要啊!」。

我開始頭昏腦脹,沒有理會那把聲音,堅持走往綠光,漸漸遠離人群,他們的聲音變小,直至完全寧靜,我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亦不理解原因和動機,總之命運在呼喚,要我走往綠光,事情便是簡單如此。

光芒過分耀眼,我開始抵不住,被迫閉上眼睛,憑感覺往前走,不知道時間走過多少,我一直的走,直至一切似是靜止下來,而那本來喧鬧討厭的地方:的士高,好像在我的世界徹底消失,到底是它消失了?還是我離開了,來到另一個空間?另一顆星球?另一處鬼地方?

突然出現一句說話、一把聲音,令我意外。

「你好,朱柏華。」

聽起來好像是女生的聲音,相當嬌柔,感覺陌生,她喚出我的名字,我卻毫無頭緒。

「你是……」我吞吞吐吐起來,一個宅男面對一個神秘女生,感到害羞和緊張亦屬合理。

「我就是吸血鬼。」

那聲音用輕鬆自然的語氣說出使人震驚的一句。

「吸、血、鬼?」使我愕然。

一時間,我反應不及,吐出簡單的疑問句,每隻字都延伸得比一般的長,這是最自然和最基本的反射動作,沒有特別含義。

「你好像不怎麼驚訝。」那聲音續說。

「媽的!吸什麼血?什麼鬼?」幾秒鐘過後,我才突然失儀,開始語無倫次起來,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我怎會如此緊張?她又怎可能是吸血鬼?

「哈哈,你真可愛啊。」

那嬌笑聲立時把我迷住。

遲鈍的我漸漸恢復思考能力,意識到恐懼和驚慌,禁不住朝著空氣大叫大嚷:「告訴我……告訴我!你是在說笑!你只是人類!」

「想做愛嗎?」她的提議出人意表,縱使說得理所當然,但其實風馬牛不相及,吸血鬼和做愛沒有關連吧……

她提及「做愛」。

什麼?兩個素未謀面的人做愛?她是在說笑?我是在幻聽?剛才不是在說吸血鬼的古老傳說嗎?幹嘛突然扯到做愛身上啊?

真的有夠胡扯!

「什麼?」我的本能反應只能吐出這兩隻字。

「這個人超可愛,哈哈哈!」她顯然在取笑我。

「不如先張開眼睛,看看我的俏臉,好嗎?」她用活潑的語氣誘惑我,在腦海的字典裡,我找不到誘惑以外的詞語去形容這個行為。

「有點想吧。」這根本就是爛得徹底的回應,我知道自己渴望看到她的臉,卻不想經由嘴巴承認。

「那就張開眼睛啦──啦。」她的聲音絕對屬於少女系,是可愛迷人的那一種,故意把尾音拉長,使人禁不住想再聽下去。

「快點啦……快點啦……」她嚷著說,聲音更顯嬌俏,這樣甜蜜的催促只會使我更加把持不住。

我只好說:「好了,我完敗。」

說畢,我已經變得服從,乖得像馴養的小狗,自動自覺、一先一後睜開雙眼,先是右眼,後是左眼,時間沒有花太多,因為我是個只有兩隻眼的人類。神秘的綠光仍然閃耀,但不再刺眼,大概是瞳孔開始適應惡劣的光影環境,就像有些人不適應立體電影或第一身電玩的畫面,一開始會感到頭暈不適,看得多便會逐漸適應,到最後甚至會迷上這些娛樂玩意,每個晚上也要玩至通宵達旦才捨得收手。

廢話少說,倒不如先看看聲音主人的真面目……

結果我再次完敗,敗得心服口服,因為她實在……

「太、美、麗!」

怎麼……我會說出台灣歌手陶喆的一首歌?

只怪眼前少女長得過分美麗,一時間,我想不出她到底像誰,只好走進茫茫腦海,嘗試在一大堆記憶當中找出一個關連的名字,我想喊出一聲「媽的」,因為這是人腦,而不是電腦,沒有偉大的谷歌搜尋引擎,進度慢得可憐,結果遲遲跑不出來。

那到底她長得像誰呢?

「你在想什麼啊?表情認真,很入神呢。」少女單起眼問道。

一個造作的單眼小動作助我在一瞬間找到答案,
她酷似一個人,幾乎毫無分別,那個人相當受大眾歡迎,特別是男生,那個人就是……

「佐佐……木……希……」

「哈,你在說什麼?是人名嗎?是地方名嗎?還是食物呢?」她好奇地問道,像頭初生小動物,那懵懂無知的表情再次帶來衝擊,迅速擊潰我的忍耐力。

先介紹一下「佐佐木希」這個人物,她在秋田縣秋田市出身,是日本的寫真偶像、演員、模特兒。之前在PINKY當模特兒,現為時尚雜誌non-no模特兒,樣子嗎?圓圓的大眼睛,典型的日本小臉蛋,皮膚滑不溜手,經常拍攝火辣但純情的泳裝照,身材不誇張,但白嫩的肌膚十分誘人,每次看到她的寫真集,總有衝動想伸手摸摸,總而言之,她是最受宅男歡迎的日本美少女!

「沒什麼。」

我在半夢半醒的迷糊狀態下回答,剛才的搜尋消耗太多心神,我覺得有點累。

更要命、更重要的事情還未說,眼前自稱是吸血鬼的美少女,僅僅穿上比堅尼泳裝,是桃紅色和白色交錯的格子圖案,繫上淺綠色的幼帶子,一副充滿青春氣息的肉體,而且……她的胸部比原裝的佐佐木希豐滿得多,憑肉眼觀察和估計,比原裝大兩個級數,山寨貨也可以是價廉物美的。我對這個畫面有些印象,那格子圖案的比堅尼,是正版希妹代言過的產品,事情巧合至不可思議的程度。

相同的長相,同樣的泳裝,更大的胸部。

此刻,我才注意到一件事,就是在這個奇奇怪怪的晚上,面對突然亂入的性感吸血鬼,我該小心提防有可能發生的危險,陌生的異空間,不認識的美女,孤身作戰,處境並不樂觀。

吸血希妹(我又將她的外號換掉)羞紅著臉,隔著空氣送出一個羞澀的淺笑,我迅即被迷住,而且陷入最徹底、最過分、最不可挽救的階段,在其微笑攻勢下,我不願意抵抗,甚至拒絕提防,自打嘴巴的服從她。

「想做愛嗎?小豬。」

這到底是什麼奇遇?

我整個人立刻軟掉,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量,喪失本來算是不錯的平衡力,跌下重重一跤,雙膝立即瘀黑起來,痛楚不斷蔓延,透過不知名的神經線傳送到最脆弱的腦袋裡,我很痛,但喊不出來,因為我只想一直看著她的臉,永遠、永遠……

吸血希妹婀娜多姿,雙手叉在肯定只有二十二吋的纖腰上,一小步一小步含蓄地步向我,我的視線逐漸轉移到處於跳動狀態的巨大乳房上,刺激起原始性慾,目不轉眼地觀察有規律、具彈性的晃動。

直至吸血希妹走完這段可能是世界上最短的路程,她蹲下來,挨在我軟掉的身體上,吞噬我僅有的薄弱意志,然後再次說出最要命、最瘋狂的一句「想做愛嗎?小豬。」

那有宅男會無故獲得這樣的幸福?說這句話的人正是大家朝思暮想,渴望一親香澤的美少女佐佐木希。

「很想……」

我支支吾吾的吐露心聲,可是她沒有打算讓我把話說完,她認為這一刻不需要多作說明,要用心靈、感覺、欲望去意會,一個吻代表一切。

她軟軟的嘴唇主動吻向我,頑皮的舌尖嘗試攻破牙關,我的最後防線徹底崩潰,一下子被她攻至措手不及。

我坦承自己的確很享受。

事實和原先估計有所出入,她沒有和我做愛,熱吻轉眼完結,我仍在回味,她卻熟練地咬下我的頸部,留下兩個小小的血洞。原來希妹沒有說謊,她真的是吸血鬼,是一個美麗得可怕的吸血鬼。

「小豬,謝謝你的血啊!很美味呢!」她的表情相當滿足。

「啊……」我意志清醒,嘴巴卻硬掉,牙齒都在顫動,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小豬,想做愛嗎?」

「啊……」我雖然說不出話來,但可作稍微移動,我向她點頭,做出一個微乎其微的小動作。

「乖,小豬,乖。」

她──溫柔得可怕,就算被咬過一口,這一刻的我仍然為之著迷。

「我們會再見面的,你要耐心等待那一天,到那個時候,我會遵守承諾,不單是一次,可以是一千次、一萬次,會任由你作主,你要一直等待,每個午夜都要在一家叫『愛琴海』的小酒吧等我……」

我想喊出一聲「我會等她」,卻可恨的辦不到,笨拙的嘴巴根本不聽使喚,像個傻瓜、像個啞巴。

她咬過我,吸過血,我沒有就此死掉,是幸運或不幸,我變成她的同類:吸血鬼,我得到的可能是永恆的生命,面對的卻是沒完沒了的等待和一場不會開花結果的戀愛。

我堅信自己會等下去。

綠光消失,吸血希妹亦消失,換來的是一條疑似時光隧道的通道,閃光不斷吹襲我的眼睛,不得不再次閉眼,然後漸漸抵受不住,昏睡過去。

重獲活動能力的一刻,我赫然發現自己躺在陌生醫院的病床上,第一時間摸摸頸部,兩個被咬過的小洞遍尋不到,那片皮膚竟然完好無缺,真實的痛楚卻依稀存在。我肯定她不是虛幻,不屬幻想,她曾經確確實實來到我眼前,有過最親密的接觸,她的話,我一直緊記,她的臉,我不可能忘記。

我對吸血希妹抱有一份堅持和執著,但不打算和朋友分享這件事,反正說完以後,他們只會當我是瘋子,將我送往那個傳說中逃不出的荒島精神病院,然後在島上會碰到壞人,企圖打開我的腦子,洗掉珍貴的記憶和意識。

我選擇一個人默默守護與吸血希妹有關的記憶。

這兩年裡,我在朋友介紹的便利店工作,當不起眼的收銀員,是一份看似簡單,卻傷腦筋的工作,裡面的辛酸不為外人所道。

以往,賺取金錢都是為了買更多的高達模型,現在,我的錢卻統統花在購買黑市血包上,一包三百七十五毫升的紙盒包裝血約售七百塊,一個星期要喝兩包,每個月的薪水單是買血已經花掉一半,所以我說過……吸血鬼不好當!

我只會在日間工作,原因嗎?

相當簡單。

每個晚上,我都會來到小酒吧,由於交通問題,我離家出走,獨個兒搬到附近的公寓居住,便利店的工作結束後,我會在小酒吧逗留,直至所有客人都離開。一段日子過後,這裡就有了我專屬的坐位,每次都坐在出入口旁的小木椅上,為何偏偏會是這個位置?因為我要一直緊盯出入口,保證不會錯失再次見到吸血希妹的機會。

我承認自己有點瘋狂,愛上她,卻不曾想過原因,因為我認為喜歡一個人可以是無緣無故,可以是不問理由,甚至徹底喪失理性,全心、全意、全力去愛。

由於是吸血鬼,我將會比一般人類長壽,在往後漫長的生命裡,支持我生存下去的理由,只剩下一個來去匆匆的她。

不論在那一刻,我都很想她。

2010年8月13日 星期五

《人生》 第三章:愛上了藍地球

《人生》

第三章:愛上了藍地球

『小二篇』

命中注定的十年。

十年前,初來到這顆尚是美麗的星球,雖然其可貴的身軀和生命一直被各種污染所吞噬,日漸敗壞,但我仍然看到各種美麗的自然景觀。那時候,我被指派到這顆宇宙中的小星球,它位於奇妙的太陽系。

十年後,在不知不覺間,我愛上了這個地方,就是這個藍地球,成為我生存下去的重要元素。

太陽系──是一個以太陽為中心,受太陽重力所約束的天體集合體,共有八顆行星,至少有一百六十五顆已知的衛星,五顆已經被辨認出來的矮行星,和數以憶計的小天體,包括小行星、彗星、星際塵埃等。

地球是其中一分子。

那時候,我身在故鄉星球,由於遭到失戀打擊,我失意沮喪,而且又考不上旅行社的導遊職位,是個同時發生的雙重打擊。那曾經是個觸手可及的夢想,渴望周遊列國,穿梭各個天體,帶領故鄉居民到訪每一顆美麗星球。很可惜,自失戀後,我變得意志消沉,過往曾經有過的自信都不復現,在父母迫使下,勉強參加導遊的求職面試,第一回合就碰上辨識地球文字的題目,那是完全不認識的日語,我遭受徹底的挫敗!

有誰會想過那考官竟然問起和地球有關的題目,那時候我對地球一點認識都沒有,在最初的階段已被踢走,受到這樣嚴重的打擊,我再消沉了整整兩年,以地球語言來形容,我當過很久「宅女」,茶飯不思,以絕食行動來報復拋棄我的前男友。兩年過後,我由恐龍妹消瘦成美少女,現在想起來,情傷其實也不是壞事。

我重新振作,再次投考旅行社,不斷苦讀關於地球的知識和語言,今次終於成功,輕鬆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面試,不過最後還是當不成導遊,旅行社將我直接推薦給軍方,我被委派為宇宙情報員,直接到地球執行為期十年的情報搜集和監察任務,定期將得來的資料向軍方匯報。

今年會是最後一年,任務期滿後,我會回到故鄉,離開這個曾經美麗得使我著迷的地方,一直支持我的便是這顆垂死掙扎的星球,愚蠢的地球人類發展他們所謂的高科技之餘,不忘破壞地球,十年前後,這裡的科技與故鄉拉近了五十年(尚有二百年差距),但地球卻加劇哀老,這些都是地球人類的錯,他們知道自己有責任保護家園和愛惜環境,可是列國政府都將已知的事實置身事外,科技、金錢、戰爭等人類罪行持續破壞地球,臭氧層一天比一天稀薄,大海裡多添一個新大陸,是由遠方漂浮過來的垃圾群所組成,人類不肯處理垃圾問題,把污染推向大自然。還有北極冰層持續溶化,天氣變幻無常,時冷時熱,四季交替變得不明顯,傳染病流行度大幅增加。

聽說過國際化、全球化嗎?

現在就連疾病傳送速率都變得誇張起來,是國與國之間交通過度方便、頻繁的副作用,更利於殺人病毒經由人體這個活生生的容器來儲存及傳播,愚蠢的地球人類最終會害人害己,不但傷害地球,還將危機帶給自己和下一代,至於挽救地球的責任,他們本應責無旁貸,卻只顧眼前利益,自私的拖延下去,禍延下一代。

我是個情報人員,這次來到地球只作監視,不作修正,挽救地球的責任還得由這裡的人類承擔,故鄉的人有能力解決地球面臨的難題,但那邊的政府不欲插手,他們的先進科技能使地球重現生機,甚至是綽綽有餘,不過他們並沒有干涉的計劃。

離開地球的限期將至,尚有數天便要回到故鄉,軍方有兩種離開方法供我選擇,第一種是瞬間轉移,不用太空船,不用交通工具,利用物質分解、編譯、重組法於一瞬間把我送回故鄉,回到家人身邊。

我終於可以脫下地球美少女外殼,事實上,我不討厭這副虛幻模具,迫不得已的穿上它,卻不由自主的愛上它,它讓我進入地球社會,讓我在地球死亡前和它戀愛十年,這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我把地球視作最愛的人。

我選擇了第二種方法,愚蠢地乘坐太空船,到離開的那一天,在太空船裡遙望美麗的地球,獨個兒來到,孤獨的離開,凝望那日漸稀薄的大氣層,我會嘆息至倒下為止。

說回現在,天氣變幻無常,我們通常都敵不過天氣,持續的冷鋒和降雨是地球死前的怒吼,它試圖用這種極端而不過分的手段提醒地球人類它到底有多不滿,有多憤怒!

這個晚上還是下著雨,溫度很冷,大約是攝氏十五度,我本身不怕冷,但穿上模具卻使我擁有地球人類的身體質素和環境適應能力,只要氣溫降至二十度以下,我會感到寒冷,身體抖震,和這個城市的人無異。

我走到經常光顧的小酒吧「愛琴海」,由一年前開始,差不多每隔兩晚便會來訪一次,每次都喝不同的酒,目的是嘗盡那個調酒師親自調配出的各種美酒。他是個年輕男人,身材高大,皮膚黝黑,像更為高大的古天樂,他親切、溫柔、有禮,接近每一晚都上班,除了一些月圓夜會缺席,我沒有過問原因,而他的名字是「阿森」。

由於是雨夜,店裡客人不多,空出不少座位,我是個常客,獨個兒走進店內,霸佔最能粘著阿森的位置,那些高椅很適合女生,特別是擁有修長美腿的美少女。這個晚上,我穿上短無可短的迷你裙,上半身是一件淺黃色的小背心,穿這麼少的原因是想用這副模具感受一次地球的寒冷,大概這就是最後體驗的機會吧。

「唏!小二,今晚早來了呢。」阿森的眼神最是無懈可擊,有一點野獸本性,銳利得可怕,的確很吸引,女生就是喜歡這種大男人。不過,他架著一副冷酷的太陽眼鏡,顯得略為失色。

「在家沒事做嘛。」我輕輕說道。

「沒男生約你?」阿森問得很直接。

「有啊!可是我都不喜歡呢,都給我一一拒絕了。」我帶著愁容悄悄的答道。

「我早就知道你很受歡迎,因為你的臉很像那個……唉……我一時忘記她的名字。」阿森苦惱時的樣子很可愛,不要看他高大威猛,暗地裡,我覺得他的動靜很像一個可愛活潑的小弟。

「你想說楊丞琳吧?」我假裝隨意的猜。

「哈哈,就是她!的確很像啊!你比她還要可愛呢!」

阿森所說的都是真話喔,因為這副新模具是兩年前依照楊丞琳的真正身體來打造,當然會是一模一樣,假如遇上她的本人,保證她會嚇至傻眼。

「當然啦,阿森,我一直很好奇你怎麼不追我。」

「嘿!因為我有任務在身。」他的回答是我始料未及的,教我略感意外。

「什麼?任務?」我好奇地問道,其實自己也有任務在身,不過快要完成便是。

「我在這裡做調酒工作只是一種掩飾,實際上……在找同類的下落。」

「哈哈哈,你的說話超好笑!我才不信你。」

我對阿森的話半信半疑,不相信,是因為阿森那說笑般的口吻;相信,假如我將自己的任務內容坦白告訴他,他都不會輕易相信。

「小二,有看過那齣叫《變種特工》的英雄電影嗎?」阿森問道。

「有啊!不好看。」我不假思索,立即回應。

「嘿嘿!我就是金鋼狼!」他的眼神變得比剛才更為銳利。

「騙人!」我單起眼睛看著他。

「我沒有騙你啊!」他一邊說話,一邊整理工作間內的器具和杯子,並不忙碌。

「你比他帥得多呢!所以你有騙我啊!」我野蠻地叫嚷,在地球的最後幾天,希望能盡情地撒嬌,阿森是個適合的對象。

「嘿嘿!這年頭的女生很難搞,只愛聽美麗謊言,真相卻拒絕相信。」

阿森的話使我更感懷疑,可能他有些秘密想吐露,可是軍方資料庫並沒有金鋼狼的資料,一定是關於別的秘密,乍看來,他只是個普通地球人類,而且是外表帥氣、個性可愛的那種。

「算吧,小二,今晚我請你喝一杯,想喝些什麼?」

自從和阿森熟絡後,他便沒有停止過請客,我不曾見過他對別的女生做出同樣的事情,他待我特別好,不會是喜歡我吧?我可是地球人類口中的外星人,和他根本是兩類人。

「沒所謂,你拿主意吧!」我笑說。

「真麻煩,最討厭女生說沒所謂。」阿森裝出不滿的表情。

「真麻煩,最討厭男生自動請客。」我模仿他說話的語氣來回應。

「嘿嘿嘿!」

「哈哈!」

我們有默契地以笑聲結束一些無聊對話。

就這樣子,他給我送上一杯清香的白酒。阿森一直表現體貼,具有風度,而且記憶力很好,我來過這裡三次後,他便清楚我是不會吃小盤子裡的小食,所以後來他都懂得自動自覺,只送上酒,而沒有那盤多餘的零食。

突然間,我們都聽到雨聲,這表示有人推開酒吧入口的木門,我探頭往外看,有點八卦,阿森不以為意,好像對打開門的某人不感興趣,這是理所當然的,假如他每次都特意轉身關注大門,那粗壯的頸項早晚會斷掉。

門右方的小圓形桌子,有一個男生喝著一個人的悶酒,原來我一直沒有留意到他的存在,我進來前他已經在了嗎?還是在剛才和阿森聊天時他才不動聲息的走進來,他窩在這裡,似乎有所企圖,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古怪,但對我的心情影響不大。

推開門的人是一個神情落魄的中年男人,表情複雜得像電腦軟件的編碼,甚至是多重加密的那一種,就像一層層感情都混合和重疊在那張大小適中的臉上,他有著神秘孤單的氣質,給人帶來深刻印象,程度好比英俊的阿森。

獨自一人,漫無目的,他在命運的奇妙牽引下,偏偏來到我和阿森這邊,他注意到我,我亦有著同樣反應,他選擇我身旁的椅子並坐下來。我內心湧現一股莫名衝動,嘗試和他交談,他的話不多,但尚有回應。

我將名字告訴他,當然是常用的小二,故鄉用的名字必須保密,並不適用於地球,就算是阿森也不能例外。

他說自己是安達臣,我不相信,那張黃種人的臉怎可能會叫安達臣,根據資料顯示,歐洲人或美洲人才會叫安達臣,他是故意騙我!

不過,這個人看起來不像有惡意,其實我也在暗中瞞騙他,在所有地球人類面前,我時時刻刻都隱瞞著外星人的身份,啞子吃黃蓮,有苦自己知。

他沒有猶豫,爽快點了Blanc de Blancs香檳,阿森示意他耐心等待,因為他正在忙別的,沒時間照顧這位陌生的客人。

在等待期間,我主動吻他,他卻無故哭起來,那眼淚冰冷得可怕,比冷風還要冰凍,我的吻出於突然,他卻回應得很快,在舌尖與舌尖的緊密接觸裡,深深感受到他內心的孤單,以及複雜無比的心情,想不到地球人類之中,竟有一位代表孤寂的人物,其故事一定寫滿了密麻麻的文字,而且是花一輩子都看不完的超長篇巨著。

我將白酒分享,他將自身的孤獨感不刻意地洩露,我舔著他舔過的酒杯邊沿,想嘗嘗他心裡的百般滋味,希望從唾液之中獲取線索。

在後來的對話中,安達臣突然談及他的老婆。

「你的話很少。」我問。

「不喜歡?」他的話的確很少。

「倒不是呢,你有心事嗎?什麼在困擾你呢?安達臣。」我溫柔地問道,並輕撫他的背。

他先是呆住,然後開口說:「我的老婆在醫院。」

「她生病了嗎?」我問道。

「不是。」他回答。

「那……?」我卻突然接不上話來。

「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一直緊繃的臉卻變得有點放鬆,肌肉鬆弛下來,這使他的樣子看起來比較年輕。

後來發生的事,又是另一個故事,我不想花時間說下去,因為很累很睏。這一刻,在陌生的狹小房間裡,我只想擁抱枕頭赤裸裸的睡下去,讓心靈沉睡,讓模具休息。